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欠,却又不肯在主人不在场的情况下睡去,只转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现场的苏朝宇等人。
苏朝宇知道,工作犬跟它们主人之间都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强大信任和默契,静静地看着它疲惫地伸着懒腰,想沉沉
睡去却又不放心,固执地看着主人离去的方向,焦虑而又落寞。苏朝宇忽然觉得非常难过,对林砚臣说:“已经熬了
30多个小时,不必再用这种高强度的搜索方式了,人困马乏,劳民伤财,他知道,也会不高兴的。”
林砚臣叹气,他知道苏朝宇的意思,可内心深处却希望这种放弃的命令下得越晚越好。凌寒到底是从小被训练的特工
,纵使心中悲痛难以自已,却仍然能不露声色地低劝林砚臣:“就这样吧。对亦涵、程家叔叔,还有苏朝宇都比较好
。这样搜,希望太大,失望太大,从现在开始适应这个事实,大概是必要的。”
林砚臣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叫过叶风下命令,搜索小组顷刻就整队撤出了大半,苏朝宇看到队员们如释重负的表
情,安抚着自己的搭档犬,用微笑鼓励着彼此。因为现场只留一个工程小队继续清理现场灰石瓦砾的缘故,强光灯依
次关闭,一盏接一盏,像是落幕后的舞台。
苏朝宇一个人走进废墟里面去,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坐下,强光灯已经完全熄灭,周围的建筑物里都星星点点的
亮着橙色的灯。飞豹团里那些被指挥官亲自慰问过、嘉奖过的战士们也许会哭,招待所里那些倾慕指挥官的小服务员
也许会哭,基地里很多因为江扬的出色而找到自己人生定位的人也许会哭,可是,活着的人的悲伤总会过去,日子久
了,不会有人记得住这个25岁的年轻人的音容笑貌,他,会成为历史教科书上一个苍白的名字,顶多再配张标准照。
或许他的传奇经历会被写成小说拍成电影,很多人会感慨他的成就惋惜他的英年早逝,因为他切合了他们的心理诉求
,就像百年前那个早逝的天才词人。可他呢?他在哪里?再多的鲜花也会在岁月流逝中慢慢枯萎,再鲜活的记忆也会
逐渐褪色,包括自己,苏朝宇想,自己也会慢慢老去,然后死去,再没有人会知道那个雷厉风行的指挥官会非常任性
地诅咒茄子的生产甚至存在;没人会知道刻骨骄傲的指挥官其实是大导演雷托纳托的忠实崇拜者;没人知道他喜欢在
周末的下午坐在窗台上看电影周刊,洗完手不擦干而是蹑手蹑脚地接近正在舒适地晒着太阳的黄狸,把水珠忽然弹到
小猫的耳朵鼻子上,让它吓得一下子毛都炸了,噌地逃走,有时候甚至会撞到家具……
世界依旧,可他真的死了。
苏朝宇非常安静地坐在断壁残垣之间,放任自己思念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爱人,有时候会微笑,有时候会流泪,厚实
的军大衣完美地包裹着他的身子,他不觉得冷,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就好像,被你抱在怀中。
没有月亮的夜晚,漫天都是明亮的群星,边境没有后工业时代的喧嚣和繁杂,也没有都市无处不在的大气污染,能清
楚地看到壮观的银河和美丽的仙后座星云,就像几年前。
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去世的时候,她离开的时候,都是这般明朗的夜空,他一个人过。夜风轻轻的,冷冷的吹着,
苏朝宇干脆躺下,以后会怎样呢?“失去”这件事上面,他已经不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但所有的经历只能让痛苦
加倍。
关于江扬的一切。
他记得他一个人向那座已经不复存在的大楼里走去,铁栏落下,他对他说,放心,我的小兵。
他记得他调皮地说,给我一个祝福吻。
他记得他沈稳冷漠地伸出右手,然后皮带指向简陋的写字台。
他记得他说,站在那里,疼痛有助于思考。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骄阳底下他眼睛里的玩味。
他记得童年时的偶遇,精致的家居服上有草莓汁的甜香。
他忘不了,他忘不了他的出现,为他的生命带来了从来没有过的信任、默契、疼痛、还有快乐。被撕开的地图找到了
他的另一半,截然相反却又本是一体,他们相遇,相知,相爱,生命于是完整。
他忘不了,他忘不了他们的爱,他们为彼此带来的悲伤,还有,深刻而美丽的幸福。
苏朝宇闭上眼睛,蜷起身子,悲伤的时候用后背来面对这个冷漠的世界,悲伤的时候,隔绝自己,一个人细吮那些流
血的伤口。
江扬,再陪我一夜,二十六岁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学着一边铭记你,一边忘记你,爱你,想你,像你爱我那样,
爱自己。
62
【绚烂英豪III】边城谍影62(我回来了)
漫漫长夜,最冷最深沈的黑暗总会过去,26岁的阳光一定灿烂,苏朝宇半梦半醒,放任自己在现实和记忆中飞奔,耳
边除了风声,只有清理废墟的工程兵们铁铲撞击砾石的声音,偶尔轻声交谈的声音,都被夜风打成飞散的音节,断断
续续地传入耳畔。
漆黑的天幕慢慢褪去颜色,闪亮的星辰渐渐暗淡,黎明前总是最冷。苏朝宇蜷紧了身体,然后,他突然听到一串清晰
而微弱的敲击声。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幻觉,苏朝宇想,要不就是巧合。他坐起身子,工程兵的小队长正吆喝着让队员们休息片刻,把热水和夜宵分给他们
。有几个人还点了烟,边抽边跟同伴们聊着天。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苏朝宇分明地感觉到心脏不规则地跳动起来,如此剧烈,甚至连呼吸也显得非常困难。
苏朝宇伏下身子,屏住呼吸,用默默读秒的方法计时。
五十七。
五十八。
五十九。
六十。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三短,两长,三短,间隔六十秒,重复,国际通用求救信号,SOS!
苏朝宇戴着戒指的手抚在心脏的位置,努力让自己用冷静客观的方式去思考和判断。
一步一步,谨慎地靠近声音来源,苏朝宇单膝蹲下,一只手撑在一块四方形的冰凉金属上,半边露在外面,半边埋在
瓦砾之中。那声音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指尖立刻感觉到了微微的震动。苏朝宇用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军靴扣飞快地敲了
三下,隔了六十秒,又重复了一次──国际通用救援信号,“已理解”。
里面沉默了片刻,苏朝宇感觉他的心脏马上就要爆炸了,那种紧张感甚至超过了他亲手引爆整座大楼的时候,甚至超
过林砚臣把这枚军靴扣交到他手里的时候。
嗒嗒嗒嗒嗒嗒,间隔六十秒,再次重复,嗒嗒嗒嗒嗒嗒。──国际通用求救信号,“请求帮助”。
幸存者!确凿无疑的幸存者!苏朝宇一下子跳起来,对正在休息的工程小队大呼小叫,叫他们立刻清理这附近的瓦砾
灰石。在团长办公室旁边的私人休息室里浅眠的林砚臣和凌寒也醒了,守着父亲彻夜难寐相对无言的程亦涵父子也都
站起来了。团部大楼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操场上的强光灯砰砰地亮起来,几十人的工程小队立刻开始新一轮
的挖掘,苏朝宇站在离现场最近的地方,救护车呼啸而来,穆少校带着12名医务兵准备好了担架和所有的急救用品。
“是地下防空工事!”林砚臣忘情地搂住凌寒,前国安部最佳特工放任他在几百人面前这种不靠谱的行为,只是紧张
地盯着铁铲的每一次上下翻飞。
“还记得我的钱包么?”向来不苟言笑的程亦涵激动地喊起来,“是被偷了!他们偷了卡,一定是当时就打开了这里
,并且卡住了机关,让它再不能锁上。”
程非中将面色木然,两只深刻的黑眼圈挂在脸颊上,江元帅听完了所有的报告以后只是看着他几十年的兄弟说:“你
回来就好,我很……高兴……”说完便匆匆挂断了视频通讯,程非知道,自己的命是江家长子25岁的生命换来的,莫
贝宁的妻子和孩子也死了。他无法不把责任归咎于自己的一时冲动,辞呈已经递了上去,他想,他真的老了。
防空工事的入口很快露了出来,刷卡器自然早就坏了,特种工程兵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拆除了锁定机关,搬开了厚达
14cm的高强度钢制门。林砚臣摆手让工程兵们退开,几个高级军官围拢过去,谁也不开口,急切却又害怕,怕底下的
人不是他们的老大,怕重新燃起的希望再次被劈头浇透。
婴儿的啼哭声忽然响起来,众人都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程亦涵死死拦着不让父亲下去,林砚臣拿过扩音器喊
:“你已经被包围,请立刻放下武器,我们将派救援人员入内搜索。重复一遍……”
话音未落,一件东西突然携着风声飞了上来,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准确无误地砸在林砚臣的手腕上,然后落地,虽
然力道不大,却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凌寒低头一看,不厚道地笑了起来:“上次后勤部队采买的压缩饼干,江扬说
这个东西‘一股臭南瓜味儿’。”
苏朝宇已经甩掉笨重的军大衣,叼着狼眼手电筒,顺着钢制的梯子向下攀爬了,凌寒和林砚臣一左一右掩护着。
此时,浅灰色的天空只剩下最后一颗星,启明星在遥远的地平线闪闪发光。
防空工事深达6米,苏朝宇的军靴踩到柔软的土地上的时候,手指还紧紧攥着铁梯。他甚至不敢转身,只要没有最后看
见,其实,希望就一直会在心里。
因为你,我相信奇迹,他说。
相信我,把你的好运气分给我,他说。
苏朝宇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下面的黑暗,婴儿的哭声仿佛就在身边,有一个
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说:“终于把你等来了,我的小兵。”
啪,钢制的手电落在地上,苏朝宇没有动,是梦,就不要让我哭着醒来,是梦,在我微笑转身的时候,你就会跟我告
别。是不是我不动,你就会一直在那里,我的江扬?
有什么携着风声砸了过来,苏朝宇不躲不动,高能巧克力棒狠狠地砸在陆军精英赛冠军的肩膀上,然后啪地落在地上
,被砸了地方生疼生疼,闭上眼睛再睁开,仍然是漆黑的地下防空工事,耳边依然有婴儿的抽泣声,是真的,不是梦
。
苏朝宇猛然转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就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带着他最熟悉的笑意,闪闪发光。
苏朝宇像一只敏捷的大猫,一下子扑了过去,用尽全力地踢打面前的人,拳头碰到的肌肉温热而富有弹性,让他安心
,他知道他还活着,他也一样。一直坐在地上的江扬不躲不闪,只是一下子把苏朝宇搂进怀里,紧紧抱着,一遍又一
遍地重复:“你找到我了,我的朝宇,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苏朝宇死死咬着牙,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扣紧了江扬的背,没有一句话,只是越扣越紧,两个人紧紧贴合在一起,彼此
都觉得呼吸困难还不肯放手。
没有什么比一份珍贵感情的得而复失更令人叹息,而也没有什么,比一份珍贵感情的失而复得更令人狂喜了。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不再爱你。”
“只要你回来,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十指握在一起,一个会心的眼神就交换了最矫情的情话,然后都笑起来。江扬指明自己的右脚踝
和左边肩胛都受了很重的伤,活动不得,因此命令:“叫砚臣,要两个人,一副担架。”
苏朝宇根本不理睬,只顾着把腰间的防卫佩枪卸下来随手扔在地面:“不用,我背你上去。”
江扬飞速想象了一下少校肩上趴着中将的效果图,挑眉厉色:“你冲进大楼的帐还没算!我命令……”
“我认罚!”找回了情人的苏朝宇喜上眉梢,才不管对方心疼多过愤怒一百倍一千倍的伪装出来的严厉,一抄手就把
江扬背起来,让他抱着那个一直哭却没得到任何关注的婴儿,敏捷地攀上了铁梯。
苏朝宇26岁的第一缕阳光已经普照了大地,暖洋洋地抚着每个人的身体,晨光中,鸟鸣阵阵,欢声雷动。
程亦涵第一时间给首都军部和元帅府发电报:“零计划安全,程非中将安全,江扬中将,安全!”
“我回来了。“江扬躺在担架上,环视他的基地,他的部下,他的士兵,他的兄弟,他的爱人,轻轻地说,“我回来
了。大家,都辛苦了。”
【绚烂英豪III】边城谍影63(天长地久THE END)
狂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慢慢演化成了繁杂,无数需要提交的报告和资料,无数需要调用、归还、翻新的物资,无数杂
七杂八的事情。工程小分队为了重建大楼调研的时候,彻底拆除了防空工事,发现隔离日需区和江扬所在的那个枪械
区的应急卷闸门居然是闭合的。
“不可能是老大关上的,那闸门必须从日需区内部按钮。”林砚臣潦草地吞咽午饭。
凌寒耸肩:“江扬是天神,他可以搬了饼干和食水,再从拉下的闸门里……”他比了个搞笑的姿势,“幽灵一样穿过
来……”
林砚臣大笑:“虽然有人拉了老大一把,但他毕竟要护着那个孩子,因此跌落的时候不能完美控制落地的角度,当时
已经把脚踝摔伤了,动都动不得,否则也不会抡肿了胳膊拿压缩饼干敲入口钢板发信号,都这样了,还在日需区和枪
械区之间乱走?”
凌寒思索了片刻,忽然问自己的情人:“孟帆的尸体?”
林砚臣压低声音:“工事都拆光了,最后17也找到了,但没有他的。所以我怀疑是……”
正说着,程亦涵端着他的淡蓝色餐盒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慕昭白跟在身后,想叫住对方,却又没发声,只能沮丧地找
了个角落吃饭。凌寒和林砚臣对看了一眼,都明白了其中缘由,干脆一起搬了餐盘过去劝慰慕昭白。
程亦涵带着最终报告的定稿来找江扬签字,没想到,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刚挂上点滴,仿佛睡了。桌上的五只苹果一
看就是苏朝宇放在那里的,因为每只上面用小刀剜出了“我的江扬”的字样,经过空气氧化,微微泛黄。程亦涵笑笑
,干脆专注地削起来,苹果刚转两圈,他猛然回神,就发现江扬正笑眯眯地盯着他:“左撇子!”
“我从来都用左手削苹果。”程亦涵很不满意长官偷窥的行为,“正经事情是,签字。”
江扬慵懒地伸出双臂,程亦涵挑眉看了几秒,过去帮他靠坐。指挥官随手翻开报告草读,不理会程亦涵喃喃的“明明
自己能动”的抱怨。报告非常完美,可以上交,亦可以入档。江扬立刻签了字,指了指大概有十几公分厚的参考资料
:“这些,我就不看了吧。”
程亦涵淡笑:“我例行公事,报告必须附有相关的完善的参考文件供指挥官参考。”
江扬象征性地胡乱翻了几页:“也不能白白让你搬来。听苏朝宇说,你和慕昭白……”
“很好啊。”程亦涵的谎撒得自然极了。
“你看过莫贝宁的伤痕弹道报告,是小口径远射程的,而孟帆和他,是肉搏。昭白知道吗?”
“他的职位和军衔都不足以看到这些机密文件。”程亦涵的回答颇有点公事公办的口气,“我甚至答应过孟帆,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