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他……但他的接近跟任何人的接近一样,总是会让我下意识地摸著我的枪。
我想,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了,我信赖於我的枪胜过於任何一切了,只有它让能让我觉得安全。
他扭开灯那刻,我不著痕迹把手移到被子下,睁开眼看他。
他跟年前那样没什麽变化,一样冷静的眼,严酷的脸。
“回来了。”他说著坐下,亲了我的脸。
“嗯……”我伸出手抱著他的头,笑著问:“你怎麽样?”
“还行。”他动了动身,在我身边躺下,连著被子抱著我。
“壮了点。”他抱了一下说道。
我笑,“吃得好。”天天被各种肉类盛情款待,语言不怎麽通一到了用饭时间只好埋头苦吃恶补训斥一帮大老爷们的
力气,不长膘倒也难。
“在家就吃不好了?”他摸著我的头发淡淡地说。
“哪啊。”我随便敷衍了一下,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接下来他都没有说话,良久,他说:“怎麽这麽久才回来?”
我也沈默著,最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在闭眼的黑暗中用嘴唇吻著他的脸,“忙啊,哥……我很忙,想松懈片刻也
没时间啊。”
他顺著我头发的手顿住。
“好好睡吧。”许久,他在我耳边说。
第二天醒来,家里没人。
我出门时他来了电话,说中午一起吃饭。
DH见了我,跟我辞行,寨里派了大部份人出去,陈见涛召他回去。
临走他把近半年的资料给了我,一大堆照片,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那国色天香的女人。
资料里,这个确实让人惊豔得眼睛转不开的女人还有著哥伦比亚大学的法学博士学历,啧,真是才貌双全……再加上
其父是某华人组织会长的头衔,可真担当上完美无缺了,配我哥刚刚好。
好得我都觉得这样的俩人确实挺适合在一起的,也只有像对方一样的人物配得起他们自己。
这要是成了,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看著资料发笑,想著这麽完美的一对要是结婚了,我得送上什麽贺礼才能表达得起我的祝贺之情。
午餐时,我正喝著橙汁看著报纸,电话就来了。
我哥皱眉看我,我朝他笑笑,把电话接了起来……先前他是把手机给了旁边的随行人员拿走了,可并不代表我得跟他
一样。
“嗯,成……”陈见涛跟我说让我回去把接下来半年的安排给寨里兄弟说一下,我算了下时间,“就下星期吧,到时
再安排,先这样。”
先在北京呆两天,再见次张健,就可以回了。
我刚要拿起报纸,他手在桌上轻敲了一下,旁边的随行人员把报纸给拿走了。
我只好看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吃起饭来。
直到吃完饭,他没说起那个漂亮女人,我也提不起太多兴趣去问,在餐厅分了开,他叫人送我回去,他则回公司。
刚到永宁,范戴立跟著潘越炎出现在了我身後。
我并不是很明白潘越炎,至少这两年并不是很明白,有一段时间见著我他似乎对我很惊讶,对於我的种种言谈举止变
得有些收敛,甚至对我多了几分让我觉得好笑的评估。
而我家范九叔依旧风度翩翩,对上次的称得上不怎麽愉快的见面完全忘记,见著我露出长辈式的包容笑容,“看看,
回来了还是谁都不让知道。”
我打开门,让他们进了房子。
“我只是帮宗明送东西过来,恰巧跟戴立碰上……”潘越炎轻描淡写,叫他後面的两个人把东西放下跟我点了头就走
了。
弄得这下我对他有点不明白了……对我如此坦然?这可真称得上潘越炎对我最好态度了。
我失笑不已,看著他走向门,转头说:“那,九叔,你找我有什麽事?”
把外套扔到沙发上,去打开刚才放到客厅中央的纸箱子。
居然是箱我以前爱吃的榴莲。
可惜,他不知道,这玩艺我那寨里随处可见,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一点吸引力了。
我把纸盒给合上,对没有说话的范九叔挑了下眉。
范九叔把视线移到我脸上,叹了口气,“我想起以前了,宗明为了给你吃这个,跑遍了整个北京都没找到,後来还是
我打了电话叫老友从千里之外癫了好几天的军车给捎了过来,你啊,吃著了还打你哥,怪他这麽晚才给你吃。”
我听得脑门疼了一下,忍著胃里突然泛起的酸涩笑著说:“以前不懂事嘛……”
我走向酒柜,发现黑色大理石的吧台後面没有酒,只好回头说:“九叔,喝水吧,酒肯定让我哥叫人给扔了。”
我去厨房拿了两瓶水,递给他时,范九叔直直地毫不掩饰地看著我说,“可你现在懂事了,你愿意他这麽辛苦地撑著
?”
“九叔……”我舔了舔嘴唇,把酸水给生咽了下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别就凑热闹了。”
“少原……你任性一辈子,替他添了多少麻烦,你就从没想过为他著想一次,真正的替他想一次?”
范戴立隔著一段距离看著我,眼睛里是赤裸的指责。
而我站在属於我跟他的家里,让一个算得上家人的人毫不掩饰地像揭破真相一样的态度说著我的混蛋,我却觉得无话
可说。
我想,我确实任性了一辈子。
只是前半辈子的任性是为了我跟他。
而这後辈子,是为了他跟我。
但却没有哪一刻只是单独地为了我自己。
可是,这说给听去?范家的人谁也不想听真相的……就算他们最优秀的范家人真的只想跟我过一辈子,他们也会拒绝
承认。
他们向往的,是更加可以直接掌控这个家族中最优秀的男人……当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这个男人才会真正地归属
整个家族。
可惜的是,没从他们的愿啊。
我就是那颗他们心中的定时炸弹,拆了一次又一次,老是不灰心地想真正拆掉。
不能强行拆掉,现在就打算用软手法来把我这颗炸弹给浇熄。
“少原,看在他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撑著你的天空的份上,为了他下半辈子轻松一点,好好想一想,”范戴立
走近我,严肃著脸,“这次,如果他可以跟海外理事长的女儿结婚,那麽,他得到的不仅仅是你那点小打小闹的力量
,而是整个华人圈子的外部力量……你应该知道那个女孩,也应该知道,无论哪方面,她都会是一个最好的妻子。”
我笑,点头,“我知道。”
“那麽?”他依旧严肃著。
我耸耸肩,“我会好好想想。”
他狐疑的眼神在我脸上扫了几秒,接著神色缓和了一下,把水放到桌上,“那好,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想想。”
我微笑著送了他出去……直到他开了车远走。
我看著那辆只有特权才能弄到的车牌号的车从视线里消失──再也忍不住失笑,为什麽这一个一个的,都认为我掌控
得了我哥?
难道就没一个人知道,从始至终,都是他在撑控我吗?
晚上他回来,我正躺在他怀里舒服地翘著二郎腿哼著国歌看报纸时,他皱著眉想说话,但忍了忍,还是没说出来。
以前在大院时,范七爸爱看报纸关注国家大事……他也是,一到了早上就拿著报纸跟著看,从小就贪著玩儿的我自然
不可能理解他那种关注时事的心态,只要他一拿起报纸受到忽视的我就会扑上去把报纸给撕了,然後塞到嘴里,逼得
他不得不舍报纸就我陪我一起吃饭。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天是临到我对世界时事充满满腔热忱了……可我这是被逼的,哪有纷争,我这卖枪枝弹药的
商人肯定得第一时间掌握资讯啊。
他似乎无可奈何,把手里一叠商业文件扔到一边,没话找话般说:“九叔找你了?”
“嗯。”
“说什麽了?”
“还不是老一套……”我翻过海湾局势势力图的国际版,看向美国宣称即将展开对X国进行经济制裁的另一版。
刚看了两行字,我觉得时间不多,过不了两天又得走,还是好好陪他聊聊吧,於是放下手中的报纸,“我说,哥,这
次让你娶的女人真的二十四岁就有了博士学位?”
他挑眉,把我的脸扳过,在我嘴上亲了一口,淡淡地说:“可能。”
“我二十四岁还在嚷嚷著要砸了你的车,不许你去跟那个姓柳的女人约会呢……”我感叹,这人果然跟人不一样,看
,同样的年纪干的事都不同,我这连大学也只是被逼著念完的,如果他不加以干涉,我这还毕不了业呢。
“又如何?”他说得淡然,手伸进了我的裤裆。
我哼了一声,放开了身体,让他解开我的裤头……
他坚实的手掌包揽住我的下半身时,我呻吟出口,“是没如何……可,可是,比起洪小雯,这个堪称完美的女人更让
所有人都期待你娶到手。”
“所有人?”他在我耳边轻哼了一声。
“当然……不包括我。”我笑,头往後仰,吻上他的嘴。
“别怀疑我对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他的唇慢慢在我脸上滑过,下一刻,来到了我的脖间。
“啊……”此时一声突然而来的刺痛让我反应不及下意识叫出了声。
他松开咬住我喉间的牙,抬起头,冷静地看著我,“知道了吗?”
谭少外篇 4
“知道,知道……”我说著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知道的话。
他钻进我身体深处时,那种全身被纠缠住的感觉又来了。
他是我的网,世界再大,只要他在,我都只是在他那小小的网里,无处好好安身,也无法真正离开。
到底,我还是不想看那个女人跟他的相处。
也不想现在就知道接下来要去面对什麽……我突然觉得有些懦弱,不是对於他对那个女人是什麽看法的懦弱,而是怕
自己会什麽感觉也没有。
一年一年下来,我的情感匮乏得只知道我愿意去接受他帮我安排的路,对於他的占有欲已经完全跟以前不同了。
真怕亲眼看到了,我怕什麽感觉也没有。
也真怕,看到了也会心如针刺……这或许才是真正可怕的。
他这麽对我,我却还是为他心痛。
我低身吻他的脸,他睁开眼,问,“几点。”
“三点。”我说。
“不再睡会?”
我轻笑,“不了,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这麽快……”他摸著我的脸,手一伸,又把我抱到了怀里。
我在他温暖的颈首处无声地叹了口气,说:“没有办法,有事。”
临时又要决定去趟香港,必须要提前。
“嗯。”
“哥……”
他没动。
“哥……我要走了。”我起了两次身,他的手都没松开。
“哥……”我再一次叫出声。
他松开了手。
我走了两步,背後发出声响,传来他在黑夜里冷静又低沈的噪音,“看看,我的小宝贝,每次离开我一次走得比一次
坚决。”
我只好转过身,看著那个躺在床头赤裸著上半身威严又冷酷的男人,“哥,这是工作。”
“恋知……”他叫著我。
我无声地看著他。
“笑笑,对我笑笑……”他说。
我扯开嘴角,却发现冬夜里脸早已僵硬,就算此时房内因暖气其实与春天无异。
“连笑都不会了……”他扯了下嘴皮,闭了眼睛,像是疲倦地说:“走吧。”
我看著他,我知道他有些难受,但我知道我不能走过去,让他拥抱我,或者我去拥抱他。
这些对於现在的我来说,要不起。
有些事情,为时尚早。
凌晨的飞机起飞时,机窗外一片黑暗,零星看到远处几点灯光。
老刑地那边说,得跟我借借魏方过去,後面加了一句,得久了点。
我应允了。
大方在昨天对手埋伏的枪战中,脑袋中枪,取出了子弹,但没有醒过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这一年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几件顺著的事。
老刑跟我把大方接回了深圳,到的时候魏方也到了,检查一遍下来,只说了不确定什麽时候好的这句话。
我回到寨里时,陈见涛见著我就苦笑,“主力都在外边,老大,守著这里我可虚得慌。”
我笑,参驮跟罗见在中东还得呆几个月,可没那麽容易回来。
“送周边的货我叫小组长们负责了,但这两批,这批是墨西哥,下批是罗马……有问题没?”陈见涛按了屏幕的摇控
器。
“没……”我摇了下头,“你去找几个人跟著我,确定十八个人,六人一组,三班轮流。”
“你让人保护你?”陈见涛惊了,他知道我平时最恨有人跟我身边晃悠。
“陈哥啊……”我拿过摇控器,看著屏幕里的资料,嘴上说明著,“最近要我命的人可多著呢……”
“谁?”陈见涛皱眉。
“例如,”我翻著墨西哥的资料,发现这批货还是比较容易送达,还可以去美国绕一周,搞不好又可以吓死不少人,
“我家九叔,或许大伯也有份,唉……”
我一想到可能我家那个从来不多说一个字严肃了一辈子的七爸也有份,不由得心情有点不好了起来,甩了手中的资料
,“你去把人安排了就好,都要你全部信得过的,有一点存疑的都不要。”
“北京那边没放出讯息出来啊……”陈见涛眉头皱得更凶了。
“周艾缓……”我嚼了颗枣子,是青的,涩得很,懒得吐了,生硬了下去,“你去查查她父亲那个华人商会有什麽动
静没有。”
“来……了?”陈见涛两条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巴了。
我好笑地看著他滑稽的脸,挑了个估计不涩的枣子扔进了口里。
“中校没说什麽?”
“我哥啊……”我嚼著枣肉,顺便把核也给咬成了两半嚼嚼吞了下去,“没说什麽,等著我跟那女人厮杀呢……”
想著,我是真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他这桃花运怎麽就这麽好呢?一个一个女人全都为了他发了疯似的,说到底
,他不过是个有点小理想,很恋弟的一个变态,难道就没人觉得这种男人其实是最不适合托付终身的?”
陈见涛又苦笑,“老大,你就别这样说了,谁都可以这样说,你说出来就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