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过几个地方之后,杰度说他不想再过居无定所的日子。
于是带着普拉提那找到这个偏僻的牧场。
"我们想在这里打工赚够路费,然后好回家。"杰度半是叹气半是委屈的述说完毕自己和普拉提那"外出打工的悲惨遭遇
",好心的农家夫妇自然是二话不说就伸出了援助之手。
普拉提那一句话也没说,他根本弄不清楚杰度的用意。
......杰度是想回去了么?
如果是,直接跟自己说不好么?父亲应该已经发现他们的失踪,不过大概是为了追踪他们,信用卡并没有被挂失。所
以,如果杰度真的后悔了,想回去了,路费他还是可以提供的,何必编谎话到这种地方来打工呢?!
"今天走了不少路,早点睡吧。"杰度打破尴尬的局面,用下巴指指床铺的位置示意让普拉提那先睡,然后拉开门走了
出去。
"杰度!"普拉提那不安的想要叫住他。
"放心,我又不会跑掉。"杰度打趣地开着玩笑消失在门口,故意的忽略掉普拉提那脸上完全和他的玩笑不搭调的表情
。
杰度不记得他们离开那间病房已经有多长的时间,他也从来不想去计算。他们现在仿佛就是在过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
日子。
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杰度的手上多了一床被子。普拉提那听话的躺在床上,眼睛却还没有闭上。
替他把被子叠盖在原有的棉被上面,冬天的寒气总是出乎意料的猛烈,"冷么?"杰度难得体贴的寻问着普拉提那的感
觉。
"不冷。"普拉提那摇了摇头。
杰度钻进空出来的另外半边被子,关掉床头的台灯,这是他们出逃后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感觉到普拉提那就在自
己身边不远处的体温,杰度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这是他前所未有的经历。
翻过身体以相同的姿势背对着普拉提那,然而闭上眼睛的同时,普拉提那的身影却完整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普拉提那?"他试探的叫着。
"嗯?"
"要不然明天还是要求在屋子里面添张床吧......"
"......不用那么麻烦,没关系的。"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会受到影响而睡不好觉,普拉提那翻身往床铺中间蹭了蹭。
杰度默契般的突然也翻了个身,于是普拉提那的鼻子便直挺挺的撞上了杰度的鼻子,而杰度的手臂意外的横搭在他的
腰间,形同拥抱一样的动作。
撞在一处的鼻子不堪的又疼又酸,湿润的眼眶看起来仿佛眼泪马上就要忍俊不住的滑落。杰度听到了普拉提那的心跳
声,节奏那么快,轻易的泄露了他同样的紧张。
"普拉提那......"话音的末尾被堵在了嘴里,被普拉提那的手臂紧紧拥住自己的后背,杰度的脸微微变换一个角度,
他们彼此近在咫尺的唇瓣便顺理成章的贴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唇先主动贴上谁的。
短暂的接吻很快结束于杰度的退出。普拉提那的气息仍然紊乱起来,脸颊因为缺氧而尽染嫣红。杰度一言不发的抚上
他的长发。
是的,虽然他和普拉提那现在只能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然而一向贪图安逸的他却奇怪的并没有感到后悔,还甚
至想尽了一切办法也要逃离追踪。
......如果他们能够永远不被普拉提那的父亲找到,那该有多好......
普拉提那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昨天居然睡得十分安稳。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父亲追兵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一
觉睡到天亮了。
......是因为杰度温暖的怀抱吧,因为有他在,才觉得心里踏实。
亲切的敲门声响过之后,热心招呼他们住下的牧场主人手里端着早餐进来,"你醒了。"她满脸温柔的笑容,"吃点东西
吧。"
"谢谢。"普拉提那接过托盘,发现杯子里面盛满了牛奶,盘子里放的是烤热的土司。
看到他脸上的疑问,女主人马上作出解释,"是你的同伴嘱咐说你的身体不好,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食物。我们农场小,
也没有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可以给你补补身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牛奶了。可是新鲜的呢!"
普拉提那会意的拿起杯子递到嘴边,口感果然香醇浓郁。
"杰度呢?"
"他啊,帮着我丈夫在外面的院子里整理冬储的干草垛,昨天晚上的风真是大,都吹乱了。"女主人走到窗边向下张望
了一下,"要不要过来打个招呼?他们就在下面。"
普拉提那披上一件厚些的外套凑到窗前,杰度果然就在小楼下的院子里。女主人用力的敲了敲紧闭的玻璃窗,楼下的
两个人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同时抬起头来,于是普拉提那的目光与杰度的在空中交汇,杰度那双精明而睿智的眼睛,
在一瞬间分明是笑了。
普拉提那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来要打开窗子的手被女主人拦在了半路。
"外面很冷。"
普拉提那低头看看自己,的确是穿得不多。
"你们就安心的留下来,有他做帮手我们也可以轻松一些。"
"那我呢?"普拉提那问和蔼的女主人,"我帮忙做些什么好呢?"
"你啊......"女主人顿了顿,"努力的在我们这里休养身体就可以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同伴,他很关心你呢
!"
是么,杰度,这次是真的吧。
普拉提那又向窗户外面看了一眼,这一次没有碰触到杰度的目光。
不要欺骗我,杰度,你从来都没有欺骗过我的,所以,这次也一定不是虚伪的微笑和亲吻,对不对?
在牧场住到第七个日头,一大早起来杰度就收拾好他们原本就不多的行李,"我们离开这里。"
热情好客的夫妇婉言相劝想要留他们多住几天,普拉提那回头看看杰度,后者摇了摇头。
"谢谢您的一番好意,我们已经赚够了路费,想回家了。"
于是牧场主人没有再多做挽留,而普拉提那这才想起先前自己担心的事情--他们真的是要回去么?没有被父亲抓住而
是要主动回去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么?
然而上路之后普拉提那很快就发现他们的方向和"回家"并不一致。第二天晚间,他们在一家马场停了下来,和上一次
一样,杰度的原因仍然是"要凑够钱回家",但是普拉提那已经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担心。
因为杰度在牧场赚来的钱其实并没有全部用光。
就这样以相似的借口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完全没有可循的规律。每到一处普拉提那都有足够的
时间休息缓解旅途的疲乏,而杰度就帮忙做不同的工作。到后来他甚至为他们起了掩饰身份的假名。没有人知道他们
是谁,谁也无从下手找到他们落脚的地方,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我答应过你要带你离开那里的。"这就是杰度现在一心想要和正在完成的目标。
普拉提那相信杰度,他答应过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过,而他打算要实现的目标,也从来没有无疾而终的不良记录
。
......直到有一天,他们留宿地的屋门在杰度离开去工作之前被人敲响了,普拉提那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睁开半个眼
睛。
他看到杰度走过去推开门,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因为背光而无法看清样貌的人。
杰度回头看了看仍然躺在床上的普拉提那,他马上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睡觉。
"我们出去谈。"杰度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惜屋子里面太安静,普拉提那不得不听得一清二楚。
十一
杰度是故意选择在小镇上的教会停留的,他们来到小镇的时候,正好遇到一对新婚夫妇在白色十字架前接受神的祝福
,于是他便突发奇想的想要留下来。
教会的牧师一开始是拒绝杰度要在那里工作的请求的,倒不是因为教会并不缺少人手,他只是不想随便的让外人进去
,即使是打扫卫生这种简单的工作。
"我从小是在教会的孤儿院长大的,所以教会就是我的家。"杰度笑起来就像天使一样,"我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你们,哪
怕只是一点琐事。"
牧师沉思了片刻之后,答应了让杰度和普拉提那留在教会帮忙。
普拉提那记得在人事资料上杰度的身世并不是这样的形容,他的父母应该是近些年才在一次意外的车祸中丧命。
但是普拉提那生性寡言,也不喜欢追根究底,所以他只是盯着杰度的衣袖看了一阵子,就算作是怀疑过他并且在思量
之后决定既往不咎哪个才是谎言......又或者,两个都不是真实的。
教会的环境很快就熟悉下来,以杰度的能力想要得到牧师的认同并非难事。
这些天杰度的心情一直很好,他想要给普拉提那一个惊喜,一个普拉提那一定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给他的惊喜。
眼看惊喜揭晓的时刻就要到了,杰度保密保得很辛苦。他总会走神去想象普拉提那到时的反应,然后总是会情不自禁
的露出笑容。
砰砰砰!有人敲门。
这个时间?!杰度刚刚起床穿好衣服就听到清晰的敲门声,普拉提那还在床铺上躺着,看样子他和平常一样还没有睡
醒。
杰度动作很轻的走过去推开门......
萨菲!
看清楚眼前站得挺直的来人之后,杰度在一瞬间张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萨菲?
他不是策划得很好,已经完全掩没了自己和普拉提那的行踪了么?因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找到过他们......
可是,萨菲怎么会站在这里,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萨菲吞吞吐吐。
杰度眼疾手快的捂住萨菲的嘴,他回头看看普拉提那。还好,他一动不动仍然躺着,似乎没有被他们的动作和声音惊
醒。
"我们出去谈。"杰度压低了声音,一把把萨菲推开,自己也跟着出了屋门。
装作不理睬跟在身后的萨菲,杰度走在前面拐过几个弯把他带到最不起眼的街尾角落。
"你怎么找到我的?"人称代词杰度用了"我"而不是"我们",他侥幸的希望萨菲只是来找他一个人的,并且并不知道普
拉提那也失踪了,而且是和自己在一起。
"普拉提那和你在一起吧。"然而萨菲接下来的话马上就捅破了他的侥幸。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杰度换个方式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明白了杰度是不会先回答自己想要了解的问题的,萨菲叹了口气,"是一个叫塞莱斯的人,他说自己是普拉提那和你的
朋友。"
又是他?!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谁?"
"没有了。"萨菲摇了摇头,"知道你们在这里的,除了塞莱斯和我,就再没有别人了。"
杰度松了口气,但是在抬起头的瞬间眼角瞥到一个穿着曾经熟悉过现在却陌生了的黑色西服的身影在街道的转弯处一
现而逝。
"笨蛋......"
"什么?"萨菲不明白杰度怎么无缘无故的骂人。
"你来这里的时候被人跟踪了。"
"......对不起。"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错误的萨菲只好讷讷的开口道歉,"我没有注意身后。"
"所以才说你是笨蛋!你是我亲手提拔上来的,他们当然会想到你和我的关系不一般,然后只要跟在你身后监视你的行
踪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找到我......"
杰度一点也不退让的责备声色俱厉,萨菲站在一边听得脸色渐渐发青,胸口没由来的一阵闷痛。
萨菲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以前和现在为杰度做的事情,在他看来就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甚至是不如不做的糟糕透顶。而
萨菲更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每次他能真真切切感觉到体会到的,就只有那份不去做就
不能安心的忐忑,还有过后的那份心痛--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的心痛。
......为什么他就不能为杰度真正的做一件能让他满意的事情呢?
"这个给你。"萨菲低着头塞了一张纸条给杰度,"这是塞莱斯的电话,他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只管找他帮忙就好
。"
杰度抿紧了嘴唇,看看头低得快要垂到地面的萨菲,再看看被他赛在手里的电话号码,下意识的攥紧拳头,纸条就在
手心揉成一团。
"算了。"杰度这些天的好心情在这个早晨轻易的就被萨菲的出现抹煞了,"你走吧,离开这里,不要再来找我了。"
电话线路没有阻碍的接通了,在杰度后悔的想要挂掉自己主动打给塞莱斯的电话的一刹那,另一头的听筒被拿了起来
。
"是杰度吧。"
"......"塞莱斯的声音在杰度听来还是那么幼稚。
"算了,你不出声我也知道是你。我们都在同一个小镇里,普拉提那,你,我,还有普拉提那的父亲。对于这样的情形
,你怎么处理呢?"塞莱斯的言语带着浓浓的得意的笑声。
"你要我做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杰度按照原先预想的计划问他,"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具体的位置,而如果我要你帮
忙把普拉提那父亲找到我们的时间拖到明天,你要我拿什么来换?"
对于那个打算给普拉提那的惊喜,杰度突然变得执着起来,虽然这于他而言是一次莫名其妙的经历。
"普拉提那回去之后仍然会是分公司的总经理,而你,也一定还是他的秘书。"塞莱斯的声音间断了几秒钟,他似乎在
那一边杰度看不见的房间里,只是用了这几秒钟的停顿做了一个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后悔的决定,"我要你提供我想
要的公司内部的商业信息,包括商业机密。"
杰度手里拿着电话停滞了片刻,他明白这个代价意味着什么。
"......好,我答应你。"
不知道杰度自己有没有注意到,自从认识普拉提那以后,他接连不断做了很多这样的承诺:他答应过普拉提那要送他
回家,也答应过普拉提那要带他离开,而现在,他又答应了塞莱斯......
但是杰度明白,他是在赌博,塞莱斯也是。这是一个并非寻常意义的赌局,一旦失手,他们所失去的东西远非金钱那
么简单。
小镇的教会难得装扮得如此隆重,就连整个小镇也因此而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所以大家纷纷的相互传递
着有婚礼即将在教堂举行的消息,于是手头上没有急事的人们便很快聚集在教会的大堂,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就是这么
淳朴而友善。
所以当杰度拉着普拉提那进入教堂的时候,没有人出言阻止。
当然,这个婚礼并非是杰度和普拉提那的。
他们站在教堂的末端,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众人的目光都被站在白色十字架前的那对新人所牢牢的吸引,无暇去
关注身后的杰度,还有站在他身边若有所思的普拉提那。
"请问新郎,你愿意娶你身边的这位女子为妻么?"
"我愿意。"
"我愿意。"
两个回答的声音同时在寂静的教堂响起,不同的是,站在白色十字架前穿着礼服的男人声音响亮,而另一个声音,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