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听到圣阎罗的声音,问天谴总算松了口气。有大哥与他在,就算千军万马,地狱岛也无所畏惧!
哪知,尚不及抵御,背后一掌来到,让问天谴的心脉严重受创,一口血喷了出来,回头看,竟是他最为敬重的阎君圣
阎罗!
「大哥——」
刹那,问天谴的脑子嗡一声响,如响雷炸开!
偷袭他的人是大哥——那么——也就是说——
四弟是代罪之人!
四弟!
眼前不断出现鬼伶仃的神态,严谨的,微笑的,感慨的,伤心的,无奈的……每一张容颜又都重迭在一起交织在心灵
深处,成了一把又一把的利刃,狠狠刺入血肉!
他这个大混蛋,为什么不调查清楚,为什么明明有疑惑却信了一面之词?!
四弟!是他亲手把四弟送上了绝路,是他断送了他们两人的未来!杀红的眼,冰冷的剑,目标皆是那个罪魁祸首——
圣阎罗!
「你害吾误杀四弟——」
每一个字,都如千斤之重,口腔之内,早已分辨不出是咬破唇的血还是被偷袭时的血。血腥令他真真正正意识到,面
前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
那个与他们结拜之日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男人早已死了!
这不择手段的阴谋者不配做他们的大哥!
身上不断受到冲击,问天谴被数不清的忍者与罪者一圈圈围了起来,难以靠近圣阎罗,不得以,他扬手一放响箭,想
要寻找其它人——司命与丧喜行差,以及不少鬼差都是四弟与他亲训,这个关头,因何一个人都不见了?
「哈哈哈哈……四非凡人不在岛上,其它人都被我事先押了起来,你还有什么助力?」
圣阎罗得意扬扬地大笑。
问天谴一招「浩浩荡荡荡乾坤」,天伐剑锋芒逼人,杀出一条血路,纵身向白海沧浪的岸边而去,暗处圣阎罗一声令
下,人皆追之其后。
问天谴双足刚一落地,眼前人影晃动,似是佛气,又似是杀气。
那是……行空,还是出手金银邓九五?
被偷袭的伤加上被围攻消耗的气力,使得问天谴的强招「纷纷扰扰扰红尘」威力锐减,身躯陡震,从脚下开始凝固,
眨眼的功夫全身被金封,强劲的力道将他打入无底深渊!
失去意识之前,似乎,他又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鬼伶仃——
「二哥……」
四弟看上去很是伤心,问天谴想去抱抱他,却发现,他根本碰不到半点,每走进一步,鬼伶仃就会自动后退一步,看
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涯。
「你,在怨吾么?」
鬼伶仃只是那么定定地瞅着他,一言不发,渐渐消失。
四弟……
四弟……
…
很久以后的祝福
从定禅天内走出一名背剑的玄衣男子。
那男子来也匆忙,去也匆忙,又赶去未知之处。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目送他离开的净琉璃轻轻一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圣阎罗招致的杀
戮,皆是恶心所趋,南无阿弥陀佛。」
「菩萨。」从林中走出的素还真,禁不住一阵感慨,「不想他被金封了这么久,本以为西南的流沙血地可以尽快解除
邓九五所设的禁锢……」
「他心有所系,一直无法静心,自是事倍功半。」净琉璃平和地说道:「纵是手刃那人,兄弟一场又能痛快到哪里?
该是个人承受的业债也须偿清。」
「菩萨不同意素某提点二岛主关于失魂之事——」素还真偏过头,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净琉璃,「是另有缘由么?」
「素还真,吾已转告他仙灵地界神之女风飞沙所说之事——」净琉璃一拈莲花,「是否从中有所悟,还看个人造化:
心念未死,皆有可期,心念若灰,万事休矣。」
心念未死,皆有可期……这未断的纠缠吗?
重复着净琉璃的话,素还真回过头,眺望另一个方向,久久。
***
村里人说:那个孩子叫品剑,那个孩子叫玉缇。
他们出生在现今早已覆灭的紫耀天朝没落之时,如果不是一位女侠经过此地,出手相救,恐怕又有两条小生命在乱石
洪流中消逝。两个孩子的脖子上都带了一条女侠赠送的精致坠子,他们无忧无虑地坐在树下,光着四只小脚丫,不停
在「扑嗒」澄净无波的湖水,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颜。
藏身在不远处的玄衣男子,紧皱的眉宇缓缓舒展。
剑儿——
是他们?不是他们?是否一定要去弄个清楚?
这样的快乐,原是最难能可贵。
他敛下眉眼,还在沉湎于过往,那边不知为了什么,笑嘻嘻的女孩子突然哭了,男孩子又跳又蹦,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可女孩子就是止不住眼泪。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男孩子索性在她额头上用力地亲了一下。
「阿爹说你去外面学艺要很多年!」女孩子仍在抽噎,「回来一定不认得我了!」
「不会!」男孩子拍着胸膛保证,「就算你变化十八次,我也会一眼认出来!」
「为什么十八次?」女孩子纳闷地眨眼,一时忘了哭。
男孩子高兴地把她抱了起来,转圈嚷嚷道:「女大十八变嘛!可不管怎么变,都是我最最喜欢的人,这种感觉不会错
啦!」
「唉呀,不害臊,快点放下我——」
「不放——不放——」
这种感觉不会错……不会错……
玄衣男子的手紧握前襟,自言自语道:「你曾说,就在吾伸手可及的地方。」
——那么,你在哪里呢?!
——是要吾等么?
——哈,天南海北这么大,日月如梭这么快,总有让吾等到的一日吧!哪怕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换了样貌,换了身
份与地位,换了一切一切,也会一眼认出他。
那最最喜欢的人……
一阵风吹过男人的发丝,也送远了他的身影,似乎,从遥远的时空又传来那句真情挚爱之语——
「愿天下人都得到我们的祝福——」
-完-
番外:
清晨的光线没那么刺目。
人一睁眼,很多事物会自然而然进入视野——想看到的,不想看到的,统统要看,选择忽略不过是自欺欺人。
整整七日,很久没有辗转反侧这么久,难以入睡。
若非三弟在外面喊那么大声,他会继续合眼。
人,只有在清醒时,痛……最是尖锐。
问天谴清洗脸那会儿,水中映出自己深陷的眼窝,他不禁怔忡了一下。走到墙壁边,取下青玉晶莹的天伐剑,离开住
处。
「耶,老二仔怎么拎着剑?」等了大半天的四非凡人见到问天谴的异状,纳闷道:「你一向不爱持剑的。」
问天谴的脚步顿住,掂青玉剑的手臂抬起,低低地说:「太沉了……吾有些累。」
太沉了?
天伐剑一直都那个重量,背了上百年,现在才意识到那个份量么?
四非凡人当然不会傻到信以为真,上前两步,一搭问天谴的肩拍了拍,「老二仔——」
问天谴闭了闭眼,一手覆住四非凡人的手,「放心,问天谴不是作茧自缚之人。」
「哎……一切都是他的选择。」
四非凡人叹息道,「我把原委都告诉剑儿了,他本是要回来,可你看他的状态,肋骨断那么多根,来回奔波没准又折
腾进去半条小命,料想四弟也不愿如此。」
「剑儿是什么性情,即便嘴里不说,吾心里也知道。」问天谴一手搭在腰后,眺望古颅海岸的方向,忽然别过脸,「
走吧,阎君还在等你吾议事。」
四非凡人挠挠头,有些无奈,「是,是了,比他回来哭鼻子好。」三口剑是真真性情中人,不爽的时候,甩都不甩你
一下,伤心时哇哇大叫顿足捶胸,几个做叔叔的一路看他长大,岂会不知?
阎君一大早在坐在冥殿中央,一脸凝重,见到他们俩,也不过说了几句例行公事的话,拂袖而去。
问天谴从头到尾就盯着大殿的某个位置——四非凡人很清楚,那是鬼伶仃昔日最常站着的地方,只是如今,不可能再
见到那道孤寂的身影。
四非凡人也有几分迷惘——
人之谓生死,到底隔着的是什么?伸出手凝视自己的掌心,彷佛还能感受到轻拍四弟的肩时,那极低的体温。
他的乖四弟……不久前还在喝他亲手泡的茶啊。
为什么?!为什么那日不选他当最后的对手?!为什么要选老二?他明知老二是绝不会放水的人,为何要一心求死?
四非凡人咬了一下牙,握紧拳头。
「大哥心里也不好受。」问天谴转过身,「让他静静也好,今夜头七,你去守夜,白天四弟那里由吾来看顾吧。」
四非凡人愣了一下,「老二仔,为什么你不晚上去?头七很有可能看到四弟的。」
问天谴摇摇头,「吾白天守候就好。」
「你怕见他?还是不想见他?」四非凡人有点摸不清问天谴的心思。
「不想见?!」问天谴低低地「哈」地苦笑一声。
四非凡人不再多说一字——
他已失言。
望着问天谴远去的身影,四非凡人仰天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喊的什么,纯粹是发泄。好好的地狱岛,好好的碧海蓝天
,从什么时候起乌云密布,他竟然后知后觉得现在才意识到,实在是失职的岛主!失职的兄弟!
他拎着一大串钥匙前去巡视牢狱,经过其中一间牢狱的时候,被人叫住。
「是你?邓九五——」这不是出手金银邓王爷?
「贫僧行空——」
昔日邓九五早已随红叶而逝,如今赎罪之人是为行空。
四非凡人没有心情听这些,随口道:「这些话你还是和我家老二仔『叨叨』吧!你确实是个怪人,好好的重生之机不
去把握。」
「有些事不能忘,有些人无法忘。」行空敲着木鱼的手持在半空,「若要三岛主抹去关于几位兄弟的记忆,可否?」
四非凡人一震,转过头看着他,「你……」
「将心比心,行空亦然。」行空默念一声佛号,「二岛主作风强硬,最是自伤之人,三岛主心性豁达,该知解铃还需
系铃人。」
「怎么解?人都不在了……」
说到痛处四非凡人用力地捶了一下铁栏杆。
行空的唇微微一动,「未必然。」
「嗯?」四非凡人隔着栏杆伸手抓了抓,「快说,是有什么法子?」
「可去琉璃仙境一问素还真,金铃或五星御神镜在何处。」行空慢条斯理地诉说完毕,掉过头不再开口。
金铃?五星御神镜?
四非凡人觉得很耳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哪里听过或是见过,再三询问又不见行空有所反应,只得先行前往琉璃
仙境。
四非凡人刚到仙境时,素还真并未归来,只有腾风汲无踪一个人站在莲池边,静静地瞅着池中之物。
「你在看『莲』,还是看『鱼』?」
汲无踪那头青紫色的发垂了下来,淡然一笑,「看鱼。」
「有没有看到『莲』?」四非凡人眨了眨眼,一语双关地问:「那么喜欢就让此地主人送你两条小鱼回去讨好老婆。
」
「呵。」汲无踪抿唇摇头,「待吾归家那日再说吧,素还真前往海滨给莫召奴与神秘剑客风随行饯行。」
「莫召奴走了?」四非凡人静下心思索了一会儿,「是前往东瀛吧?后悔忘记让他帮我带手信。」
「哦,莫公子让吾转交给岛主一物。」汲无踪拿出一张卡递给他。
四非凡人接过来一看,哭笑不得地晃了晃那张卡,「莫召奴啊莫召奴,你这只朱雀可偏心得紧,我还没给你索要上次
那张夜摩市卡的借用费,心筑情巢的维修金怎么全归我了?」寂寞侯在天朝折腾出的一大篓子事,该由那尾祸龙买单
,做朋友的没有义务扫尾啦,至于分摊,也要素还真出力才算合理吧。
汲无踪不置可否地弯了弯眉,仍是去看池子里的鱼儿,神态很温柔。
四非凡人还在郁闷,一股莲花香味飘至鼻端,仙境外一前一后步入两人,正是素还真和他的万能管家屈世途。
「耶,三岛主大驾光临,素某——」
不等素还真说完,四非凡人上去就拉过他,一阵嘀咕。素还真听得频频点头,然后「啊」了一声,好像颇为犯难。
「怎么这点忙都不肯帮?」四非凡人鼓起腮帮,「好歹咱们也是互通有无之邦。」
什么跟什么啊……
素还真一个头两个大地一甩莲花拂尘,安抚道:「好好好,三岛主切勿急躁,素某需要斟酌一下。」说着,走到屈世
途跟前看了看他。
屈世途被他看得脊梁骨透凉,颤声道:「你、你又打什么主意?」
「好友在担心什么?」素还真好笑道:「素某又不会吃人。」
被你吃定的人还少么?!
屈世途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是说,覆天觞散播磷菌那年,好友似乎救了一人——」
屈世途抹了把汗,「我救了不只一人好吧。」
「但得正一天道嫡传的就一位。」素还真微微笑道:「好友不要再闪烁其辞,帮忙请出这位故人吧。」
「哇,你说请就请,我没有你面子大。」屈世途转身就溜。
「别走。」
四非凡人手疾眼快,挡住大门哈哈笑道:「屈先生,助人一臂之力胜造七级浮屠。」
「喂喂喂,你们俩是土匪么?」屈世途欲哭无泪,「天忌是被我救过,可他一早就离开了琉璃仙境,如今要我去哪里
找人啊!」
四非凡人闻言失望地说:「看来是不及的。」
素还真想了想,「其实邓九五提到金铃和五星御神镜,应不只是要三岛主找天忌,若知其中门道自行解决也不是不可
。」
屈世途一拍大腿,「啊,怎么不早说,五星御神镜在我这里……」
「啊?」所有人都吃惊地望向他。
「别看我,这是意外——」屈世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当时天忌受伤,身上很多东西都是累赘被我解下,他来去匆
忙就把那镜子滞留在琉璃仙境,后来曾回来过一次,不过并未要走,说是既然每年都要祭刑天师与名剑铸手,届时来
此与任吾师会合,而后施展术法一起得聆两位前辈训导。」
谁都知道刑天师与金子陵在阴间打麻将打得难分难解……
素还真问:「你会用么?」
「不会。」屈世途咂舌道:「人人都会还得了?」
「我会——」
素还真笑眯眯说道。
琉璃仙境陷入短暂的沉寂,而后又是一阵喧嚣。
崖下的蠹鱼孙不瞒地浮出水面冒泡,呼呼,上面是越来越不厚道了。
好吵啊……
鬼伶仃头七之夜降至。
问天谴站在墓碑前,任海风吹乱了发丝,手指抚着碑上的字,彷佛在感受什么,脸上是无尽的沉痛。
「四弟对火有所抵触,二哥把你葬在白海沧浪之滨。」
这么多天了,好几次听到三弟说他梦到四弟,而他……一次也没有。别说梦到,就是入睡都难,从何相见?
三弟猜测他不愿见四弟,怕是恰好相反,四弟不愿见他吧。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