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某一把钥匙终于成功插进去,手腕一转发出咔嚓一声时,他突然神经质地扭头往后面望了一眼。
还好,后面空无一人,整幢房子都沉浸在午夜的宁静气氛中,除了他“咚咚咚”的心跳声和稍嫌急促的呼吸声,周围
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秦晓峰稳了稳心神,深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推开了这扇房门。
房间里面的窗帘可能被放下了,里面比走廊上更暗,秦晓峰本想摸黑过去,现在却发现根本不可能,而且在不熟悉的
房间里面摸黑乱窜,碰到东西的可能性极大,到时候惊动了人可就有得热闹了,所以他考虑了几十秒就关上了背后的
门,打开了灯。
在进来之前,秦晓峰想象过这个房间的布局,比如说墙上贴满无数大头照片等等等,现在看清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很
普通的房间。
房间里面很空旷,除了靠窗的那头摆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靠门的这头摆了一张沙发一个茶几外,没有其他的家具
。
秦晓峰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那个相框,快步走过去抓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身后的门口发出咔嚓一声。他迅
速回头,很快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这么晚了,你不好好睡觉,在这里做什么?”陈大少批了件睡袍,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门口,皱着眉头望着他,
不悦地发问。
秦晓峰惊吓之下,手一松,手里的相框就这么直直地掉了下去,“哐当”一声砸在他的脚边,巨大的声响把两个人都
吓了一跳。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苦思着这个问题的秦晓峰傻站了一会儿,等他想起要把相框捡起来的时候门口的人也已
经走到了他旁边,两个人两只手同时抓住了相框,谁也不肯退让,一时相持不下。
“你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吗?”
秦晓峰听到他的声音中仿佛有无数无法言语的东西,慢慢松开了手。
陈将相框拿在手里,低头盯着看了一会儿,重新摆回桌上,才转过头来对他说:“走吧。”
秦晓峰的脚虽然在下意识地跟着动,心里却是一片混乱,他的脑袋里有无数的念头在旋转,却理不出头绪来,等到回
到卧室,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站在床头,还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问起。
“如果你还没想好要问什么,先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陈看着失魂落魄的秦晓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秦晓峰在他希望能注意的时候视而不见,却在他不希望再提起的时候明白了一切。他本来希望能给他一个惊喜,却没
有料到秦晓峰先给了他一个惊喜。可惜的是,只有惊,没有喜。
“说什么我像他,你们一直是在骗我?”过了好半天,秦晓峰终于冒出了一句话。
“其他人怎么说不关我的事,反正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们长得像。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们很像。”对陈而言,
他们两个都是固执的大混蛋,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在这一点上,真的很像。
陈大少的狡辩纯粹是在抠字眼,就算秦晓峰混乱到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却也不得不承认,陈大少的确从来没有说过
他们“长得像”,而且从开始到现在,似乎其他人也没有这么说过。
“既然我们没有长得很像,你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要用我弟弟来威胁我?”秦晓峰记得这个混蛋曾经威胁如果他拒绝
履约就要拿他弟弟来代替,既然他们并不相像,那么他弟弟更是与那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到底是根据什么逻
辑来进行此项威胁的?
“本来是没有理由的,但是你觉得我有理由然后我就有了理由。我告诉过你我对你弟弟那样的小毛孩没有‘性趣’,
但是你不肯相信,反而把我随便胡扯的话当真,你要这么误会我也没有办法。”
“你的意思是我是自作自受?”
“好像是这样。”陈耸了耸肩,表示对某人胡思乱想的能力爱莫能助。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是不是?你没有任何防范,甚至故意给我机会,就是为了让我一步步落入陷阱
是不是?你知道我走投无路之下会来求你是不是?你知道你们故意让我误会的事会让我选择那个方法来求你是不是?
甚至那份合约也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是不是?”一法通万法通,只要想通了一点其他的就很简单了,秦晓峰很快想到了
在这件事里从头到尾存在的那些蹊跷。
无数的是不是直接甩了过来,就算陈大少久经风浪洗濯也微微变了脸色。
秦晓峰那么聪明本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只不过他的聪明如果是用来揭露他做的坏事就是件很不妙的事了。
“秦晓峰,有些问题我没法回答,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还记得那件事让我损失多少吗?你觉得自己有这个价值吗?”
陈大少的话很客观,客观到秦晓峰忍不住想要推翻自己所有的结论,但是脑中某个地方却始终在提醒他陈大少并没有
说真话。
“堂堂陈氏总裁,敢做却不敢当吗?”
“好吧,就算退一万步讲,我在自己家里挖了一个陷阱,但是我从来没有逼你跳。秦晓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也许是误会连着误会,也许是陷阱套着陷阱,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承认,就算是有误会也是你自己产生的,就算是有
陷阱也是你自己要去跳的,我没有逼过你,我甚至还给你提过醒,不过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你没有逼过我……”秦晓峰喃喃地重复着,“你没有逼过你……我知道,你不就想要我心甘情愿吗?但是为什么是
我,为什么是我?”
“可能文宣觉得我们在一起可以互相舔舐伤口吧。”陈没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文宣头上,做坏事文宣有份,他也不
遑多让,不过开始起意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他现在想想觉得只能是这个原因。
“陈竣仁,你很清楚,你不爱我,你也很清楚,我不爱你。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旧日情人,我的心中也永远都有我逝
去的爱人,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之间除了那纸合约之外什么都没有,永远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秦晓峰,自欺欺人的是你吧,你真的觉得到现在那纸合约对我们来说还很重要吗?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会忘记他,
我也不会要求你忘记她,就算过去种种都已变成伤口,那也是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但是生活总是要继续,我们
每个人都应该往前看,而不是永远停留在原地。”
“如果那纸合约不重要,你为什么始终抓着它不放?”陈大少说了一堆话,但是秦晓峰始终掐着一点不放松。
“好,你等着。”陈很清楚不解决这件事秦晓峰肯定要和他在这上面纠缠不休,很快出门去拎了一页纸转回来,“秦
晓峰,从此以后没有什么所谓的合约束缚你,我给你选择的自由,留下或者离开都随便你。”
“啪”的一声响,打火机的火苗上窜,很快就吞噬了那页纸,陈脱手将它扔进烟灰缸,注视着那团火焰不再说话。
秦晓峰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页困扰了他四年多的纸就这么在火焰中很快化为灰烬,竟然这么简单,他就可
以自由了,让他觉得一点也没有真实感,他看了那团灰烬半天,又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
“你说合约烧了就真的烧了?我怎么知道你烧的是不是一张白纸?”
陈几乎要被他气糊涂了,不怒反笑:“秦晓峰,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就算我刚才烧
的是一张白纸,就算你真的违约,我也不可能把你告上法庭,这么不平等的合约,你觉得这世上会有哪家法院会支持
我的诉讼请求?”
第四十四章
“就算你不会把我告上法庭,但是你有的是办法让我不敢违约。”秦晓峰当然知道有着种种不能见人的条款的那份合
约是不可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但是如果他真的敢违约,这个男人有的是办法让他后悔。
就算是一张废纸,也要看是在什么人手里。
“秦晓峰,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用那样的方法来对付你。”陈大少在那里深情款款信誓旦旦地保证,至于这话的真实
性有多少,恐怕连老天都不会知道,只有陈大少自己才清楚。
“我不相信。”秦晓峰再傻也还没有傻到家,这人用这个威胁用那个威胁他的事情才过了没多久,他可不会这么健忘
。
“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
“就像你刚才说的,给我选择的自由。”
陈大少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是骑虎难下,既然先前摆出了大方的姿态,到了此时只能硬
撑到底。
“好。”他眯着眼睛颔首答应,脑中却转着无人知晓的念头。
真的给了秦晓峰选择的机会,他的选择大家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那年冬天,他离开了S市,在离家不远的小镇上的某个
小超市里找了一份收银员的活,开始了他平凡的正常生活,过去的一切恍若一场梦,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偶尔的偶尔,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到冷了会无意识地往旁边靠,猛然惊醒过来才意识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然后他只
是裹紧被子,重新闭上眼睛。
就像那人说的,生活总是要继续,他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停留在原地。
在秦晓峰消失后,陈家二少爷陈俊义的生活更加是水深火热,他家老哥比周扒皮还要周扒皮,愣是用雷霆手段将一纨
绔少爷变成了一任劳任怨的勤劳长工。
第二年的春天,陈二少终于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只是那时候的他,却一点都没有喜悦的感觉。
“妈,这份文件你哪里弄来的?”陈竣义不敢置信的盯着手中的东西,又是证人又是证词的,看起来蛮像一回事,不
过以他的了解,如果他哥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早就应该把首尾收拾干净,怎么可能留下这种把柄过了几年还会被人翻
出来生事?
“哪里来的你别管,只要这是真的就行,小义,妈知道你顾着兄弟之情,但是你要明白,公司不是你大哥一个人的,
由不得他随着性子任意行事,这件事他必须对董事会和公司股东们有个交代。还好这文件是落在妈手里,要是落到旁
人手里,他这次恐怕不能轻易脱身。”
陈竣义很清楚他老妈话里的意思,就算他不肯去做,他老妈也不会善罢甘休,有了这份文件,就算不能让哥哥身败名
裂,也会让他对很多人难以交代。
“算了,还是我来处理吧。”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他还是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至少他来做的话,这件事会有个体面
的收场。
那个春天一直下雨,虽说春雨贵如油,却只是对农民而言,对其他人来说,只意味着生活的不方便。对于秦晓峰来说
,下雨天小镇上的居民附近的农民都很少出行,小超市里的生意一直很清淡,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不过老板肯定会
很头痛。
那天他值晚班,十点收工。到了八九点,他见没人,先去整理了一下货架,然后清点营业款。等他收拾收银台的时候
,发现旁边多了一份杂志,不知道是哪位顾客拉下的。
他想着先收在抽屉里等顾客来找的时候好还给他,却在扫到封面的时候愣住了。
那是一本《财经周刊》,但是该期的封面比《知音》还要知音,比《壹周刊》还要壹周刊。
尘封旧事起波澜,陈氏高层大洗牌
幼子横空出世,长子黯然下台,兄弟阋墙为哪般
封面上除了黑字加粗大标题外还配有大幅彩照,陈家二少在封面正中间一脸春风得意,角落里只给陈家大少留了一个
憔悴的背影。
秦晓峰愣了一会儿才急急忙忙翻开杂志,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翻得太急,差点撕破了杂志,好不容易翻到
详细的文字说明,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因为他的眼睛里面就看到了那几个字:“据说事涉某市政建设招
标案”。
某市政建设招标案,从那以后,秦晓峰的脑袋里面一直晃荡着这几个字,甚至躺到了床上以后,这几个字依然在他的
脑袋里面旋转。
那是他的错误,却要别人来承担后果,这怎么可以?
不,陈大少他自己要坐视事情发生,现在出这种事是他自作自受关别人什么事?
两股相反的念头在秦晓峰的脑袋里面拉锯,让他一整夜都睁着眼睛。到了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先打个电话,虽然
他还没想好电话通了要说点什么。
他没有料到,这个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无论他怎么拨,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到了这个时候,秦晓峰才着急
了。
他跟在陈大少身边四五年的时间,自然明白陈大少对工作的态度。有些人认为工作的唯一目的就是养家糊口,做一天
和尚撞一天钟,但是对陈大少而言,工作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一旦变成无所事事,他的失落感可想而知。更何况陈大
少久居高位,一旦跌落,心理必然失衡。
秦晓峰想到这里,脑袋里面顿时浮现出那人颓废不堪一蹶不振借酒浇愁酒后发疯等等画面,这心情就更纠结了。
对方的电话打不通,他只能找别人。可惜,没人知道陈大少现在到底是在哪里,秦晓峰最后把电话打给了陈二少,得
到的依然是坏消息。
“我也不知道我哥在哪里,从那天以后他就没和我们联系过,你有空的话过来一趟,有样东西我哥要我转交给你。”
陈二少的声音里面并无旁人以为的春风得意,显然事情变成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到了这个地步,秦晓峰也没有责备他的资格,他是始作俑者,那位是自作自受,其他人都是无妄之灾,他还能说什么
。只是过去一趟并不是那么简单,当时他选择了离开,如果现在回去,则变成了另一个选择,家人那里他要怎么交代
,所以他只能含含糊糊应了下来。
等回到家,他把这事稍微提了提,他爸妈倒是都要他去找一找。
“陈先生是好人,帮了我们那么多忙,现在他出了事,你可不能甩手不管。你尽管去找他,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
秦父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说,秦妈也在旁边附和。
秦晓峰不知道他爸妈对那些事知道多少,若说他们一点都不知情也是不可能的,小雅去后陈大少忙前忙后,做的不仅
仅是老板该做的,他爸妈肯定也看出了些端倪,现在这个态度倒是出乎秦晓峰的意料。
有时候,难得糊涂也是好事,既然爸妈要装糊涂,秦晓峰也只能结束了这个话题,第二天就乘车去了S市。
陈留给他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盒子,秦晓峰扯掉了包装纸,才发现里面是一个原木做的巧匠盒,抓起来摇了摇,听到
响动声,显然里面还有东西。
秦晓峰不知道那时的他怎么还有这个兴致,还好这个巧匠盒很简单,他稍微试了几下就打开了,不过里面的东西却让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记得他走的时候把它留在了桌上,现在却被放在了盒子里又交到了他的手里。
但是他自己都没留在那里,现在给他这个又有什么用?
陈竣义见秦晓峰从盒子里拎出把钥匙后呆呆站着发愣,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也许家里会有线索,我们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