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罗遥顶著个大肚子歪在榻上,似乎连动都不想动。他想说「不累」,但这场婚礼虽然简陋,可他身子重了,这番折
腾,实在倦怠,这违心的话便说不出口。
白清瞳心疼道:「一定是累了,瞧你脸色都不好。我去把吃食端过来。」
迦罗遥撑起身道:「别忘了酒……」交杯酒,那可是一定要喝的。
白清瞳站在桌前,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迦罗遥脸上微红,但随即想到这场婚礼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凭什麽只有自己被笑话,便一本正经地道:「笑什麽?
莫非我说错了话?」
白清瞳端著吃食过来,放在旁边的矮几上,挑了挑眉笑道:「当然说错了。你现在大肚子,怎麽能喝酒?」
迦罗遥见他将自己与寻常妇人相较,心下生气,道:「谁规定了大肚子不能喝酒?你当我是什麽人?」
「是爱人。」白清瞳轻轻一笑,见迦罗遥似乎因这个称呼怔愣住,端起碗筷塞入他手中,催道:「快点吃点东西,别
饿著了。」
迦罗遥回过神来,坚持道:「我要喝酒!」
白清瞳不置可否:「先吃东西。」
迦罗遥把碗筷往小桌上一放,挑著眉不悦道:「我就要喝酒!」
这下轮到白清瞳呆住。
迦罗遥比他年长十余岁,一贯从容淡定,从未在他面前如此任性过。白清瞳前世是父母的小儿子,又有肖锐那麽成熟
稳重的哥哥事事为他设想周到,所以甚少自己操心。今生又是家里独子,尚未来得及担负家业便家破人亡,被迦罗遥
收养。
迦罗遥更是一个比肖锐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宠溺他的人,所以此刻身分颠倒,他竟一时不知该说什麽,有些手足无措。
迦罗遥面无表情地靠坐在床头,感觉腰酸沈得厉害,心下微微躁郁。
本来大婚是件很开心的事,和白清瞳终成眷属,多年夙愿成真,想到以後眼前这个爱慕多年的年轻人,就要完完全全
属於自己,迦罗遥心中的满足与幸福之感无法描述。
可他竟不愿与自己喝交杯酒。
这个想法让迦罗遥又是失望又是气恼。虽说因为自己有孕在身,喝酒对孩子不好,但交杯酒是洞房花烛中最重要的一
项,传说只有喝了交杯酒的夫妇二人,才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没人敢忽视这个环节,但是现在……
迦罗遥很不高兴,对白清瞳哄自己吃东西的动作置之不理。
白清瞳有些为难。他明白迦罗遥在不高兴什麽,但是看看他那近九个月圆滚滚的肚子,就不由迟疑。
但迦罗遥显然十分坚持,最後白清瞳只好无奈妥协,到桌边将酒斟好,端了过来。
迦罗遥这才展颜一笑。
白清瞳知道他很重视这项习俗,便郑重起来,微笑道:「遥,从今日起,我们便是夫妻了。不管别人说什麽,在我心
中,你就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
「嗯。」迦罗遥心下甜蜜,微笑地与他干了一杯,想起了他的誓言,道:「喝了这杯交杯酒,让我们白头偕老,携手
与共,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白清瞳望著烛光下,迦罗遥俊雅沧桑的面容,那眼底如海一样的深情,让他心头涌起无法言喻的汹涌爱意。
他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我後悔了。遥,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分开,我们要永不分离。」
迦罗遥微微一愣,随即含笑望著他,轻声道:「好,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分开,我们永不分离!」
二人相视一笑,迦罗遥举杯要喝。
「等等。要这麽喝……」
白清瞳打断他,拿出前世的饮法,与他交臂互饮,慢慢饮尽杯中酒。
如此浪漫的交杯酒,让迦罗遥心也醉了。
饮过交杯酒,二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吃东西。
白清瞳心情极好,变著法地撒娇,让迦罗遥用嘴巴喂他,也难为迦罗遥还挺著个大肚子。期间二人或深情互视,或脉
脉含情,再不就浪漫深吻,总之甜腻得不象话。
好不容易填饱肚子,到了该上床休息的时候,白清瞳却迟疑了。
今日大婚,迦罗遥与他一样,都是一身新郎官打扮,红豔豔的衣袍衬托出他与往日不同的风采,又因最近一路舒心养
胎,人也圆润了不少,看得白清瞳更是心痒难耐。
可再看著迦罗遥那好似揣了颗大西瓜般沈甸甸的肚子,不能禽兽啊。
白清瞳心下郁闷。「遥,今日累了,咱们早点休息吧。」
他帮迦罗遥宽了衣,扶他躺好,自己脱了衣服睡在外面。
谁知迦罗遥却拉住他衣角,笑著将他扯近:「躺那麽远做什麽?」
白清瞳黑线。你不知道为什麽?
忽然感觉迦罗遥的手指伸进自己衣襟里,白清瞳吓了一跳,忙拉住他道:「你做什麽?」
迦罗遥修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嘴角上翘,竟有种眉眼如丝的诱惑。低声道:「今夜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说我想做
什麽?」
白清瞳更加黑线,「咬牙切齿」地道:「您也不看看您现在这身子,『能』做什麽?」他刻意加重了「能」字。
迦罗遥微微一僵,表情有点沈寂。
白清瞳心下一惊,生怕他误会,忙道:「我没其它意思,是看你快临产了,怕伤了孩子,不宜同房。再说咱们还要赶
路……绝不是嫌弃你的意思。」
迦罗遥避过眼去。
白清瞳暗叫一声糟糕,忙过去搂住他:「是我说错话了,我真没那意思。这都是为你好。我、唉……」
他一时语无伦次,见迦罗遥幽幽叹息一声,仍是不语,不由心下慌张,顿了顿,终於咬牙道:「我绝不是嫌你,我证
明给你看。」说著吻上了他单薄甜美的双唇。
计谋得逞。迦罗遥心中偷笑。虽然身体笨拙,但手段依然高明。
当白清瞳吻上他的唇瓣,感觉到他热烈的回应和挑逗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个念头:姜还是老的辣!事实证明,自己还
是在他的手心里团团转啊。
他欲火上升,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实在是遥的肚子太大了,他碰一碰好像都能摸到胎儿在动。
迦罗遥好似发现他的为难,哑声提醒道:「把软枕……垫在我身下。」
白清瞳闻言照做,又扶迦罗遥背靠软垫,身子抬了起来。
他捧著迦罗遥凸圆的肚子亲了亲,丝毫没有嫌弃上面斑驳的妊娠纹。
也许是还不久就要生产了的缘故,迦罗遥的後穴比平时更加柔软湿润,但里面的紧窒度却丝毫没有放松。
当白清瞳进去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担心,这小小的穴口真能如女子和双儿一般产子吗?
但显然暗双的内部身体构造还是自然合理的,不然梦儿也不会平安出生。锐的那几个子女,也不会从齐威帝的肚子里
冒出来。
白清瞳这麽一想就放心了。顾念著他的身子,因而小心翼翼,但这一场洞房花烛,也是春风和美。尤其二人重逢以来
,一直未曾有过房事。这样一算,自从当日在京城分开,竟再也没有亲近过。因此这一夜更觉珍贵,干柴烈火一般。
迦罗遥精力不济,虽然挑逗了白清瞳,也尝了甜头,但腰酸腹沈,到了後半夜便有些难熬。
白清瞳原从後搂著他睡,感觉他在怀中动来动去,不由习惯性地迷蒙醒来。
「怎麽了?抽筋了?」
「不是……腰沈得厉害。」
刚才欢好之後,白清瞳已帮他揉抚过半晌,此时闻言,便睡意朦胧地坐起身,再次帮他揉捏。
迦罗遥知道他也累了,何况这一路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却辛苦了眼前人憔悴操劳,一直没怎麽休息好,便道:「没事
。帮我翻个身,换个姿势就好了。」
「好。」
白清瞳小心翼翼地帮他翻了个身,又拢了软枕垫在他背腰。
迦罗遥还是有些不适,但不忍再折腾白清瞳,便道:「好了。快睡吧。」说完自己打起哈欠,又困倦了过去。
白清瞳笑笑,在他身边躺下,拉了被子盖好。这些天来他累得够呛,昨夜又与迦罗遥恩爱一场,身心舒畅,这一觉就
睡得深沈了。
待他醒来时已是天明,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原想微笑甜蜜地看看爱人的睡颜,谁知却见到一张青白青白、冷汗直冒
的面容。
白清瞳霍然一惊:「遥,你怎麽了?」
迦罗遥原本紧闭双眼,皱著眉头强忍疼痛,此时听见爱人醒来,睁开眼对他笑笑:「可醒来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白清瞳慌忙坐起,检查他全身,见迦罗遥一手紧攥著枕角,一手在被下捧著肚腹揉抚。
「没什麽……清晨时肚子开始疼。大概、大概是要早产了。」
白清瞳见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话,又惊又怒道:「什麽?你、你怎麽不早点叫醒我?」
「一开始也不确定,而且见你睡得香……呃──」迦罗遥咬牙闭眼。
「早产是开玩笑的吗!」白清瞳见他又痛起来,顾不得再说什麽,慌慌张张地爬下床穿好衣服,打开寝室的门对外叫
道:「子荷!子荷!快去找卓凌风!」
这大喜的第二天,虽然只是那二人自己的婚宴,但子荷子墨等人仍是兴高采烈,在偏殿欢庆了一晚。这大清早的,原
准备等晌午过後,王爷和白清瞳休息够了,再收拾收拾离开陵园,继续启程回京,谁知会听到这麽一声石破天惊的呼
喊。
子荷从小榻上跳起来,道:「怎麽了?」
白清瞳一脸苍白地跑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
「快快,遥可能要早产了。」
子荷骇了一跳,也来不及多问,匆匆跑了出去。
子墨也从榻上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好端端地怎麽会这样?你昨晚做什麽坏事了?」
「咦?」白清瞳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麽和子荷睡在一张榻上?」
子墨张了张嘴,忽然有点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道:「昨晚喝多了,就随便凑一起睡了……我说,你不进去陪王爷吗
?」
白清瞳被他提醒,也顾不得「捉奸在床」了,连忙跑回寝室。
此时已是四月末,马上要进入夏天了,天气十分适宜。但迦罗遥片刻工夫,已湿了一层冷汗,正侧躺在床上,蜷缩著
身体,紧紧攥著身下的被褥。
白清瞳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吓得有些手足无措。
卓凌风很快赶来了。他似乎对迦罗遥早产一事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这一路他都跟在迦罗遥身边照顾他,对他的情况最
了解不过。
千里奔波,还要耗费心力,对身心都是一种很大的折磨。而且迦罗遥不比常人,双腿残疾,血行不畅,更是受罪。
只是好在他内力深厚,身体强健,而且身为亲王,所带的各种药材都是上上之品,兼之卓凌风医术过人,这才一路没
出什麽意外。
「凌风,你、你轻点。」白清瞳握著迦罗遥的手,紧张地看著卓凌风将手伸进被子,在迦罗遥的肚子上揉来按去,迦
罗遥还没出声,白清瞳却替他疼了。
卓凌风道:「我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再轻就摸不准胎位了。」
迦罗遥道:「没关系,我也不是很疼。」
谁知话刚说完,肚腹便突然坚硬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比刚才猛烈得多的剧痛。
「呃──」
迦罗遥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挺起腰部,高高隆起的肚子显得更加凸出。他痛吟出声,五官都皱在一起,紧紧捏住白
清瞳的手。
卓凌风摸到被褥一片湿润,皱眉道:「羊水破了。」
白清瞳吓得语无伦次:「哦哦,那怎麽办?那怎麽办?」
迦罗遥见他比自己还紧张,熬过这股阵痛,便低声道:「瞳,你出去吧……没事的……」
白清瞳白著脸道:「我陪著你。」
迦罗遥额上冒出层层细汗,他也不想让爱人离开自己身边,但产房不洁,自古以来都是避讳的。
白清瞳才不管那些规矩,前世英国的妇产医院都是允许丈夫陪床的,生孩子这麽大的事,他怎麽能置身事外。
迦罗遥见他不肯离开,心下稍慰,握著他的手紧了紧,柔声宽慰道:「当年梦儿也是半夜来敲门,这孩子和他姐姐一
个样。」
白清瞳勉强扯出个微笑,道:「但愿他可别像他姐姐那样折磨你……」迦罗遥当年生产的艰辛,子荷已经在他耳边不
只念叨过一、两次了,卓凌风也有提过。
迦罗遥还想说什麽,但刚一张口,又是一阵阵痛。
昨夜喜房的布置还没撤下去,床上还是那套大红色的喜褥喜被。只是这原本喜庆的颜色,现在却映衬得迦罗遥的脸色
更加苍白如雪。
白清瞳第一次陪产,说不紧张是假的,何况迦罗遥也算得上高龄产「夫」了。虽然生了梦儿,但他身有残疾,下盘无
力,无法和正常人相比。
白清瞳守在床头,看著迦罗遥疼得冷汗淋漓的样子,心疼不已。
子荷见识过王爷当年生产时的「盛况」,一直心有余悸,此次仍是留在内室里帮忙照顾。
他根据上次的经验,取来了东西,小心地迈上床榻,往床梁上扔长长的白布巾。
白清瞳见他那架势就好像要投环自尽一样,不由骇了一跳:「你做什麽?」
子荷解释道:「王爷双腿无力,无法分开支撑,做两个布环套住王爷双腿,好方便生产。」说著将两个布环套好,迟
疑了一下,道:「公子,麻烦您帮王爷试试。」
白清瞳还有些没明白,呆呆地问:「怎麽试?」
迦罗遥却想起自己生产时狼狈不堪的样子,突然自尊心发作,无论如何也不想让白清瞳看见了。他改变主意:「瞳,
你、你出去吧……有子荷和凌风在,不用你陪……」
白清瞳皱眉:「我们不是刚说好吗?我不出去。」
「不行!你出去!」
迦罗遥的口气不容拒绝,白清瞳讶异地看著他。
子荷毕竟伺候王爷久了,了解他的性格。回忆起当年王爷生小郡主时那凄惨狼狈的模样,也理解他的心情。只怕白清
瞳若真见了,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他见王爷已经拿定主意,当然顺从王爷的意思,便连哄带劝,将白清瞳弄出了寝室:「王爷不想让你陪著,你就在外
面等著,只隔著一道门而已,王爷有什麽事你都能知道。」
「可是、可是……」白清瞳不解迦罗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子荷拉拉他道:「公子,你现在已经和王爷成了亲,就是我们的主子了,称呼你一句王妃也是应该的。现在王爷突然
临产,恐怕无法及时回到京城了,还要麻烦你给皇上写封信,将这里的事情说一下,免得皇上多疑。」
白清瞳微微一震,知道他说的是正事。
小皇帝对迦罗遥的独占欲极强,如果遥真在这里生产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无法回去京城的。以小皇帝的性格,肯定
要发飙。
白清瞳没办法,只好出去让人找来笔墨,想给小皇帝写封奏折。谁知折子还没写完,突然子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白清瞳吓道:「怎麽了?是不是遥出事了?」
子墨道:「不是不是。皇上来啦。」
「啥?」白清瞳以为自己听错了。
子墨道:「皇上已经到了泰安陵外十里,正往这里来呢。」
白清瞳奇道:「皇上怎麽突然来了,这是怎麽回事?他知道遥要生产了?」
不会消息这麽快吧?这个时代又没有手机电话的,就算有,皇上难道还能从京城飞过来不成?
子墨道:「不是。听说皇上前几天就到了凤鸣山的别宫,昨天听说王爷已经进了京畿,要来泰安陵祭奠,今日便特意
过来迎接。」
凤鸣山别宫离这里确实不远,也就半日路程。
白清瞳真不想见那小皇帝,可这时也没办法,道:「你派人去将这里的情况向皇上禀报一下,我随後就去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