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个市通往别的地方只有一点公路,还有一条山路。
而这两个地方……现在都被严密把守。
那上面在查……其实也不知道在查什麽,查人还是查其它的?估计上面的人也没个准头,干脆下了命令,两方面往最
紧里查。
弄到谭老大东打一!西打一枪,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不敢往大里闹里但动静也不能小得出不动警察跟武装部队。
“这次……”谭少左手翻了翻这个市的市报,用笔在一条新闻上画了一个圈,“制造喧闹,跟前半月的那次一样,不
过这次动静要大点,还有,马上制定撤退计划,等莫一莫二回来商量好,我们就著手。”
他下完命令,想用手去拿杯子喝口水,伸的是右手,但是右手没有听他的命令,一动也不动。
他偏头看了下手──这手软趴趴地垂在那,他不由得吸了口气,皱了皱鼻子,不再管喝水,又研究起那条新闻上的大
楼是什麽构造去了。
范宗明这天从国外回来,接到手下针对一系列有关於有预谋发生事件的报告,说他的老上司希望他能尽快给他一份方
案。
范宗明知道“尽快”的意思,他当夜找人研究事件,也推了母亲叫他回去吃饭的事,等到范七妈怒气冲冲地跑到他公
司,跟他的助理叫著找他时,他从黑漆漆的会议室里打开门看著她,她看到里面坐在黑暗中的几双眼晴才知道儿子确
实是有事而不是不想回家时,这才缓和了神色,点了下头离去。
范宗明当这事没有发生,关上门,继续面无表情听著他新招揽的一个刚国防大学毕业的青年关於这次事件的见解。
隔天,他就把一份严密的诱捕计划递了上去,然後才让司机开了车回家。
这个时候,春天已经来了,池水的温度也可以让人游泳了,范宗明上楼梯时,站在楼梯中央顿了好半会,看著透明玻
璃下方水汪汪的池水,突然想:生命中已经有很多重要的事再也不见了。
他硬生生地站在那里体会著这个事实,刹那觉得喘不过气来。
谭少之暗涌 6
计划刚一定了半点,来不及等别的人回来,谭老大就拿著枪杆子打算往前奔……奔到门口才想起自己是老大,回头尴
尬地笑,“莫一莫二回来了没?”
莫一莫二在门口出现,平时比较爱说话的莫二叹气,“谭老大,真的,你这枪收起点,等会我们不想帮你收尸。”
谭老大委屈,觉得自己这缩头缩脑的真是一日胜过一日了。
可是,没办法,谁叫他想挣大钱呢。
可挣了大钱,又怎样?
会怎样?谭老大觉得很茫然。
自从他的手废了之後,他觉得很多原本他清楚知道的事都不清楚了,他看不清,因为有些感情偷偷地不顾他本人意愿
地变了。
变得,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前想要的是什麽了。
尚存的惟一的清晰的是,他要有钱,不靠谁,靠自己变得很有钱,很有势力……然後得到这一切之後他又能干什麽,
他已经拒绝去想了。
当初奋不顾身贩卖军火到底是为哪桩,他已经认不清了。
夏天已经快偷偷来到了,春天还没完,气候就势了。
山区的小市唯一一座很高的有十层的楼,镶嵌的玻璃闪亮的镜面说明著它落成还没多久。
谭老大躲在破旧的小货车里,透过两个小窟窿眼看著秒表,指针到了四十时,他对躺在他一旁一声呼吸也听不见的魏
方点了下头。
魏方按了手中手机的发送键,这厢,爆破声响了。
只一刹那,在附近的所有人都惊慌了……到处都是被惊到的车响人群尖叫声。
魏方小声地问:“不怕引来更多的注意力吗?”
谭老大缓慢地回过头,一字一句地说:“时到今日,我怕什麽?”
那时候,命都不怕丢,现在还怕什麽?
他不珍惜他了,他还怕他什麽?大不了不过是再遗弃一次。
反正都有一次了,他会习惯的。
那边的车慢慢地在过设定的关卡,谭老大困在装一堆便宜尼龙布密不透风的货箱里,等待著胜利的信号。
漫长的等待时间过後,那边传来一声简短的回音。
谭老大终於松了一口气。
这边,那临空炸落下来的玻璃还在半空中摇摇坠坠,看著外面因为事故发生慌乱的人群,谭老大突然对魏方说:“如
果真有地狱,你说我会在哪一层?”
魏方的眼睛被黑暗挡住没法看清谭老大,他盯著自己眼前微微发出一点光的手机,淡淡地说:“谭少,如果真有地狱
,你肯定是最罪孽深重的那个,火山油锅对你都太清浅。”
谭老大笑了,他的眼睛从窟窿处移了开,闭了起来,他轻轻地说:“是啊,我也真希望有,这样,或许大夥都会好过
些。”
谭少之暗涌 7
论起心狠手辣,谭老大不愧为暴力环境下长成的孩子,行事出手从没比他很早就亡命天涯的手下弱。
在那一串他制造的惊慌中,他越走越远,地狱就在不远处。
不巧的是,撤退时,下了大雨,後面有警犬在追,他们行走的小路又泥泞不堪。
他们在雨中穿梭,没有到接应点,片刻也不能停下飞奔的脚布。
那漫布的雨幕中,除了急促的脚布声伴著雨声,再也看不到其它。
谭老大上了车之後全身虚脱,他不比其它的几人,他的身体时好是坏,总是上刻还能江河澍湃下刻就能江河日下……
他在狭窄的破烂的五个人挤成的桑塔纳里坐在位置上发著高烧,他脸上的伪装被一波波的冷汗浸湿,更显出几分老态
了。
魏方没有别的办法帮他降温,喂了几粒消炎药退烧药後拿著衬衫接著外面的雨水放他额头上,这样周而复始耗尽了一
天,在离开山区後,把他送到小诊所打了几针药才缓了过来。
所幸带的人都是老手,能很快的隐藏踪迹,谭老大又命大的捡回了条小命。
他爬上异味难闻的破车上,张健的电话来了,他说:“范宗明已经成为这次的主要领导人之一。”
谭老大躺在自己的位置上闭著眼睛模糊地笑了,“他什麽时候不是了?”
张健说:“我从不喜欢失败的消息。”
谭老大想直腰,发现自己没力气动干脆没动,他动著只一分锺就又干涩的嘴,“放心好了。”
他掐断通信,对一边的魏方说:“你说,他还要不要我活了?”
魏方淡淡:“你早就死了。”
“呵……”谭老大无声地笑,手一垂,无力在掉在了空荡荡的空气中。
“可惜了……”良久,在往前开的嘈杂没有人声的车里谭老大打破静默,轻轻地说:“我越是想得到的,老天从不遂
我的愿,我想避免的,老天也从来不答应我……弄得我现在,都不想去想了,”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或许一切真变
了。”
真的变了,回不到从前了。
再见面,他们都不是当初的他们……不仅面目改变,可惜连身上那种对方就算化成灰也能识出来的气息也能宰断了。
有很久,谭老大已经感觉不到他的七哥还在他身边了……久得都陌生了。
范宗明那天去X省省会的飞机上,莫名的发起了烧。
他跟战术小组商量著方式,旁边助理突然说:“少将,你额上全是汗……”
范宗明一抹,恍惚,突然眼前又出现了自己小孩的影子……双眼里都是泪,看不清是太委屈还是太痛苦。
随行的医生帮他量了体温,到了三十九度。
范宗明挽著袖子让医生打针,不著痕迹地摇了下头,把红针移到一块,继续著先前说的话,“在这里是第二步诱饵,
如果运气好点,就可以在这里抓住他们,不要掉以轻心,他们比我们想象得聪明得太多,每次都需要全力以赴完全任
务,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谭少之暗涌 8
中午本来雨停了下,到了晚上雨却下得更大。
气象台说这几天大洋海啸频繁,再过几天就有台风要入境了。
谭老大扒了口大方从路边小餐馆里买回来的盒饭,坐在座椅上有好几个破洞的破车上问莫一,“I4过知江没有?”
莫一说:“没有消息。”
谭老大嚼著没有肉味的排骨,淡淡地说:“那就等,不要操之过及。”
莫二在旁啃著有点黑的馒头,把谭老大不吃的一些泛黄的实在也说不出青菜的青菜用手捡到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吃
著。
谭老大──现在打扮得像个三十多岁的暴富包工头的他扯著嘴笑了一笑,谁也不会相信,他们会吃著几块钱一盒的饭
而不燥动,跟著他的四个人,在他们的领域都要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方人才。
尤其是自己,在以前的所有日子里,他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为这样。
能十几天不洗澡,能把脸弄得难看得谁也不会再看第二眼,受很多的人看不起的鄙夷眼神,吃著以前绝对无法忍受一
口的食物。
可是人生莫测,以前完全想不到的事情如今就算发生了,也不过如此。
绵衣玉食,如果内心得不到真正的安宁,那也只不过是表面浮华,终究安稳不起来。
飞蛾扑火,只为那点亮光。
如果想要的,真的不去奋斗为之拥有,那比死亡更让人觉得绝望。
就算败了,也是我选择的──谭老大有点漠然地这样想著,其实是错是对,他如今都懒得去想那麽多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疯子──巴住自己要不到的不撒手,如今再疯狂点,也不过如此。
没什麽好在乎的。
他这样想著,把菜里的苍蝇用筷子一挑,那小黑点在半空中升了一下落到了他腿上,他漠不在乎地把先前沾著苍蝇的
一块豆腐塞进口里,继续问莫一:“知江那条线如果还没过的东西先都停下,先定个计划,别著了道……他们玩官兵
捉迷藏,我们就不要陪著玩了。”
莫一说:“知道,我跟你们总管已经把情报发送去了,晚点他会联系。”
他说完,看没什麽事了,跟莫二说:“你先喝口水。”
吃了两个盒饭一声都没吭的莫二听话地拿著水瓶喝了半瓶。
莫一趁他喝水,把自己还没吃的盒饭的排骨全部挑到莫二盒子里。
莫二夹著排骨就吃,自己咬一口肉,把剩下的夹到莫一嘴边,莫一没看他,不在意地把骨头咬到自己嘴里,又把看起
来还像点样的菜拔到莫一盒子里。
谭老大看著他们,莫名的眼睛突然湿了。
他也不明白这究竟为什麽。
雨下得更大了。
范宗明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底下楼房的灯火,抽著烟。
尽管已经半夜,但他还是睡不著。
他带来的战术小组的两个成员累得已经挪不动脚步,干脆在厚厚的地毯上睡了起来。
范宗明没叫他们走,自己也睡不著,出来出任务酒也是能不喝就不喝的,所以他只好抽著烟,看著大雨在玻璃窗放肆
地流过,放任自己清醒。
抽了半会,心又无警戒地抽痛了起来……他把头抵住玻璃,狠命地又抽了口烟,不知自己过了多少,才能忘得了他的
死。
不是假死。
是真死。
他真的死了。
那完全不能复制的DNA告诉他,他的小孩没了。
他原本,有一万个计划保全他的。
可是,他失手了。
悔不当初──说起来都太矫情。
他护他一辈子,好多事都为他放弃自己理念与原则,可是,最後他还是没了──在大义之下,他们什麽也不是。
什麽也不是,所以如今,他只能伤由思念慢慢侵袭蚀腐他每个无坚不催的堡垒,想抵抗的力量都没有。
生命很长,愉悦太短。
心头之爱,永远都只会稍纵即逝。
越爱,越抓不住。
是顾忌太多,还是太不够资格,谁也说不清。
雨还是没停……半夜雨更大了,风吹得也太大,树丫枝头,还有破旧的关不住的门都被吹得唧唧呀呀乱响,还有隔壁
不知谁睡著的人几声病丫丫的咳嗽声,让这个夜变得有几许荒凄感。
破旧的小旅馆里,没有多少亮度的黄昏小灯泡的照耀下,刚出生没多久毛都茸茸的小老鼠懵懂无知地趴在床尾对著谭
老大“吱吱”叫著,一点骇怕也没有。
谭老大被逗得笑了,他现在其实也算是一方魔头了,可看看,一小东西,还是非我族类的弱势动物还不怕他──真是
,落难他方,你就算想表现得有气势一点也不能。
他去床边包里摸出一包莫一从小摊上一块钱三块买来的面包出来,撕了块扔到小老鼠面前,自己就著那块完全没啥味
道的面包啃了一口。
他食之无味,小老鼠小小的试吃了一口,很哈皮,吱吱了几声,慢慢的,墙角又多了几只小老鼠。
谭老大觉得自己被逗得太乐,剩下的小半块也不吃了,扔到小老鼠面前,看著快速移来他床尾的小老鼠们像开
Surprise Party一样的围著他的床尾打转。
如果他可以,如果他条件允许,他甚至都想送它们一瓶酒让它们喝昏美滋滋地度过一个美妙的晚上。
看著,看著……谭老大无心睡眠,嘴角笑得都僵了。
可,小老鼠们吃完,在他腿边闻闻几下,觉得不能吃,也全走了。
全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人,能为爱做多少事?
能去死多少次?
谭老大真觉得,如果这一世,他什麽也没得到,但有一样他却是得到了的。
那就是,对自己的心承认的勇气。
或许,谁也不会赞赏他的这种勇气──甚至包括那个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可是那又怎样,谭老大想,人们都为了别人活著,太多人了,不缺我了。
所以,我为自己活著又怎样──我不过比他们更疯狂。
尽管,此时除了往前走,我一无所有。
谭老大站到窗前,看著破损的还透著风的玻璃,外面的世界他看得不是太清,而自己站的这个位置的感受,除了冰凉
,再无其它。
谭少之暗涌 9
雨下到隔天早上都没人停。
谭老大的右臂倒是没感觉,就是连带臂肩那块瘙痒得很,好像是感染了。
魏方在帮他止炎时,谭老大看著前方的莫二,突然说:“你帮他去。”
莫二正抱著腿在抽搐,莫一正在抱著他。
魏方看著他,没动。
谭老大笑了一笑,“我这手,早就废了。”
他看著在小旅馆破烂的沙发上的抱成一团的莫一莫二,额上冒著冷汗但他好像不觉得是自己的一样冷淡地说:“你信
不信,再让他疼下去,莫一肯定连张健都背叛。”
他不需要再多说魏方也是信的,莫一莫二是什麽人,他不会比陈见涛清楚太少,他立马撇下谭老大,拿著小包的止痛
镇跟消炎药去了莫一莫二的方向。
谭老大看著他们,冒著冷汗,咬著牙扯出了个笑容。
一将成功万骨枯──有时候,第一根枯了的骨头就是将领的那根肋骨,不过他要功成,只好忽视不见发生在自己身上
的,就算没有那根支撑力量的骨头,命可以丢但腰一定都要挺直著让人看。
谁也不知道,站在那高高位置上的那个人,忍受的比谁都多。
但鉴於他表面所得到的,人们都会去忽视他所牺牲的;不包括他是不是还有小幸福的,更或者包括的,他是不是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