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因此每一个基地都有两三间设施完美的心理诊疗室,这里布置得色彩亮堂,像是家里的的客厅,宽大的田园风格
的布艺沙发,时尚简约的茶几,脚下还有一块柔软的地毯,让人一脚踩下去有深陷其中的感觉。
但沙发对面并不是尺寸巨大的背投,而是一面贴了高反膜的单向透视玻璃。
从这边看,它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唐钦宇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神情闲散里带着倦怠——跟这两位
专门以“刺探”人隐私为糊口生意的专家周旋,实在是太耗费精力。毕竟谁都不像梁竣那么好骗。
而同时,玻璃的另一边,陶川正在观察这一头坐在沙发上、被两位心理学专家“审问”的唐钦宇。
早上7点钟,睡眠不足的指挥官就开始处理前一天下午堆积下来的工作,11点钟左右完成的时候,对唐钦宇的心理
干扰已经进行了2个多小时。
那一天,K城“银”基地的人第一次看到陶川往日冷硬的脸上有了一分未掩饰的焦躁跟急切。他快步走向心理诊疗室
,轻轻推开另一侧观察室的门,坐在那里看唐钦宇。
秘书陈格一早便被陶川派过来专门做些记录,陶川看到上面大略的记录着唐钦宇与两位的对话,从最开始的极力配合
到现在的什么都不说。玻璃另一边的那两位耐心极强的心理学专家现在不禁有些急躁。
一直到中午12点,唐钦宇仍然不肯说任何关于“大学某年暑假”的只言片语。
他一直低着头,盯着茶几上精致的小茶杯,时不时会伸手转一转杯子,然后微微张开嘴,在让人以为他要开始说话的
时候,拿起杯子抿一小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只有一小口,仿佛只是为了做出“喝水”这个动作而做。
陶川紧皱着眉,那个面容姣好的小中尉此时的样子像是叛逆期的孩子,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对付着自己父母关于“
发了那条内容暧昧的短信给你的小姑娘是谁”这种敏感问题。
抬手看看时间,陶川对陈格说,“先收工,下午两点再开始。午饭之后让他们二位好好休息。”
陈格扯过耳朵上挂着的耳机,对着麦克风低声说出口令,两位专家随即站起身微笑但却有些不耐烦的对唐钦宇说了句
什么,然后拢了拢身上的因为坐了一个上午略有褶皱的西装外套,快步向门口走去。
陶川也走向门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沉思…… 临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玻璃后面。
——他其实只是想看一眼,并没有带有“留恋”或是“舍不得”这种根本不会在他身上产生的类似于小女人的情绪。
但是他的目光却滞了很久。
唐钦宇在那个瞬间也抬起头,准确的向陶川站着的方向看过来。
虽然知道唐钦宇看不见这一边,但是他还是觉得他在盯着他,很期待还带着点儿哀怨。隔着那么远,中间还有一层玻
璃,他仍然能看到唐钦宇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膜,像是夏日暴雨过后路面上平静的一小滩浅浅的积水,倒映着蔚蓝的
天和白色的云,颜色里带着暗淡。
之后,唐钦宇随着低下头的动作轻眨了一下眼睛。那一瞬间,陶川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美好而忧伤的姿态——“哗
”的一下子垂下了眼帘,纤密的眼睫毛像是割碎了他眼里的那一层光,仿佛有什么在华丽丽的破碎,用悄无声息而动
人心魄的方式。
毫无征兆的,陶川的心脏表面密密麻麻的疼了一层。
“上校?”陈格站在他身后提醒了一声。
他这才发现自己攥着门把手很久没动。随后他吩咐道,“给唐钦宇送份套餐,把那一边的高光灯关掉,让他好好休息
下,跟他说先不要让他离开这里,我去处理点事情,马上过来。”
“好。”
午饭时间,陶川与两位专家在“银”基地食堂的一个小隔间里一同进餐。
两位专家很无奈的他摇头,“之前他表现很好,相信记录您也看了。可是后来他完全不配合,我们认为是跟他的经历
有关。所以想请调他的详细档案,只凭借一份心理评估报告,完全没有方向,无从下手。”
陶川不动声色说道,“调档案需要正当的理由。你们需要写一份申请,我会尽快报上去。”
他喝了一口汤,热热的滑过舌头,顺着食道一直暖到胃里,语气软了几分,说,“我一直想问,你们二位之前就是熟
识的搭档吧?”
“是的。”其中一位专家说,“我们在总部进行每月一次的例行心理支持。”
听到这句,陶川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心里却一惊——他以前曾经在首都“银”基地总部有过3个月的实习经历,而那
个所谓的“每月一次的例行心理支持”被人说成好像是女人的月经一样让人心烦意乱,因为那是类似于“审讯”的一
个程序,用以发现各种可能会出现“背叛”的环节,保持基地人对“银”的忠诚度——毕竟“银”基地的存在是个天
大的机密,万一被外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出发点是积极的——为了保证“银”的秘密存在,但是方式实在是让人不堪。因此当时基地上下需要接受这种“
审讯”的人都很头疼这个环节。
原本陶川还曾经跟罗龙上将建议过取消这个“例行心理支持”,但是大概是由于诸事繁杂,罗龙并没有太在意,因此
居然到现在这个“心理支持”都是存在的。这着实让陶川大吃一惊。
但现在,最让他觉得不能忍受的是,如果这两位专家熟练于“心理支持”,那么对唐钦宇刚刚的心理干预,说不定也
是用他们熟悉的“审讯”的方式进行的。
难怪他不肯配合。让一个人对着两个陌生人说出自己最不愿回想的记忆,并且是在被人居高临下的审问的时候讲出那
些或许会让人不齿的过去……
陶川抬起头说,“你们二位,来到K城之后辛苦了。我的建议,既然唐钦宇中尉不肯配合,那么二位下午先休息一下
,让唐钦宇也稍微调整一下,下面的工作我们明天再继续。”
那两位专家正因为这个精力过剩的指挥官派给他们比往日多两三倍的工作而疲惫不堪,因此听到他这样说,很愉悦的
接受了这个建议。
陶川吃完了午饭,立即就回到办公室把下午的工作安排了一遍。
从刚刚临走的时候,唐钦宇看他的那一眼开始,陶川就觉得心里被什么扯得七上八下。
这样的状态不适合谈话。他临离开的时候,从办公室揣了一盒烟。
之后他快步走向地下12层走廊的一端。
站在诊疗室的大门外,陶川点燃了指缝间的一支烟。红色的亮点在走廊末端的阴暗里随着他的抽吸快速的明灭了三四
次。他吸的很深,混着尼古丁的淡蓝色烟雾在肺泡里转了一个圈,带走了他的不安。
然后他转身,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 *---* *---
唐钦宇觉得,自己对中年男人仿佛是有着天生心理上的抵触。
比如刚刚那两位。
自认为很了不起,端坐在一边,居高临下的对你说话,满脸不冷不热的温吞吞的堆笑,假惺惺……虽说就目前看来身
材还保持的不错但是总让人觉得有向大腹便便的身姿发展的趋势……
甚至还有那种披着冠冕堂皇的学术外衣却只为了遮蔽自己猥琐内心的人……
就像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唐钦宇觉得一阵眩晕,胸前一股郁结,简直要吐出来。
那人给他的是他最不愿想起和不敢面对的过去,连带着,他的技术水平都因为那段不太美好的回忆而受到了影响。
那是块硬伤。
秘书陈格走进来,帮他把高光灯关掉,对他说,“唐中尉,午饭我替你带过来,你在里面那间好好休息一下,指挥官
让你在这里等等他。他大概……有事跟你说。”
灯光熄灭了的时候,巨大的单向透视玻璃从他这个方位看过去也变成了透明的。
他看到观察室那一边的门虚掩着,一个挺拔的背影从门口闪过。
他确定那个是陶川。
“好,我知道了。”他对陈格回答并且微笑道,“谢谢你。”
临离开的时候,陈格想了想,还是顿了顿脚步,停下来说,“唐中尉,其实……如果你还好的话……我没有别的意思
,上校虽然没有让我们知道,但是他最近真的很累。嗯……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唐钦宇看着那块巨大的玻璃,安静的说,“我会快点好起来。谢谢你。”
那一侧房间里的沙发表面有浅浅的、但还未恢复原状的褶皱。
唐钦宇想,刚刚有人坐在那里,看着他。
应该是他吧……
他果然让他失望了。
好在,看起来他没有放弃他。
每一次想到陶川,唐钦宇总有想要跟谁狡辩一番的冲动。他不是个任性的小孩,虽然,他有他的执着,但是那些倔强
和坚持并不代表就是无理的任性。
唐钦宇自己也大概知道自己心理上的问题,所以这一次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让自己平复一段也许无法面对的过去。
好在一直以来没有出过偏差,甚至得益于技术水平的确比别人好,他的工作一直做的很顺利,所以那些取得的成绩就
掩盖了他内心里有缺陷这个事实。
缺陷并不大,如果不是两次都被陶川看到,恐怕到现在他还坐在程序大厅那个编号为“D-9”的工作台上每天按时
算他的数据、更正LKF防御网上的各种数据、然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配合陶川和李斯扬搭档的“蜘蛛手”打开千里之外
的首都上空的LKF防御网……
可是,仔细想起来,那些以48小时为单位的、没日没夜的算数据的日子,似乎已经离开得很远了。明明来到K城“
银”基地9个月的时间里,前8个月都是那样度过的,倒好像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
倒是在地铁站,自己的验证卡打不开通道门的时候,陶川的突然出现以及他用力攥着自己肩膀时,手心里透过层层布
料传递进来的温度、他盯着自己的冷然但镇定的眼神、还有他带着威严和关切的语气对他说的那句“别紧张”……
那一天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思居然全都被他轻轻松松的压了下去,平平整整……
……那一天是2015年的情人节。
情人节……
……情人……
唐钦宇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另一些方面——比如性向上——跟正常的男人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从没
有过正常接受同性恋的时代。他也想过给自己找一个情人,甚至年轻的时候去过GAY的聚集场所,可那里除了男人
加强了的带着荷尔蒙味道的欲望和相互之间铜墙铁壁般的戒备,他只能找到“人”,而找不到那个“情人”的“情”
字。
所以与米雪相处的日子,他格外的小心翼翼,害怕有人发现他的秘密,也害怕自己的女朋友会知道她的男朋友实际上
是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所以一直躲避、逃离……
原来不知不觉的,他已经逃避了这么多现实。
诊疗室里的沙发舒适得让人心生惬意,高光的灯光被关掉之后,只剩下天花板上几盏小小的夜灯在发光,暖洋洋的鹅
黄色给唐钦宇白皙的皮肤蒙了一层柔软,他闭着眼睛斜靠在松软度极好的靠垫上,四肢软趴趴的,找到舒适的姿势随
便一搭,像一只乖巧名贵的猫,华贵的慵懒,连带着,他的心里都轻松得有些发软……
灯光从闭着的薄薄的一层眼皮渗透进来,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光亮。
任凭思绪在这片没有方向的光亮里神游的时候,唐钦宇听到门锁被人轻轻的旋开。
走进来的时候,陶川看到唐钦宇窝在大沙发的一角,把自己摆成一个闲散的姿势。
陶川有“那是一只大型的身体柔软的猫”的错觉——他甚至有种“如果给唐钦宇一个尾巴,此时那个毛茸茸的大尾巴
一定是随着主人的心情在摆过来,摆过去”的感觉。
被那条虚无的大尾巴搔得心里痒痒的,他那张线条硬朗的脸也仿佛被灯光打出柔和的色调。
走到沙发旁边,他一只手臂支在膝盖上半蹲下去,另一只手在犹豫“要不要揉揉他柔软的小肚皮”的时候……
他发现唐钦宇无声息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水色弥漫,涟漪轻荡……
---* 完 *---
17.安抚
“我记得你得过吸入性肺炎,要小心。”
——这是唐钦宇睁开眼睛之后,对陶川说的第一句话。
太熟悉的一句话……陶川记得的,在亲自做作战方案的熬了两个通宵之后的那天,他听到唐钦宇这样对自己说过“上
校,我听说你得过吸入性肺炎,还是注意些吧……”
仿佛时间轴被卷曲,这一刻与那一刻相契合了一般……
这句话让陶川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抓住了什么的端倪……
“只一支烟,没关系。”陶川对窝在沙发里的唐钦宇说。
“一支烟就这么大的烟味儿,焦耳含量肯定很高。” 唐钦宇撑起半个身子,很认真的看着他说,“……这样不好。”
陶川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稍纵即逝,但却深达眼底。
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钦宇就先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陶川愣了下,轻声问,“那你准备跟我说么?”
唐钦宇没有马上回答,他坐起来,两个手肘支住膝盖,托着额头。
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甚至半蹲在地上需要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的陶川都看不到他的表情。
许久,在陶川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有崩溃的危险的时候,唐钦宇忽然抬起头,眼神清亮透彻。
他说,“上午,对不起……可是,我只想告诉你。”
“好。”陶川起身坐在他身边,“你什么时候想说,我就听。”
两个小时,陶川觉得唐钦宇是忍受着那种心里的秘密外壳被剥开之后赤 裸裸的感觉,把一切告诉他的。
徐立并没有对唐钦宇做过实质上的侵犯,但这个披着衣冠的禽兽却惯于使用其他更加猥琐的方式来强迫唐钦宇答应他
可耻的要求。
唐钦宇曾经有过一个很关心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当时的徐立,就是抓住了他这个弱点。
他用“你弟弟在学校里有些中暑所以身体不太好”为理由,把已经怀孕8个多月的唐音骗到了他掌控的实验室的一个
小隔间里。
“唐音——就是我姐姐,被关在那个房间里。你知道……他当时正在研究一个大概是空气组成分子交换机的构造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