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之踏香(出书版) BY 蛾非

作者:  录入:09-17

就算不能留在那个人身边,至少还能为他做些什麽。这样一想,凌青心里生了几分安慰,低头忖了片刻,而後抬起头来望向东离暮云,「东离大哥,上次给我们假消息的人可有寻获?」

东离暮云愣了一愣,也许是没想到凌青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里,眉间染上一重愁云。

凌青便猜测,这件事上应该是毫无进展,否则他在天绝山这些时日,如果东离暮云真的找到祸首给天绝教一个交代,燕云烈不会不在他面前提起,毕竟燕云烈知道这件事和他有关系。

「东离大哥,凌青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一次切不可再过贸然。」

被他这麽一说,东离暮云一时语塞,倒是一直静坐在一旁的安阳王接过了话头,「这次是本王做内应,应该不至於再有差错,本王也会和东离再从长计议确保万无一失的,不知凌公子对此事可还有疑义?」言下之意显然是你若没有疑义便可先行离开了。

凌青是识时务之人,对方是安阳王,连东离暮云也要敬他三分,自己小时候又得罪过他,就算不服却也要看人脸色。起身和东离说了一声待会儿等他一起吃饭,又恭敬向安阳王拱手一揖,才转身走了出去。

安阳王挑著眉摇著折扇看凌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然後「啪」的收起折扇往手里敲了敲,从椅子上起身,踱步到东离暮云身前。

东离暮云正端著茶杯欲喝,冷不防被安阳王用折扇挑起下巴勾向他这一边。

「本王愣是看不出他有什麽好的,论说惊才绝豔这四个字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他身上,又硬邦邦的也不懂得献媚讨好,但是你为什麽对他就这麽痴心?小时候为了给他求情,在我榻边跪足了三日三夜,现在居然还……」

东离暮云用手撇开扇子,低头喝他的茶,「只有你们这些人才喜欢别人谄媚讨好,否则也不会让奸臣当道。」

「啪嚓!」

一声碎裂的脆响,东离暮云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泼溅的茶水湿了他和安阳王的衣襬。

安阳王一只手按住东离暮云的肩头将他钉在椅背上,另只手扼住他的喉口,冷峻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悦,眸眼直视东离暮云,「本王确实从不缺人来讨好,偏你就不识相!」

扼住喉口的手只是威吓而没有下力,东离暮云神色虽有忿然,却只不动声色地挪开脸去。

谁想安阳王嘴角一勾,按住他肩膀的手松开又拽住他的衣襟往旁边一分,半低著身,似好整以暇地欣赏著遍布东离暮云胸口的斑驳红印,有几枚明显是齿痕还留著渗血的痕迹。

手指轻抚过那些印记,安阳王笑著道,「不过在床上倒还挺让本王中意的。」

此一言,让东离暮云原就不太自在的脸上染上些许薄红,强压下恼怒却不发作,只暗暗隐忍下来。

安阳王看在眼里,似乎更来了兴致,抚在他胸口的手指用上了点力气,一揉便红了一片,扼住他颈脖的手松开,见那里留下浅浅的指印,啧了一声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上去。

东离暮云身体一震,翻掌就要打上去,却被安阳王制住,依然俯在他颈边舔弄,牙尖勾起一点皮肉,轻轻地咬了一下,「别忘记了,他的命……在本王手里!」

东离暮云被制在半空中的手长指屈了屈,而後默默卸了力任安阳王箝制按在墙上,只看向门口,一字一字说道:「这里人来人往,请王爷自重。」

安阳王似被泼了冷水,高涨的性致也顿时偃旗息鼓,松开东离暮云,整了整自己的衣裳,「现在不行,那晚上在房里总可以吧?」然後摆摆手,「让人把晚膳送去本王房里,本王才不想看你们两个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小凌』和睦亲热地一起吃饭。」

安阳王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东离暮云长吁了一口气,将被扯开的衣襟拉好,手指不经意地触到脖子那里的濡湿,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後总是肃严冷淡的脸上露出些许厌恶的表情,执起袖子用力地擦了两下。

第十章

凌青从东离暮云的书房里出来,并没有立刻去饭厅,而是独自一人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

想起自己六年前开始专心练剑,这几年见东离暮云也见得少了,却是不知他和安阳王依然走得这麽近。

如今大了,不会像小时候那般整日跟在东离暮云身後,见著他对别人好就彷佛是自己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一样难过,但是那个安阳王……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这人深藏不露,不宜太过亲近。

边走边思忖著事情,不知不觉走到了饭厅门口,正见东离暮云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眉头紧蹙似是十分不悦,然抬头见到他在前面,却嘴角微翘展开了一丝淡笑,紧走了几步上来,「等久了吧,是不是饿坏了?」

凌青摇摇头,和东离暮云一起进了饭厅,桌上已摆好了一桌的菜,菜香飘逸。凌青听见东离暮云让下人将饭菜送去安阳王房里,并叮嘱了什麽菜多一些,什麽菜则不要,显然对那人的喜好十分了解。

凌青虽然奇怪也不欲多加追问,在桌边坐了下来,下人端著一盘东西上来放在他的面前,揭开罩著的盖子,蓦然一阵白烟迷了视线,白烟散去便看见盘子中央是一尾清蒸鳜鱼,鱼肉嫩白,鱼身上缀著几粒青葱,一看便让人馋涎。

东离暮云知道他爱吃,还一做就做了两条,另一条糖醋的正欲让人也一起端上来,却见凌青捂著嘴径直冲到门口,扶著门框干呕了起来。

「怎麽了?」东离暮云连忙过去拍著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吩咐下人端茶拿布巾过来,「我让下人找大夫来给你看一下。」

凌青闭著眼睛摇了摇头,接过下人的茶水漱了漱口,然後才站起身,脸色难看得厉害。「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赶路赶得厉害,太过劳累的关系,加之这些时日天气又热……」

其实凌青自己心里也有些奇怪,青鸿派的内功心法最讲究调养心性,怎麽可能这麽容易受到天气的影响?而更奇怪的是,刚才那条鱼那种作法,明明以前吃起来都不觉得,但是刚才一端上桌就觉得腥气扑鼻,紧接著便是胃里一阵翻腾。

也许真的是赶路操劳了吧……凌青想不出其它的,只能这样断论。

见凌青好了一点,东离暮云脸上的担心也缓了一些,在凌青的肩膀上拍了拍,柔声道:「那我让人给你换点清淡的来,多少吃些,吃完早点休息。」

凌青依然用袖子掩著嘴,轻点了点头。

彷佛还是以前那个时时依赖自己的少年,东离暮云心念一动,不禁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像足了大哥的模样,又有些不太寻常的情愫在里头,只是被藏得太好了,也许凌青都没有察觉。

被东离暮云送回房间,对方似乎还不放心,说什麽也要找个大夫给他看看才行。

凌青只觉好笑,只是头晕恶心又不是什麽大疾大恶的毛病,最多天气炎热加上连日赶路中暑也有可能,这样就要喊大夫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好不容易劝走了东离暮云,凌青从榻上起身,取过搁在桌上的归梦,缓缓抽剑而出。

细薄的剑身在烛火跳跃下泛著凛冽的寒,映出他的眼眸,眸底的星泽浅浅淡淡地波动。

归梦是一把无法杀人的剑,而这次他便要用它弑杀霍贤为莲姨报仇!

银光一闪,剑尖挑下烛焰,手一抖,再甩出剑花缭绕。剑尖上那一点星火如豆,明明灭灭的跳动,剑风呼呼作响,却只让床帘轻摇,书页轻翻,一式舞毕,剑尖於烛顶划过,倏地,星焰重回蜡烛之上,幽幽冉冉地烧著。

凌青收势将剑归鞘,却觉体内内息乱窜,连忙静气凝神,顺调归位。

自己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太正常,往日饭後还能和东离暮云切磋几招,如今就耍了这两下便觉疲惫不堪。凌青将剑放下又回到榻上,想,应该只是这几日过於劳累的关系……

被褥都是新换上的,淡淡的檀香和著一点安神的百合香,是他喜欢的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但却勾起了他记忆里的另一个气息──沈敛,稳实,有几分不容抗拒的霸道,萦绕一身。十指相扣,身躯交缠,深深地吞纳对方,承受他的律动,接受他的热情……

他知道,那个男人是这世上对他最为有用的蛊毒,中了,便解不开,陷下去,便再难回头……

初十这日,京城霍府一派忙碌和热闹,大红的幔子绕墙缠瓦,各路宾客络绎不绝,抬著寿礼进门的队伍一直绵延到街口,何等的壮观与铺张。前些时日庭仪公主的出嫁队伍都比不过这样的排场。

霍府後门,几道人影鬼鬼祟祟。

「什麽人?」门口的侍卫还不待看清来人,已被几枚锁魂针放倒。三寸长的铁钉,生有倒钩,一入皮肉便直往里钻,是晏清派的绝学。

晏清派掌门作了个手势,後头有人上去将侍卫的尸体拖走,不一刻便换好了侍卫衣服出来。

见状,晏清派掌门回头轻点了下头,隐在暗处的人陆续走了出来,打扮成武生的东离暮云和打扮成小生的凌青,身侧本应放戏服道具的箱子里放著他们的剑器,另一些江湖人士也打扮成戏里的各色人等。

见晏清派掌门示意可以了,便抬上箱子进入霍府。

霍府极大,飞檐廊曲,装饰华丽。

走了没多久,便见安阳王和一统领模样的人迎面走来,安阳王暗暗朝东离暮云使了眼色,左手五指屈紧,右手作了一和三,将府内的守卫情况尽数透露给他们。

东离暮云回头,见安阳王和那人转过拐角,低声和几大门派的掌门说了几句,那几个人分带著自己人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凌青和东离暮云以及剩下的人继续沿著长廊往前走,没走多远便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麽人?」

东离暮云微微欠身,「回这位爷,您一看便知我们是戏班。」

「戏班的?」旁边一个侍卫脸上露出几分警惕,「戏班的人已经到了,都在後台候著,你们是怎麽回事?」

凌青握著折扇的手心微微冒汗,扇中藏著几枚飞镖,若是情况不对便要抖将出去。

东离暮云却是沈静,「这位爷,您看我们这模样抬著这些东西,怎好走前门辱了霍大人的门面?」

那两侍卫将他们打量了一圈,似乎觉得东离暮云的话也有道理,便放了行。众人不禁都吁了一口气。

戏台搭在园子里,隔著个荷花塘,对面小楼上坐满了宾客,霍贤坐在二楼的正中央,身边两侧全是身穿绣有双头赤练的护卫。

凌青从台後透过布幕望了望,小楼周围的守卫已全是自己人了。

戏台上一出演完,对面小楼里掌声如雷。

「凌青。」

应声回头,东离暮云从装道具的箱子里将归梦取出递给了他,然後在他肩上拍了拍,「这里你轻功最好,就看你的了。」

凌青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前台鼓点云锣,东离暮云带著一众武生上了台。踢腿、拧身,一连十八个的空翻,对面小楼爆起一阵盖过一阵的喝采声,声动如雷,经久不息。

台下观众看得正来劲,台上十几人站成两排,对面的小楼里也安静了下来,众人以为他们又要表演什麽花样。

蓦地站在前排的人身子向前一弯成躬身状,後排的人猛地上前一跃,脚踏过他们的背脊上,借力高高跃起,齐刷刷地撩开左袖,每个人左手上都搭了个细巧的弓弩,搭上三枝短箭,不过瞬间,一排利箭朝小楼的二楼飞了过去。

「有刺客!保护大人!有刺客!快保护好大人!」

霍贤身边的护卫想也不想径直上前用身体挡下弓箭,府内的侍卫闻声赶来,守在楼下的那几位掌门和属下纷纷亮出身分抖出剑来,一时刀光剑影,宾客叫嚷著争相逃窜,场面乱成了一团。

射箭的人刚一落地,便换另一批人上,两波箭射过去,霍贤身边的护卫也倒得差不多,此刻霍贤贴著墙正要逃命。

东离暮云回头喊了一声「凌青!」,便闻「刷」的一声,布幕被剑气撕开。青天朗日,一道身影擎剑而出,惊如翔鸿。

凌青脚踏过那些人的肩膀,借力腾跃而起,东离暮云站在台边近荷塘的地方,凌青脚踏上他的肩膀,他握住凌青的脚踝往前一送,助他跃过荷塘。

便见一池的荷花清涟,一人身著青衫过风手里长剑银亮,振臂掠影,身姿翩然,剑指霍贤心口。

霍贤被吓得魂不附体,脚也像被钉在地上一般,贴著墙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哆嗦著,「来人……快、快来人……」

凌青踏过围栏,轻盈落地,擎剑的手伸平,归梦直向霍贤刺去,心里暗道,莲姨,凌青这就为你报仇!

眼看剑尖离霍贤胸口不过寸许,蓦地斜刺里一道内劲扫来,凌青一心要手刃狗贼,想自己的剑应该够快,但剑尖只挑破了霍贤的衣服,凌青已被那股内劲震飞了出去,摔在丈外的地上。

胸口一阵闷痛,凌青手撑在地上支起身体,喉口涌上一阵腥甜,张嘴便是一口鲜红喷在身前地上,回过头想看看究竟是何等高手,只是这一看,宛如被天雷击中,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墨色的氅衣,金线飞走的纹样,隽朗飞扬的容颜,嘴角挂著淡淡的邪肆浅笑。

这个人,纵然化成灰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燕、云、烈!

为什麽他会在这里?为什麽他要救霍贤?

凌青脑中腾起一连串的疑问,而燕云烈袍袖一振,灌了内力的声音响彻天际,「天绝教教众听令,拿下刺客,死生不论!」

一声令下,於暗处出来不少天绝教教众,卫禹也在其中。

本来占尽了优势,须臾之间却倒向了另一边。刀剑无情却抵不过毒和蛊的无孔不入,一时哀叫惨绝,死伤无数。

凌青还在震惊中没能回过神来,燕云烈屈了屈手指向他走来,只是没走两步,一道剑影扫过,东离暮云擎著他的断水剑拦在凌青和燕云烈之间。

「燕教主,天绝教一向与世无争,何故要助纣为虐?」东离暮云将剑一横,银亮如镜的剑身挥过点点寒星。

「拿人钱财与人做事,我天绝教上下千余口人也不是不用吃饭的。」燕云烈背手而立坦然而道。

愣在地上的凌青似被一剑刺中,猛然醒神,抬起头,又茫茫然地望向燕云烈,为什麽?怎麽会这样?燕云烈你不应该是最恨霍贤的吗?不应该是最想手刃霍贤为莲姨报仇的吗?为何如今……为何如今却是和霍贤狼狈为奸?!

两边僵持之际,霍贤趁机要逃,东离暮云见状要追上去,燕云烈翻掌扫来一阵掌风,「东离盟主,日前你的人於尘山下设伏伤了本座,东离盟主是否还欠本座一个解释?」

东离暮云眼神闪烁了下,气势上却是丝毫不让,「在下还未找到那误传消息致使误伤燕教主之罪魁祸首,待到在下找到,定缚上给燕教主处置。」

燕云烈嘴角一弯,「恐怕是找不到了吧,不过本座也不在乎,若是东离盟主真有意致歉,请允许本座讨一个人走。」

「谁?」

「秦林。」

凌青的身子蓦地一颤,东离暮云只是微微然的笑,是不曾想这天绝教教主竟放肆至此,虽然他不知道燕云烈口中的秦林是什麽人,然若是答应,又是将整个武林置於何处?「莫说在下从未听说过此人,就算知道也断然不会同意。」

燕云烈垂著的手,手指屈了屈,勾成鹰爪。

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几乎同时出招。

东离暮云的剑招浑朴,稳如盘石,断水的铮鸣声震人耳膜;燕云烈亦是使出全力,掌风过处如刃刀削,墙上木栏皆留下道道刻痕,非常人所能为之。

小楼之下,两边人各有损伤,但显然不宜再战。

凌青眼见著面前两人厮斗,却不知该要如何。数日不见,男人依然倜傥如斯,而他也没有忘记秦林……可是究竟为何?

那个时候分明对莲姨好得如同自己的亲娘一般,自己冲动之下灭了整个衙门的人,他也没有多加斥责。为什麽现在居然投靠贼人,为仇人卖命?

燕云烈的武功深不可测,东离暮云几欲不敌,肩上、腿上已有好几道被他狠厉的掌风刮到的伤口,狭长狰狞,怵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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