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我不能过问,你也太没有分寸了些。”江元帅接着说,“江立这几天不大对劲,我想你知道原因,越显赫
越低调,这句话应该时时铭记于心才是。”
“是,对不起,请您原谅。”江扬毕恭毕敬地回答,“我会跟苏暮宇谈的。”
江元帅的眉毛一挑:“过问你该过问的事情,做你该做的事情,盈亏都是失职,记着。”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声色俱厉
,说完,竟没给江扬回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江扬再打过去,便只有秦月朗客气礼貌、却不容辩驳的回复:“
元帅正在开会,请您留言预约。”
外间的苏朝宇正在审查当天的监视报告,江扬临时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他的情人站在那里,满目疲惫:“苏朝宇,
进来。”
苏暮宇的猴子贝蒂悻悻地坐在厨房门口的擦脚垫上,愤愤地挠着门板。它的主人走进去并且反锁了门已经超过1小时了
,厨房里不断地传来咚咚地切菜的声音,但没有任何香气飘散出来。猴子从来就没有耐心的美德,它上窜下跳,用尽
了所有的手段,包括把苏暮宇最喜欢的一盆桔色郁金香拨拉到地上,摔碎了花盆的球茎惨然地碎在地板上,但苏暮宇
始终没有走出来。
苏暮宇靠在厨房的操作台上,他记得自己本来是想要做炸洋葱圈当下午茶的点心,午后的阳光很灿烂,刚弄来的锡兰
红茶很香浓,新鲜的柠檬切开了能让整个楼道都闻见香气。苏暮宇发誓自己本来有个好心情的。
但现在,厨房和苏暮宇一样狼狈不堪,菜板上全是洋葱的碎屑,苏暮宇的脸上满是泪痕。这是怎么了?苏暮宇把水龙
头开到最大,用冷水用力地冲洗着脸颊。放在微波炉上的手提电话响起来,忙着跟自己发脾气的苏暮宇拒绝接听,干
脆把整个脑袋都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但那电话比他更执着,在响了整整15分锺以后,苏暮宇终于湿淋淋地抬起头来,
抓过电话,手机外屏上显示“私人号码”。他已经恨透了这些所谓的“保密措施”,只想把手机摔到墙上去,却又忍
了,他按下接听键,仅仅靠深吸一口气就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愉快:“喂?”
“暮宇?”电话那一头传来一个极其相似的声音,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怎么不接电话?”
“哥?”苏暮宇扯过毛巾,奋力擦干自己,拧开厨房门走出去,“怎么是你?江扬在你身边?”
苏朝宇心虚地望了望身边闭目养神的江扬,江扬立刻睁开眼睛,把苏朝宇搂得更紧些,在他的脖子边蹭了蹭。
“嗯,很久没给你打电话,今天难得清闲。”苏朝宇试探着问,“心情不好?”
苏暮宇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粗暴地扯着湿了半边的衬衫,笑着说:“没事,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哪有什么不如
意的?你是江立的外援?”
苏朝宇心虚地笑起来:“他说……”
“江立还是个孩子,我知道。”苏暮宇终于脱下了湿淋淋的衬衫,流畅的腰线暴露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像是嵌了条金
边,“该道歉的是我,我吓到他了。”
“暮宇,你跟江立说的,都是真的,是么?”苏朝宇坐直了身子,柔和地问,“我恨不得立刻回去好好陪你。”
苏暮宇清脆地笑起来:“我吓他的。波塞冬可能很爱我,我猜,像江立那个年纪的时候,一次顶多两个人而已,那种
一天十来个禽兽的情境,不过是最初的一两年里的戏码。习惯了,也不觉得太难过,真的。”
江扬握住了苏朝宇的左手,轻抚他的后背,苏朝宇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苏暮宇!”
“抱歉。”苏暮宇立刻跟上一句,“他来道歉,我却仍然在怄气。满心只想着‘好,我全告诉你’,忘了他其实还是
个孩子。”
苏朝宇沉默了片刻,边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玻璃窗,片片微尘飘浮在空气里,他缓缓地说:“暮宇,其实,你也是个
孩子,一半在不堪和悲伤中飞快长大甚至老去,一半却始终是十一岁的少年,我都知道。”
苏暮宇把脸埋在手心,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嘴角却仍然带着笑容,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哽咽:“哥,你想太多了,好好
执行任务吧,不要为我分心。我很好,真的。”
苏朝宇满心酸楚,却不知道如何解劝,远隔千里不能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甚至连拍拍弟弟的肩膀都做不到,他死死
握住江扬的手,柔声对苏暮宇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暮宇,我很担心你,不如……”苏朝宇望向琥珀色
眼睛的情人,在得到肯定的鼓励以后,他接着说:“不如你到我这里来住些日子,换换心情,我很想你,真的。”
贝蒂跳上茶几,小爪子安抚地拍了拍主人的肩膀,苏暮宇抬起头,柔和地微笑了:“我大概不是当兵的料……最近找
个学校补习功课,也许会试试考大学,虽然这对我这样小学都没来得及毕业的家伙显得太困难了些。”
“不会有问题的。”苏朝宇立刻回答,无良地出卖说,“江扬连小学都没有上过还考上了研究生呢。”江扬被他气得
无声地笑起来,抚在他后背的手立刻不安分地钻进军裤里,在苏朝宇的屁股上轻轻捏了一把。苏朝宇狠狠瞪了情人一
眼,嘴上仍然毫不留情地揭短,历数那个神一样的江家大少爷的糗事。
苏暮宇果然被逗笑了,却嘱咐说:“你那里毕竟不同首都,一切都要小心,若是忙起来,也不必太惦记我,我知道你
有江扬护着,很放心。快到时间上课了,我走了,免得因为迟到被罚站在楼道里,实在太难看了。”说完便真的匆匆
挂断了电话。
江扬亲亲苏朝宇的额头,柔和安抚着他,苏朝宇却推开情人,走到窗边遥望首都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我终究没办法当面请求暮宇放弃波塞冬的身份。”
“没关系,慢慢来。”江扬站起来,从后面环住苏朝宇,“我才知道自己的翅膀薄如蝉翼,对不起,我的朝宇。”
苏朝宇侧过头,轻轻吻了一下爱人:“高处不胜寒,你有你的没办法,我理解。暮宇还是个孩子,他这样玩火,早晚
谁也护不住他,江立给你的那些材料,我看了都会觉得毛骨悚然。但我还是要请……”
江扬把一根手指放在苏朝宇嘴唇上,不让他说下去:“不要说请求,你和我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你知道我会像护着
你一样护着你的弟弟,只要他低调一点,小心一点,我便不会太为难。”
苏朝宇转过身,扬眉粲然一笑:“我会跟他再谈的,江扬。不过,如果他和江立……”
那灿若朝霞的笑容让江扬忍不住轻抚他的脸颊:“不,那绝对不行。”
“为什么?暮宇受过那样多的苦……”
“江家不会允许两个儿子都爱上男人!”江扬望向窗外,一字一句地说,“朝宇,我不得不告诉你,在江立和我之间
,如果有一个人的性命需要为家族的利益牺牲,那一定是我;如果有一个人必须为另一个人的幸福让路,那也一定是
我。”
苏朝宇愣了片刻,他伸手握住爱人的手──永远温暖的手指仍然稳定有力,却冷得像冰。
“不能争取,不能抱怨,只能接受。”江扬抱紧苏朝宇,沈静地说,“现在的我也会害怕,真的。”
千里之外,苏暮宇半躺在沙发上,窗台上,十几盆郁金香争奇斗艳的绽放,绝色的影子被阳光一寸寸地拉长,贝蒂闹
累了,就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苏暮宇轻抚它的金色绒毛,带着自嘲地苦涩一笑。
39
边城谍影39(老大和老大的儿子们)
江扬说要立刻赶回基地处理要务,但是必须回飞豹团安顿好程非中将再说,因此,林砚臣知道他那雷厉风行的老大说
了四小时后到基地,就绝对不会四小时零一分才出现,因而早早就派了两队侦察兵去探路况,确保自己管辖范围内不
会发生“老大又翻车”的荒唐事件。
距离他接到飞豹团拆改的命令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期间他和江扬交谈、切磋、争吵过无数次,甚至因为苏朝宇的
缘故被家法狠狠教训过,但是现在他对自己的长官丝毫没有脾气。有时候,生性浪漫的他会觉得,江扬一定是在部下
的伙食里放了迷魂药──至少是苏朝宇那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效忠于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善于用暴力解决问题的老
大呢?自从第一次被江扬在办公室里揍得乱七八糟后,林砚臣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半开玩笑地跟凌寒说,关于此
事的思考,随着军龄增加,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至于到底有多高,林砚臣自己也拿不准,只是他觉得,站在
这个高度上,他已经快要无法思考了。
拆改重组成功的一个新分队刚刚完成了野外新式武器狙击训练,正整队回营地吃饭,看到林砚臣站在门口,便齐刷刷
地喊了一句“老大”。林砚臣随意敬了个军礼,目送背着拆分过的地面简易狙击炮的队伍离开。
那个瞬间,林砚臣忽然觉得自己离答案已经一步之遥。他出神地望着没有树荫的笔直的公路尽头,若有所思。
难道就是这句“老大”?江扬始终在教他的儿子们如何成为别人的老大,尽管在他面前,儿子永远是儿子。儿子意味
着权利,老大意味着义务,林砚臣有阵子爱读哲学,因此忽然看到了其中所谓“对立与联系”的复杂关系:儿子们从
老大那里拿到了被完全信任的权利,虽然他们也要对另一部分人尽些义务──老大却只有义务,他毫无保留地回护每
一个儿子,不偏不倚,其中的辛苦,儿子们也只是半知半解罢了。
事情总是越想越复杂的,林砚臣不确定江扬真的希望他们每一个儿子都懂这些,因此更加疑惑。疑惑的神情在路尽头
出现一团黑影的时候开始变大,林砚臣不由地挑眉:这种事情,也就是他的老大才能做出来,江扬的车队浩浩荡荡,
毫无掩饰地从远处驶来,根据明晰的等级划分,林砚臣甚至目测就知道,第二辆车里一定坐着持零计划的程非中将和
他那个神秘莫测的、年轻的老大。
“我不会低调地回来。”江扬昨天在电话这么说。
“那也不用这么高调……”林砚臣心说,却不由自主地理好了军服,站得笔直,目光里一半敬佩一半担忧。
江扬只喝了一杯水就开始上上下下视察林砚臣收拾好的基地宿舍大楼。本来安安稳稳住在楼里的50个新改组的小分队
统统被勒令搬到训练场后面用来练习搞平地伪装的小丘陵上搭帐篷去了。江扬站在计划分给程非中将住的房间里上上
下下打量了片刻,最后把目光落在窗外一片片整齐小巧地帐篷之间,忽然沉沉叹着问:“砚臣,这样对你,是不是很
不公平?”
“是,老大。”林砚臣尽力让自己的回答变得柔和,但仍然掩饰不住自己的伤感。
江扬转身拍了拍窗台,示意他坐过来。“我最近也很累,不得不承认,军部那些希望削权的人还是成功了一半,飞豹
团改组伤了我的元气。这儿……”他修长的手指狠狠戳着墙壁,“这儿是我的根基。”
年轻的帝国中将用一种略带感伤的目光望着窗外,新开辟的驻扎营地里,几个小分队正在用手势集合整队,勤务连分
发着食物和日常物资,一片有条不紊的忙碌,一种没来由的亲切。末了,江扬低下头去,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缓缓说:“军部的直达命令让我很难接受,飞豹团改组后紧跟着就是零计划的保护任务,我已经没有力气去争辩这里
面到底有多少阴招,只是……”他似乎对未来的失去了所有信心,但眸子里却仍旧漫溢着坚定的光芒,“也许为零计
划忙碌了这些日子的人都累得没有心情去想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但是我始终知道,飞豹团终有一天要经历痛苦才能真
的站直,作为指挥官,我自私地希望这个痛苦能波及最少的人就爽快地过去。”
“所以,这次把要紧的军事计划低调挪到边陲小镇但是只动用很少亲信──除了要让敌方误会以外,难道……”
“是,砚臣。”江扬那带着歉疚和伤痛的眸子吓倒了向来果敢的林砚臣,“我很自私,我希望我的兄弟们能扛起这份
痛苦,给更多的兄弟们重生的机会。但是……我似乎错了,砚臣,孟帆的后台我大概有数,这种以卵击石的行径就是
自杀,用同归于尽的方式。”
林砚臣能明显感到,他那个向来说话斩钉截铁的老大此刻有点语无伦次。身为战斗部队的队长,林砚臣是这场变故里
第一个被要求承担痛苦的人,他已经熬过了最难受的时光,现在,轮到江扬、轮到夜鹰、轮到此次出动的几个机动作
战小分队了。如果零计划失手,无数罪名就可以在阴谋着削权的政客那里被立即冠冕堂皇地提出来,对于江扬本人来
说,损失了白手起家的部队的伤感也许很快就会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而过去,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共同出生入死的手
下来说,一切辉煌和牢固感情都被否定了,身处战斗一线的官兵,会让“飞豹团”三个字永远成为不能提及的关键词
。
江扬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不再说话,只是坐着,希望用沉默来掩饰尴尬,但是,专业学习绘画的林砚臣
更快地捕捉到了老大脸上一闪即逝的疲惫和失落。
林砚臣觉得有些难受,他想做一件事,却不敢。终究,生性果敢浪漫的他只是低低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新
的小分队整合训练已经有了很大起色,老大,给我半年,飞豹团可以一样精锐。”
“我毫无保留地信你。”江扬这么说着,却摇了摇头。林砚臣并没有觉得意外,他知道,他无所不能的老大又犯了否
定自己的毛病。林砚臣迟疑了一下,右臂搭上了江扬的肩,轻轻拍了两下:“老大,这是您的地盘,没有解决不了的
事情。”
生性对太过绝对的判断有反感的江扬挑眉看了林砚臣一眼,弄得对方赶紧缩回了手臂,改口加了一句:“呃……我这
样想……而已……”
“谢谢。”琥珀色眼眸的指挥官忽然笑得像个25岁的年轻人了,以前──总像一个饱经历练的元首。“这个兄弟的鼓
励,”他指着自己的肩膀,“我很喜欢,也很需要。”
边城谍影40(一生的辅佐)
整栋基地宿舍楼在半个小时之内住满了6层,程非中将带着零计划走进房间的时候,桌上已经放了程亦涵刚刚拿过来的
实时报告,进度是98%,已经进入了高保密级别的最后冲刺阶段。
由于一堆需要经验和外交手段的事情都丢在那里,而最后的研发过程是八个高级工程师的小组综合交替工作,因此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