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须沉醉,沉醉意喧喧。花开风动水如银,花落风回水如天。何似在人间?’然后一帮子
大臣跟着我的舅舅吴太傅连声夸好,说什么雅致淡然,动静皆宜,夸得我云天雾地,父皇一高兴,就给
了大赏。我的母后是我父皇原配,只有太子和我这两个孩子,我五岁那年她就殁了,我太子哥怕我让人
给害了,把我带到他的东宫养大。我舅舅对我们两个,更是贴心扒肝地好,如今他们在金律,也不知如
何了。”言罢又是一声长叹。
叶南江微笑:“你太子哥对你好,也没见你打算把他接回来。”
赵樱笑道:“你堵我的话一句是一句,碰着别人没见你这么厉害过。”沉吟片刻,道:“ 实则我父皇的
文采是极高的,予宋朝中没几个人能及的上,还画得一手工笔花翎,冠绝天下,可偏偏他是皇帝。我太
子哥文采也不错,堪比当年魏文帝,可他喜文厌武,又天生胆小懦弱,偏偏他又是太子。放眼天下各国
君王,淳于铖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李翾宇英勇善战,不甘人下,就是那其瑞、玉理各国国主,也决非
等闲之辈。我们予宋,不能再有这样沉迷于声色的君王了。”
叶南江道:“还说我,你也大逆不道。”
赵樱微笑:“这话可只对你说了,可见我如何信任你。我予宋遭如此劫难,只此一次,决不能再有第二
次!从前予宋皇朝一贯重文轻武,实在是大大的错误。一个国家,没有强盛的军队来镇守边关,什么都
是妄谈!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风帘翠幕,烟雨人家,怎抵得住人家金戈铁马,长驱直入?因此,我要
扩军!”
叶南江道:“扩军需要银子。”
赵樱道:“一边赚银子,一边扩军,两个都不能耽误。”
叶南江看着明月万里清辉,却微笑起来,片刻后道:“那得你是皇帝。”
赵樱转头看他,月光如银,映着他的容颜,绝艳牵心。他停了片刻,道:“小江,有一件大事,我今天
早上知晓了,还没有告诉你。叶梒已打下了其瑞国都,改国名为东瑞,正式登基为帝了,帝号思成。”
叶南江忽然转身看着他,仿佛不可置信,片刻后微笑起来:“真的?”
赵樱道:“是真的,他即位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你猜猜是什么?”
叶南江微笑,却是由衷的喜悦:“我猜不出,是否和你划地分赃?”
赵樱道:“其瑞各地还都未完全收复,分赃为时过早。我料你也猜不出,就做个好人告诉你,他的第一
道圣旨,就是册封你叶南江为东瑞永恩亲王。小江,你高升了,今晚的饭钱你拿出来吧!”
叶南江怔住,片刻后笑道:“好!”
赵樱凝目看着他,缓缓道:“小江,你终于把叶梒推上了皇帝的宝座,你完成了使命,他接下来必定要
进军玉理国,迎回他父母的尸骨。你暂时还回不去,你我都是予宋人,我不能看着我予宋的百姓在战火
和贫困中辗转流离,呻吟哀呼。接下来,你是否可以帮帮我?”
叶南江沉吟不语,想起慕容风曾交代的话,无论如何不能让赵樱上位,否则将来叶梒就没了机会。从目
前的局势来看,赵樱的确是叶梒最大的敌手,他从孤身一人闯到汴梁城外救父算起,大半年功夫,从一
无所有的劣势扭转到如今的手握重兵,民心归顺,决非常人可做到,就是叶梒,也做不到。但两人一路
走来,生死与共,风雨同舟,竟有了几分相濡以沫的味道,他这般殷殷垂询,这拒绝的话,叶南江却无
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得抬起头来,对着他无奈地一笑。
赵樱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小江这般偏心!这样,你只答应给我做事,而且是你能做到的,不
关涉牵连叶梒一丝一毫,如何?”他知道叶梒是叶南江的底线,任谁都触动不得,便预先说明。
叶南江思忖片刻,道:“好,我答应你。”心道若届时事情不妥,我不给你好好办就是。赵樱却已摸准
了他的性子,叶南江无论做任何事,只要答应下,义无反顾,坚韧不拔,一往无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就是有心不好好干,也未必能控制住自己。
听他允下,赵樱极是高兴,道:“走,小山他们都在玉盛楼等着咱们,吃饭去!”
庄闲、冉小山、萧冬白、萧华蓥、青萍结绿等都在玉盛楼的三楼雅座里相候,为了热闹,还召了几个歌
姬作陪。等两人一到,立时开席,酒过三巡,结绿站在赵樱身边,依惯例给他布菜,赵樱道:“你不用
管我,把小江看好,他吃饭不讲究,胡乱吃。”结绿看他眉梢眼角俱是笑意,问道:“爷今天怎么这么
高兴?那月亮就有这么好看?”
赵樱看到对面的庄闲挑起桃花眼看着他,便笑道:“我的小闲闲回来了,我自然高兴。”
庄闲慢慢地道:“王爷因我回来高兴,王爷也没带我去看看月亮。王爷言不由衷,需得自罚一杯。这位
叶公子跟着王爷来晚了,也得陪一杯。”
赵樱道:“小闲闲要罚酒,我自然得喝了,小江不会喝酒,我也替他喝了,闲闲,你得亲手把酒给我端
过来!还得喂我喝!”
庄闲微笑,果然亲手端了酒过来,直接送到他唇边,赵樱就他手喝了,庄闲却又道:“叶公子不会喝酒
,谁能作证?我不能单凭王爷一面之辞,就放过了这位公子。”
萧冬白接口道:“这个我作证,那一次健康军营,我一杯酒就把他灌到桌子底下了,被睿王爷指着鼻子
骂,从此长了记性。”
庄闲道:“哦?哼哼哼哼,有这等奇事?我却不信。”
叶南江本来在埋头吃饭,听他纠缠不休,只得暂停,抬头道:“对不起,庄公子,我的确不会喝酒。时
日长了,庄公子自然知晓。”
庄闲似笑非笑地飘他一眼,道:“不会喝酒也还罢了,到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奇的是,我们睿王爷在
洛阳时,何等风流雅致的一个人,如今也会骂人了?”
赵樱推他一下,道:“你坐回去。”
庄闲坚持不回去,接着微笑:“烈酒喝不得,米酒可以不?他们这儿有苏州姜文堂的米酒,据说很不错
,叶公子尝尝可好?”不待叶南江回答,已吩咐人举了一坛上来,给叶南江斟了一大杯,直接端到他脸前
去。
赵樱侧头看着庄闲,意味不明。叶南江终于明白过来, 当下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抱拳一礼,道:“既如
此,叶南江恭敬不如从命。”接过杯来,举杯一饮而尽。
庄闲再接再厉,又给他斟了一杯,道:“这第二杯,我敬公子,叶公子跟着睿王爷,在健康一战中大展
神威,天下传颂,庄闲只恨来晚一步,未得瞻仰叶公子风采,这杯酒,叶公子一定要饮尽了。”
叶南江不再推辞,又是一饮而尽,道:“庄公子谬赞了,我只不过是睿王爷扣留在予宋的人质而已,至
于健康之大捷,那是予宋千千万万兵士的鲜血换来的,非个人之力所能为。”
庄闲笑的温文尔雅:“哦?叶公子如此自谦,庄某更为公子的风采折服,这第三杯酒,你我干了。”二
人碰杯,接着又是一饮而尽。
庄闲举起酒坛,还要给他倒酒,赵樱看了结绿一眼,结绿横过来,挤在两人中间,伸手把酒坛挡住了,
道:“庄闲,不知怎么搞的,我这绿萝刀在刀鞘里嚯嚯地跳,看来是它也想喝些这姜文堂的米酒,剩下
的,就给我的刀喝了吧。”
庄闲笑道:“没听说过刀还会喝酒。”
结绿道:“刀不会喝么?主人却会喝,那我替它喝了吧,也尝尝这究竟是酒还是醋!”抢过坛子来,举
坛竟也是一饮而尽,虽是米酒性不烈,却把众人看呆了,结绿饮尽,把坛子一放,哐地一声巨响,道:
“很好,味道着实不错!”
萧冬白啧啧啧连声,摇了摇头,冉小山也啧啧啧连声,跟着摇了摇头,几个歌姬都挤在他身边,结绿把
庄闲推到他位置上坐下,顺手抓了一个过来,塞到他怀中,庄闲只得抱住,嘴角抽搐了几下,笑吟吟地
看看结绿,道:“丫头,你可真豪爽。”
结绿道:“不,我自以为非常温柔,特别是对你。”
叶南江饮了那几杯米酒,竟也是一阵阵眩晕,只得拿手扶住了脑袋,赵樱和他挨着坐,低声道:“怎么
样?”
叶南江道:“我先回去。”赵樱道:“走,我跟你一起回去。”站起身扶了他,道:“小江伤还未好,
我带他早些回去,结绿和青萍招呼大家,要玩就玩个痛快,姑娘们不够再叫几个,一人按两个来!谁若
有那本事,就叫三五个来,结绿结账。”
结绿道:“好,爷放心去吧,来,将军们,公子爷们,今天咱们来拼酒,不醉不归!”叶南江想起自己
的承诺,道:“我结账。”伸手掏了一张银票出来,非要递到结绿手中,结绿见他站都站不稳,却还坚
持不走,只得接了过来。
赵樱带了叶南江出来,云九驾了马车在外面相候,叶南江挂在赵樱身上,已是无法走路,神智倒还清醒
,待上了马车,他问道:“那庄闲,和你……怎么了?”
赵樱道:“没什么,他天性刁钻,好惹是生非。好起来也很诙谐风趣,今天有些不大正常。他的父亲死
在俞非儿手中,他一直想杀了俞非儿报仇,我不答应,想来他有些意见。”
叶南江道:“不对,你骗我,你当我傻。”
第三十六章 情深清浅
赵樱笑道:“因你平日里太会装傻,我就当你真傻。”扶他过来靠在自己身上,手背碰触到了他的脸,
却是滚烫。赵樱道:“小江,你怎么是这样体质,一点酒都沾不得。以后大家一起吃饭,这是免不了的
,他们岂能放过你?你可怎么办?”
叶南江道:“我如今好多了,十一岁那年,偷喝了第一口酒,结果睡了三天,把爹爹和哥哥吓坏了。现
下醉了,只睡多半天。你看我今天喝了米酒,到现在都没睡着。”
赵樱道:“我看你快了。”叶南江的碎发垂在他颈窝里,痒索索的,他用脸蹭蹭他的头发,接着俯身,
贴贴他滚烫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声温柔地道:“小江,你困不困?今晚,我想和你在一起。”
叶南江迷迷糊糊道:“我在这里啊。”
赵樱道:“你错了,乖,我是另一个意思。”
他把叶南江搬回居处的床上,又问了一遍,叶南江依旧迷糊着,嗯了一声,赵樱道:“你答应了,那我
就不走了。”
叶南江很乖很温顺, 赵樱伸手摩挲他的脸,却发现他额上冷汗遍布。 他温柔耐心地拂过他的光洁的额
头,倍感销魂,呢喃道:“小江,你真是……人间极品,我何其幸运,有你一路相伴。”
到了四更天,叶南江渐渐清醒过来,呻吟道:“怎么这么难受,是不是旧伤复发了?”赵樱微笑:“不
是旧伤,是新伤,有那么难受吗?”
叶南江道:“新伤?”他初醒,总要懵懂片刻,待完全清醒,终于明白过来,瞬间呆住了。赵樱也不敢
说话,只握着他的手腕,小心翼翼观察他的反应。叶南江愣了片刻,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总不能如女
子般大哭一场,再寻死觅活,岂不更加丢尽了脸面。当下淡淡道:“昨晚我醉了,你就借机占我便宜?
”
赵樱道:“你答应了我,我才留下。”他停了片刻,道:“小江,怎么叫我占你便宜,我几时舍得占你
的便宜?分明是……两情相悦!”
叶南江冷笑了一声:“那么是你吃亏了?是的,你这个人,不占便宜就算吃亏了,占了便宜还得接着卖
乖,总之你没有知足的时候!”想起去岁烟水故居中,叶梒中了迷药,出来给了自己一耳光,他此时也
恨不得给赵樱一耳光,只是这一耳光下去, 未免落了恶俗。沉吟片刻后,冷淡郑重地道:“ 此事到此
为止,你不能说出去,不然我就杀了你。若杀不了你,就杀了我自己。你走吧。”赵樱平日里能说会道
的一个人,此时却无言以对, 只得慢慢坐了起来穿衣服,最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他走到院中,心中一片冰凉冰凉,仰首看着深黑色的天穹,暗道:“叶南江啊叶南江,你怎么如此决绝
?我碰上个你,真是我命中的劫数!”
萧冬白伙同叶南江云青萍,将沿路招收来的予宋败军和各路义军就地操练,叶南江和云青萍没有官职,
就暂且做为萧家军的副将身份,协助萧冬白。这三人训练兵士都是高手,萧冬白曾带出了名动天下的萧
家军。云青萍自少年时就带着四十八个云侍卫摸滚打爬。叶南江 更是自小随着父兄耳濡目染,深谙此道
。
三个人把十几万的兵士重新分编列队,各司其职,萧冬白负责传授砍杀、阵型,云青萍负责教授枪法,
叶南江负责教授骑射。那些乌合之众见到萧冬白和云青萍也就罢了,待见到叶南江这样一个美貌无比的
少年将军,又闻听他就是在健康一战中连珠七箭射翻金律国七员大将的英雄时,不免眼珠子咕噜噜掉了
一地,被萧冬白一顿虎吼,才回过神来。
于此同时,金律国那边淳于铖派了使者来,愿以予宋顺承帝赵偕换回金律上将军俞非儿,一个月后,在
大名府走马换人。
赵樱极痛快地答应了,上了一道奏折到临安,让赵杞做好迎接父皇回朝的准备。
赵杞大怒,在朝堂上几乎要失控,被赵槿劝得退了朝,赵杞怒道:“这小九活腻了!召集兵马打他去!
”赵槿道:“小九就是在和咱们捣乱,此时若有妄动,便摆明了是不想父皇回来,必召的天下人唾骂,
皇兄,咱不如派人把……做了吧,然后圣旨召樱儿回来,他若再不回临安,就是抗旨,便可定他的罪名
!”
赵杞沉吟片刻道:“也只得如此了。上一次咱们从东京出来,可是有一些不利流言传出,这次一定要做
的隐秘。”
赵槿道:“我让王孙拿出顶尖的高手去,定能神不知鬼不觉。”
赵樱亲自带人看押着俞非儿,还未走到大名府地界,消息传来,顺承帝赵偕在从上京到大名府的路上,
遇刺身亡,同时遇刺的还有滞留上京的惠昌帝赵楷。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
赵樱行军途中听到消息,仓皇下马,向着东北方长跪不起,泪雨滂沱,接着传令下去,三军缟素,告慰
先帝英魂。一时间恸哭六军,哀声遍野。
是晚就地驻军,赵樱亲笔给淳于铖写信,斥责他看护不力,致使予宋皇帝毙命,要金律皇帝无论如何找
到刺客,给予宋国一个交代。接着提出了新的要求,既然二帝已殁,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也不便把俞非
儿就此杀掉,那就把当年汴梁城破时金律抓走的王公大臣换回来,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