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请进——叶澄梢子

作者:叶澄梢子  录入:08-26

“……不会吧?又来了啊!”
才踏入客厅,眼前的景象就让他那张轮廓分时、极为男性化的脸孔夸张地皱了起来。
真木克寿,现在是公立高中三年级的学生。
真木将布质的包包从肩上拿了下来,弯下这一年来急速窜高的高大身躯,将散布在客厅各处的衣物捡起来。最先捡起来的是白色丝质睡衣的裤子。就像是蛇褪下的皮一样,维持着脱下来的形状,横躺在地板上,接着是堆叠在沙发椅背上的套装和一件连身洋装。
“志津绘这家伙,明明告诉过她换衣服在自己房间就好,现在又搞成这样。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啊!”
边叨念着,边穿过客厅的门廊,握住自己对面房间的门把,在原地做了个深呼吸后,克寿开始吟唱起开启这道房门的咒文来。
“不管呈现怎么悲惨的状况,我绝对不会帮你清扫的。”
以千军万马之姿拉开房门,克寿将手上抱着的一堆衣物丢在床上后,立刻夺门面出。那一瞬间,虽然瞥见房里的惨状,还是假装没有看到。
克寿家位于一栋屋龄十年的七楼公寓的顶楼,拥有三房一厅一卫。
克寿在这栋楼房刚建好的时候,就和母亲志津绘两个一直信在这里。并没有其他的家人。是单亲的母子家庭。
二十岁就生下克寿的志津绘,并没有和精子的提供者——克寿的父亲——结婚。所以,克寿也就是社会上一般人所说的私生子。
就常理而言,这是个极为恶劣的环境,但对十八年来都生活在这个环境里的克寿来说,即使有时候会听别人说“好可怜喔”,但他本人却不怎么在意。
从小就没有“亲生父亲”这号人物存在,所以对于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处,克寿也只能想像了。
因离婚或死亡而突然造成单亲的情形,对精神上的伤害应该不大吧!克寿这么认为。
生活上也因母亲极有效率地经营古董店,金钱上几乎不虞匮乏。
要说辛苦的话,那就是克寿不得不自己动手,代替那讨厌做家事的母亲,处理大大小小的家事。但是,一想到因志津给之故,自己才有饭吃这一点,便认为这是单纯施与受的问题。
而且,如果要志津绘做饭的话,克寿就算是发高烧,也会坚持自己起床煮稀饭。因为志津绘的做菜天分就是这么“厉害”。
克寿上高中之前,志津绘也曾有段时间帮他做早餐。
在她唯一擅长的烤土司、速食浓汤加纳豆的早餐中,有一天早上,志津会竟然端出用微波炉煮出来的泡面给自己吃。那家伙竟然说“我想知道在大瓷碗里放入水和汤和调味包,再加入面……会变成什么东西嘛!”因此从早上起就硬要做泡面。
对于这种没大脑的想法感到愕然的克寿,从那一刻起就自觉到必须自己动手做饭了。反正既然要吃,就要吃的舒服一点,克寿那时一点一意这么想着。
幸亏有那件事发生,现在自己也能做出一些比较象样的食物了。为了赶在因工作而晚归的母亲之前,做好晚饭一起用餐,才发现在短时间之内,就能做出来的食物还真不少!
但是,今晚要吃什么呢?为了收晒干的衣服而到阳台去的克寿边想着这件事。
就连家事中最麻烦的,也是自己最讨厌做的洗衣服,也都完全习惯了。就在克寿边哼着歌边收衣服的时候,区公所的方向传来‘晚霞渐淡’的旋律。
“啊!糟糕。五点了。”
附近超级市场的例行特卖时间,是从下午六点开始的。克寿急急忙忙地将衣服从晾衣夹上取下来。
从公寓门口出来后,在两排极为相似的公寓群包夹之下,在被左右划分的道路上走没多久,有一座儿童公园。穿过这座公园是往目的地超市最近的距离。
虽然现在距离太阳西沉的时间还早。但或许因为今天看起来也是一副会下雨的样子,所以公园里见不到任何小朋友的踪影。
气象局自好几年前开始,就避免大胆地发表进入梅雨季节的宣言;但照这情形看来,从这周末起确实有可能进入梅雨季。
这个季节特有的寒意,让克寿的身体抖了一下,打算快速从大象造型的滑梯旁边走过去。
就在那时候——
随意一瞥,有道人影掠过他的眼帘,克寿不觉停下脚步。
在空洞的大象肚子中,设有一张水泥座椅。在里坐了一个上班族打扮的年轻男子。
男子在他淡灰色西装的膝盖处,抱了一只咖啡色的约克夏犬。
他的头发从衣裳领处往上剪得短短的,前面的浏海虽然顺着头发生长的方向,自然地下垂,却和他高挺的鼻梁和秀气的面容十分相衬。
和发型相同,裤子似乎也熨烫得十分平整,上面还有一条直挺的整烫线。他看起来相当年轻,而且克寿注意到他并没有一般上班族常有的那份疲倦感,所以推想好大概是刚进公司不久的新进员工吧!
他现在大概正在散步途中吧?或许因为慢吞吞地散步后,看了看天空,猜想等一下可能会下雨,所以就悠闲地坐在这里。
将小狗放在刻意整烫过的西装裤上,这样不是会弄得到处是泥巴吗?克寿边为他担心,边看着对方。突然,青年抬起头。
因意外的视线相对,而有些不好意思的克寿,反射性地转身,直直地朝市的方向走去。
边走胸口还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青年抬起了之前一直低着的头,他的眼睛竟然出乎意料地大而美丽,让克寿着实吃了一惊。虽然眼睛本身并不是很大,甚至应该说是细长吧!但是黑眼球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强烈了。换句话说,就是和白眼球相比,黑眼球的份量明显比较多的意思。
虽然青年的眼睛让克寿产生这么强烈的感觉,但那绝对不是一双犀利的眼睛。眼睛的色素并不是很深,而是咖啡色之类的颜色。那双不太像日本人的眼眸,让那张即使从远处也能注意到的俊秀脸孔,更加的出色。真是个美丽的男人啊!
(……真让人吃惊,竟然长得这么漂亮。)
虽然克寿慌慌张张地在路上走关,但为了再一次确认对方美到什么程度,于是匆匆回头瞥了一眼,没想到青年仍是往克寿的方向看着。
这时,克寿的心脏扑通地一个猛跳,急忙朝前方走去。
(啊!对了,那就叫做……)
到达超市的自动门前时,克寿脑海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适当的形容词,不觉脱口而出。
“……美男子,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一小时之后。
克寿提着塑胶袋走出超市的时候,已经在下雨了。好象在克寿进入超市之后就立刻下雨的样子。虽然不是很大的雨,但也让柏油路湿到都变了颜色。
“真是的。要淋雨回家吗?”
真后悔没带伞出来,克寿懊恼地咋了一下舌后,便朝雨中飞奔面去。
打算和来时一样穿起公园回家的克寿,再次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刚刚那名青年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青年一脸困惑地望着天空。
大概是忘了带伞吧!但不管在这里怎样地等,雨还是会越下越大,变成倾盆大雨的。
不太可能是无家可归吧!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呢?
克寿边想着,边住青年坐着的大象滑梯走去。
青年并没有发觉走进的克寿,径自对着抱起来的小狗说话。
“……没有人要来接你耶!怎么办呢?又不能把你带回家里养。”
青年走投无路般地说完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焉似乎不是青年养的狗,而是走失犬的样子。被人这样抱着,想走也走不掉吧!
“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小狗,怎么会想把它丢掉呢?这个饲主真是太过分了。”
青年眼睛一望着小狗,小狗就伸出舌头舔着青年的鼻子。被小狗这么一舔,青年痒得别过了脸。像小孩子般的动作,和他一身的打扮或那张俊秀的脸庞都极不搭调,显得十分好笑。
克寿将不自觉涌起的笑意强自压进喉头深处。
发觉到克寿的动作,青年抬起了头。
“……啊!不好意思。”
被那双咖啡色的眼瞳一瞧,克寿慌张地道了歉。而青年则是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
“这是你的吗?”
“……咦?”
被这么唐突地一问,霎时克寿竟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啊,不是。你弄错了。”
克寿立刻了解了对方的意思,郑重否认后,青年却失望地垮下了肩膀。
“这样啊……”
端正的脸庞罩上一层阴影,让克寿觉得自己好象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一样。因此不得不走上前去,询问他的情形。
“他在找这小家伙的饲主吗?从什么时候开始找的?”
“……啊,嗯。大概是过了五点的时候吧!”
对于对方慢条斯理的语调,克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么说来,已经过了两小时?现在都下雨了,你还留在这里?”
从昨天起,天气预报就一真叮咛说今天傍晚会下雨。的确,就因淋到这场雨,西装肩部的地方都湿到变了颜色。
“咦,已经七点了吗?”
真是糟糕啊!看着手表确定时间的他嗫嚅着。
“现在正在下雨,也不可能就将这小家伙丢在这里啊!总之,只能先把它带回家了。”
“你住的地方可以养小狗吗?”
似乎碰到他的痛处了。青年一脸为难的样子。
“……不行。还要再找能照顾它的人。”
在他膝盖上的约克夏,好象撒娇般从鼻子发出了闷哼。
“……那个,或许是多管闲事啦,不过……”
青年爱怜地垂下双眼,逗着小狗玩。完全不顾正在说话的克寿,让他觉得有些扫兴,便将从刚刚就一直想着的事情问出口。
“我想,那小家伙应该不是弃犬才对。”
“咦?”
“那是约克夏吧!看它的毛发梳理得这么整齐,又是只幼犬,应该不会有人把这样的小狗丢掉才对。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看来他根本没想过这只小狗狗是只走失犬。青年“啊!”地一声,抬起头来望向克寿。
那反应实在和他那乍见之下显得十分成熟的姿态完全不相称。
克寿拼命忍信即将冲口而出的笑意,对青年说:
“如果你不知道派出所在哪里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真的吗?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他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站起来的他身高大约比克寿还矮半个头。
太阳光亮到让人晕眩。
今天是这个学期的结业式。
好不容易从上午的结业式中解脱,但明天开始却又是依升学志愿划分的暑期辅导了。
渥绿、繁茂的白杨树在人行步道上投射了浓密的阴影。往回家方向走着的克寿,在之前那个儿童公园停下了脚步。
似乎是自治公会的杰作,公园入口的围墙边种了一整片的紫葳花。在太阳的照耀下映射出橘色的耀眼光芒,让公园的气氛有着不同于夜晚的明亮感。
稍微探出头察看一下内部,公园里并没有任何人影在。大概因为现在是一天里最炎热的时间吧!在溜滑梯下的水泥椅子上,有一只似乎是为了避暑而来的猫,无精打采地横躺着。
“……果然,他不在。”
不自觉地说出口,克寿发觉到自己好象在找寻某人的身影后,不禁苦笑一下。
“笨蛋啊……,我。”
之后,他们将约克夏送去派出所,已经有一名中年妇女在那边苦苦等候了。
一认出是自己的小狗后,那位太太就如抢夺般自青年手中抱走小狗,然后放声哭了出来。
代替因太过激动而连道谢都忘了的饲主,警官询问了青年的住所和联络电话。虽然会做成资料存档,但大概也只是拾获遗失物这类事项而已。
之后,饲主或许会亲自向你道谢也说不定。对于这么说的警官,青年表示‘这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啦!’,然后就告辞了。
“你做了好事耶!留个名字有什么关系。”
对于出了派出所后这么说道的克寿,青年回答:
“如果因为那样的事情,而被人道谢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说完后,青年象想起什么似的,用抱歉的眼神望着克寿。
“该被道谢的人是你吧!真不好意思,要你陪着我。我去跟警官说,要对方跟你道谢吧!”
说完,立刻改变行进的方向。让克寿吃了一惊。
“我说算了嘛!我又不是想要人家跟我道谢才一直陪着你的!”
“但是,那样对你太说不过去了……”
青年淡色的眼眸担心地望着克寿。那时,克寿突然发觉到自己的胸口狂跳起来,让他的内心十分慌张。
“那么,就让我来表示一下谢意吧!你现在有时间吗?如果可以的话,就在那里好了。”
喝个茶什么的。青年这么笑着对克寿说,害他胸口的悸动变得更加剧烈。
“……啊……!不了,我还要回家准备晚饭呢……!下次好了。”
“下次……?”
青年会感到困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人是初次见面,又只是一面之缘,要去哪里生出“下次”这种东西啊!
但,对于极度慌张的克寿来说,他并没有发觉到这件事。
“对……对啊!就下次嘛。”
“啊!你。”
斩钉截铁地说完后,不顾青年的反对,克寿慌慌张张地转身离去。
“那,下次如果能见面的话,一定要……!”
面对拿着沙沙作响的塑胶袋离去的克寿背影,青年拉开嗓门叫着。而路人则一副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回过了头。
虽然克寿心中感到依依不舍,但如果现在回过头去的话,岂不是很白痴吗?所以,克寿就有如想光离现场般地加快了脚步。
从那一庥起,已经过了一个月。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当时的情景。
只见过一次面,又不知道他是谁——而且还是个男人,问他的电话号码这种事,怎么做的出来嘛!如果对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的话,那还可以理解。
“……就算是那样……”
他真是漂亮啊!在克寿嗫嚅着的时候,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这才像想到什么似地,重新专心于走路这件事上。
在想起青年所说的话时,那份被他遗戽、让他热到晕眩的热气又重新爬满全身。明天大概就会宣布正式进入梅雨季节了吧!
抵达公寓穿堂的时候,恰巧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正要搭乘电梯。大概是来这边拜访哪一户人家的友情!克寿瞥见他还拿着装着小西点的盒子。
大概是发现到了克寿在后面追赶,他将快关上的电梯门再一次地打开。克寿一个短程的冲刺后,搭上了电梯。
“对不……起。”
“……啊、你?”
正要向对方道谢的克寿,没将话说完就倒抽了一口气。为了克寿而按住电梯等待的人,就是在公园遇见的他。
“真的好巧喔!竟然会在这个地方再见面。你住在这栋公寓里吗?”
看起来十分感动的青年,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瞬间让克寿忘了回答,只是径自盯着他那俊秀的脸庞。
“几楼?”
他亲切地想要为克寿按他要去的楼层按钮。克寿慌慌张张地回答道:
“啊,最上面那一楼。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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