环,平淡无奇,也不贵重。
肖童心里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看著古力将那枚戒指恭恭敬敬地递给夏东城。
肖童祈祷他千万别发现戒指里面刻的字。
好在这个时代并不流行在指环上面刻字,因此夏东城也没发现里面那个心心相印的「遥」字。只是将戒指重新放回香
囊里,递给身旁的文士道:「把这个和信一起送给靖王爷。」
肖童心中一沈。
夏东城对肖童笑了笑,道:「白公子,今晚便与本王启程回国吧。」
这日晚上,肖童仍是一身仆役打扮,被人蒙了眼睛塞进马车,一路出行至西凉城外的郊地,可隐隐听到河声。
因为西凉城一直戒严,那夏东城乔装进来容易,出去却十分麻烦。为了以防万一,便决定带肖童从城外矿山新挖的密
道穿过西凉城。
可肖童哪里是老实的主。他安安静静地等了一路,虽然眼睛被蒙住,但耳朵却极为灵敏。又从看管他的几个侍卫那里
零零碎碎听见几声低语。
他这两个多月与这些夏国人相处下来,竟多少会了些夏语。此时不仅听见河水滔滔的声音,也零碎听见「曲河」一词
。
曲河是沙兰河的一条分支,就在西凉城外东二十里处。
肖童被他们押上一座木桥,准备过河到矿山脚下,忽然不知怎麽感觉一阵慌乱,有人闷叫了一声,扑倒在地。
古力的声音慌张响起:「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身边的几人也突然慌乱了起来,兵器拔出的声音纷纷响起。
肖童反应极快,知道出了变故,立刻凭著直觉往左边一撞,将左手押著他的人撞飞,同时想也不想地翻身跃过桥栏,
跳了下去。
他这几下动作极快,夏东城的队伍因为突袭,一时竟没人反应过来。当古力冲到桥栏边时,下面滔滔的江水中早已不
见了肖童的身影。
同时几枝利箭射了过来,噗噗两声,又是两人中箭。
夏东城神色大变。古力和那文士等人更是魂飞魄散,顾不得肖童,保护著夏东城道:「王爷快走,这里有埋伏!」
刘方带著夏东城匆匆向河对岸的高山奔去,那里有他们今日刚刚挖好的密道。只要穿过密道,在沙兰河岸有船接应,
很快就可回到夏国。
可惜的是,迦罗遥的特种骑兵在这里已经埋伏了两个时辰,怎麽可能让他们那麽轻易的离去?
河岸後的树林里,一人冷冷看著。夏东城这次绑架之事触犯了王爷的逆鳞,当王爷是好欺负的吗?这次若不狠狠咬夏
东城一口,教他一个乖,他就不知道这大齐国什麽人是惹不得的!
「记住王爷的命令。其余人死活不计,夏国三王爷可要活著抓回来!」
「是!」
「你们赶紧沿著河岸将人找回来。白公子虽然泳技极佳,但千万不能出一点意外。」
那人不必吩咐,早已派人随著肖童落水追了过去。
不说迦罗遥安排的人这边将夏东城等人堵截在郊外的密道外,那边肖童一落水,初春的边关天气还是十分寒凉的,尤
其夜晚的河水更是冰冷之极。
但肖童心里全是逃脱的念头,根本没有感觉到河水的寒冷。他扯下脸上的布罩,顺著巨大的水流向著下游处游去。
只是黑夜中湍急的河水中有许多暗流,肖童又对这条水道不熟,黑忽忽的夜里根本看不清前方。他不知游了多久,突
然不小心撞上水中的一块巨石。
这下猝不及防,肖童只觉额头剧痛,登时晕了过去,缓缓沈入水中。
黑暗的昏眩中,脑海中犹如回光返照,闪现出一幕一幕画面。
幼时生病,母父将他抱在怀中,温柔地给他讲故事、唱歌谣,一遍一遍哄他入睡。
他淘气将父亲兵器房中的刀架碰倒,险些被掉下来的锋利长刀割掉脑袋。父亲大怒,将他挂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一顿
好打。
母父病逝,父亲心灰意冷,被人诬陷参与宫变,全家获罪抄斩。
第一次被带入靖王府,第一眼看见摄政王,即被那人的气度和风仪所折服。
那人关怀他,爱护他。请先生教他读书,请武师教他练剑。
那人有一双美丽的眼,对别人冷厉无情,对他却温柔多情。
那人对他情动,他又何尝不喜欢那人?酒後迷乱,他竟铸下大错。
从马背跌落,险些命丧黄泉,脑海里全是那个人。
醒来後失忆,却仍是一点点恋上那个人。
参军入武,那人竟身怀有孕。迫不及待地从边关赶回,看著那人隆起的肚腹,期待的眼神,一起幸福甜蜜地幻想孩子
的性别和模样。
谁知再度分离,波折又生。
西凉失守,跌落冰河。刹那间往事浮过,又是奈何桥边一日游。
再度醒来,仍是一无所知,却意外忆起了前世的全部记忆。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让他将这个世界遗忘,也遗忘了那对
他来说最重要、也最珍爱的人。
上天弄人。难道只有在这一刻,他才将今生所有的一切都寻找回来了吗?
肖童彷佛陷入了深沈的睡眠,思绪浑浑噩噩的,有时候明知自己沈浸在梦中,却还是不能清醒。
刚刚复苏的记忆在梦境中有些遥远和混乱。前世和今生,让他好似在看著一幕幕电影,分不清里面主角是谁。
有时是幼时的他和锐在院子里捉迷藏。有时却是在优雅朴素的王府里和下人们躲猫猫。
有时是他独自一人穿过马路去上学。有时却是坐著马车去皇家书院。
有时是他带著男友回公寓的大床上春风一度。有时却是和迦罗遥恩爱缠绵难舍难分。
肖童头痛欲裂,彷佛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
一会是肖锐笑著叫他「肖童」,一会又是迦罗遥深情地望著他,唤他「清瞳」。
他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是了,他的前世是肖童,他曾经是肖童,但是今生,他的名字叫白清瞳……他是重生後的白清瞳!
第二十八章
白清瞳毫无预兆地猛然睁开双眼,呆呆地凝望著头顶的床帐半天,四肢和五官才慢慢恢复知觉。突然他听见一个熟悉
的声音。
「人还没有醒吗?」
「回王爷,白公子撞到了河石,脑袋受了震荡,又被冷水激得发热,恐怕还没那麽快醒来。」
白清瞳赶紧出声,谁知嗓子却干涩得不象样,只发出呜呜两声。
但这两声足以让那二人震动。床帐忽然被撩开,迦罗遥一脸惊喜看著他:「清瞳!」
白清瞳望著他憔悴消瘦的面容,灰白的鬓角,和脸上强抑的欣喜之色,不由心中一痛,彷佛被刺了一刀般。他吃力地
伸出手,深深凝望著迦罗遥。
迦罗遥似是愣了一下,赶紧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道:「感觉好点了吗?」
白清瞳点点头,两手相握,感觉到那温热的肌肤,他手心一紧,牢牢抓住了。
迦罗遥心中一动,道:「醒了就好。你昏迷三天了,吓坏我了。」
「……这是哪里?」白清瞳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吓人。
迦罗遥赶紧道:「你放心,你现在已经脱险了。这里是汾州。」
白清瞳一时不明白自己怎麽会出现在汾州,但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中的毒药,每三天要服一次解药,不由哑声道:「我
的毒……」
卓凌风一直守候在旁,见他这麽快醒来,也是惊喜,忙道:「肖公子放心,你的毒已经解了。」
白清瞳诧异。
迦罗遥道:「我抓住了夏东城,这解药是他亲自交给我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提到「夏东城」三个字,
他的声音有些冷。
卓凌风不想在这里打搅二人,知趣地道:「王爷,我去给肖公子准备汤药。」
白清瞳忽然道:「卓大夫,以後唤我清瞳就好。」
「啊?」卓凌风微微一愣。他和肖童熟得很,一直叫他「肖童」,只在王爷面前唤他一声「肖公子」。
白清瞳慢慢道:「我姓白,名清瞳。以後『肖童』二字,不要再唤了。」
卓凌风愣了一下,连忙应了,转身退下。
此时迦罗遥正愣愣地看著白清瞳,眼神中似有惊喜,又有狐疑,略带不安和疑惑地道:「清瞳,你……」
白清瞳握紧他的手,道:「遥,我都想起来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迦罗遥浑身一震,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白清瞳静静凝望著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擦过他的面庞,那上面一片湿润。
「遥,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会把你忘记。我送你的戒指,你一直戴在手上,我很高兴。」白清瞳心中也是一片酸疼
,又哭又笑地拉住迦罗遥的左手,凑到自己唇边,用力亲了一口。
迦罗遥再也忍不住,这麽多年的爱恋,这麽多年的隐忍,这麽多年的等待……这一刻统统都化作了不能言语的委屈。
他伏在白清瞳身上,将泪水深深地埋在锦被之中。
白清瞳看不清他的脸,但见他如此伤怀,不由著急,挣扎著想坐起来。但一来他刚刚大病醒来,身上还酸软无力,二
来迦罗遥将他压得紧紧的,竟是挣不起来。
「遥,遥,遥……」
白清瞳突然觉得自己言语贫乏,他只是不停地唤著迦罗遥的名字,手指疼惜而无措地抚摸著他的头发。谁知迦罗遥突
然抬起身来,一向清明温润的双眼第一次睁得通红,神色竟是罕见地狰狞。
「白清瞳,你说话要算话!我宁愿将你一剑杀了,也不愿再一次承受这种苦楚!」
白清瞳哑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後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心情激荡,用力将迦罗遥拉向自己,紧
紧抱住他。
迦罗遥哼了一声,伏在他身上,低声道:「别抱得太紧,我身上难受。」
白清瞳一惊,忙道:「你怎麽了?」说著竟撑著身子坐了起来。
迦罗遥坐在轮椅上,靠在床边,一直歪著身子与他说话,此时腰酸背痛,已是忍耐不住,伏在床边没动。
白清瞳一眼看见了他那高高隆起的肚腹,不由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地叫道:「遥,你、你……」
迦罗遥对他笑了笑。
白清瞳百感交集,轻轻搂住他,泪水沿著眼角落下。
白清瞳身上的毒已解开,他身体一向健康,在床上躺了两天,落水後的虚脱便都恢复了。尤其拾回失去的记忆,让他
彻彻底底地重生回白清瞳。
迦罗遥这次抓到了夏东城,全是他一步一步亲手策划的。从引诱夏东城离开夏国,到在西凉城落网,彻底展示了迦罗
遥的心计与沈稳。与他相比,夏东城还是棋差一步。
留在西凉城里的高虎等人也全部落网。迦罗遥命人将他们一古脑地送回京城,由皇上处理。高连因为高虎之事欲以死
谢罪,迦罗遥却饶恕了他。只是高连不肯再担任大管家一职,由子荷完全接手了。
迦罗遥此时已近八个月的身孕,受不得颠簸之苦。白清瞳的意思是等他生产之後,再计议之後的事情。可是西边边境
不稳,待在这里毕竟比不得京城。
而且此次迦罗遥妄自调动特种兵卫,皇上虽然没说什麽,但朝中有些听到消息的大臣却纷纷上奏,弹劾靖亲王擅权。
迦罗遥知道事情轻重,仍是坚持立即返回京城。
好在此时返京不用再隐藏身分,所以迦罗遥坐的是亲王专用的六轮华车,加了防震装置,华丽而舒适。而且走的都是
平坦的官道,徐徐前行,迦罗遥并没有觉得太大不适。至少比他来的时候强多了。何况当年他怀梦儿时,也是一番奔
波。
想起梦儿,迦罗遥就惦记起女儿来了。这次出行,他将梦儿送进了皇宫,也不知有没有想他?
白清瞳陪著迦罗遥,看他肚子这麽大,每日摸著都不是一个分量,不由心惊胆颤,简直把迦罗遥当成脆弱的娃娃一般
照顾,见他在发呆,不由问道:「遥,你怎麽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迦罗遥回过神来,道:「没事。就是在想梦儿。」
「唉,我也想闺女了。」白清瞳也思念女儿,恨不得早日飞回京城,将梦儿抱在怀里狠狠亲两口。不过他不愿让迦罗
遥伤神,转移话题道:「那个夏国三王爷要怎麽处理?现在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迦罗遥淡淡道:「那是皇上的事了,与我们无关。」
白清瞳咬牙道:「如果有机会再让我看见那个夏东城,一定狠狠揍他一顿。」接著转头看著迦罗遥,见他似笑非笑地
看著自己,眼睛一亮,期待地道:「遥,你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家夥的,对吧?」
迦罗遥道:「敢动我的人,当然要给他点教训!」
白清瞳眼珠一转,忽然媚眼如丝,依在迦罗遥身上,娇滴滴地道:「遥,你好厉害,我好崇拜你啊。」
迦罗遥打了个寒颤,见鬼似地瞪著他。
白清瞳这套前世拿来和肖锐玩耍的把戏,用在迦罗遥身上真是效果惊人啊。
他心里得意,扭啊扭地半褪衣衫,冲迦罗遥又飞了一个媚眼,接著搂著迦罗遥粗圆的肚子,柔声道:「遥,我真是太
爱你了,为了表现我的爱意,我决定以身相许,好好伺候你。」
迦罗遥搓了搓手臂,推开他道:「离我远点,汗毛都起来了。」
「哎呀,遥,你好讨厌喏。」
迦罗遥脸色一白,捂住嘴。
白清瞳眨眼:「你怎麽了?不舒服吗?」
迦罗遥一脸忧郁:「拜托,我要吐了。」
「哎呀,都八个多月了,还会孕吐麽?」白清瞳努力眨著自己「纯洁」的大眼睛。
迦罗遥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他一记:「别闹了。太别扭了,我可承受不起。」
白清瞳嘿嘿一笑,见他心情好转,道:「遥,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决定以身相许了。等回了京城,咱们就举行
婚礼吧。」
迦罗遥微微一愣:「什麽?」
「成亲啊,孩子都这麽大了,总要给梦儿和肚子里这个一个名分吧。」白清瞳笑咪咪地摸著他的大肚子。
迦罗遥尴尬道:「清瞳,这件事……我毕竟是齐国的亲王,若是公然下嫁……总要给皇上和朝廷留些面子啊。」
白清瞳道:「我知道。所以不是你嫁我,是我嫁你。」
迦罗遥呆住,过了半晌才道:「清瞳,你是白家独子,若是如此,孩子的身分……」
白清瞳打断他,道:「遥,我不在意那些。相信我父亲母父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要是没有你,十岁那年我就死了
,哪里还有现在的我。」
所谓不孝有三,无後为大。迦罗遥出生皇室,从小看惯了皇宫中的世态炎凉和陷阱阴暗,後又去了边关,征战沙场,
实觉得自己杀戮过重,命也不好。
兼之他喜欢男人,自己事自己知,所以早绝了後嗣的念头,不如留个清静。有了梦儿乃是意外之喜,因是女儿,他也
没什麽心理负担。
但此次再度有孕,他便一心想给白清瞳生个儿子,为白家留个子嗣。可如今听白清瞳这麽一说,不由呆住。白清瞳若
是「嫁」了他,那孩子便要姓「迦罗」,入皇室宗谱,与白家不可能有什麽关系了。
迦罗遥望了他片刻,忽然握紧他的手,低声道:「清瞳,你不能嫁给我。」
白清瞳脸色一僵:「你不愿意?」
迦罗遥笑了笑,轻声道:「我配不上你。」
白清瞳怒道:「胡说!遥,我不许你以後再说这种话。从认识你到现在,我一直在你的庇护下生活,是我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你!」
迦罗遥道:「好了,这个话题以後再说吧。对了,有个东西要还给你。」
他岔开话题,从车厢的小柜中翻出一个东西,递给白清瞳。
白清瞳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当初在皇宫的书库里,无意中发现的肖锐的日记本。他一直贴身带著,但在凤鸣山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