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别离——洛非离

走近凌云阁的时候，莫非离听见了一阵异常熟悉的妩媚的笑声，这种笑声以前在禁苑常常听到，心中隐隐地不安起来

。“公子，请吧。”张总管帮他推开了门，可是他却站在门口，怎么也迈不开腿。“怎么了？莫公子，快点进去吧，

莫叫王爷给等急了！”

莫非离感到自己的天空一下子碎了，心中仅剩的一丝对司徒宣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为什么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给他

希望，又一次又一次地叫他失望呢？他居然看到司徒宣衣冠不整地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露出

淡淡的宠溺的笑容，“晨曦，别闹了，有人来了。”

“晨曦？”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莫非离不禁惊讶地叫出了声。

“妍华，是你呀。”晨曦转过身，看到莫非离却毫不意外。

“莫非离，见了本王还不下跪！”司徒宣只用延伸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莫非离，便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晨曦身上，甚

至还主动吻了他。

“参见王爷。”木然地下跪，莫非离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在意眼前的画面，但是眼前两个人的亲昵的行为却刺痛了他

的眼。

“莫非离，从现在开始，流云阁让给晨曦住，你搬去静岚院。”

“为什么？王府里空的屋子还有很多啊，晨曦要住的话可以随便去找一间，为什么要我搬？”莫非离知道现在这种情

况和司徒宣唱反调没有什么好处，但他就是憋了一口怨气想要发泄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要他搬出去？流云阁里有着

他和司徒宣的回忆，无论痛苦还是甜蜜都是他想珍藏一生的东西。司徒宣已经不爱他了，他只剩下面对那个空荡荡的

屋子的那些回忆。即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也可以告诉自己，没关系，他曾经爱过我，留给我满满一屋子的回忆

……

“放肆！本王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

“王爷息怒，王爷不要为了晨曦的事和妍华生气。妍华一定是气恼晨曦抢走了王爷，所以讨厌晨曦而已。王爷可以再

找间屋子给晨曦住，晨曦只要每天能看到王爷就心满意足了。”

“不用了，我搬就是了。”莫非离说着这句话，却直直地盯着晨曦。“欲擒故纵，这就是你勾引男人的手段吗？”

“放肆！莫非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司徒宣看着晨曦泫然欲泣的脸，狠狠地瞪着莫非离，刀子一样的目光无情地

划过，让莫非离不禁瑟缩了一下。

“还有，你的小奴婢本王已经许配给了礼部尚书许大人做侍妾，三天后许大人会来迎亲。”

“什么？王爷，这许大人已经年过花甲了，且已有六个侍妾，珠儿这一去不是太委屈了？求王爷收回成命……”

“委屈？许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你的小奴婢嫁过去就是官夫人，到哪儿都风光，怎么就委屈了？”司徒宣放开怀中的

晨曦，慢慢地踱到了莫非离的面前，“而且，她和你不清不楚的早就落人闲话了，难得许大人肯收她，可是看在了本

王的面子上。”

“我和珠儿清清白白，哪里不清不楚了？”莫非离愤怒地跳了起来。

“公子，别说了，珠儿谢王爷恩典。奴婢先告退了。”珠儿打断莫非离的话，磕头退了出去。她知道，司徒宣不会容

忍她爱着莫非离，即使他把莫非离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也不允许别人爱上他的所有物。他现在来报复她了，报复她的

不敬，她对莫非离的产生不该有的遐想。她爱上他的所有物，便要以一生作为代价。

“莫非离，你也退下吧，希望你早点搬出去，本王可不希望晨曦没地方住。”

“王爷……”莫非离还想说什么，但司徒宣一挥手，早候在一旁的张总管便把他请了出去。

莫非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流云阁的，一路上，他的脑海中出现的全部都是晨曦那张或妖艳或娇媚的面孔，还有他

说话时那假装委屈却神气活现的神情，那是自己无论如何装不出来的。司徒宣，你就爱他那样的吗？还是男人都会爱

上晨曦那样的人？是不是自己太坚强，让你觉得可以一再地伤害却不会留下任何伤痕呢？莫非离觉得自己真傻，居然

还一直自己骗自己说只要回忆就好，爱的人都不在了，光要回忆有什么用呢？徒增失落而已……

回到流云阁的时候，莫非离看到珠儿在忙进忙出地收拾东西。

“公子，这是冬天的衣服，还好之前王爷差人帮公子做了不少冬衣披风，不然这个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过呢。还有，等

下把这床被褥也搬走，静岚院里没有这么暖的褥子了。公子身体不好，在那儿会冻着的。啊，对了，把小暖炉也带上

，可以暖手……”珠儿一见到莫非离，便迎了上来，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珠儿，我什么都不想带。”莫非离看着珠儿半晌，才轻轻地说，“这里的东西都不是我的，我什么都不想带。”

珠儿楞住了，过了很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公子，你不可以再这么骄傲了。奴婢以后不能再伺候公子了，公子身

体不好，要是病着了，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到时候公子怎么办呢？”见莫非离低头不语，珠儿只能接着说，“公

子，把东西都带走吧，不然你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你怎么跟那个晨曦争呢？”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莫非离终于妥协地抱着小暖炉，率先走了出去。不甘心，很不甘心。如果司徒宣只是不再看自己

一眼，莫非离认了，只要能远远地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看他每天都在做什么，自己也就满足了。可是，他居然招

了晨曦进府，晨曦，那个禁苑的头牌，怎么有资格站在他的旁边？想到自己在司徒宣的眼中居然连晨曦都不如，又怎

么能甘心呢？莫非离发誓，他一定会把司徒宣抢回来。从今天开始，莫非离不再是以前的莫非离了。

静岚院其实就是王府中最北面的一个小屋而已，外面围了一圈篱笆，若是在山野中，倒也是个清雅的地方，但是若是

在王府中，却显得格外寒碜了。因为离凌云阁很远的缘故，这里一直都没有人居住，久而久之，连下人都偷懒不来打

扫了，所以现在的静岚院是一片破败之景。

走进屋子，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屋里阴冷潮湿，显然不适合人居住。莫非离把手中的小暖炉放在了桌上——除了床之

外的唯一一件家具。

“天哪，这里连下人房都不如，怎么住人啊。”珠儿惊呼，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放在床上。

“没关系，打扫一下就好了。这里环境清雅，很少有人打扰，是个好地方。”莫非离努力地让自己微笑，可是心却一

点一点往下沉。司徒宣对他还真是毫不留情，把他赶到最偏僻的地方，是眼不见为净的意思么？呵，这地方看起来就

像给失宠的人住的。说完，走到小院的井边，准备提水。这司徒宣还想得真周到，在这么荒僻的院子里居然挖了口井

，摆明了是让院子里的人自力更生的。

费力地拎起水桶，莫非离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公子，这种事情让珠儿做就好……”珠儿看到，慌忙走了过来，要接

过莫非离手中的水桶。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这种事情以前我也做过，做得来的。”莫非离依然淡淡地笑着，“珠儿帮我去厨房拿药可

以吗？”自从莫非离受伤了之后，都是拜托厨娘煎药的。

“可是公子的伤势才刚好……”珠儿还是觉得不放心。

“珠儿，我可是个男人呢。”貌似，大家已经忘了他莫非离也是个男人的事实了。只记得他是“王爷的男宠”，现在

连“王爷的男宠”也不是了……

“那……好吧，公子你小心点，珠儿去去就来。”

趁着珠儿去拿药的当口，莫非离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了遍，把灰尘都抹了去，把被子都铺好。这一转眼，也就一个时辰

过去了。坐在桌边，他一直在纳闷珠儿取碗汤药怎么这么久，这里离厨房应该也不算太远之类的时候，远远地看到珠

儿拎着个食盒，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一回到小屋，珠儿把食盒放在桌上，把盒里的那碗汤药拿了出来，“公子快喝吧，凉

了就不好了。”

莫非离一口气把苦涩的药汁灌进肚里，皱了皱眉，虽然已经喝了多日，但那苦涩的味道还是让他很不习惯。不过他现

在关心的却是珠儿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回来还一副怒气冲冲的像被人欠银子的样子。“别气了，到底怎么了？”

“厨房里的人都是狗眼看人底的家伙，以前王爷还爱着公子的时候，他们哪次不是把药煎得好好的，还会给点甜的东

西给公子去了嘴里的苦味。如今，公子搬到了静岚院，他们竟是连煎药这种活计都不愿意做了。方才那厨娘看到我，

居然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叫我在炉前蹲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药煎好。”

“珠儿，委屈你了。”莫非离轻声地对珠儿道歉，“这王府里就是这么现实，人也是这么现实。”世态炎凉啊……

“公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珠儿听得莫非离的话，想着怎么这莫公子老喜欢把错往自个儿身上揽啊。

“珠儿，你要是出嫁了，这府里，就真的剩下我一个人了。”莫非离幽幽地说，发现自己最近越发喜欢叹气了。

“公子，珠儿不嫁了，珠儿就在这静岚院里伺候公子，珠儿去跟王爷说去，说不嫁了。”听到莫非离这句话，即使是

平日里直爽惯了的珠儿，也开始任性起来。

莫非离只觉得好笑，嫁与不嫁，是司徒宣说了算的，怎么可能说不嫁就不嫁的呢？早说过了，整个府中，除了他司徒

宣是主子，其他都是奴才。主子都放话了，奴才哪有不从的道理？“说起来，你还是让我给拖累的。当日应承了下来

，现在说不嫁，怕王爷是不肯放过你的。”

珠儿又哭又笑的，“莫公子，珠儿再去求求王爷，就算他再怎么罚奴婢，奴婢都绝对不会反抗的，只求能留下来侍奉

公子。”

莫非离听了直摇头，“珠儿，我早说了，我没什么可报答你的。”这丫头的心思，自己怎么会不明白呢？可是之前，

自己的心早已给了司徒宣，现在，司徒宣早就由不得她了，找个借口把她给遣出王府，也算是对自己的报复之一吧。

“珠儿不要公子报答，只要能侍奉公子，珠儿就心满意足了。”珠儿打定了主意，要为自己的终生大事搏上一搏，“

晚上珠儿就去求王爷。”看着珠儿坚定的脸，莫非离忍住心里的话没说出口，却冲动地抱住了珠儿，怕只怕，王爷不

会同意啊。

莫非离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他见珠儿的最后一面。后来回想起来，如果当初能劝说珠儿乖乖出嫁能有多好，可是现在

一切都晚了。他不知道司徒宣和珠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天深夜，他趁着众人都睡了的时候溜到珠儿平日

住的下人房想问下她再次找司徒宣谈判的结果，却发现房内幽暗烛光下，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悬挂在梁上。当时，便

心中大骇，一把推开屋门，却见到了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忘记的如地狱般的场景。

珠儿悬挂在高高的梁上，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像在等待什么又像在控诉什么。“珠儿！”莫非离爬上桌子把珠儿放

了下来，却发现已气绝多时，回天乏术了。桌上，只留着一张被泪水濡湿的难以辨认字迹的纸，莫非离看到上面自己

的名字，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想起珠儿平时看自己时那倾慕的眼神，自己虽然知道却无意回应，便干脆就这么忽

视过去了。直到今日，珠儿准备再去找司徒宣的时候，自己也是应承了下，想着司徒宣绝对不会容忍珠儿忤逆他。没

想到，这珠儿的性子竟然这般的烈……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坐在地上，莫非离抱住珠儿冰冷的身子，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咸咸的泪水流到了

他的嘴里，异常的苦涩。“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呢？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让我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呢？”莫非

离把脸贴上了珠儿已经冰冷的脸庞，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怀中已经冰凉的人。“你这个样子，会让我一辈子不安心，

你知道吗？珠儿，你应该乖乖地出嫁，然后好好地活下去的。这样的话，我还可以骗自己，说你现在飞黄腾达了，说

你是个官太太了，说你不必再做伺候人的工作了，说你会过得很好的……可是现在，现在……你让我怎么安心呢？”

莫非离已经泪流满面了。“珠儿，你快点起来，我们一起去求王爷，让他收回成命，我去求他让你嫁给我，你会成为

我的妻，我们会很幸福的……我们可以逃出王府，到哪里都可以，珠儿……珠儿……”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纵然把

心全都给了司徒宣，纵然他不爱珠儿，但是这样一个痴情的女子，平日里看起来爽朗坚强的女子，会为了他毫不犹豫

地顶撞王爷的女子……这样的一个情深意重的女子也会让他想一辈子与她厮守的啊……

“啊……”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愤，莫非离抱着珠儿，在房里大声叫着，连成片的下人房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

接着，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谩骂声，众人推开了门，看到门内的情景，都楞住了。

“什么事啊？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啊！”张总管只披了一件外衫赶到了挤满了人的屋子，众人给他让了条路，“

她死了？明儿一早，去郊外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你说什么？去郊外把她埋了？”莫非离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怨毒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张总管，张总管居然被他瞧

得瑟缩了一下，“当然，难不成你想把死人埋在府里头？秽气！”张总管不愧是王府多年的老总管了，估计见的死人

也多了，居然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我不准！我要把珠儿葬在静岚院！”至少，让他可以时时看到她……

“莫非离，你凭什么不准？府里头的下人死了，一律埋到郊外的乱坟岗，这是规矩。来人，把莫公子送回静岚院，小

心不要惊动了王爷！”

四周的下人硬是把珠儿从莫非离的怀中拉了出来，架起了莫非离往外走，“等等！”莫非离把下人喝住，挣脱了被钳

制的双手，走到了张总管的面前，“那么，把她葬在好一点的地方行吗？至少有个墓碑什么的……”日后，自己可以

去看她……

“把他带出去。”张总管懒得再理莫非离，吆喝着让下人把他送会静岚院，自个儿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