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龙把那些箭头都取下来磨得簇新,然后一一安上,将那一把箭握在手中,不曾收起,却又坐在那里发怔。
他也知家中并无余粮,若是不去山中打猎,只怕难有一顿饱食,却坐在那里起不来。
他自清早起来都烦躁得很,所以心绪不宁,方才磨那箭头,磨石上竟然忘记了撒水,磨了半日才觉察出来,更是恼怒
。
他也知是年关将近,别人那里都是阖家团圆,热闹喜庆的日子,就只他一个孤零零的在这里。他也想过许多次,不如
回长白山上去看上一看也好。
可他心里也明白,当日在长白山上与他一别,白狐肯赠他半颗狐珠,已是情至意尽,他并不是如何贪心的人,怎能还
不知足?
白狐升仙至今已有数载,若是果然真心要来寻他,哪里还有寻不到的道理?仙家法术,与那往日的妖法更是不可同日
而语才对。起先他还一心等待,有所期盼,以为他与白狐兄弟一般,情谊到底非比寻常,只是过了几年,何曾见过白
狐来寻,便终于失望起来,也有所明白。
只是每每想起还是有所不甘,他既然不肯来,我又何必回去长白山里,自寻些烦恼。见不着倒也罢了,还能留个念想
,若是见着了又要如何?
难道非要亲眼见着白狐仍在那里做着狐王,威风如旧,或是更胜往昔,才肯心甘情愿么?
这些他心里都清楚明白的很,只是年复一年,每每看那大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落满了雪,他就忍不住想要就这么跑回
长白山上去。
刺龙闭上眼,将那一把箭都握紧,终于站起身来,抓起桌上的旧弩,皱着眉走出门去。
这里终究是离长白山不远,年年入冬都早,常常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一下便是半月不住。他猛地一看,便被雪光刺
得睁不开眼来。
刺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出神的看着那地上的雪,突然想开了似的同自己说道,我便是回去看上一看又怎样?他若是
在那里,我便看他好是不好,他若是不在那里,我便仍旧回来。
我去看他,也是我的事,与他并不相干。
这样一想,心里也轻快了许多,便露出些笑意来,踩在那深已及膝的雪中,朝山里走去。
猎了些野物回来,换了些银钱和酒饭,便回来吃了,又把酒热了来喝,喝得尽兴,这才躺倒了去睡。只是夜里睡得深
沉,梦里却觉得心口温热,又好像压着甚么似的,重得喘不过气来,模糊的睁眼开来,只看到身上蹲着一团不知是甚
么的东西,便伸手捉去,果然软的,只是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却不曾如何反抗。
刺龙将它捉紧,在手里提了起来,便下床去点了灯来看,却是大吃一惊。
灯下照得分明,那一双眼微微金红,不是他那白狐,却又是哪个?
刺龙将它搂在怀里,却只觉得仿佛梦一般,好像眼前所见着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喃喃的问道,“是你么?”
那白狐便扒着他的胸口,凑了过来舔他的脖颈,刺龙被它舔得痒痒起来,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怎么还有你这样
不体面的神仙?”
白狐却并不做声,也不化出人形来,只是抬起头来,拿冰凉的鼻尖蹭着他的胸口,刺龙看它仿佛极其疲倦,心里一沉
,便去查看它的身上,果然新伤旧伤都有,四爪都磨得厉害,也不知走了多少的路。
刺龙心疼起来,便说,“你不是会许多的法术,为何还要走来?”
白狐便去舔他的手,眼底微微湿润,只是看他,那一线金红却越发的浓重起来,刺龙好笑起来,说,“真是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你是不是又想着那件事?”
白狐眯起眼瞥他一眼,又低头去舔了他手指一下,刺龙心里微痒,仿佛有人拿着根线在扯着似的,便低声说道,“你
也不必忍着,化出人形来,我帮你弄便是了。”
只是这话说出了口,半天却不见那白狐变幻,只看它软软的靠了过来,倒仿佛是要在他怀里安睡的一般。刺龙终于疑
心起来,伸手将它紧抱在怀中,伸手在它心口处探去,试了许久,却不曾探得狐珠的踪迹。刺龙大吃一惊,便问它,
“你的狐珠去了哪里?”
白狐便仰头看他,那眼底仿佛有笑意似的,刺龙被他看得心里发颤,心想,他怎么落得到这种境地?便说,“你走了
这许多的路,难道就不累么?”
白狐眯起眼,仿佛困倦了一般伏在他膝上,见他伸手过来,便温柔的去蹭了蹭。
刺龙又怎会知道他都做了甚么?
他为了回来见这傻子,把狐珠也舍弃了,又一路千辛万苦的寻来,这样的艰难,又何必告诉刺龙知道?
刺龙将他抱在床上,也化出本相来与他依偎,他两个仍同旧时一般紧紧依靠,相互取暖。
棉被还是暖和的,虽然粗陋,却带着刺龙的味道。
白狐惬意的窝在刺龙身旁,任由他舔着身上的毛皮,慢慢的沉入了睡乡。
那睡梦之中,刺龙也如眼下一般,紧紧的依偎在他身旁,舍不得离开半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