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才算原谅了一个人?
也许,自己从来也没有怨过他也说不定,就好像他当年,一定也从来没有真正恨过朝廷,恨过秦琼,只不过这一切一
旦开始就停不了,直到把一切都烧成了灰烬,至死方休。
那箭头倒刺入骨,那里衣压制媚药,那蚁蛊腐骨噬心,那战场上并肩作战死生不计的桩桩件件,要说是假的,是不是
太过于牵强。
——你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
——你若觉得没有,那便没有。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煜卿,苏允时 ┃ 配角:高远,苏淋,秦光 ┃ 其它:红妆,菊花三弄
第一章
京城有两位名人,两位断袖的大官人,一曰圣上九王叔秦光,一曰太常寺卿苏允时。因其一住街前一住街尾,被人谑
称“前攻后受”。
圣上的九王叔秦光是一个断袖,这个朝野尽知。只道他秦光年少将才,刚过而立之年即称病解甲归田,做一个闲散王
爷。年月久了也就没人记得他的战功,只在茶余饭后会说到此人不好红妆爱须眉,府中除了厨娘没女人,有七个公子
。
太常寺卿苏允时就没那么有名,不过此人面子不大却很不低调,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每天穿一红衣,带一青衣小厮,
一主一仆大红大绿,只不过料子从粗布换成了锦缎,这也要拜苏公子几年以前一不小心中了个功名,吃上了皇粮。此
人还未发家时,因为从不掩饰断袖的身份没少和人对骂,一来二去京城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有一个断袖叫苏允时,可攻
可受,若是遇到合意的,他是绝对不介意一受。不过此人有两个原则,一是有主的绝对不招,二是断的不彻底的绝对
不要。一句名言众人皆知:攻受无分野,互攻最风流。
京城闹市区,人潮涌动,涌到一处,忽然就涌不动了。
秦琼差了人去看,才道有人骂街,人们正在围观。
“也罢,绕道吧。”
经过人群时,人群里传来一句“我道是多么正直的主,原来又是个自以为插人比被插高尚的多的……”
“……”
“伦常?小爷我一不逛妓院二不用强,哪个不比你有立场……”
声音年轻,措辞却庸俗,人也好认,一袭质料粗劣的红衣,挥了一把骨架散散的扇子,伸了脖子一副大义凛然骂的正
欢。对面站了一个圆滚滚的秃顶男人,身绣金线腰缠罗绮,此时正涨红了一张银盘脸,张罗着要抄家伙。
人群正议论纷纷:“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苏公子也是仪表堂堂,怎么天天就干些这种不入流的事……”
“哪儿的话,苏公子还是很有才的……”
“这次好像是招惹到了城北陈家钱庄的小公子,他老子可不是好惹的,断手断脚的算是轻的……”
秦琼向前走去,眼见红衣少年被拎着衣领甩出人群,落在自己面前,少年满脸是血,拢了扯开的衣襟在地上吭哧吭哧
的想爬起来,秦琼只看见少年右眼下的三颗泪痣,被血衬着,抬头抽着嘴角冷笑了记,有一种说不出的妖艳。
但也仅仅是一瞬,秦琼从他身边走过,身边急急掠过一个青色的身影,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声音在身后跳着脚的骂“
你这个负心的畜生,又在外面乱搞,这回又是哪个,啊?”
苏允时睁眼看见苏淋,破衣烂衫的架着自己往家去,看看苏淋没挂彩,悠悠舒了一口气。
苏淋见他醒转,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作势一松,苏允时登时腿一软挂在了他身上,头埋在他肩窝里喘。
“少给我作出弱不胜衣的样子,你在街上招摇时,不是精神的很吗?”
“那是他找骂!”
苏淋双手撑了他的肩将他拉开一点距离,“苏允时,你自虐我管不着,我还小,你要对我负责。还有,快殿试了,你
给我安分着点儿!”
苏允时迎风冷笑,“到时榜上,我若在陈家公子后面,我就跟你姓!”
“……”
放榜那天,苏允时因为陈公子的缘故不便出门,差了苏淋去看榜。老远听到苏淋变声期的公鸭嗓:“苏允时,你中了
……中了……”
哦,原来是中了。
“榜……榜眼……”
中了榜眼。
“我让你看的那几个人呢?”
“马公子没中,梁公子刚刚上,李公子未进三甲……”
“拣重点!”
“陈楚陈公子……”
“我中了探花。”
白衣青年推门进来,正是衰草逢春时,陈楚温润的脸上还是淡淡的笑,一如平时。
玉白的手指抚上了苏允时额角的伤疤,伤已经开始收口,被手指一碰,钝钝的痛。
“过几天要面圣,这样去可不好……”手心向上被托住,苏允时看到手里被放进了一盒伤药,“中了榜眼,真的恭喜
你。”
“那份大礼呢?”
“那礼……”陈楚闭目深吸一口气,“我现在给不起了……”
“给不起了也好,我现在也不想要了……”
门外锣鼓喧嚣,人声渐渐近了,有人在喊:“苏公子高中榜眼,苏公子恭喜了!”
苏允时看向人群,那是今后他要走的阳关大道,路宽了,人却少了。
“哪里,我只是一个有志青年,不要了,也罢……”
当晚,陈家小公子双喜临门,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陈家钱庄张灯结彩大红大紫,也就没人注意,对街二楼屋顶上
那个绯红色的身影。
人声鼎沸中,远远飘来青楼女子歌:“最是年少轻狂时,不道离别不道伤……”
第二章
养心殿,金兽盛冰,滴滴答答的消弭着暑气。
上首的弱冠天子面色沉静如水,手指习惯性的敲着镂金的扶手。
哒~哒~哒~
殿上殿下,沉默一片,正像门外暴雨欲来的天空,只等一声惊雷。
今日上午,镇北侯罗煜卿遣使来报,北方暴民又起,烧杀抢掠,打死平民皆为汉人,现下边疆人心惶惶,进驻汉民有
举家迁出之意。
秦琼年少登基,如今江山未稳,杀伐又起,朝中元老众多,新贵未起,可用之才,实在不多。
眼睛不由自主的扫下去,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
身着红色官服的苏允时正好也抬起头看他,眉目含笑使了个眼色,上前道:“臣以为,要安抚民心,同时广布恩泽,
皇上应该亲自北上,平暴乱、定民心。”
太常寺卿一开口,周围马上议论纷纷。
“苏允时,北方暴乱未止,让圣上贸然前去,若是出了岔子,你负责的起吗?”
苏允时只是低眉敛目,半垂了眼看向针对他的李太傅,声音压低,“李大人,这事还的由皇上亲自定夺,你我还是不
要僭越的好。”
声音很低,刚好能让身边的几个人听到。
那李太傅从小把皇帝教大,心气越来越傲,近几年秦琼待他又愈发恭敬,因为他年老,给了他见圣不跪的特权,又提
拔了他麾下的一干人等,现下被苏允时这样一提,立刻沉不住气了,指着他就开始叱责:“我僭越?你这个竖子说老
夫僭越?皇上都没说老夫什么,你这个狐媚子,每次都是你在搅得朝堂乌烟瘴气……咳咳……”
“谁说我不说什么了?”秦琼长身站起,苏允时扶了李太傅,用手在他背上帮他顺气。李太傅一口气呛着了,狂咳不
已,秦琼的声音就高起来了:“李太傅,你曾经教我,君君,臣臣,如今你好像忘了这回事了。”
李太傅抬头,涕泪纵横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你年岁大了,又不愿告老还乡,我敬你是我的老师,高官厚禄的留着你。没想到你不仅贪于守成,还在朝中形成了
一股守旧势力,朕就应当留在宫里安安稳稳的当一个你们这群老头子的顶梁柱,以后若是外夷入侵,朕是不是还要割
地赔款了!”
少年天子声音沉稳,面如冠玉不怒自威,整个养心殿刹时鸦雀无声,只留下李太傅越发急促的喘息。
卑而骄之,怒而挠之。
那李太傅终究不支,一口血喷在了秦琼明黄色的衣襟下摆,然后晕倒,不省人事。
“罢了,抬回府去吧。”秦琼挥挥手,立刻有人把李太傅抬走。
“这样,朕和苏卿一起,并京师提督高远,七日后启程前往北疆。”
现下再也没人多说一语,齐齐应:“皇上圣明。”
“众卿家先退下吧,苏卿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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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越发阴沉,云缝中隐隐可见红光。
李太傅这一闹,人人都知道,朝中要变天了。
殿上,君臣相对,半晌无言。
暴雨将至气压很低,秦琼又屏退了左右,没人点灯,苏允时转身要去点灯,就从后面给轻轻的抱住。
那人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别动了,就这样吧。”
苏允时一只手覆上秦琼环在他腰上的双手,轻轻摩挲。
秦琼的双臂忽然加重了力道,把苏允时的腰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抚上侧颈,把双唇印了上去。
在这当口,苏允时悠悠开口。
“皇上可是断袖,只爱男子?”
“皇上可是孑然一身,无家室无伴侣?”
秦琼愣怔,力道稍减,苏允时拂下秦琼的手牵了,侧脸在闪电的光线下投出一片明暗的光影,后退一步,“我说过,
我助你一个河清海晏,你还我一个壮志得酬。”
“那也就是说,你是天下人的君王,不是哪一个人的。”
“而苏允时,又偏偏是一个断袖,还是个认死理的断袖。找了哪一个人,就想着一心一意一辈子。”
幽暗的光线下,苏允时说话含笑,眉眼弯弯,秦琼心里的弦绷了一下,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了那个人回来,清淡如菊,
一样的眉眼弯弯。
这雨,终究是哗哗地下了起来。夏季的暴雨,不久就在地上汇成了河,气温也降了下来。
苏允时看看天,向皇帝摊了摊手,“你看都是皇上留我,现在是决计回不去了。”
秦琼喜滋滋的,眉眼中终于显出了稚气,“回不去了正好,我们秉烛夜谈剪烛花。”
“哟,皇上好雅兴,闲敲棋子落灯花啊。”
殿门开,外面长身站一男子,肩宽腿长,背了光看不大清楚眉眼,夹带了外面湿漉漉的水汽扑面而来。
苏允时登时觉得,这就是通感,第一印象果然是由于多种外部原因形成的,比如这个,就是质朴清新,柔韧如水。
秦琼见了来人,面上全是惊喜,“九王叔,今儿怎么进宫来了?”
“进宫来看看,下雨了回不去就来了这儿。琼儿,这位是……”
“前攻。”
“后受。”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无比诡异。
秦琼的表情好像吃了苍蝇,手抖抖地指着他们:“你们……该不会有一腿……”
苏允时无比纯洁的摇了摇头,“我们第一次见。”说完了还无辜的看向秦光,“而且他有七个公子……”
“只因市井上对于府前街‘两断袖’的段子天天在讲,想不认识都难……”秦光把头发散开,湿漉漉的往下滴水。
苏允时非常狗腿的凑过去,帮他擦头发,颇有一种路遇断袖惺惺相惜之态。
秦光刚过而立之年,按理说不应该赋闲在家,可是自从两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继位,他就辞了大将军的职位释了兵权赋
闲在家,并把断袖的癖好发扬光大,辞了先帝定下的亲事不说,府上的公子一个接一个的进,看样子是打算断了自家
香火。
是夜,一君、一臣、一王爷秉烛夜谈,相谈甚欢。
第二日,李太傅暴毙身死,皇帝和一干人等赶去李家凭吊时,苏公子闹了肚子,好死不死的又在找厕所的途中迷了路
,就转到了书房,看到了李府的管家带了李太傅的小妾卷了李府的细软,正准备私奔了事。
前院香火正烧着,香烟袅袅,混了若有若无的桂花香,煞是好闻。
两人低着头正准备出门,面前突然伸了一把扇,赫然是李太傅生前的那把乌金雕花大扇。
两人心中具是一悚,头皮发麻,战战兢兢抬起头,却见一红衣青年堪堪挡在门前,“两位留步,苏某有一样要的东西
。”
那管家眼里全是戒备,下意识的把女人往身后推了推,女人却是偷偷瞄他,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
苏允时挥起扇子,指了指自己的红衣,又做了个割袖子的动作,言下之意甚是明了。
“反正两位都要走了。这样,大管家你把真帐交出来,还有李大人的往来明细,我就当什么没看见,两位拿了细软跑
路,我也保证事后绝对不会让人想起二位,怎么样?”
苏允时的大眼瞪着管家的小眼,半晌无话。
管家这才意识到是遇到了泼皮无赖,无奈此人讹上了自己;又一想自己一走与李家再无干系,钱财女人又一点没含糊
。况且这位断袖的弦外之音甚是明显:如果不答应,李大人事一发,两位就等着被官府心心念念每日提点着。
“有些地方,还要借管家你的笔迹修改一二……”
这样,苏允时得了两手资料,放走了一对野鸳鸯。
当天下午,负责清点遗物的小寺丞在李太傅的一个古董花瓶里发现了账本一个,明细若干,明明白白的显示与李太傅
相关的一干人等结党营私、钱权交易,桩桩件件,白纸黑字。
李太傅尸骨未寒,朝堂上下已然变色,加上苏允时、陈楚那一批新人已经在朝中做得风生水起,明白的直接告老还乡
,至少保个晚节;顽固的还想力争,不几天就传出消息说身体抱恙,不胜其职。
两天后,帝携太常寺卿苏允时、京师提督高远启程前往北疆,李太傅一案交由大理寺卿陈楚全权接管,要一个水落石
出。
第三章
提督高远,人如其名,身高八尺有余,天庭饱满,目光深远。
秦琼和高远一人一匹高头大马前面走着,苏允时舒舒服服蜷在马车里,和苏淋大眼瞪小眼半天,苏淋已经昏昏欲睡,
苏允时却一下拍案而起:“裁纸,磨墨。”
“我要写书。”
苏淋的单眼皮艰难的挑起:“没事学人家写什么书?吃饱了撑的?”
苏允时掀开车帘遥遥指了指,“只是看到高大威猛的高大人,一时间对断袖之道有了突破性的理解,文在指端,呼之
欲出。”
苏淋顺了他的手指看,只见那人皂衣红带,背挺腰直,劲装短打,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人家可是身怀绝技,志在四方,你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是个断袖。”苏淋一脸对自家大人无节操眼光的不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