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首先,伤口不对(他自己拿起笔,装着割动脉),试一试应该是由上到下,但那伤口却是由下到上,也就是说,
凶手当时的位置比死者高。死者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打斗,很明显与凶手是认识的。”
邹清荷越说越兴奋。“我觉得,应该从死者身边的熟人查起;我觉得,凶器应该是刀片。”见柳下溪不明白,他挑挑
眉:“客车上的扒手们的专用武器,我就有同学买来削铅笔,不是刮胡刀上的那种刀片,单面的,用食指与中指夹着
,或者含在嘴里都可以。我就有看到扒手把刀片含在嘴里,他们也不怕割破舌条。特利,再硬的皮也能干脆地割破。
”
这孩子……一双眼到底在看些什么?
“还注意到什么?”
“回想了一下,尸体的位置应该与红褐色的雾在位置有小段距离。我原先认为是凶手杀人弃尸从水上逃跑。后来一想
。不对呀,时间上不对啊。也没有理由啊,水上讨生活的人怎么会把尸体放在岸边?应该直接丢进水里,随水流下,
而且尸体泡在水面也不容易确定死亡时间。其实,水里的浮尸是没有人管他的,听说流到下游,好心的人随便就埋了
,很少有人报案。”
“如果,附近有汽船就有可能听到什么,甚至目击凶杀案。”柳下溪整理了一下资料,他记载得详细。
抬头看见邹清荷清秀的眉毛打起了结。
好心地问多一句:“怎么啦?”
“出了这桩凶杀案,走过堤的时候会心里发毛。这几天我打算借住在宿舍,星期六下午,我能不能找你借书看?”
“好啊。”原来,这少年也不是胆子大到能包天,也会害怕哦。柳下溪看得出邹清荷肯怕是以借书为名目,更关心这
案子的进程。关于这案子,他也没有话好说,连现场也没有看到。肯怕要等法医的报告出来,才有机会见到尸体吧。
看得出大队长是信不过刚从学校毕业没有多久的菜鸟。
被排挤在外的感觉,真不好受啊。
“你当时有没有接触尸体?”
“我还没那个胆呢,只是探了探有没有呼吸。”柳下溪不好意思地摇头。
“我想问一句与案子无关的话。”
“柳大哥你问吧,绝对知无不言。”邹清荷调皮地吐着舌头。
“这里的人是不是对我们公安有成见?”
“呵呵。”邹清荷笑了起来。“也算吧。城管啦、公安啦、派出所、卫生局这些吃皇粮的一群老爷们,平时口气很冲
的,一出场就是一群人。个别的还蛮粗暴,不讨人喜欢。让人厌恶的也是有的。柳大哥这么好脾气的人不多。”
“噫?不觉得同事们对群众不好啊。”柳下溪睁大眼睛,并没有欺压人们群众的警察存在。
“你们那位大队长,嗓门粗得跟练了狮子吼一样。不怕他的人少。”
把警民关系闹僵的是大队长的大嗓门?想不到……或者说,这里的居民对警察的印象只是浮在表面?大队长算是工作
极负责的人吧?他也不能肯定。大队长为人粗糙是真的……可以肯定的是,大队长绝对不是恶人。
“你也对我们有偏见?”
“嗯。”邹清荷不否认。
不是虚伪的孩子。
“理由呢?偏见形成的理由是……?”
“我看到一位刑警抓小偷时,抓错了人还不承认,把人给打伤了。”(这纯粹是小邹同志个人主观印象,真相如何不
得而知。小邹同志的观察力并不强)
“有这种事?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算了。我也知道自己以点概全了。一个人的行为不代表整体的行为,柳大哥就不是这种人。小老百姓对权力机构有
着本能的畏惧吧。”
“也不一定是这么吧?”口气不能肯定。
“深究不了这种社会现象,大部分的人是不怕的。比如说我啊,我就不畏惧。”
柳下溪拿着合上的本子,轻敲他的头:“我看你什么都不怕。”
“错,当然也有害怕的人与事。”邹清荷夸张地抱着头道:“把我的脑袋打坏了,你得赔一个给我。”
柳下溪笑了,把本子放进口袋道:“今天谢谢你了。也许,还会找你核实情况。方便留下联络地址与电话吗?”
“上课的时间我当然是在学校。”邹清荷为人爽快,很干脆地写下家里的地址。“家里没有电话呢。”
“记起发现任何与今天早晨凶杀案有关的事都可以打电话或是我家来找我。”柳下溪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的纸张递给
他。
李果杵在校门口等他。年轻不大,牙齿已经被烟薰黄了。那地下已经有一堆香蒂……真是历害!可以算得上是只老烟
枪。那有如此多的烦恼需要靠香烟来解救?
等他的还有他们这辆警用摩托车的司机刑警小汪。
小汪已经转了一圈回来接他们的。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了。是广仔姓林,专门来我们这里收购黄鳝、乌龟、甲鱼的鱼贩子。听说身边总带有十多万。”
小汪带有信息给他们。
“哇!真有钱!”李果赞叹。其实他已经听过一次了,照例给上这么一句赞叹词。
“只怕是钱惹的祸,尸体身边根本就没有见到钱。”小汪打了一个响指。“十多万啊,足够引人犯罪了。”
“正是。”李果应和道。
柳下溪笑,这两个人互动的形式很有趣。
“怎么不上车?”小汪已经把车给发动了。
“我走回去好了。”柳下溪想亲眼看看案发现场,这两人人只怕没兴趣,还不如自己单独一个人的好。“你们先回去
吧。”
小汪看看他。“好吧。”
李果回头看了一眼柳下溪,小声问小汪:“这样好么?他私自行动?”
“没什么。”小汪不以为然。“不合群吧。大队长认为,他在我们这儿呆不上多久。想怎么做由得他。”
独自走在田径小道上,深有感触。
这季节的北方必是色泽深厚枫叶满树招摇了。
这里还是温吞婉约的淡墨轻扫。
树叶还没完全脱离树枝的掌握,泛黄而委屈。有些常绿的树木更是意气张扬,路边的野菊漫不经心地打开了花蕾。
路上三二行人,背着手,勾着头带着不与日月相争的闲散劲儿漫着步,不经意地踩了几株草或是碰到随便可见不曾拘
束的鸡屎、狗屎、牛屎。
见他来,本来说得兴高采烈的人慌忙闭上了嘴,柳下溪甚至觉得平均身高一米六九的这些民众对他的身高有着骨子里
的戒意。
“格格不入。”这是柳下溪对自己在这儿的归纳。
柳下溪怀念起刚才那位名叫邹清荷的少年抛弃对外乡人的戒备。
这就是文字的魅力啊。
这里的风是干燥的……今天天气真不错,阳光扫除对人还够不成威胁的寒意。看着清闲的庄稼人一边晒着黄豆荚,一
边端着凳子眯眼在大门口晒太阳。地球转不转动都跟他们没有关系吧?
红色的雾-04
柳下溪走到了尸体被发现的现场。皱眉,这里的人完全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到处是人乱踩的脚印,只有那尸体处用
白粉笔划了人形。草地上的血迹也被踩得陷进泥泞里。柳下溪戴上手套,沾了血迹嗅了嗅,没错,是人血。
这不是犯案现场!
沿着难以察觉的血滴时隐时现,一直斜走,草上有被压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死者慌乱地逃跑中摔倒过。杂草上有人倒
下的痕迹,某些地方痕迹更深些,是挣扎着爬起来留下的吧。血在那里染红了小片土地。
沿着血滴往前走,血迹没见的尽头前面是小码头。现在这儿空荡荡的没有一只船。死者是从这里出现的,是想上岸求
救吧?
如果,少年邹清荷当时正巧出现在这儿,凶手会不会杀人灭口?柳下溪替那少年担起心来,这河堤附近根本没有居民
,浓雾下出了什么事也是呼天叫地不应的啊。
柳下溪掏出笔与纸,把这附近的地形图画了下来。
反复勘察了几遍,断续出现血迹的地方只有死者一个人的脚印。凶手没有追过来么?起码也要确定死者到底死了没有
?难道是对自己下手非常有自信?
柳下溪沿着河堤一直走,这会儿他倒把自己的心思从案子抽空来,毕竟还是要结合法医报告与其他同事调查来的情况
进行印证,分析,寻找证据……。他这会儿想到的是早晨被打断的梦……留下印象的也只是断断续续的片断。“给他
们写信吧。”柳下溪把手插进了裤袋。裤袋里那配制的传呼机,震动得让大腿有股电流击过的麻木。
是局里的电话号码,这地方,大哥大还没有出现,在北方传呼机早就是可以中文留言了。估计是“迅速回局”的意思
吧?
“真缺德。”邹清荷嘀咕。
到了中午才有时间查看他的爱车,那后胎不是天然寿终,是被钉子刺破的,居然扎了三颗长钉子。
他身上才带了一角五分钱,这是要留着中午吃饭的。现在他在长身体,一餐不吃饿得慌。四两饭一角钱,一份青菜五
分。若是想吃肉得要一角二一份呢。
邹清荷还信不过这镇上修自行车师傅的手艺。摸了一下饿扁的肚子,往食堂去了。
同桌是另一个乡的女生,寄宿生。她每个星期天都会从家里带一些菜来,邹清荷若是回课桌吃,她非得要分给他吃不
可。邹清荷不想欠下人情债,他家可没有香辣萝卜干或是干肉腊菜带,吃了人家的嘴软,这点志气他是有的。每到午
餐,又不想在食堂大家抢位置。天睛的时候,他会在操场坐在篮球架子下,雨天会坐在往教室楼梯处。他吃得快,二
、三分钟扒完饭。剩下的午休时间可以爬在课桌上睡会儿,早上起得早,是蛮困的。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手臂酸麻,流的口水把手臂弄得湿湿的。都要怪从邻桌传来香喷喷的菜味,虽然吃完了四两饭,
肚子好象还是空的。
他的邻桌叫吕春英,个子矮才一米五出头,还是近视。按理说邹清荷是怎么也不该和她同桌的,邹清荷一米七二,在
同学中算是极高的个子。本该坐在后排,老师编位的时候把他编在靠墙的顺2位。
学校一直高呼“禁止学生早恋。”却偏爱让男女混坐。
邹清荷还知道,班上有几对同桌在悄悄确定恋爱关系。他们这个青涩的年龄段本是最为朦胧的,对暧昧有着本能的向
往。“青苹果阶段。”桌面下女生是琼瑶、张爱玲、席幕容;男生是:金庸、梁羽生。
听说镇上录像厅播出《白发魔女》时挤得水泄不通。
同班也有男女邀他去看,他没有去。
邹清荷收过几封情书,没有理会。他有自己的宏图伟愿: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到广阔的世界里去。就象巴金《爱尔
克的灯光》一样由心灵的灯引导着奔向新的人生新的生活。虽然父亲对他说:“考不上大学也不要紧,单位上不少人
连初中出没有毕业呢。到时去学开车吧。有一技在手不怕没有饭吃。”
邹清荷是不想过这样的人生,不愿意如父亲那样如拉犁的牛似的人生。四十出头就已经驼背,肩胛炎、脊椎增生、关
节炎,常常痛得滴下大颗汗珠,他是不忍心看的。
考上大学就是有出息。
这种认知根植于心,时刻警惕着他的言行。
“不能有片刻的放松。”他把这句话当成了座右铭,刻在课桌上。
家里种田的同学是羡慕他城里人,不用农忙的时候在家帮忙。成绩差的同学是嫉妒他的,送了一顶“书呆子”的外号
给他。
邹清荷当然也有自己的好朋友。
同班的小七是在学校住宿的。从初中起就是同班,关系不错,是好朋友。已经跟他说好,这几天借住在他那铺挤一挤
,天不热两个大男生挤一下也不觉得不舒服。
家里条件稍好的同学不管远近都有住宿,毕竟住在学校更方便些。晚自习有时老师会过来指导一下,比独立一个人啃
书本的好。
柳下溪回到局里时,并没有人在等他,大家都吃饭去了。
柳下溪吃不惯这里的食物,红通通的辣椒连青菜里也不放过,没有一餐能吃得舒畅的。
来到这里固执如他,也是后悔的。分配时,自己硬是和同学换了分配地。那时一心只想离开北京,急迫的心情只经过
二个月的磨砺,过去的一切变成如此遥远。
“没有过不去的坎”这句话倒真对。
一切由心,心放下了,事儿就没有大不了的。
“小柳你与李果,去广州一趟。调查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了解一下情况。通知死者家属来认尸。李果你去把出差请
款的手续办齐。”汪集成把手上的资料递给柳下溪说道:“对了,你的目击者证词给我。”
柳下溪把中午空闲时间重新撰写的目击证人证词递一份给了队长。
队长翻了翻赞道:“不错!很工整。专业学校培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用材料打了一下李果:“学着点。”
李果捂着头,傻傻一笑。
柳下溪难得被夸奖,不觉得有什么。为什么队长不让他看现场?连尸体都没有见到如何能破案?还是队长对他自己太
有信心了?
李果很雀跃,忙着回去收拾行李。
队长留下柳下溪:“小柳,你也要跟同事多沟通,你是高才生又是北京人。我是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小地方,也
不管你能在这里呆上多久。不爱说话是不方便工作的。这案子的进程的资料在这儿。死者林祥强这几年来频繁来往农
贸菜市场。”
好详细的一份证词!虽然没有条理……。在速度与质量上是值得夸奖的。
林祥强,年龄不详。性别:男。婚姻状况不详。家庭情况不详。三年出现在这里的菜市场,口袋里带了三千多元,三
天之内把市场上的水鱼、乌龟、黄鳝收购一空。并与市场卖鱼的订下了二个月之内再来约定。果然二个月再来,这次
带了一万多元,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他自己也到了附近的乡镇去收购,乡镇的菜市是很早的,大多是六、七点多钟
,农忙的时候是不影响耕作。今年,他准备的资金多,大约有八、九万的样子,说是,收购齐货好准备过年的货源。
只是这几年的收购,他的货源难足,价格上长不说,主要是货跟不上。林祥强脑子转得不错,他出钱请人帮他捕捉,
然后用池子养起来,等他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提货了。
但是,还没有查到,谁是他的供货者。
还有,他来这里,除了第一年的几次住在菜市附近的招待所。以后,没有人知道他住在那里。
林祥强的个性是精明的,做事干净,付钱快。穿着随便,天热的时候总是一双拖鞋。一口生硬的广式普通话,爱开玩
笑。并不得罪人,说话细声细气,言词圆滑。跟他打交道的人都喜欢他,没有仇恨到想他死的地步。商人秉承着“和
气生财”是“求财”不是“求气”。前来收购的只有他一人,并不存在着竞争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