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不觉得是拖累,能为小雅尽一份心力我很高兴。妈,求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小雅。妈,求求你,我求
求你,钱我来想办法,我会有办法的,就算去借我也会借来的,妈……”
“晓峰,不要再说了,我们已经借了太多的钱,光现在的债就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就算你能再借到以后也是要还
的,我怎么能让你再去借?妈今天就说句狠心的话,你们那时候就摆了订婚酒根本没到去登记的年龄,我家小雅还不
是你家的人,她的事由不得你来做主,这个决定我来做,如果她要怨也怨我这个做妈的,怨不到你头上。”
“妈,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峰哥,地上凉,你起来说话,峰哥……”旁边的另一个男人在一边着急地劝说着,硬是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张华一出现,瘦弱的男人犹如看到了救星,马上扑到了他面前。
“张医生,张医生,手术费用我来出,求你给小雅做手术。”
“张医生,我老太婆虽然不识字,但是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我和老头子才是病人的家属,我家女儿的事应该由我们
来做主。如果她还有救,我们就算把家里的破屋子卖了也要给她治病的,但是你现在说句实话,就算花再多的钱她也
醒不过来的,是不是?”
“张医生,你说句话,你说啊,小雅她一定会醒的,是不是,张医生?钱不是问题,再贵的药你也给她用,求求你给
她动手术,求求你。”
“秦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了,按照医院的规定,如果大伯大妈强烈反对,我们医院的确不能动这个手术。你们家属
还是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统一一下想法。不过时间要快,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张华叹了一口气,如果直系亲属强烈
反对,不肯在手术单上签字,医院通常不会同意做这个手术,而且,病人的情况的确很不容乐观,也许真的就像病人
母亲说的那样,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是救不过来的。
但是这显然不是情绪激动的他能够理解的事,就算张华努力向他解释,依然被他牢牢缠住,直到有人出现才解救了他
。
“在医院里面吵也不是办法,会影响其他病人的,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张华发现不知
道什么时候,二年前来说服他的那个男人也来到了医院。
那人说完这段话,转过头去看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晓峰看到他,犹如见到了主心骨,慌忙点头称好同意他的提议,小雅的父母却看了眼来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根
本不为所动。秦晓峰的父母在这当口却不好说话,虽然有心帮儿子说句话,但是亲家母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他们家晓
峰好,只能不说话。
“爸,妈。”秦晓峰看看小雅的父母,又看看自己父母,神情中满是哀求。
见他这样,小雅的母亲终还是不忍心,点了点头。既然她点了头,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也就跟着他们走了。
秦晓峰和小王开来了一辆车,带上小雅的父母,陈那辆车带上秦晓峰的父母,几个人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宾馆开了间房
,准备好好沟通一下。
“你们谈,我去外面抽支烟。”陈虽然提了这个建议,最大的原因却是看到秦晓峰在过道里又哭又跪实在看不下去。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脑中也是犹疑不定下不了决心,根本就没想过要帮秦晓峰说服以小雅母亲为主的这四位老人家
,到了以后就借口抽烟避了出去。
“阿昌,你说,这世界上会有奇迹吗?”
“少爷,不管有没有奇迹,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做,以后你会后悔的。”阿昌掏出打火机凑过去为他点火,低声劝了
一句。他明白他家少爷的心思,让他家少爷积极去帮助情敌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为他家少爷了,这种事恐怕只有圣人才
做得出来,他家少爷显然不是。但是他家少爷现在真的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以后保证会后悔的。
“我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但是我不能接受奇迹以这样的方式显示,如果手术后她真的醒过来了,我要怎么办?”对
于小雅家,对于秦晓峰家也许是一大笔钱的手术费,对陈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手术后那个
一直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真的醒了他要怎么办?
让秦晓峰舍那个女人就他简直是天方夜谭,对这一点陈再自信也不曾报过任何希望。对他而言,最好的情况就是让那
个女人永远躺在那永不见阳光的重症监护室里,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永远拖着,手术后醒来这种情况实在是太糟糕,绝
不是他的希望。当然他也不希望她会彻底地死去,为了赚到让那个女人活下去的金钱,他相信秦晓峰会愿意做任何事
情,如果那个女人不在了,秦晓峰极有可能会马上撕毁合约逃之夭夭。
“少爷,你真的忍心吗?而且,如果你不肯帮忙,那女人这次也许就拖不下去了,这样的局面肯定是你不愿面对的。
”阿昌很了解他家少爷,每一句都说到了陈的心坎上。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陈狠狠地吸了口烟,不再说话。
第三十七章
陈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脑袋都开始抽痛,却依然没有头绪,最后没法可想之下,他决定赌一赌。
手术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那个女人就此醒来,要么那个女人继续躺着,但是如果他现在什么都不去做,就会出现第
三个结果:那个女人不治而亡。
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在他和秦晓峰还处在胶着的状态未进一步的时候,他可能会失去控制秦晓峰的最有效筹码,这种
事他不会允许发生。
那就赌一下吧,反正很多时候,人生就是一场赌博。
陈将烟头扔进垃圾桶上的沙堆里,终于下定了决心,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他进去的显然正是时候,看这情形秦晓峰还没能摆平房间里的另外四个人。因为他一推门,就看见秦晓峰正注视着门
口的他,眼睛红红地,不知道有没有哭过,神情中却是一幅孤立无援的无助模样。
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走过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伯父伯母,本来这件事是你们的家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陈先给了小雅的
爸妈一颗定心丸,承认他们对这事拥有决定权,接下去却话锋一转,“但是我是秦晓峰的老板,说起来也不算是外人
,今天我就厚着脸皮来说句公道话。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小雅还有生的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再多的钱也没有小
雅重要。如果是钱的问题,请你们不要担心,公司可以为秦晓峰出这笔手术费。”
就像阿昌刚才说的,如果他真的袖手旁观,任由那个女人死去,他肯定会后悔的。如果他倒霉,手术后那个女人真的
醒了,他也认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顾上眼前的事要紧。
“陈老板,这不是这一笔手术费的问题,要是由着医院这么治下去,这根本就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你知道这些年我
们在小雅身上花了多少钱吗?光是她用的那个呼吸机器那个叫什么心电的机器,一天就要一千多块钱。这只是机器的
钱,还不算那些药,还要三天两头做透析,我们真的是拖累不起了。”小雅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
“陈老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做爸妈的狠心,就这么看着女儿去死,但是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晓峰这孩子死心眼,
再苦再累也要去填这个窟窿,我们以前由着他去,是觉得钱堆上去会结果子的,但是你现在也看到了,堆再多的钱也
没有用,不能再这么做了,难道真的要让小雅拖累晓峰这孩子一辈子吗?陈老板,今天你觉得晓峰可怜,你愿意把钱
借给他,但是这笔债还是要他还的,他这要还到哪天是个头啊?”
“伯母,今天我既然开了口,你就放心吧,这笔钱公司替秦晓峰出了,不用他来还。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
“陈老板,你是一个生意人。我听说过城里人有句话叫做感情投资。今天你替晓峰出了这笔钱,就算不用他还,以后
他要还的东西恐怕不会少吧?”
陈竟然被一个乡下老太太问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晓峰欠他的是笔天文数字,再加一笔手术费也是小意思,所
以他根本就不在乎还不还的问题。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质。他是生意人,投资下去是要看到
收益的,无论是金钱投资还是感情投资,他都要看到收益。总有一天秦晓峰会偿还这一切的,用他喜欢的方式。
他有点心虚地向秦晓峰那边望了一眼,发现他正牢牢盯着他,眼中俱是期盼。
如果他说服不了眼前的老太太,他怀疑秦晓峰会不会当场哭出来,如果是以前,他也许会期待看到他崩溃的场面,但
是现在他却有些不忍。
“伯母,既然你刚才说到了我是个生意人,我们就把这当做一桩生意谈怎么样?”陈揉了揉脑袋,理清楚有些混乱的
思路,缓缓说道,“我希望你们和我们公司签份合约,公司会负责小雅这次的手术费用以及以后所有的治疗费用,相
对的,你们家属必须配合我们公司的公关部门进行相关的宣传事宜,为我们公司在公众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社会形象
。”
“我不明白陈老板的意思。”
“伯母,你肯定听说过,古时候的富人家会在冬天开棚施粥,然后会得到一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现在我们公司
要做的也是差不多的事,简单来说是我们是想用钱来买个好名声,而小雅能获得继续治疗下去的机会。我想这桩生意
对我们彼此都有利,你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随着谈话的深入,陈的语气很快自信起来,他确信老太太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无论是秦晓峰,秦晓明,还有眼前的
老太太,似乎都有相同的爱好,喜欢把人情债物化为简单的金钱交易,既然如此,他就满足他们的愿望。
果然,听了他的这些话,老太太没了声响,老太太身边的老头子大概是听老太太的,也没有发表意见。秦晓峰的父母
脸上也满是感激之情。
对于他们来说,安然接受施舍很难,欠下无法还的债让秦晓峰一个人去还更是不愿意,但是如果双方都能得利的话,
就容易接受多了。
大方向定下了,细节问题就是秘书处和公关部的事了。做为陈的助理,草拟合同也是秦晓峰的工作之一,很快他就在
陈的授意下草写了一份协议,等双方都签了名,他马上就给张医生打了个电话,让医院那边准备手术。
重症监护室那边家属只能守在医院过道上,陈让人给两对老人家准备了房间休息,等人都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后,
才走到秦晓峰身边坐下,揽过他的腰,抱住他,轻声开口。
“能和我说说吗,小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曾经非常期待秦晓峰在他面前倾诉那些往事,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心中却没有任何阴谋终于得逞的得意,而是
阵阵说不出来的心痛。
他以前一直装作不知道,他以为他们可以有无数的岁月慢慢来,终有一天秦晓峰会告诉他那些往事,然后他们可以一
起来面对。因为只有到了那么一天,秦晓峰才算真正信任他接受他,就算那个女人重新醒过来,也无法再对他造成危
险。
但是现实显然永远无法如人们事前计划地那样发展,只不过一瞬间,残酷的现实就让他的无数计划都成为了废纸。
他无法代替秦晓峰承受那些痛苦,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个快要被那些伤痛压垮的男人有个机会好好发泄一下。人体所
承受的压力一旦到了极限,却没有途径发泄出来,会很伤身体的。
此时的秦晓峰,非常需要向人倾诉,更需要好好痛哭一场。
所以陈打发走了众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到了秦晓峰的身边,抱着他,让他说一说那些他早就知道的往事。
秦晓峰靠在他肩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用沙哑的声音回忆那些事。很快,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数次停顿下来,又断断
续续地说下去。
秦晓峰讲述地那些事充满了狗血和巧合,陈第一次在奉命调查他的人送上来的文件上看到那些的时候,唯一的感想就
是: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狗血的故事,这真的不是哪个脑袋抽筋的作者想出来的小说情节?
一开始,这只是一对普通的农村男女的故事。他们出生在W省(Z城是W省的省会)偏远的农村,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两
小无猜,他们在九年制义务教育完成后,像很多农村男女那样,没有继续上学,而是在离家很近的镇上找了份工作,
开始做童工挣钱。
双方家长很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乐见其成,只等着他们长大后就会给他们办喜事。于是十八岁那年,他们工
作后没多久,家里给他们摆了订婚酒,那是一切噩梦的源头。
“我酒量不好,小雅酒量很好,所以酒都是小雅喝的。”
酒席上,要给亲戚们一桌桌敬酒,喝酒是免不了的。秦晓峰喝一点酒就会脸红身上起疹子,所以那天他没喝酒,给亲
戚们敬的酒都是小雅喝的。女客那边还好,就算再厉害的喝的也是黄酒,而到了男客这边,喝的则是白酒。小雅的酒
量在女人中算是很好的,就算喝了半斤白酒也能面不改色。
“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就算自己喝也绝不会让她喝的。”秦晓峰回忆到这里,开始痛哭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该死的混蛋的错。”陈抚摸着他的背,柔声安慰他。
这件发生在十年前的事在W省也算得上是件新闻,事发地的那个主管工业的副镇长还为此提前退下去了。简单来说,该
镇有家酒厂用工业酒精生产了一批劣质白酒,秦晓峰他家摆订婚酒的时候正好买到了这批劣质白酒。
事发后,有四十多人被送去医院急救,中毒较轻的经过催吐洗胃基本脱离了危险,而小雅这样中毒严重的必须经过透
析治疗,那时候乡镇医院治疗条件有限,就算医院全力抢救,肝衰竭很严重神经系统也受到了严重摧残的小雅也一直
没能醒过来。
后来他家想办法把小雅转院到了Z城第二中心医院,情况也始终没能好转,再后来,因为并发症等原因,小雅的状况更
是每况愈下。
陈记得当时那个酒厂的厂长被判了个无期,不过这样的混蛋,就算被毙了也是应该的。
他一向认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然他肯定干过官商勾结,打压对手,大发横财这种事,但是比起那位丧心病狂的
厂长,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和天使一样善良。
“如果我不让小雅喝酒就好了,都是我没用,都是我……”秦晓峰还在反复呢喃。
“这不是你的错。”陈摸着他的后脑勺,继续安慰他。
“后来,那个混蛋被判刑了,政府也赔了一笔钱,但是这根本就不济事。家里的积蓄花光了,亲戚家再也借不到钱了
。我在这边赚的钱根本就不够医院的费用,我听说S市的钱好赚,就花一百来块钱买了些有用的证书,跑到了S市去打
工。”
这是秦晓峰那么需要钱的真正原因,也是他被文宣一勾引就铤而走险的前因后果。在没有碰到陈之前他一直同时打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