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发现自己的怒气,怨愤,几天来累计的压力,就象刚才点燃的那杯酒一样,奋力地燃烧,接着很快消于无形。
只留下无边的疲倦。
就象那一刻的他,坐在我身边,既没有如往常一般不停的吸烟,也没有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烈性酒,而是以淡然的表
情面对身前的世界,和那个世界里的所有人。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凯却似乎从我的表情,看到一切。
菲尼克斯他一直跟你说了许多吧,关于我和他之间。事实是,他说的大多都是事实。
凯在看我,而我忙于在运转变慢的头脑中,搜寻菲尼克斯告诉过我的,关于他与他之间的点滴。
只是,他用着的是让你会怀疑他的方式,在你确定他是为了掩饰而说谎的情况下,告诉你的那些事实。
菲尼克斯确实是说过,凯从来就不曾做过一件,非他请求的事情。
凯看着我。过了好久,才继续说。
这样就算最后你明白了过来,也不能指责他曾在任何时候,以任何的方式欺骗了你。
因为菲尼克斯所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我选择了不去相信他而已。
其实拼凑着零星听来的那些事情,也差不多可以想见整件事情是怎样的情形。
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东西,美丽,精致,脆弱,但却无法勾起你保护的欲望,反而使你只想将它打碎蹂躏,踏在脚下?
因被那种打碎的欲望吸引,而逐渐接近了14岁的少年,直到真正做起来才发现,被打碎也正是那个人的愿望。
所以凯不是虐待狂。真正的虐待狂不会和被虐狂在一起,因为双方都无法从对方那里得到真正的满足。
本以为是一夜的事情,却没有想到那个少年将事情捅了出去,于是失去了家族、地位和职业,而不得不走到一起。
大多数时间,都不是凯在挑逗菲尼克斯,而是正相反。
我想到菲尼克斯在我的办公室里所说的,我无法失去他。那时震惊的是他竟然已经陷得那么深,现在想,则是他已经
将凯也拉到了那么深。
所以必须破坏那次婚礼。唯一仍旧与凯保持着亲密联系的妹妹,如果她能够成为最有希望的下届总统的妻子,凯就可
能从事别的职业,而脱颖而出。
所以凯那次才会暴怒欲狂。
所以菲尼克斯的眼眸中才会出现真正的恐惧。
所以那次我才会接到那个求救的电话。而当我依照时间赶到,正好足以将菲尼克斯救出。
现在想来,平常容易怀疑任何事情的自己,居然丝毫没有去想那电话的时间为何那么赶巧,也只能说是糊涂。
只是想到那时菲尼克斯的样子,牙齿被打落,脸肿得象猪头。谁也不会是怀疑做戏。
也确实不能说是做戏。凯的愤怒,我的忧虑,都是切实的。
菲尼克斯只是选择了最好的一个时间,将这些串在一起。
还有……梅?!
房间的冷气似乎开得太大,我觉得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
凯的语气很平淡。
讲述这一切对于他,似都是早已过去,因而可以平心静气对待的事情。
梅对菲尼克斯的憧憬,是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到的。而菲尼克斯则先让她的感情发生变化,慢慢地让她沉入自己的魅
力,然后再象对待之前的女人一样,将她抛弃。
非常谦恭但也非常坚决地对她说出那句对不起。
因为这件事情是一定会被知道的,在凯是如果幸运可能引起他的嫉妒,在我的影响则是,梅是我唯一的妹妹。
自己妹妹的幸福系在他人手中时,无论如何对那人是会更为在意,并不敢轻举妄动的。
喝到胃里的酒精带来的热量逐渐消散了,冰红茶的寒冷渐渐侵入到四肢。
然而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想到的,有什么是一直被忽略着,缺少了那关键的一环,因此还是有东西无法连起来。
动机。
菲尼克斯是想留住凯。他做的一切都只是想留住凯。我在里面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道具。
那么,为什么他会对梅出手?又为什么只有对我,一直在说着真话?
你是真的不知道?凯的表情中,第一次流露出诧异。
那是因为,安,你和我,我们其实是一类人的。
37。
在公司大厅前被一群记者拦住,现在已经成了我每日早晨必修功课。
不同的只是今日的问题,不再是一再重复的就SM环球娱乐收购Narcissus的传言验证,而集中在另一个问题。
听说Narcissus的主打乐队即将解散,事实上鼓手菲尼克斯已经宣布退出乐团?
我没有上当做出惊讶神色,免得他们把它作为照片附在头条旁边做新闻。
我上到最上的台阶,转身面对话筒。眼角余光见到黑色雪塔龙的影子。
那个,当然是谣传。我说,将手往记者身后一指。
菲尼克斯和他的经纪人已经来了,你们可以去问他们。
趁记者们掉转视线时我闪身进了大门,回头看时正见到凯和菲从车里下来,立即被记者围做一堆。
时间掌握真是恰倒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本已经在我之前先到,将昨日的文档整理出来给我看。
这几日Narcissus传出经济危机谣言,世面上的股价也一跌到底。
电话响起,我接过,对方是费希特。他没有浪费时间在闲聊上,只告诉我,SM已经上钩。
很好,要的就是这一点。我告诉本立即通知经纪人那边大规模买进。
严格说自己这样买自己的股票算是犯罪,不过反正科里昂手下有一堆小企业,正好派做这种用场。
最后再将它们合并进来,就一切大功告成。
正和本商量Narcissus的新海报意向,拉因斯闯了进来。早晚有一天得纠正他们这种动不动自己闯进办公室里的坏习惯
。
听说小菲和他的经纪人分手了?
啧啧,拜托,就算内心很爽,这种对公司大为不利的事情,脸上也起码装出些同情的样子。
何况消息如此闭塞,果然还只是新人。
我对他笑得亲切无比。
不,那已经是旧闻了。事实上是他们刚刚和好。
我看了下表。
你若现在去开新闻有可能看到最新的现场报道。
拉因斯还真的去把打开电视,屏幕闪了一下,然后出现我们公司的大楼门厅,镜头正对准带着墨镜的菲尼克斯和他身
边的凯。
凯听着记者的问话,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
那当然是谣传。他轻描淡写地说。拉因斯的脸垮了下来。
还以为终于有机会了。我听见他嘀咕着,差点笑出来,心情很好地提醒他。
小菲可是截拳的黑带三段哦。
他一脸莫名地看着我。可是截拳是没有分黑带的。又不是空手道,或柔道。他说。
我把最近他要练的歌扔到他怀里。
赶快把这些歌练会,你的专集也马上就要开始录了。
虽然只是偶像歌手,可是也要确保不会张口忘词的比较好。
到傍晚时,传闻SM已经到手Narcissus36%以上的股票。
公司里的人心开始有些动摇,我也流露出略微忧心的样子。
跟着我离开公司的助手开了紧急会,决定无论如何要共进退。他们望向我的目光,让我费了点努力才没有立即说出承
诺的话来。
再等一下。公司正在筹资,情况很快就会好转。我只能一再将这种空泛的安慰话对他们说。
然而也许态度中有什么让大家略微安心,所以他们终于渐渐散去。
我松了口气,抬头时却看见菲尼克斯站在门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我走过去时伸出手掌。
我看见他的掌心中是一只小巧的银色耳环,叶子形状的中间嵌着绿色宝石。前几天我一直戴着那幅,见过的人都说很
漂亮。
我开始四处望,他低声说。
凯已经先回去了。
我叹了口气。菲尼克斯似乎总有这种能看清别人内心想法的本事。
晚上楼顶的风很大。
菲尼克斯带我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栏杆边缘望着下面。
他不说话,我也就不能离开。
又过了好一阵,冷风吹过,穿着纤薄的套装的我抱住肩膀。
呃,小菲--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解释一下那耳环为什么会落在凯的那里也好,或者说任何其他的话也行。只要不是这种似乎是要
扼杀一切的沉默。
菲尼克斯转过身,伸出食指放在我唇上。摇摇头。
他的眼神让我把所有想说的话立即咽了回去。
语言。平素最为自傲的语言,那一刻才发现它是多么地苍白无力。
过了好久,菲尼克斯才再次转过身来。我看着他的表情,不知是否该松一口气。
那已经不再是下午在会议室里时所见到的危险神情,而换成另一种,平静甚至可说是淡然的表情。
凯都已经告诉你了。
他没有用疑问口气,我却还是不由点了下头。
他看着我,深黑的眸色纵是在夜幕中,仍隐约有光华流动。
在那一刻,我突然为他觉得惋惜。
你可以先放手的。我轻声说,与其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本来可以先放手的。
他看着我,过了半天,突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说。
所以你还是不明白。
他转过身,等到我明白他那动作的意义而向前冲去时,已经太迟。
他的衣襟从我的手中滑落时,我几乎还能听见他轻轻低语在我的耳边。
我不会让凯离开的--
38。
所有的人都很冷静。
我在给急救中心打过电话后,想到夜班的医生未必能担任外科的大手术,直接给李打了电话。然后打电话给本,让他
推迟明天Narcissus预定的行程。
李和我几乎同时到达救护中心,他脸上丝毫没有睡意,一边听取值班医生的汇报,一边指挥护士准备急救的器材。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我没有浪费时间坐在那里白耗时间,而先给费希特打了电话。他用约定好的暗语让我明白,收购
SM的计划即将完成,明天就能公布。接着我又给斯卡拉家里打了电话,直接找他做战地记者的情人。那男人在电话的
另一头沉默了一阵。
要完全掩住消息是不可能的。他说。但他保证会调用力量,将报道处理得尽量接近意外事故,放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
要想让Narcissus的消息不引起轰动实在太难。只能期待我们反收购SM成功的消息明天能传出,足够轰动以至相形之下
,菲尼克斯的这个意外只被当作一般的轰动消息看待。
凯在我挂掉电话后匆匆赶到,我才想起忘记通知他。想来是斯卡拉接到消息后立即通知了他,他的神色有些匆忙。
你没事吧?
他说着上下地用手轻拍着我的身体,似乎在确定我没有断掉几根肋骨。我想露出笑容,却发现脚一下发软,坐倒在长
椅上。
十岁时,我也曾在急救室里等着红灯熄灭。浑身的衣服湿透,身上裹着毯子也无法暖和起来。妈妈冲进来后只看了我
一眼,然后就坐下在对面,一心一意地等着里面的医生,出来对她说她心爱的孩子没有危险。
然而安妮还是死了。船翻的时候爸爸只来得及救一个,他拉住了靠他更近的我,等岸上的人将安妮救上来,她已失去
了意识。
所以,我是抢夺了别人的生命才能够活下来的人。但奇怪的是,对这件事情,我并没有愧疚的心情,之后,也就一直
这样活着,抢夺别人的注意,抢夺别人的奖学金,抢夺别人的饭碗,而这次则是抢了别的男人……
直到被声音惊醒,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起身时披在身上的外衣落下,我伸手拉起,闻见上边淡淡的
男性味道。
而李正和凯在说着什么,见我起身,向我的方向点点头。我走过去,听他说着。
……双腿粉碎性骨折,不知道今后是否还能站起。对不起。
他不是向凯而是向我低头行礼。我也向他道谢,知道他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当我冲下楼梯跑到菲尼克斯身边的那
一刻,我是以为他已经死去了的。
如果可以,这是我最后一次。
利用他的善良与好意的最后一次。
凯说他要留下来再等一会,李说他开车送我回家。我看到他的神色也很憔悴,摇了摇头,为他和自己各自叫了一辆出
租车。
最近我已经见了足够的血。我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事故,让我必须再承担将李从他的妻子身边夺走的罪孽。
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眼睛周围有明显的黑圈,我想用粉底遮盖,结果发现必须扑上如墙厚的粉底。
年轻时候嘲笑那些不化妆就不敢出门,一眨眼落下如烟粉底的老女人,曾几何时,自己也就迈入这个行列了。
干脆擦掉那些夸张的妆,黑眼圈就黑眼圈罢,唇上涂接近银色的唇膏,戴上银色树叶型的耳环,身上是带着丝紫意的
银色套装。
门口聚集着平时三倍的记者,一路无可奉告也差点无法走进自己公司,幸亏本可能是看出势头不好,让警卫在两边护
架,我才能勉强从人群中挤进。
比起昨天,今日公司里可说人心惶惶。见到我所有人立即住嘴,让我察觉他们所谈论的不止是公司去向,更可能是昨
天菲尼克斯的事情。
我苦笑,比起个人去留前途,人有时反而更喜欢谈论无关己事的流言蜚语。也许正因与自己没有直接利益冲突,谈起
来更是畅快吧。
我让本去查奈克尔的下落,他一脸犹豫。我平心静气向他解释。
小菲若能回来也要再过几个月,乐团经不起这种等待--还有,从今天开始,你升任Narcissus的全权经纪人了。
本一脸惊诧神色,我示意他打开电视。电视新闻偶尔也会比报纸更快些。
他转了几个台,最终停在我让他看的经济台上。巨大的宣示版上,我们和SM的股票值正以大字显示在上边。本还是一
脸迷惑,我想到他并没在炒股,于是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告诉他。
我们的反收购计划成功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明白过我的意思。而再过一阵,电视里才传来我期待已久的声音,宣告着这个我早已预料到的事实
。
39。
我不要。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竟然是卡莱尔,这让我多少有些愕然。
可是奈克尔本就是Narcissus的一员。我耐心说服。最初出道时Narcissus本就应是你们四个。卡莱尔,斯卡拉,迈克
和奈克尔--现在只不过是将原先的阵容恢复。
卡莱尔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晃了下金色的头发,神情活象被惹恼了的小猫。
安,虽然你是我的朋友,可是小菲也是我的朋友。所以,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这个绝不可以。
我抬眉。卡莱尔的意思是我想借机抹杀菲尼克斯的存在?
这怎可能?这一个星期,身边的哪个人,不是无时无刻地提醒我菲尼克斯的存在,以及是我害得他要自杀的事实?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不要责怪凯--和安。
可惜这话除了反把我和凯的罪名落实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任何效用。
不过我是最近刚荣升了Narcissus国际娱乐的总裁,所以这种与歌手打交道的事情,交给本去做就好。
我看向本,他不敢回视我的目光,却也不敢和卡莱尔作对。空调的温度定在了19度,他居然还在那里不停擦汗。
我叹口气,只好将这个议题暂且放下。从迈克与斯卡拉明显松口气的表情看,他们也反对让奈克尔回来接替菲尼克斯
的职位。
他们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咬签字笔,当时踢掉奈克尔远没有这么麻烦。
内线电话响起,我拿起,听见对面的声音,立即将话筒撤离耳朵一英尺。却还是清晰听见梅的声音尖叫着。
安你这个混蛋做了什么你居然敢对小菲做那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把电话挂回。过了一会,铃声又响。
接起来时却是妈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