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煜卿绕到他身后尽量避开伏在他身上的蚂蚁,悬空伸出手臂架着他的胳膊,一边对秦光说:“这蛊你可能解?”
秦光拾起了掉落在一旁的蛊,掂了几下说道:“这蛊主要是刑讯逼供用,要解也不难,北疆的狱卒都能做到。就是持
蛊者带着母蛊离开被蛊者十步以上的距离,蚂蚁自然会跟着出来。”
“问题是,现在要取得这个蚁蛊的所有权。”秦光抬眼,目光冷然。
“除非原所有权人自愿过让,否则新主要有能强过原主人的制蛊能力,方能操控。”秦光并不乐观,“原主按说应该
是刚才跟我交手的人,他的本事……不知与我相比谁高谁低……”
“不管怎么样,你先试试吧。”罗煜卿开口,心里也是没底。
“我尽力而为。”秦光持蛊,手上开始动作。
“将军……”苏允时气息已经不稳,一道冷汗划过面颊流下。
“嗯?”
“我怕这蛊解不了,以防万一把知道的先说了,将军你听好。”
“刚才来的是蒙连,盗尸案是他所为。他这次来好像没别的企图,就是单纯为了杜宛。”
“杜宛跟我哥,他们心里都没有什么家国二字,却都为了这个东西而死。”
“没错,家兄游旋,我想将军和前攻兄都不陌生。”
身上的蚂蚁停止了向前进军的脚步,在原地打转,踟躇不前,却没有撤回的意思,啮蚁们躁动不已,以至于撕咬的更
加厉害。
苏允时嘴角含笑,话却再也无法说得漂亮:“顾全大局……善莫大焉……我只想跟将军说一句……若有一日……军强
足以御敌……切莫……掣肘……”
“所以你找上我?因为我掌握半壁军权?因为我对游家有愧?”罗煜卿似笑非笑,架着他的手却力道不减。
摇头,苏允时紧闭双目忍过一阵锥心的刺痛,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没有什么人对不起游家,路都是自己走的…
…我只是……存了这样一个执念……但愿遗憾,少一点发生……”
罗煜卿叹气:“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攻一受,相视一笑,心意相通,原来如此。
蛊上已经隐隐出现裂痕,有微微的烟气蒸出。
秦光知道不好,力量抗争不下,这蛊又是愚忠,要采取自我毁灭来保持忠诚了。
母蛊一灭,群蚁无主,苏允时必死。
“将军,若是不成,你们就都出去吧……我这屋子还好独门独院的,将军若是不介意,到时候一把火连房子烧了吧。
”
要说自己最好的,果然还是脸面,这种样子,还是不要让人看见的好。
是血,血还不够,这一人的力量果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够吗?那用我的!”秦光瞟罗煜卿一眼:“你?你又不是我儿子,血脉可能相容?”
秦光是个断袖,自然是不可能有儿子。
“血脉相融又不一定要是亲生儿子!”罗煜卿急急道,“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人命关天,在场的各位都试一下吧
。”
也罢,死马当活马医。苏淋叹了口气第一个走上来,隔老远看着苏允时,很爷们的的给自己手腕上开了个口子。
“虽然你从小把我使唤来使唤去,不过我现在以德报怨,我……”
白底的瓷碗里,两股血流很配合的融了,一起汇聚向碗底。
秦光在这时发力,握了苏淋的手一起覆上蚁蛊,蚁蛊从烫手缓缓转凉,再看啮蚁已经从苏允时身上退下来,像一滩浓
重的黑色液体,缓缓回到了蛊里。
事情居然就这样大转圜了,苏淋还没从这翻云覆雨的手法中回过神来,秦光先发话了:“苏淋,这样我们就是这蛊共
同的主人。现在你拿着它,坠上石头放湖里沉了。”
苏淋二话不说屁颠屁颠就要去,秦光出手了得,人又精通奇门异术,这时他说话,苏淋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哎等一下,”秦光又叫住他,扯过他手腕用纱布一圈圈细细的缠上,边缠还边说,“你这哪叫救人啊,叫割腕还差
不多。”
语气宠溺,生生把苏淋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偏头躲过了还想摸他头的禄山之爪,苏淋心里警铃大作:他是断袖
,该不会……想占老子便宜吧!
技不如人,那就只好脚底抹油。苏淋面露警惕的后退一步,转头,跑。
秦光手摸了个空,只好自嘲的摇头笑笑收回手来,再转过身来目光就带了几分冷冽。
这蒙连,下手虽狠,做事却也不是一招致命的人。
“苏淋这小子有趣,听说你做官以前很穷,怎么就带上他的?”
这边苏允时正在上药,呲呲拉拉的吸着冷气:“路上看见一小娃儿,见谁都哭就见我笑,对着我叫爸爸,我不养谁养
?”
湖边的苏淋打了个喷嚏,果然是天太冷了。
秦光却答非所问:“如果我说,现在已经是军强足以御敌,你信不信?”
苏允时笑出声:“王爷说笑呢吧?”
秦光的手伸向放在苏允时叠在床边的衣服,掂起一样东西:“这个,值八千精兵。”
温润的玉,在手指间晃荡,分明是罗煜卿给他的玉玦。
第十四章
“现在知道了。”轻轻巧巧的把玉玦从秦光手上绕下来,苏允时一脸轻松的笑意,“王爷,你不简单。”
“过奖。”秦光不动声色,把话说开,“别一副受伤的表情,这事罗煜卿不知道,他只当是先帝送给他的一件玩意儿
。”
苏允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如今腰部以下全都麻的不能动,只能稍微挪动着上半身:“我们家将军耿直的很,你和
先帝这两个老狐狸就把什么都藏着掖着在他那儿是吧。”
秦光嘴边的笑意冷冷:“我只想说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苏允时心里咯噔一下:“王爷想做什么去做就是,那玉玦也自可拿走,苏允时绝不阻拦。”
“兵马算什么,器物之利而已。”秦光目光炯炯,一扫往日懒散之气,“要这片江山,这些东西怎么够?”
“王爷,我先说清楚,我们要对付的是元族,对谋反什么的没兴趣。这玉玦,我也不能给你了,免得连带将军也脱不
了干系。”
秦光的目光玩味,歪着头,过了三十的男人居然惹出了几分孩子气:“哦,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说愿意,然
后跟我一起干。”
“好玉啊……”苏允时用小指抚着光滑冰凉的玉石,“王爷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吃鸡蛋不是用咬的,是整个吞的?
”
“哦,不过我更有兴趣的是,这死人若是被开膛破肚,不知道还会不会流血?”
“无妨,王爷大可试试。”苏允时脖子一梗,分毫不让。
秦光不怒反笑,乐不可支:“苏老弟的果然是一个有节操的断袖,再下佩服。不过要说什么谋反,我也没那个意思,
也不需要。”
“——不过总有一天,整个江山都会承认真正的强者。”秦光走到门边,“夜了,苏老弟你好好休息。”
庆国本就和元国实力不相上下,再加上这额外的半壁兵马,果然是军强可以御敌。
没想到先帝还留了这一手,韬光养晦。这么庞大的工程显然不能放心的交给一个奶娃娃,甚至不能交给罗煜卿这样心
腹武将,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秦琼,该是怎样的表情呢……伸了个懒腰,苏允时闭眼,气息渐渐均匀。
秦琼的表情果然好不到哪儿去。
“皇上,北疆罗煜卿将军急报。”一旁的大太监恭恭敬敬递上折子。
“元族频犯,战机已到,师出有名,请一战。”一战,说得轻巧。十年前的一战让他坐上了王座,作为稳定大局的最
重要的砝码;而正值壮年的父亲,则是一去不返。
“众卿家意下如何?”秦琼从折子里抬起头,质询的目光扫向下方站立的文武百官。
“这……”下面交头接耳一片,秦琼听了心烦,亲自点将:“高将军,你怎么看?”
“臣以为,庆国与元国积怨已久,如今一战,也……未尝不可。”高远出列,应道。
“哦?”秦琼挑高了眉毛:“可问高远大将军,在你看来,以我庆国的兵力出兵,最多能把元国打成什么样子?”
“若有良将精兵五万,加普通步兵三万,假以时日,肃清边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回答的是兵部尚书张清善,历经
两朝的重臣,举手投足之间沉稳有度,说话自然也是有理有据。
秦琼对高远说的话显然不满意,不过对张清善的回答不能不说赞许,不过转念一想,问题又来:“据我所知,我大庆
国内,可没有这八万兵马……”
“皇上所言极是,我朝历经十年休养生息,如今元气方才有所恢复,如今正要避免无谓之战;要出兵,就要一举得胜
,零打碎敲,最不可取。”张清善低眉敛目,却掩不住眼中渐渐冷下来的光芒。
殿上气氛有些沉闷,被间接驳斥了的高远一直微微低垂着头,突然又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秦琼深深行了个礼:
“皇上,高远是个武将,当为国家盾矛,若是庆国有一日要出战,请允许末将随征!”
“好啊,高提督有心,朕当然准。”秦琼笑笑,显然心情很好。
不久,朝廷批文到:出兵之事,时机未到,暂不准。
秦光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急,居然也没有出言讽刺,只是笑盈盈的看着罗煜卿和苏允时两人,说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
他说,那八千精兵,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没想到啊,王爷看似无所事事不问朝政,还有这么一手?”
“别以为我是神仙,我只是掌管这个,真正管事的不是我。”秦光也不邀功,穿了个粗布衣服赶车居然也是有模有样
。
苏淋到了以后,三人中唯一有事干的罗煜卿也彻底闲了下来,三人彻底成了挂虚名的国家蛀虫,此时正乔装坐在马车
里,秦光扮马夫,骨碌碌驶向一个未知的山谷。
“将军,你说这个秦光他也不蒙我们眼睛,是不是表示我们有得进、没得出啊。”苏允时放下帘子缩回车里。车窗外
,铅云暗沉,似乎要下雪的光景。
马车哪有什么隔音效果可言,秦光坐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也不作声,静静听下去。
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话题主角的存在,对话还在继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罗煜卿的声音。
“将军,这个……”苏允时好像拿出了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一阵,“这个再放在我这里不合适,还是物归原主。”
罗煜卿接过,就这穿玉佩的那根绳子绕在手指上打旋儿,马车几个颠簸,苏允时忙如饿虎扑食般冲上前去掰住了他的
手,大惊失色道:“你你你……知不知道这个值多少……”
“嗯?值多少什么?”罗煜卿脸上褪去了轻松的笑意,严肃起来。
“就是……那八千精兵,先帝信物……”
“苏允时,你这里……”指了指脑袋,罗煜卿一脸鄙夷,“许久没用在正事上,是不是坏了?”
“这玉玦既不是虎符,虽说先帝御赐,若有心仿造,也不是造不出来。这种骗人的小把戏,也只有你会去信。”果然
姜还是老的辣,罗煜卿也是老狐狸一只。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一直光明正大听墙角的人掀开车帘,一张脸黑着:“没错,有用的不是那个什么
玉玦,是你。”眼直直看向罗煜卿,“到了,下车。”
“啊——这个我可不敢下来,要是一下来,岂不是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了?”罗煜卿扯过苏允时捂了他的眼睛,做
给秦光看。
秦光面无表情:“你要是不愿意上这贼船,干嘛跟到这儿来,你一早就会拒绝的。还是更早,你那封折子就不会递上
去!”
知道了这八千兵马的存在后,罗煜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朝廷,要求一战。
戏已经演完,两人出了马车,看到身处群山环绕的盆地深处,地方虽然隐蔽,倒也不像能藏住八千兵马之众的样子。
“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冻硬的泥土在脚下被踩实,嘎巴作响。
“找当年的老战友,不就是因为用起来顺手?”罗煜卿翻了个白眼,脸上表情却没有不豫,倒像是在调笑。
“既然是当年的老战友,那他们,你肯定不陌生。”秦光嘴角飞扬,往昔风华不减。
八千精兵果然是往日旧识,单是那个满身尘土一身大汗冲到他们面前的莽夫,对着罗煜卿就来了个熊抱,还直直的把
苏允时撞到了三步开外。嘴里一边深情地叫着:“罗将军啊,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哪!我……我我……十年没见了啊
……”
“这人是我昔日身边的一员副将,如今我不能常来,这几年都是他在管着这支军队。一员虎将,赵大飞。”秦光嘴角
上行,语气掩饰不住喜意。
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这些热血男儿挺直了腰杆,战死沙场抑或精忠报国,都是血性而来坦荡
归去。这一仗,多少人酝酿了这些年。秦琼,我把后路都铺好,你不能让我失望,有几分相似的眼角渐渐显出凌厉之
意,秦光朝南冷笑数声。
苏允时也眯着眼睛冷笑,这个肌肉男,不仅乱吃他家将军的豆腐,还两面三刀……嘴里说着大言不惭的话,一张脸却
对着他吹胡子瞪眼!
罗煜卿的脸色却霎时间僵硬了下来,青森森的好像见了鬼。
十年前和元族的那场战争里,他和秦光所带的兵马弹尽粮绝,元族放火烧山,又呈水桶状围山。为了掩护德帝,秦光
带了几乎全部一万兵马开往相反方向,罗煜卿则仅带着数百贴身护卫掩护着德帝趁夜偷偷撤离。
秦光带部队走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习惯性的咬了下嘴唇,转身,又回到了战神一般的状态:“自此大军归我
麾下,军令如山,走!”
临危受命,这一去,就是把自己置在诱饵的位置上,等着大鱼上钩,把饵咬碎,就完成了使命。
当时情况是这样,若是德帝不走,早晚有一天被活捉,这大军也全部不保;若是这一万大军当了诱饵,德帝就是留得
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到时候能剩下多少暂且不论,至少比两败俱伤要划算。
最佳路径,唯一可能的代价,就是这二十几年的兄弟之情,实在是再划算不过,至少秦光是这样觉得,心里是一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