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学里的规矩你记得很清楚啊——算得倒也不错!”
林鸦儿道:“雒师傅,干爹是真对我好,我分得出好歹,我这回一定学好!一百戒尺,一百一十藤条——我这就去找
孟师傅领罚,你们相信我!”林鸦儿抹一把眼泪,挺身站起向门口奔去。
他跪得时候长了,猛一起身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皇甫骏一把扶住他,林鸦儿抬头看着他道:“干爹,谢谢你!”拉开
门直冲了出去。
赵虎在院子里看见林鸦儿一个人跑出去,不知这小滑头又在搞什么鬼,走到门外看两位主子都默然不语,禁不住道:
“爷,那孩子又跑了,要不要我跟着?”
阿衡摇摇头道:“不必,由他去!”皇甫骏听赵虎这一说,这才回过劲来——他从挨了顾峋风那一顿痛打,想起挨打
来心里就哆嗦,真打一百戒尺一百藤条,还不把人打死了?依林鸦儿的性子,借机跑了也好。
阿衡转身在椅上坐下,看皇甫骏望着门外深深叹了口气,脸上一片茫然,问道:“你是希望他回来,还是不希望他回
来?”
皇甫骏一时也说不上来,道:“我就是觉得这么聪明的孩子——这二百下就是大人也未必受得了!”阿衡道:“钱宁
、江彬,哪个不聪明?聪明过分又把持不定自己,才搞成杀身灭族的大祸!德胜于才谓之君子,才生于德谓之小人—
—这孩子没人管教,少年早慧,你希望你的干儿子是个祸国殃民的奸猾小人么?”
皇甫骏道:“那你还不让赵虎跟着,万一他怕挨打不回来了呢?”阿衡道:“人不能靠别人管一辈子——他要真是重
情重义,为了你他也会回来;他要是真跑了,那就是天性凉薄,心里头有我无人的性子,这样的人再聪明也不能留在
身边!那就任他出去自生自灭好了。”
皇甫骏看他想得这样透彻,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赵虎虽然不知方才二人在房里怎么教导林鸦儿来,听了阿
衡这话也不能不服——果然不愧是经过层层考试选拔的探花老爷,这份心思才识岂是常人能及的?
不一刻林鸦儿果然陪着孟小山一起过来,孟小山跟二人施了礼,道:“林鸦儿说他该打一百戒尺,一百一十藤条,罚
禁足两个月,是两位先生让他来找我的。”
(十三)
阿衡点了点头,吩咐赵虎把所有孩子列队召集过来,当众宣布林鸦儿犯的规矩和惩戒,林鸦儿自己捧了戒尺过来,跪
在前头领责。
孟小山铁面无私,男孩子犯规素来是他执法——左右手打十下轮换一次,一开始林鸦儿还能咬牙挺着,待打到第二轮
,肿起来的手心再挨上戒尺,他登时疼得叫出声来。
皇甫骏在一边看见,上前一步便要拦阻;阿衡一伸手拉住他,他想起阿衡一片苦心,只能强自忍住,却也不忍再看,
转过头去。
林鸦儿眼光一直暗自瞟着他,把他的关切看在眼里,心头一暖,挺了挺腰杆死命咬住嘴唇,可是手上每一戒尺下来都
火辣辣地疼,再挨几下,那眼泪可忍不住了。
孟小山见他这回老老实实挨打,并不喊叫求饶,跟他偷奸耍滑的性子大异其趣,也暗自纳罕——学里的规矩都是顾七
爷定的,百十号顽皮孩子在一起,不严管怕翻了天。小山自己最是吃苦耐劳,对林鸦儿这小滑头一向不以为然,他胆
大包天,这回也该让他受点教训,因此一下一下打下来结结实实,毫不手软!
眼看着第三轮开打,林鸦儿疼得眼泪汪汪,呜呜哭了出来,皇甫骏实在忍不住了,向阿衡道:“右手还得写字呢——
小孩子家,别给他打废了。”其他妈妈也有好些看不下去——从来孩子们做错事受责都是十下二十下,这一下子上百
下的可是头一回——皇甫骏这一开口求情,其他人也跟着劝解——怕把孩子打坏了,林鸦儿虽然该罚,还是分开来打
比较好。
阿衡从善如流,待左手第三轮打完,叫住孟小山道:“今天先打一半吧,右手还要写字,剩下五十戒尺都打左手——
等十天之后伤好了再打!”
孟小山答应一声,皇甫骏早过来扶起林鸦儿。阿衡咳嗽一声,接着道:“小山,那藤条今天也只打五十——你带他到
房里打吧。”
皇甫骏吓了一跳,道:“还打?”阿衡道:“林鸦儿,你说呢?”林鸦儿虽然手疼得厉害,也知道这位雒师傅眼里不
揉沙子,忙道:“谢谢干爹——我全听雒师傅吩咐!”
孟小山也觉他今日这份硬气可嘉,低声道:“赶紧进来吧——打藤条得脱裤子,到房里打是给你留着脸面呢。”
皇甫骏跟着走进惩戒室,孟小山放下戒尺,把二尺长的春藤取过来,看林鸦儿两只手都肿得小馒头似的,道:“皇甫
大哥,你给他把裤子解开吧。”
皇甫骏心说隔着衣服打得还轻些,过去拉着孟小山低声道:“五十戒尺已经够他受了,这屋里也没别人——小山,你
看我的面子,别脱了,就这么打吧。”
孟小山道:“皇甫大哥,不是我敢驳你的面子——从七先生那传下来的规矩,打屁股都得脱裤子,一来能看清伤势,
下手知道轻重;二来也省得打碎的布片布丝混到伤口里,容易溃烂生疮。”
林鸦儿素日也带别的孩子来过惩戒室受罚,知道向例如此,却是这一次才知道原因,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道:“干爹
,您快帮我解开腰带吧,回头雒师傅进来看见又该说了——好容易免了一半,别再因为犯规加罚。”
皇甫骏叹了口气,帮他解开腰带,连底裤一并褪下——林鸦儿熟门熟路,自去书案上趴好。这一撅起屁股来皇甫骏才
看见,他两个臀瓣红彤彤一片,右边大腿根部还有一片紫黑。孟小山奇道:“谁打过你屁股?”
林鸦儿道:“赵虎去抓我时,把我从树上揪下来摔在地上,又踹了我一脚——我干爹知道,当时疼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
孟小山道:“你个调皮孩子,又跑到树上去干吗?赵龙赵虎两位大哥虽然一身武功,却轻易不肯出手——你一定是惹
急了他才踹你的?是不是?”
林鸦儿道:“会咬人的狗不叫——我哪儿知道他那么厉害?”孟小山好武,平日常跟赵龙赵虎讨教武功,与他兄弟交
厚,听他嘴里不干不净,挥起藤条抽了他一下子,喝道:“你怎么说话呢?”
藤条轻软柔韧,打得疼又不会受伤,连妈妈们臂力不大也挥得动,小山虽然只用了三分力气,打在高肿的臀峰也把林
鸦儿疼得跳了起来。孟小山脸一沉,看了皇甫骏一眼,道:“皇甫大哥,当着你我先说明白,惩戒室自有规矩,受罚
时不许躲闪乱动,闪一下罚两下——林鸦儿,你这可是明知故犯!”
林鸦儿赶紧趴好,道:“我刚才没提防,一下子疼得忘了,再说你也没说开始打啊——孟师傅,我不敢了,你打吧。
”
孟小山道:“看皇甫大哥的面子,我不跟你计较,从现在开始,报数!”说着一五一十打了起来。
林鸦儿知道这是免了他加罚的一鞭,当即从一数起——藤条锋锐,比戒尺的钝痛又自不同,林鸦儿这回想忍住不叫也
不可能了,好在七爷允许报数,可以尽情喊叫出声——林鸦儿一开始中气十足;十下以后喊声里便带着哭腔,待打到
二十多,嗓子已经喊哑了。
皇甫骏在他撕心裂肺的报数声里几乎站不住,拉开门便冲了出去——惩戒室外黑压压一片人头让他越发头晕——学生
们都吓得脸色惨白,站着一动不敢动;他猛地冲出来,有些小孩子竟吓得哭了起来。
阿衡抬头看了他一眼,皇甫骏见他面无表情,狠狠瞪了他一眼,呆立片刻又不放心,转身又回到房里。
(十四)
孟小山执罚有经验,既然要打五十,开始二十下都是站在右边往右下斜抽,从腰背平行着打到大腿,然后站到他左侧
,往左下斜抽也是二十,最后十下才站到他身后,竖直着抽了下来。
鞭痕交叉处已渗出紫砂,每抽一下林鸦儿身子便跟着一抖!一开始两个胳膊肘拄着书案,后来上半身已全贴在案上,
报数声也已经有气无力。
好容易五十下打完,皇甫骏扶起林鸦儿,看他惨白的小脸一点血色也没有,伏在自己怀里只是抽抽噎噎地哭,越发觉
得心疼。孟小山清洗了一下藤条,道:“没给他打破皮,带他去浴室冲个澡吧——疼得浑身是汗,洗干净了上点药,
过两天就没事了。”
皇甫骏并不太会照顾人,听孟小山的抱着他去浴室冲洗一番,冲完了才想起来没给他拿干净衣服——林鸦儿长这么大
头一次有人疼爱,腻着皇甫骏不让他离开——皇甫骏无奈,只能解开自己外袍将他裹住,抱了他从浴室出来。
义学里孩子们都是四个人一间房,皇甫骏便抱着林鸦儿回自己房里上药——他和阿衡都有独立的公事房,房里用屏风
一分为二,里面便是休息室——两个人有说有笑刚走到门口,房门一开,阿衡从里面出来。
阿衡来找他不见,推开门却见他抱着林鸦儿衣衫不整地过来——那孩子腻在他怀里笑得一朵花似的,哪像才受了上百
下责罚的模样?
皇甫骏看见他,问道:“有事?”阿衡瞟了林鸦儿一眼,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别扭,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忙吧。
”转身径自回房。
皇甫骏将林鸦儿抱到自己床上,取出玉肌凝雪膏来给他抹在手心,臀腿上鞭痕细密,他又没照料过人,弄得林鸦儿连
声呼疼——皇甫骏也自懊恼,把赵虎叫进来照料他,林鸦儿又死活不让,扭股糖一般粘着他道:“赵虎手太重,还不
如干爹呢——再说我这衣服也脏了,我手肿了没法洗,让他给我洗洗吧——还是干爹给我上药!”边说边向赵虎做个
鬼脸。
赵虎心说两位正经主子都没让我洗过衣服,你算哪棵葱就敢指使我?知道这小滑头这是报复自己摔他踹他,当着主子
也不能跟他争执,只能狠狠瞪他一眼不言语。
皇甫骏和阿衡的衣服都有专门的洗衣妇给料理,遂道:“你去他房间把他那身干净衣服拿过来,他手肿着这几天都没
法洗,这身衣服你拿回去交给刘妈好了。”
赵虎应声而去,父子两个做做停停,直弄到晚饭时分,林鸦儿双手高肿,便缠着他喂水喂饭,一顿饭直吃到定更。
赵虎来收拾餐具时趁机劝道:“爷,天都黑了,该回去了吧?”皇甫骏答应一声,林鸦儿却一把抱住他的腰道:“干
爹,你别撇下我不管。”
赵虎道:“刚才给你拿衣服碰上张妈妈,还问你怎么还不回房呢?”林鸦儿看着皇甫骏道:“干爹,我连着七八天没
回房间,床铺总得重新收拾才能睡——你看我手也肿了,屁股上挨了打疼得厉害,我也没法收拾啊——干爹求求你,
让我在你这里睡吧。”
皇甫骏看他可怜,点点头道:“好吧。”林鸦儿欢呼一声,纵体入怀,搂住他脖子道:“还是干爹疼我——可我一个
人不敢睡,干爹也别走了,留下陪我吧!”
赵虎怒道:“你一个人跑到外头七八天,还说不敢一个人睡?”林鸦儿道:“那是没办法吗,干爹,那几天我每天夜
里都得爬到树顶上才能睡——天天做恶梦!鸦儿命苦,爹娘都死了,没人管我!今天又挨了这么重的打,干爹!”
皇甫骏给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自己颈下蹭来蹭去,再听他可怜巴巴地哀求,哪里还能拒绝?赵虎大是不耐,道:“可
雒爷还在家里等着呢!”林鸦儿道:“雒爷是谁?是雒师傅吗?干爹,你和雒师傅一起住?”
皇甫骏“嗯”了一声,心说这可跟你小孩子家解释不清了,遂道:“他是我表弟,当然一起住!”林鸦儿对阿衡甚是
畏惧,不敢再说什么。皇甫骏却不想让他多想,于是吩咐赵虎去跟张妈妈说一声,林鸦儿今晚留在自己这里;让赵虎
回去告诉阿衡,自己今晚不回去了。
第二天阿衡过来,淡淡的什么也没说。林鸦儿仗着手打坏了,张口闭口叫“干爹”,撒娇撒痴缠着他——皇甫骏直到
第三天晚上才亲自送他回房间,张妈妈性子乖觉,早帮林鸦儿换好了床单,让他同房间的三个孩子帮着照料。
当晚回到家里,阿衡道:“舍得回来了?”皇甫骏伸臂揽住他,笑道:“那孩子没爹没娘的,好容易有个人疼,缠人
得很!”阿衡道:“这里的孩子大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你就是偏疼林鸦儿,当着人也别做得太过分,让其他孩子怎
么想?”
皇甫骏让他这一说,想想也有道理,点头道:“好,我就是看他这回挨了打,才留下照料他些——小山也说以前责罚
孩子都是十下二十下,一回打上百下这是头一回!”
阿衡道:“是啊,别的孩子也没他这般胆大包天,一犯规就犯这么严重——这二百下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算出来
的!”
皇甫骏道:“我也没怪你呀——他自己也知道该打,没敢抱怨你什么!”阿衡道:“他就抱怨又如何?难道我会跟他
小孩子一般见识——用得着你这般急着替他撇清?”
(十五)
皇甫骏说不过他,只好不再言语,闷着头收拾了上床睡觉。第二天林鸦儿一见他面又扑上来,皇甫骏想着阿衡的话,
看看果然有不少孩子偷眼看着,便不再抱他,只让他伸出手来看看——好在玉肌凝雪膏治外伤效用甚佳,几天功夫林
鸦儿便消肿去淤,没什么大碍了。
阿衡自己幼时在家不得宠,每次看见小弟或是同龄孩子给父母抱在怀中疼爱,羡慕之余都会黯然神伤——直到后来认
祖归宗后心底那份怨怼才逐渐释然,因此生怕皇甫骏公然宠爱林鸦儿对其他孩子造成伤害——他也知道皇甫骏心实面
软,吩咐赵虎留心提点着些。
赵虎本来就不喜欢林鸦儿这小滑头,所以他课后来找干爹时也是能挡驾就挡驾,气得林鸦儿更是有机会就找茬跟他捣
乱。
这日皇甫骏正在孟小山房里跟他商量事情,林鸦儿过来找孟小山,说来领剩下那一半责罚——孟小山和皇甫骏对视一
眼,没想到这孩子这回真的不再逃避!
皇甫骏知他畏惧阿衡——阿衡句句站在理上,连自己也不好再去求情——看他乖乖跟着孟小山去隔壁的惩戒室,不免
心下恻然。
到了惩戒室,林鸦儿又跟孟小山商量——雒师傅说过不再打右手,左手一下子打五十戒尺怕会受伤,求他这回只打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