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Acting恐怕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什么意思?”我突然想起Andy说的“engage是一回事”话时的神情,带着几分讥诮。
车子停下来,他说:“早点休息。”把盒子递给我。
我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外面昏黄的路灯打在车窗内,晕染着无边的朦胧。
直到刷卡进入大门,才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
第十四章
昨天孔尧的话就好像猫的爪子一样,挠得我有点烦,但是又无计可施,他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是他
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开始谈论我们KT的事情。
第二天我到公司,Andy告诉我:“明天晚上约到刘总工了,贺也同意去了。”
“那程呢?”
“我跟贺说了,贺应该Email给他了,不过贺今天只告诉我他会去,没有提到老板。”
“那我去安排车子和餐厅。”我想起来:“下次seminar应该是大后天吧,这时候约到刘总工太好了。”
Andy说:“按照以往的惯例,三次Seminar结束以后,然后一个招标准备会,A公司公布投标小组名单,
标书限期很快就会下来,我们只有三到四周的时间去做关系。”
“那这几天呢?”
Andy笑了笑:“我上次开会不是说了,只是猜测,路衡即使是组长,他只是挂个名,重要的是业务部和
工程部那边。”
“那么以常和PM的关系,我们还能突破吗?”
“不,你绝对不能这么说,常和孔尧的关系,是绝对不能放到台面上的,这种只能算是小道消息。”
“那天……你不是说见到孔尧和刘总工说话吗?”
“那有什么?他们那种级别的偶尔交流一次很正常。”
我终于把心里的疑惑抛了出来:“我……总觉得PM那边比我们要重视。”
Andy看了我一眼,但是我捕捉到了他镜片后的一点光芒。过了一会,他说:“你刚来,很多事情你不知
道,这次采购,对于我们两可能就是提前完成销售指标的一次尝试。对老板来说,这就是一次冒险。”
“冒险?”那是做还是不做?不过我没问出口。
Andy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看你还是挺有慧根的嘛。呵呵。”
看来他不准备再说了。“卢,那天有客户打电话给我,下午我们一起去做个单子吧。”他接着说:“这
边还是一样安排嘛,这个着急不来的,晚上见了再说吧。我们不能顾此失彼,把小项目拿下来,这个季
度的指标检讨大会才不会被卡。”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头一次觉得我们其实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而且头一次感觉到来自销售指标的强大压力。其实
做销售很少能做到“哪里有钱往哪里钻”的地步,就像上次和我爸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吃饭,他生意做得
挺大,在地级市就有几亿资产,他当时说的“做生意不用个个都成功,也不能指望,十个里面有一两个
盈利就能赚回来了”我印象特别深。
但是和Andy相比,我缺少的是一份久经历练出来的从容还有稳定的抗压能力,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是那
么嫩。看来昨天孔尧的话并非什么试探,而是隐隐的担心,虽然是那么保留。
下午和Andy到了客户那边的路上,这个项目完全是做到半路扔给我们两的,原来负责的销售好像因为一
些问题被“斩立决”了。Andy说的很含糊,不过我大概猜出是因为商业游戏规则的关系,做销售的,我
们入职前要签一个职业道德准则,但是基本没有几个销售是干净的。
我们接手了这个做到一半的项目,听说额度不大,但是战线拖得挺长,我们今天过去也是认识一下那边
的客户。
这家客户接待我们的是一位业务经理,他的态度还算热情,但明显看得出他是一个习惯了虚与委蛇的人
,不然这个小项目战线也不会拖这么长了。
他说:“你们KT多牛啊。产品牛,名气牛。”
Andy正在喝茶,我忙说:“哪里哪里。”
他说:“我们最近也在研究这个事情,不过我们最近也不好过啊,你知道,金融危机,利润几乎是负增
长啊。”
Andy马上说:“价格方面,当然可以再谈,我们可以让工程师过来给你们说一下具体的,然后我们还有
一些新线产品,价格不高,售后也很完备。要不明天我让我们的工程师给您拿个报价和配置看看?反正
只要是您的要求,我们都是可以考虑的。”
然后Andy极力要求一起吃晚饭,那人也同意了,我发现对方也没客气,几乎把他们在公司的业务部员工
都请去了。我第一次感觉到和这些素质不那么高的客户打交道的痛苦。
我发了个短信跟表姐说我不回去吃了,有应酬。
她回了个:好的,少喝点。
晚上是在就近一家本帮菜馆吃的,晚上点了红酒,还喝了啤酒,就算我知道自己继承自我爸的酒量还算
不错了,也被灌得中途跑了好几次厕所,而Andy别看他外表像个书生,喝酒竟然是一把好手,而且特有
套路。
不过就算如此,出来的时候,我们俩都有点醉了,我从小胃就有畏寒的毛病,今天红啤一起来,菜又没
怎么吃,有点不太舒服,想着回家该吃点胃药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人终于同意明天我们把报价和配置拿过去看看。
Andy指着我:“小子,你还是太嫩了,以后在桌子上别这么快被人挑起来。”
我苦笑:“总得有个人喝啊。——以后都是这种日子了吧?”
Andy看着不远处闪烁的霓虹,低声说:“这就是销售啊,不扒掉你一层皮人家会给你好处?”
我被他这句话勾起了许多惆怅,于是我终于明白他那次说话为什么让我有惆怅的感觉了。“人在江湖”
的悲壮感一下子涌过来,虽然是有点夸张,但是我总觉得这是我二十多年来为数不多的感慨时刻之一。
迎面开过来一辆空的,我跟Andy说:“你先上吧。我胃有点不舒服,走几步再回去。”晚上微凉的风让
我感觉挺舒服的,要是现在上车,我觉得自己单纯闻到出租车上的那股味道都会吐出来。
Andy疲惫地靠在座位上,对我挥挥手。
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脚步实在有点虚浮,就索性脱了外套,坐在路边台阶上。摸出一根烟,开始抽起来
。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刚那天和我妈保证不喝这么多,估计她知道了又开始念我尽继承我爸身上的缺
点那些话了。
有几个晚归的女学生,穿着宽大的校服,估计刚从晚自习下课结伴回家,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投过来几
个疑惑又好奇的眼神,纯真得像小兔子。我对她们笑了笑,几个人脸红了红,过了一会听有叽叽喳喳的
讨论声传过来。
估计被当做金融危机刚从某家公司被辞退,然后在这彻夜不归的Loser了吧。我看了看我自己身上皱巴巴
的衬衫,一副酗酒不归的样子,自嘲的想。
第十五章
回家的时候,表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我这副样子,愣了愣:“不是应酬吗?怎么这副样子呢?
”
我把衣服往地上一扔,无力地靠在玄关的柜子上,气喘吁吁:“妈的,电梯维修,然后我只能走上来了
。”十层啊,而且我还喝了这么多,胃就没停止过折腾。
刚才一直在剧烈运动状态中,一歇下来,感觉整个胃就跟被人整个硬生生翻过来又覆过去一样,我连忙
跑到浴室里,吐了个干净。
出来的时候,表姐递过来一杯东西:“蜂蜜,解酒的。”
“谢了姐。”我把领带扯掉,挪到沙发上,吐得我喉咙火辣辣的痛。
“不是让你少喝点了吗?”表姐把我扔在地上的衣服和领带拿到浴室去,“你这样喝,胃迟早弄坏。”
“姐,难受死了。”
“好啦好啦,我说你几句你就装死。”她俯身帮我把凌乱的额发拨开,女性身上特有的馨香传到我的鼻
子里,好像遥远记忆中母亲的感觉。
“姐。”
“怎么了?”她温柔的回应我。
“姐。”
“你叫魂啊……我知道你累,那也没办法啊,我们又不是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
力呢。”
“你不是有江晖了?”我扯开嘴角,笑了笑。
“你看我像那种依靠男人的女人吗?靠别人是不行的,最重要是靠自己。乖,别坐在这里了,你看你一
身汗,衣服都湿了,等会要感冒了。快去洗个澡,明天还上班呢。”
我站起来,才觉得脚灌了铅似的,大学时跑一千米也没这么累,最近体质变差好多。
“等一下,把蜂蜜喝完啊。”
我接过杯子,因为不烫,一口气就喝下去了。
“姐,太甜了。”
“快滚。”她抢过杯子,作势踢我一脚。
晚上使劲地做梦,醒来一个梦都记不起来。跑到公司里,被Andy指着黑眼圈笑死了。
“别笑啦,有那么好笑吗?一晚上没睡好。”我郁闷。
Andy说:“笨蛋啊,下次喝酒前吃点东西垫肚子,然后随身备点胃药和解酒药。对了,我们的工程师销
售早上能帮忙做份报价吗?就是昨天那家。Shelly和Mark今天事情比较多,估计赶不及。”
“好的,资料给我吧。”虽然挺长时间没做过这个了,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我传个范本给你,不过前面改一下,突出我们的新产品优势。”
“要向贺报备吗?”一般Golbol标准格式的技术规范我们不能随便更改。
Andy说:“不必了。”
下午Andy和我拿着报价和配置资料又跑到那边,所幸昨天的牺牲是值得的,今天他们那边的态度明显是
好起来了,不过也仅此而已。业务经理说留下资料,他们本周例会再进行讨论。
开会,无尽的会议;讨论,无尽地讨论,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战线为何能拖这么长了。
Andy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一直在感谢。
出来的时候我叹了口气:“完全就是出来‘卖’的了。”
Andy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关系,我看有戏。而且你知道做销售的还有一大必备素质就是耐心,这个星
期有空我们就跑到他们办公室去磨,我就不相信这个单子本周拿不下来。”
下午回去的时候,被贺拉去又开了个短会,他有点无奈:“这次Kevin没有表态要来。”
Andy静静说:“我约了很久的,刘总工现在是炙手可热。”
贺听到这句话时神色闪过一丝不满,但我知道并不是针对Andy。他然后说:“晚上我会努力周旋的,幸
好刘总工对我们印象一直还不错。”
Andy没再说什么。
我说:“晚上定的是八九八零,车子五点在A公司门口等,您看怎么样?”
“八九八零”也是问过Andy后订的地方,听说刘总工人比较严谨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做技术的嘛,
“八九八零”刚好是本地非常有名的商务会所,非常正规,档次也很高。
于是晚上贺,Andy,我还有方雪就在那提前等着了,听到门响,我们马上站起来迎接,贺走上去说:“
刘总,真不容易,总算是见到您了!”
刘总笑了笑,身后的秦胜帮他拿着公文包走进来,和我们点点头。我这才知道这次和刘总工会面应该是
凭着Andy和秦胜的交情。
我让服务员把竹简样式的菜单递给刘总工。
今天点的酒是53度酱香茅台,看着那两瓶典雅的白色瓶体,我有点心惊肉跳。Andy之前交代过我,贺的
肝不太好,方雪又是位女性,今天还得我和Andy抗大旗。
酒过三巡,气氛也轻松了很多,刘总工总算开口:“上次技术交流会,我觉得还可以,不过你看PM的新
东西都亮出来了。”
看得出来刘总工对PM的新产品非常感兴趣。
方雪连忙说:“刘总,我们KT在二代技术基础上有更多创新,上次时间有限……”方雪和刘总工就这个
谈起来,都是懂技术的人,刘总工不时点点头。听说这个刘总工是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于北方
一所著名大学,在技术上那是绝对不可能有糊弄的空间。
这么你敬我,我敬你的,Andy中间还讲了几个段子,好几轮下来,热菜一点没动,一瓶酒倒是已经快喝
完了。
秦胜今天也有点喝高了,指着我:“卢琪真是好酒量,佩服,再来!”
天啊,我酒量再好这么喝也肯定要醉的,虽然下午买了点吃的垫肚子,没有昨天那么难受了,但是今天
是氢弹级别的,昨天的国产导弹能比吗?再者我现在发现,我酒量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只是喝酒不上脸
,看不出醉罢了。
我只能借着这边的喝酒风俗,又恭敬地给刘总工和他敬了满满三小杯,几乎就是硬灌下去了,嘴里除了
辛辣的酒味在没有其他,只听四周一片叫好声。
酒干菜尽,刘总工本来颇为克制,到最后也直呼支持不住。
秦胜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Andy在一旁脸色通红。
只有方雪和贺还算清醒一点了。
贺让方雪扶刘总工下去,交代司机小心点开。他看着我:“卢,你没事吧?”
“没事,你和Andy下去吧,我结账完自己回去。”
签完四位数的账单,走出门去,忙问服务员洗手间在哪,服务员大概也是见惯了我们这种酒鬼,一副司
空见惯的神色,笑着说:“往前走到底然后右转。”
急匆匆往前走,在拐角处却不小心撞上一个厚实的肩膀。
因为低着头的关系,对方比我又高一些,刚好撞到鼻子,相互作用力太大,我捂住鼻子,连忙侧开身子
。“不好意思。”
对方有力的手握住我的肩膀。
我一惊,眼泪汪汪的抬起头,眼前这个穿着黑白商务装的男人正是熟悉的帅气面孔:“……陆先生?”
第十六章
他看着我,皱了皱眉头:“怎么喝成这样?”
鼻子上的痛感还没完全过去,过了会我才说:“今天有个应酬……”
突然身后有一个女声响起:“陆总,那边弄好了。——咦?”
我回头,看到一男一女,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穿着一件紫罗兰耸肩小洋裙,包裹住玲珑的身段,两滴珍
珠耳坠在灯光下散发着柔润的光芒,长相甜美。她旁边的男人黑衬衫黑西裤,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文
俊秀。
相比那两位的得体精致外表,我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很糟糕。我和那两位微微点头,然后说:“陆先生
,您先忙,再见。”
陆先生却并没有松开放在我肩上的手,只是从肩膀移到手臂上,我听到他说:“立扬,你送谭月回去。
”
那个男人说:“好的,那您开车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