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掐住自己的右手,呢喃般轻轻地叫:“我的江扬。”
江扬怅然地叹了口气,琥珀色的眸子中只有苏朝宇的影子,这种时刻,眨眼都是一种太奢侈的事。
“朝宇,对不起,谢谢,还有……我爱你,至死不变。”江扬忽然发现,在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面前,任何词藻都失去
了它本来的意义,他简短地说完,却舍不得离开挪开目光。苏朝宇看见情人永远沈静从容的面容仿佛被突然注入了世
间的悲欢离合,复杂而难以言说,却都是太深太深的情感。
江扬的手指抚上冰冷的屏幕,能描画那完美的线条,却感受不到最贴心的温暖,苏朝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怔怔几乎
落泪。
“我爱你,朝宇。”第一声爆破声响起的时候,苏朝宇听见他的情人再一次低语,轻柔,清晰。苏朝宇喃喃地回答:
“你不回来,我就不再爱你。”
爆破声尖刺地响起来,橙红色的光炸眼得闪了几下,灰黄色的烟雾随即从楼体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出来。通路已经被毁
,嘶嘶的噪音尖锐地虐待着耳膜,苏朝宇一时间动弹不得,他低低地说:“我爱你,江扬,比任何人都爱。”
底层是最先爆破的地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慑人的火光一瞬间把整个房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天花板上大块大块的混凝
土和钢筋一起砸下来,但却因为房间极小,是结构间的缘故并没有一下子坍塌。
江扬被猛烈的震动一下子甩到机器旁边,被骗了的01疯狂地咒骂着他,4双眼血红,挣扎着稳着身体向江扬所在的方向
扫射,10完整地听完了江扬的每一句话,内心一直被江扬撩拨的弦彻底断掉,仿佛觉得所有的幻想和白日梦跟现在这
个相比都苍白无力,觉得自己是战火纷飞年代里一个逃亡的妇人,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将她的孩子还给父亲。10近乎
疯狂地把孩子丢向江扬的方向,然后向正在乱扫一气的4开了枪,4在咽气前给自己报了仇。17在哭,左手举枪试图瞄
准江扬,他背后的玻璃因为钢架被喷了溶蚀剂,本就不是那么牢靠,此时震动剧烈,一下子掉了下来,将他砸得满脸
都是血。外面的空气冲进屋子,还活着的01立刻放弃追杀江扬,转身从窗子往外爬。17也反应过来,趔趄着紧随其后
。
江扬身手敏捷地接住了婴儿,遵循紧急求生法则也为了躲避流弹,他退到了墙角,努力稳着身子闪到那一堆机器后面
,还没站稳,只听一声巨响,头顶一块巨大的钢混废件砸落下来,他只能尽力把孩子护住,接着眼前一黑,身体的姿
势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身上腿上传来一阵剧痛,随即,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这时候全部6次爆破已经完成,整个大楼已人力无法抗衡的速度正坍缩下去,灰黄色的粉尘像蘑菇云般腾空而起。距离
大楼不到20米的空地上,凌寒把小护士死死护在身下。
程亦涵刚戴上防尘眼镜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车正以恐怖的速度冲进正在坍塌的大楼,转眼就淹没其中。灰黄的粉尘和碎
屑在爆炸巨大的冲击力推动下,鞭子一样抽在现场众人的身上脸上,机枪手们早已戴好风镜,此刻却不由得都低下头
去。程亦涵的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侧头──原本坐在那里的苏朝宇早已不知去向,一副耳机,一支遥控引爆器,无
辜地躺在狭小的座椅上。
旁边的林砚臣走过来,他没有带任何防护设备,却仍然站的笔直,他拉过通讯器,沈静命令:“工程小组准备,医疗
小组准备,搜救队准备。消防队立即出动,洒水灭尘。”
早已等在另一侧的消防车立刻开始作业,十数条银龙般的水柱直指大楼,顷刻间就将满天的沙尘灭了大半。林砚臣扯
开警戒线冒着倾盆大雨般的降水直冲进了现场,绝望嘶吼:“老大?”
凌寒缓缓直起身子,在雨水中畅快地呼吸新鲜的空气,小护士仍然伏在地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糊了精致的妆容。
凌寒跳起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正从他身边冲向废墟的情人。
林砚臣转身搂紧凌寒,捧着他的脸不相信似的看了半晌。凌寒紧紧的抱着他,两个人都淋得透湿,林砚臣说:“你还
在这里,你还在这里。”
凌寒看见自己向来不掩饰悲喜的情人泪流满面,不由痴痴回答:“我还活着,我没事。”
废墟中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林砚臣和凌寒一起望过去,废墟中还露着汽车的半截后备箱──苏朝宇不是一个满
脑子只有殉情这样滥俗桥段的言情小说迷,他像一个最好的特种兵那样,要救人。
“来人!工程兵!都他妈的给我上,先把车拖出来!快!”林砚臣跳起来,大声地吼着,完全不顾身份地位。工程兵
部队早已准备好了拖车和绳索,再加上苏朝宇配合,不到2分锺就将程非中将的座车拖了出来。军部特别为高官配置的
座车有高强度的防弹外壳,再加上苏朝宇并未莽撞地冲进大楼内部,仅仅到达了原来外墙的位置,所以车体只是凹陷
了几块,甚至并没有受到太过剧烈的冲击。
消防部队的水枪已经停止,程亦涵和慕昭白也冲了过来。苏朝宇砰的撞开车门,抱着一个勉强还可以称为“人”的东
西趔趄地走了出来。林砚臣和凌寒一起冲过去,小护士也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苏朝宇手上抱着的“人”便惨叫一声
,真的晕倒在地上。
那“人”竟已被生生腰斩为两截,腰部以下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柔软的大肠被拖在外面,最可怕的是这人还未死去,
急促的呼吸着,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流。
60
【绚烂英豪III】边城谍影60(生日快乐)
他努力睁着眼睛扫过每一个人,又看向废墟,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狞笑,一滴血顺着额前那缕白发无力滚落
,他的手指动了动,苏朝宇凑到他耳边,听见他低低地说:“思杰,我来陪你了……”
苏朝宇忽然觉得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已经用尽,不仅仅无法在撑住那半截尸体的沉重,连自己的体重仿佛都不堪重负,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陆军精英赛上意气风发的冠军,那个只身从千米高空跳下的中尉,那个一个人
冲进爆破现场的年轻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拽着车门,却无法再撑起身子。终于,一声哽咽突然奔涌扭
曲着迸发出来,像是困兽,濒临绝境的困兽,受了必死的伤,左突右冲绝望的兽,一声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嘶哑的哽咽
着,众人不由都侧过头去,谁也不忍再看再听。程亦涵脱下身上的军装,沉默地打在那颤抖地压抑着悲伤的身上。
飞豹团的副队长叶风少校向来负责支持工作,他为人沈稳端正,是那种让人会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的人。这一次跟以
往一样他,他仍然不是火线军官,却已经调配好了所有的工程救援人员,10名训练有素的搜救队员带着他们的搜救犬
早已整装待发。叶风一声令下:“搜索一切可能的活体目标,以及,存有零计划的黑色保险柜。各小组组长注意与指
挥中心保持联络,所有人员注意保护自身安全。”
人和狗以整齐的步伐尽量安静地冲进现场,苏朝宇已经努力稳住了身子,他缓缓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对讲机,平
静命令:“小京,把我之前交给你的东西拿过来。”
林砚臣和凌寒已经被程亦涵呵斥着去换掉身上湿透了的军服了:“还要你们干活呢,真发烧了,这儿可不就成耍我一
个人了?”慕昭白则负责送小护士回医疗队。现场只剩程亦涵陪着苏朝宇,他明知道这时候应该立刻通知江元帅,至
少应该回去陪陪父亲,却不愿意接受甚至宣布“江扬殉职”的事实,更觉得不能将苏朝宇一个人留在这里。此时苏朝
宇的表现更让他吃惊,他上前一步,握住了苏朝宇的肩膀。
“我没事。”苏朝宇抬起头,那俊美的容颜惨白却充满斗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跟他耗上了。”
程亦涵担心地望着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苏朝宇少校……”
“没关系。”苏朝宇轻描淡写地回答,脱下程亦涵搭在他身上的军服,客气地递回去,望着那片废墟,“以前,我每
年都会挑一张照片,去更新寻找暮宇的启示,我也收到过军部给我的、父亲事故后留下的半块手表,我亲手下葬了母
亲,把父亲的手表放进另一只骨灰盒中。我……你放心。”
程亦涵反倒不好再说什么,正好吴小京拎着一只包得非常严密的塑料口袋出现,苏朝宇便过去接过来。这时林砚臣和
凌寒也赶了回来,飞豹团团长自去和副团长商量工程挖掘车的工作方案,黄金警卫队大队长则不放心苏朝宇,一路急
匆匆地赶了回来,直接问道:“这是什么?”
苏朝宇沉默地拆开,抽出江扬的军服来,对程亦涵说:“他早已经算尽了所有的可能,这是为了方便搜救犬的工作,
我猜。这种时候,一秒锺都可以决定生死。”程亦涵愣了一下,立刻在联络通路中下命令,不一刻,穿着明黄色搜救
制服的搜救队队员和他们穿着明黄色防护马甲、同色防护靴的狗就已经集结完毕,苏朝宇非常珍重地把叠好的军服放
在塑料布上,才和程亦涵凌寒一道退开几步。
“人力和犬力都严重不足。”凌寒无可奈何地评论,“搜救犬每工作三十分锺必须休息,警犭大队也被拆了,这些,
已经是最后的家底。”
苏朝宇看着搜救犬认真而虔诚的表情,忽然微微一笑,说:“尽人事听天命,我相信他和我一样,不会轻言放弃。我
也相信,一生从未愧对天地良心,上天何必待我如此薄凉?”
大楼的建筑图纸已经复印了无数份后贴上了防水保护膜,分发到搜救队员手里,带着简易防尘面罩的队员们正各自忙
碌,试图从多个角度完成挖掘工作。拆改后的飞豹团资源奇缺,只有一台中型挖掘机吃力地挥臂上下。
尽管现场人多手杂、各级军官之间关系复杂;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指挥官的尸首就在楼底,因此不敢乱来;加上机械、
警犭、人力都成了稀有资源,程亦涵本来担心清理工作会是不小于此次事件本身的一个大麻烦,但是,副队长叶风在
统筹这些事情上,素来有铁腕。12个工程小队有条不紊地轮休轮作,清理工作一直到夜晚还没有任何倦怠迹象。从各
处拆来的强光灯将废墟照得白天一般,只是因为季节变换的缘故,夜里非常冷,军大衣已经由勤务兵送到各个军官手
里。
苏朝宇被勒令站在警戒线外观看,程亦涵始终陪着。但每一次警犭狂吠,苏朝宇都会不管不顾地跳到现场去看,一惊
一乍的激烈情绪波动终于在午夜的时候褪成了近似麻木的冷静。刚刚接过任务的分队长在亮处比了个手势,立刻有人
高喊着传话、记录:“1:03AM,搜寻结果,无异常。”苏朝宇只是呆呆地站着看,仿佛无知无觉。
凌寒一脸倦色地走过来,把一支小巧的瓶子塞到苏朝宇手里:“喝口热水,跟我说句话。”苏朝宇攥着瓶子,目光从
凌寒肩上越过去,始终不离开废墟和忙碌的工程小队。
“这样……”凌寒话里有话地轻声建议,“先去餐厅吃点东西,然后我给你配一套衣服、工具,你也来干。”
苏朝宇的蓝眼睛里终于有了半丝很快就平复下去的波澜:“我不会拖工程进度。我想要快点见到他,尸体、毛发、军
靴……任何东西都行。”
凌寒给苏朝宇整理了一下潦草裹在身上、只是昭示“我穿了”而已的军大衣,让它真正变成能遮挡风寒的衣物,然后
拍拍他的肩:“也行,你先去吃饭。”
“我不会去吃饭。我想要快点见到他,尸体、毛发、军靴……任何东西都行。”苏朝宇面无表情地重复。
凌寒一怔,征询似地看着程亦涵。副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了。倒是你先歇一歇吧,好和砚臣替换着。”
风变大了,一队休息好了的警犭整齐地踏入废墟,项间厚而软的长毛鼓荡起来。几处插标清理疑难状况的红旗猎猎有
声,苏朝宇如同标杆似的站着,恍如回到了那个热死人的夏天。他下了火车,被一个矮自己1cm的人呵斥,持久地站在
空旷的驻训场上,那时候,琥珀色的眸子时不时在窗口出现,玩味的,挑剔的。苏朝宇是骄傲的,偶尔能和那眸子对
视一秒锺──后来他们经常对视,苏朝宇习惯、甚至依赖于从琥珀色里读出生命的斑斓来。现在,他觉得有点冷,但
是恐惧让他始终不肯拔脚转向温暖的地方去,仿佛这一迈步,世界就会天地颠倒一样。他只想站着,只想看见他的江
扬,尸体、毛发、军靴……任何东西都行,只要那是他的江扬,只要看见。
天色转晴转亮的时候,清理过的废墟露出了狰狞的本色。喝牛奶吃面包的队员们工作了一夜,都累的不肯出声,抓紧
早餐时间休息,好继续等待下一个命令。苏朝宇终于觉得有些累,试图弯曲一下膝盖,可是这一弯,就重重跪了下去
,幸好刚换了林砚臣去休息的凌寒始终瞟着他,箭步过来将188公分的前世界冠军抄在怀里。
凌寒无奈叹气:“如果你不回去休息,我就打昏你。”
苏朝宇感觉一瞬间虚汗就湿透了全身,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高强度实战之后的疲乏让身体不顾意志的力量,叫嚣着
要求休息。“我怕我一躺下,就会神经质地惊醒。”苏朝宇平静陈述,并且更努力地试图撑起来。
凌寒一掌劈在苏朝宇颈侧,毫不犹豫,苏朝宇的身子一挺,毫无悬念地晕倒在凌寒怀里。国安部前最佳特工虽然外表
看上去文质彬彬,力气却远胜一般意义上的彪形大汉,把188公分的前世界冠军往肩上一扛,直接丢进林砚臣的私人休
息室。忙了半夜,刚刚进入梦乡的林砚臣疲惫地睁开眼睛,只看到情人把一张纸压在床头柜的杯子底下,做了个“不
急,醒来再说”的手势,沈甸甸的眼皮就压了下来,他再次进入了梦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上午的时候,五月末的太阳渐渐把整片空地都晒得热热的。精神抖擞的拉布拉多巡回犬已经
因为长时间在烈日下工作变得有点打蔫,舌头耷拉得长长的。工地里只有脚步声和机械的挖掘声,嘈杂而寂静。
临时指挥席搭了凉棚,凌寒拿着苦丁边喝边指挥着工作,程亦涵也在,沉默地敲击键盘。
“有时候我会误以为你在写小说。”凌寒探头看了一眼,自小受特工训练的他每分锺阅读量超过2800字,随便一扫,
就知道是行动的终结报告,字句客观冷漠,完全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公正评价,“我得说,我开始佩服你了。”
程亦涵依旧盯着他的屏幕,手指轻盈运作:“这是我的职责,因为是最后一件,所以一定要做得最好。”
“最后……”凌寒看着程亦涵,然后点点头,“我们这群人都太骄傲,低头,一生一次。”
程亦涵什么都不说,只是埋头作业,电脑偶尔也会发出报错的声音,程亦涵脚下的垃圾桶里,一张一张被揉烂了的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