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如今的他不比当初,退一步还有海阔天空,他走的是条死胡同,只能拼命往前冲,杀出一条血路。
[与其等他们连起手来对付我们,倒不如......]李庆后微一抬眼,寒光四射:[先下手为强!]
那人微打了个寒颤:[我们这里一动,他们就算本来不和,也要和了。]
这事李庆后不是没想过,明刀明枪的干,那是傻瓜才做的事,他微微一笑:[放心,我们也有我们的办法......]
他眼光落在了牙生身上:[美人儿,这回要借你用用了......]
牙生懒懒的依着墙,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李庆后一把扭过他的手,细长的手指上淡绿色的字母,犹如蝮蛇的纹身
一般,李庆后注视许久,见牙生抬起头,与他相视而笑。
路家声最近烦不胜烦,略微静下心来,就发现阿多的情绪不大正常。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倒也不奇怪,只不过阿多可和
一般蹦蹦跳跳念中学的小男生不一样,他是吃过苦头,见识过一些场面的,他不会为了一根棒棒糖而心神不安。
路家声并不想问他,该他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有些事问了也是白问。
杜泠来的太勤也是阿多心情不好的另外一个原因,他总有一种受到威胁的感觉,他是杜冷的翻版,还未必能十分的像
,有了正版,还要他这个不伦不类的翻版做什么?他对杜冷前所未有的敌视,想尽了一切办法挡他的路,路家声不希望
他变成一只歇斯底里的泼猴,但对这种情形却毫无办法。
阿多晚上一定要抱着他睡觉,不然就会在门外蹲一夜,他不哭也不闹,很自然的蹲在卧室门前,仿佛他本来就应该在
那里,活该在那里。
路家声每次都是妥协的那个人。他发现自己在这种关系里总是处于被动的一方,不管他喜欢还是不喜欢,总是要被吃
得死死的,他感到无可奈何,但又懒得去改变这种状况。
况且阿多的身体十分温暖,十几岁的男孩子是火热的,逼人的热情让路家声觉得新鲜,不过他越长越高了,大有超过
路家声的嫌疑,眼看这嫌疑一天天的坐实,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路家声就有些不高兴。
阿多不能让自己不长,他知道路家声不喜欢,他已经不大抱他了,在床上越来越像个哥儿们,阿多很愤怒,他可以喜
欢杜冷,为什么就不能喜欢自己。
路家声对此笑而不答,阿多气得到处砸东西,他的破坏力绝对不容小觑,路家声就在一旁检讨自己,人都是惯出来的
,阿多也是,这小子刚来的时候多乖啊,现在爪子是一天天的露出来了,眼看就要咬人了。
学校是早已经联系好的了,就看人家什么时候开学。寄宿式的学校,费用奇高,路家声倒不在乎那两个钱,他比较烦
心的是,怎么能把阿多平安无事的运出去。
安绿说动物园里一般是扎镇静剂,路家声苦笑:[他是个人--]
安绿不以为然:[大佬还真把他当个什么了,您就是心软,什么都随他,你看把他给惯的......]
路家声笑了笑:[背后说他坏话,当心他扒你裤子。]
安绿脸涨得通红:[大佬!]
路家声拍拍他肩膀:[做人别太刻薄了,于人于已留三分余地,没什么坏处的。]
安绿神色一凛:[大佬教训的是。]
路家声倒想起来,眼看八月份就要过去了,是不是该给阿多置办些行装,出去上学不能太寒酸,况且他又长得太快。
路家声发现阿多的一个小毛病,他不会花钱,或许是自小手里就没有钱的缘故,比起当初路家声的大手笔,阿多对物
质的欲望低到了让人心酸的程度,但这并不伤大雅,路家声担心的是另外一些事。
阿多在感情上的贪婪已经接近病态,这是一种本能,就像人之将溺,拼死也要抓住一根绳子,但他太小了,和心智还
不成正比,路家声觉得他日后会在这方面吃亏。
他也曾想试着开导他,一个人太死心眼总归不是件好事,但阿多仿佛干涸已久的土壤,把这种过程也吸收了,全充做
养分,他整个成长都呈现出这样一种状态,索要、不停的索要,这让路家声感到难以招架。送他出去上学的事,路家
声不敢提,甚至也在脑海里暗暗掂量安绿的提议。
阿多却是极敏感的,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怎么好好的想起出来买衣服?]
路家声微笑:[怕你不够穿。]
[怎么可能?]阿多拿眼睛盯他:[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路家声在场面上混了多年了,打太极拳的功夫那是一等一。
[你不喜欢我了。]阿多脱口而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路家声有前科,他听安绿说过,在他之前,就有别的男
孩子,他只要看着顺眼,就来者不拒:[一定有人送了你更好的,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算,就是个小玩意儿,玩腻了你
就想把我扔了对不对......你干什么要救我,让我死在李庆后那里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心疼!]
阿多吼得喉咙火辣辣的疼,几乎要哭出来,路家声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不会心疼,还跟我闹什么?]
阿多一怔,觉得不可置信,仿佛眼前这个人是假的,不知是谁偷梁换柱,来跟他恶作剧。路家声却淡淡的说:[你要记
得一件事,阿多,是你抱着我的腿求我去跟李庆后冒这个脸,你在李庆后那儿不算个人,现在有人把你抬举成人了,
就要学会珍重,做人不容易,不是谁都有这种机会。]
阿多微微的打了个寒颤,霜打的茄子似的,枝叶都蔫了,没一点精神。路家声摸了摸他的头:[你还小,很多事你都不
明白,我能教你的不多,真正能让人明白的,还得说是这滚滚红尘,大千世界。]
阿多怯生生的抬起头,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陌生:[你......你是不是要送我走?]
路家声微笑不语。
阿多见他态度暧昧,明显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摇了摇他的手:[我不想走,大佬,我想跟着你......你说什么都行,
我会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早半年路家声或许会被他打动,现在他长高了,做出这种可怜兮兮的哀兵姿态,只会让人觉得滑稽,但路家声又想,
送阿多走,于人于己都是好的,跟私欲没有关系。
[哎,这么巧。]路对面有人叫了一声,一辆美式房车冲过来,路家声被他逼退了一步,杜冷从车里探出头:[怎么,又
在这儿陪小朋友,你倒真是闲......]
阿多听不得那三个字,刚想扑上去,却被路家声一把拉住:[不是一样的闲。]
[是啊。]杜冷跳下车:[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反正没事儿,家里弄来两条爱尔兰猎犬,跟我过去看看?]
路家声和大多数男人不一样,他们喜欢狗、名车和女人,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名车和狗:[哪儿弄来的?]
[从一个狗贩子手里,也是凑巧了,不过我这人没常性,说不定两天就得转手。]
路家声心里一动,要是能转,倒不如转到自己手里,杜冷就知道他的心思,打开车门:[走吧,先去验验货。]
路家声回头交代安绿:[你带阿多去吧,给他买点穿的用的......]
阿多没等他说完就跳了起来:[我不跟他去!]
路家声看了他一眼:[听话。]
[大佬!]阿多追着车跑了几步,美国车尾气重,他被呛得咳了几声,只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瞬间就不见了。他心里
直发凉,茫然的回过了头,安绿正隔着车窗微笑,彷佛他无意识的举动给他带来了许多娱乐的机会,阿多走过去,步
子迈的不大,忽然提起拳头,碰地一声,将车窗砸了个粉碎!
安绿反射性的抱住头,碎玻璃雨点似的砸下来,溅了一身。他猛抬头瞪向阿多,阿多退了两步,知道自己又闯了祸事
,路家声本来也不拿他当个什么,现在更有送他出去的理由了。
阿多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的烦闷,仿佛是以前看过的魔术表演,上下部分都分了家,各走各的,疼痛也互
不相干,阿多叫了一声,索性又拎起了拳头,在车盖上狠砸了几下。
安绿目瞪口呆,以为他是疯了,要不然就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他刚想下去制止他,阿多却看出了他的意图,转身
向小胡同里跑过去,安绿在后面喊他的名字,他根本不想去理会,每个人都是假的、虚的,叫他干什么,明明恨不能
他死!路家声一团和气,也不过是哄着他,骗着他,玩个开心,然后就一脚踢得远远的。
阿多对着墙踹了几脚,墙壁却完全不为所动,他在它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不值一提。阿多意识到了这一点,愤怒像
火焰似的直冲脑海,他感到自己是一座火山,眼看就要爆发了,却又没有足够的能量。
他被滚烫的热度逼灼烧着,想杀人,想咬,想抓住一个人把他撕裂,但他找不到具体的对象,不知道这种痛苦该向谁
发泄,只好跟自己过不去,在感到后脑一阵剧痛的时候,他以为那不过是自己冲动的结果,他没有多想,但瞬间天旋
地转,他知道事情不大对头了,是遭了人家的暗算,他努力的想回过头,但被身后的人毫不留情的又补了一下。
第六章
爱尔兰猎犬是一黑一白,让人想起守门的双煞。眼睛极宽阔,给人以楚楚可怜的印象。路家声始终有黄狗的愿望,但
嫌麻烦。一旦要为某个生命负担责任,就会让他觉得沈重。其实底下都有佣人,可以养得膘肥体壮,完全不用他动手
。
路老爷子曾说自己的儿子太多情,成不了大事。路家声以为这样的评价不能算是不公平。也知道父亲但凡有其他的选
择,就不会让他坐上这个位子,有些事就像是天寒地冻一样,完全是无可奈何。
[还不错吧。]杜冷拍了拍狗头,后者的两腿搭在栏杆上,满脸笑容,狠命的摆头摇尾,舌头乱舔。
路家声觉得这两只狗有几分贱相,与人亲密,讨人的喜欢,却没有猎犬的风骨。
杜冷被他的话逗笑了:[狗中真名士,你可太能胡掰了,这是人教的,估计也逮不了兔子,留身边解个闷完了。]
[那倒不如养博美。]
[太娇贵。]杜冷一脚出去,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有些怯生生的望着他,仿佛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主子。
路家声忍不住开口:[你好好的踢它干什么?]
杜冷笑了笑:[谁叫它是狗呢,仰人鼻息,被踹也是应该的。]
路家声知道他话里有话,但不想跟他计较,他比较担心的是这两条狗,杜冷玩心大,没常性,两天也就玩腻了,说不
定什么时候就会送红烧狗腿给他吃:[你快算了吧。]
他摸了摸猎犬的耳朵,那小家伙没受过这种待遇,欣喜若狂,把他的手当了玩具,又啃又舔,路家声忽然觉得这两个
家伙有点像大眼睛的阿多:[这两条狗你花多少钱弄来的,我如数给你。]
杜冷瞄着他微笑,似乎早就料到了是这么个结局,画好了圈子,只等他往里面跳;[我们哥儿俩说钱那不就太远了吗?
就算我花了一百万,你给我,我能拿得起来?]
路家声不言语,杜冷攥了他的手,本来是假戏,倒有些当真了,心里砰然一动:[你让我亲一下,就都归你,怎么样,
这可够划算了吧。]
路家声明白他那点小把戏,不想跟他纠缠:[那算了,你的东西,我犯不着替你操心。]
他站起身想走,杜冷在后面哎了一声:[跟你说笑话的,你还当真哪,别说是两条狗,就是人,我的命,你招呼一声,
我能不给?]
路家声听得耳朵里直生兰子,倒笑了,事到如今,他对这个人是一点想头都没有了,偶尔斗斗嘴,说两句闲话,倒别
有一些风趣:[那好啊,我可说了,我要你的命,你拿来给我。]
杜冷一怔,路家声这样的口气风情,他从没见识过,却不知道人越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越放不开,路家声万念俱灰,反
而倒谈笑风生了,杜冷被他看得脸上一热,暗暗叫了一声糟糕。
杜冷经历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了,他不大挑剔,但对这方面的事也不是很上心,家里有哪个兄弟叔伯为了女人寻死觅活
的,他只觉得特别荒唐,他心里看不起女人,所以路家声在他面前摆出予拾予求的姿态的时候,他本能的也看不起他
。
杜冷这样的男人在男性群体中不在少数,他们对肉体关系不屑一顾,更崇尚于精神和力量的吸引,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杜冷比路家声更接近于一个同性恋者,但他自己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似乎从这种明刀暗枪的言辞往来中得到了许多乐趣,浓眉微挑:[双手奉上了,你过来拿。]
这是公然的挑衅,没什么诚意,路家声笑了一笑:[算了吧,你的命连两条狗都不如,我要它有什么用?]
杜冷失笑:[好啊,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来骂人了。]
[是你自己说给命不给狗。]
[算了算了。]杜冷挥了挥手,这种口水仗从来都是越打越糊涂:[我不跟你计较,狗你带走,命我留下,说不定哪天你
还得用得着我是不是?]
他把用字说得极重,仿佛别有话外之音,路家声只听得微笑,用他的话,还不如用阿多来的方便,真的要到了用这一
步,路家声想,怕是他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
爱尔兰猎犬一向不娇贵,路家声回了家里,就交给下人去打点。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却还没看见阿多回来,他起先并没有留意,后来安绿不放心,跟他把下午的情形交代了一遍,路
家声这才感到不对劲儿。
[他会跑哪儿去?]
安绿摇了摇头:[不好说,不过那车上的玻璃是毁了,回来得让他赔。]
路家声本想说你让他拿什么赔,话到嘴边,却又莫明奇妙的咽了回去:心里有点忐忐忑忑的,仿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安绿仿佛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显得有些不安:[他要不回来了,那可就不用赔了......呵呵......]他笑了两声,自
以为十分幽默,但声音明明是干的,离空了的壳子,没什么说服力。
阿多恍恍惚惚的听到了一些声音,极熟悉,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他觉得头痛,想起了什么似的,记忆仿佛岩
浆,瞬间就把他吞没了。
他胡乱挥舞着双手,似乎想抓到些支援或者屏障,然而什么都没有,他几乎绝望了,忽然之间他碰到了冰凉的指掌,
他迅速的攥住,像章鱼一样缠了上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种冰凉的感觉浸润着他,让他得以平静,他终于渐渐的
清醒过来。
周围是漆黑的,只见墙壁上一点如豆的灯光,阿多发现自己紧紧攥着一个人的手,那人正歪过了头,静静的看着他。
阿多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他的美是一种妖,沁入肌理,遍体生寒,阿多猛然坐了起来:[你干什么?]
那人拍了拍手,说了一句话,阿多却听不懂。
听不懂,又觉得十分耳熟,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阿多紧皱着眉头,那人笑了,艳色直上眉梢,连阿多都吃了一惊
。他却探过了手,玉琢一般的,在阿多眼前缓缓的绽开来,指尖处淡绿色的痕迹,很快吸引了阿多的注意力。
那人轻轻的念了一句。
阿多仿佛被重锤猛击,后脑处的旧伤也发作了,痛不可抑,他双手抱住了头,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惨叫,那人
把他搂进了怀里,轻抚着他的肩头,他奇迹般的安静了,打量着那个人,那人笑了一笑,声音略有些古怪:[我们不大
像。]
阿多隐隐约约的记得,从小就不大像。
[你像妈妈。]那人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似乎要把自己的舌尖咬下来,阿多被这种口音触动了,忽然紧紧抱住了他,试
探着叫了一声,极低,几乎听不到。
他们分开的时候年纪还小,阿多所能记得的不多了,然而这个人是他的亲人,唯一活在这世上的,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他心里有一种柔软的感觉,水一样的轻轻的荡漾着。
阿多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但很快发现这个地方他其实来过,天底下的地牢大多都相同;不同的是,在牢里的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