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反贼聚集,意图谋反。凉城离玄京颇近,若反贼举事,对玄京极为不利。此等大事怠慢不得,章拓遂即刻安排人手
查明。
两日前,探子回报,说凉城已遭反贼控制。他来不及上报焰冰城,忙率着一队人马急急赶来。成王病重,寻太子至今
未果,若再有反贼滋事,岂非将雨水之国逼入绝境。
然而,眼前情形却远在自己想象之外。城中情况不明,此刻反贼又将城门大开。是想以诱敌之术诱他们进城,再瓮中
捉鳖,还是说其实反贼早已被灭?自己是该暂时按兵不动,还是该冒险冲入城内?
章拓犹豫间,城内已走出一人来。
来者一身黑衣,一头灰色长发高高束起。
来者步伐有些虚浮,显是已受内伤。火光之下,隐约可见其右肩箭伤颇为严重。
来者行至章拓面前三丈之遥立定。
“章拓,章将军?”来者声音平稳,音量不大,却字字清晰。
“来者何人!”章拓未感托大,沉声喝道。
“在下冷箫。闻章拓将军曾是洛统,洛将军旧部。现有洛将军手书一封,希望章将军一阅。”
章拓半信半疑,凝神瞧了冷箫半晌,忽问道:“阁下可是一年前以一届小队长身份,助洛将军击退苍国敌军的灰发少
将?”
“冷某不敢居功,那次侥幸得胜,实是洛将军统领有方。”冷箫朗朗而言。见他已稍稍卸了防备,冷箫忙已风咒将一
封书信平平托出,稳稳落于章拓手上。
章拓展信匆忙一看,遂惊道:“洛将军信中所言,句句属实?”
冷箫不知信中所言,惟有应道:“不假。”
见他答得肯定,章拓剑眉微敛:“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妄下定论。待章某解决了凉城事端,再作定夺。”
“章将军,凉城之中并无乱贼,无需如此大张旗鼓。”
“章某的探子据实以报,凉城已落入乱贼之手。冷少将此言要章某如何相信?”如此大事,章拓相信手下人决不会谎
报军情。
“章将军要如何相信?”冷箫拧眉。果然单一洛统的书信不能令他相信。
“望冷少将提出明证。”
“章将军,在下帝坤之国鸠。奉新皇蛟王之名前来缔结盟约。路经此地,恰逢有人意欲借除反贼之名杀害城中百姓。
在下斗胆出手相救。这是凭证。”冷箫未及回答,鸠已自城中步出,说话间右手一扬,将手中符令掷于章拓。幸好在
被那个混蛋强行卖到此地之前,方化曾将蛟王符令硬塞给他。原本以为无甚用处的东西,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
接过符令,章拓就着火光瞧见其上货真价实的蛟王刻印。随即抬头,半信半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
冷箫心下暗惊,早已觉得鸠不简单,没想到竟有此等身份。侧目望向鸠,却意外地瞧见他一脸的苦笑。
再回眼瞧向章拓,冷箫心下暗急。硬撑到此刻的身子已有些不支,再拖下去恐怕不利。仓促间,还有什么能令他相信
呢?
正思索间,雷蛟的声音已自城门上响起:“章少将,若再加上在下的证言,是否足够?”
瞅着自城门上跃下之人,章拓惊呼脱口:“雷大人!”统率御庭八士,直接受命于王的雷蛟怎会在此!
正不解间,一个更令章拓惊异之人也自城中缓步而出。
“莫大人!”盯着走至冷箫身后的少言,章拓更是惊诧。三年前为寻找太子而失踪的御庭八士副统率莫大人竟会在此
。莫非……
心中忽起的念头令章拓将不解的目光转向冷箫。他姓冷,难不成……
见他惊疑不定,雷蛟一笑道:“在下接获密报,说有人意欲屠杀凉城百姓。少主心忧子民,遂率属下等前来暗察。现
已将图谋者抓获,此刻城中只有饱受迫害的百姓。只不过……属下办事不周,令少主贵体受伤。”说着,雷蛟已冲着
冷箫跪下身去。也好,趁着此刻达成自己最初的目的。想来以现下情形,少主应不会推脱。
“雷蛟,你……”未料到雷蛟有此一举的冷箫惊道。一转身瞧见跟着跪下的少言,冷箫更是拧紧了眉。
“少言……”
冷箫欲言又止的神情瞧在鸠和章拓的眼中,只觉他不怒自威。两人均以为他是身份被属下揭穿而暗怒,却不知冷箫心
中自有另一番想法。
稍待片刻,冷箫正欲开口辩解,身后却传来嘈杂之声。
先前为冷箫等人所救的苦奴,城中惶惶不安的百姓一拥而出,跟在少言、雷蛟身后跪下。忙不迭地道着感激之言。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救我们来啦。”
“黄天有眼,我们多年的劳苦终于熬到头啦!”
“是太子殿下救了草民。”
“太子殿下……”
凉城门口顿时一片“太子殿下千岁”,间或夹杂着被俘之人的求饶之声。
瞧着那一片黑压压,冷箫竟有些无措,只得狠狠地瞪了雷蛟一眼。
见章拓眼中仍有些疑惑,雷蛟沉声道:“章少将,灵石只选真命天子。当日灵石显灵,您不可能不知吧。”语毕,意
有所指地瞧了眼冷箫的右手。
章拓定睛一看,冷箫右手背上的不是灵石又是什么!
这一瞧,瞧得他心中一慌,忙翻身下马跪下身去。
“太子赎罪,属下不明就里,多有冲撞。”
见主帅跪倒,身后一干将士也纷纷放下兵器跪了下去。
见他已深信不已,冷箫更觉头痛。一回首,瞧见鸠也已跪于一旁。
以手抵着额头,冷箫无力道:“都起来,有话进城说!”
才踏出一步,冷箫已毫无预警地倒下身去。不行了,身体看来已到极限。闭上眼,冷箫放心地倒入惊呼上前的少言的
怀中。
凉城门口又是一阵慌乱,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他们终于寻着的太子。
二十四
凉城的忙碌在拂晓时已渐平息。城中的百姓都定下了心神,开始忙着修缮毁坏的屋舍。章拓在将擒下的谋事者收押后
,也带着手下帮着已忙得不可开交的雷蛟安顿获救的苦奴。待到全部安排妥当后,已是晌午。
因昏迷而着着实实吓了众人一跳的冷箫,在一觉醒来后已是活蹦乱跳。他强劲的恢复力令为其疗伤的鸠叹为观止。反
倒是一直硬撑的少言在躺下后便沉沉昏睡过去,仅暂时止了血的伤口又再度渗出血来,严重的情形令鸠大皱眉头,直
骂他胡来。
失血过多导致少言在苏醒后无法如愿睁开眼。忍过一阵头晕目眩后,沉重的眼皮终于被撑开。
尚未及看清周遭情况,耳边已响起某人欣喜的叫唤。
“啊,少言你醒啦!鸠,少言他醒……”忙不迭叫唤的声音止于左手被紧握的触感。
冷箫僵直着身子未敢回首。
“你……刚才唤我什么?”自己嘶哑的嗓音令少言为之一怔,随即抬眼望向冷箫。现在他的回答比较重要。
预期中的声音并未响起,以为他未听清的少言就着趴躺的姿势撑起身,稍稍提高了嗓音。
“你刚才唤我什……呜!”话未尽,被牵动的伤口已令少言呻吟出声。
“少言!”心下担忧的冷箫忙回身,却瞧见少言一脸的诡笑。心知中计的冷箫顿觉懊恼。想甩开手,却又怕真的牵动
他的伤势,只得狠瞪少言。心中暗恼,枉自己这么担心他的伤势,竟还有心耍他!
“右肩的伤势如何?”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少言忙问着挂心之事。真是不懂爱惜自己,他的伤没比自己轻多少,竟这
么满不在乎地到处乱跑!
“没事。我在边关那两年可不是白待的。若没点奇佳的治愈力,早已战死沙场了。何况,再重的伤都受过,这点小伤
根本不碍事。反倒是你的伤颇为严重。”顺着少言的轻拉,冷箫就势缓步上前。先前见他醒转的欣喜此刻又涌上心头
,竟全然未注意自己的手还牵在他的手中。
“呵,无妨。只不过伤得不是地方,容易渗血罢了。”少言笑得轻描淡写。
“少言,若再遇着这种情况,你根本无需替我挡,我不值得你……”左手传来的痛止住了略显冷漠的话,冷箫不解抬
头,却正迎上少言盛怒的眼。
“谁说你不值得!值不值得由我来说。冷箫你听好,我,少言,愿意替你挡刀,根本无需考虑什么值得不值得!”见
他依然后知后觉,少言气恼着。看来自己有必要做得再明显些!
“你……”面对他突如其来的直白,冷箫一时手足无措。不要,不可以,不能这样!否则会害他丢了性命!他怎可以
将该对着心仪的女子说的话,这般理所当然地说给他听。而自己竟该死的有一丝窃喜!冷箫的心思已混乱,语塞的他
只能怔怔地望着少言。
瞧着他有些傻的表情,少言一皱眉。心念着与其说到他明白,不如直接行动来得快。
这般料定,少言微一使劲,将兀自发愣的少言拽向自己。趁他重心不稳之际,一掌扣住他颈项。
未曾防备的冷箫就此跌跪于床边,本能地伸手撑住床缘。猛回神的他抬眼,尚有些迷茫的眼立刻为少言捕获。瞧见他
眼中的灼热,冷箫竟移不开眼去。感受着两人胶着的视线,冷箫的心中渐生异样。身子止不住微颤着。
紧盯着冷箫灰褐色的双眸,此刻半合的唇,少言想起了之前那一吻。上次的意犹未尽不知今日是否能如愿以偿?
舔了下干涩的唇,少言稍稍使力,将冷箫压向自己。
瞳中少言的脸逐渐扩大,冷箫虽明白自己应该马上伸手推开他,但是扶着床缘的双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不行了……
瞧见少言眼中分明的笑意,冷箫放弃地闭上眼。心中有的,是对自己的气恼。
“咳……”
门口突然响起的轻咳令冷箫一惊,随即迅速挣脱少言的箍制,战起身来。
回身见雷蛟斜支着门框,暧昧不明地瞧着自己,冷箫已有些面如冷霜。
“少主,苦奴们已安顿妥当,您看……”
“我去瞧瞧,顺便找鸠过来。”冷箫垂首快步走向门口,经过雷蛟身边时又道:“不要再叫我少主,我不会承认的。
”
雷蛟不答,仅是侧身让他通过,随后似笑非笑地瞅着一脸懊恼的少言。
目送冷箫离去,少言将脸埋入手臂,闷声道:“你是故意的。”
雷蛟嘿笑不答。
“你看了多久?”
“从替你挡刀,无需什么值得不值得开始。”嚯嚯,这么震撼的宣言,难怪少主会怔怔地任他摆布。
“啧!”真是会挑时候。
“老实说,少言,不莫铮,刚才的行为可是要判死罪的,尤其是你这个贴身护卫。”雷蛟忽而正色道。
少言抬首,冷笑道:“我不是莫铮,现在的我是少言。”
“你果然已经想起来了。”雷蛟拧眉。想起来了还敢这么任意妄为,那个一板一眼,死忠的莫铮哪儿去了?
“替他挡箭的瞬间想起的。毕竟上一次,也是这么替他挡了一刀。”少言直言不讳。
“既然已想起来了,那就该好好克尽职守,你是……”
“我说了,现在的我是少言。我不打算回复为莫铮。”
“别傻了莫铮,你真以为你对他的好感是你自己的情感?那不过是深埋在你体内的咒印在起作用。让你能不疑有他的
守护他……”见他依然坚持己见,雷蛟已有些动怒。
“住嘴雷蛟!我自己的感情我最清楚,这无关咒印的事,早在见到他第一眼,我就已经……”是啊,早在二十年前,
在莲居见到那个跳脱的小男孩时,自己就已经……
拧眉瞧了他半晌,雷蛟沉声道:“你真是这么想的,莫铮?”
“再说一遍,我是少言。”
“很好!”一转身,雷蛟出口的话语已带着威胁和杀气,“为了少主的安全,我不会再让你单独接近他。如若你仍旧
执迷不悟,莫怪我动手杀你,少言!”
“我奉陪!”少言亦不甘示弱。就算被太虚说自己是个危险也好,被雷蛟威胁也好,早已打定的主意不会因此改变。
少言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好他,决不会再让二十年的事重演。
快步走向屋外的冷箫对于两人间的剑拔弩张毫不知情,此刻的他兀自想着方才的事。该死的,方才的自己除了无力推
拒外,竟还有着一丝期待!这不像是自己的想法令冷箫气恼。
捂着唇,冷箫苍白的脸泛起淡淡红晕。出神的他完全未看见迎面而来的鸠。
“冷箫?”鸠奇怪地瞅着面色有异的冷箫。他不是看顾着少言吗?这是怎么了?
“啊!”吓了一跳的冷箫惊叫出声。
“什么,怎么了?”鸠也被吓了一跳,跟着紧张起来。
“啊……不,没事。”冷箫有些气结。自己这是怎么了。
“少言已醒,你去瞧瞧吧。”说着,冷箫慌忙而逃。此刻的他已顾不得鸠投来的奇怪眼神,只想着尽快找个能平复心
绪的地方,好好理一理混乱的思绪。
是夜,忙碌一日的众人聚首少言房中,商讨着下步行动。鸠和章拓虽隐约觉着少言、冷箫和雷蛟之间有些古怪,到也
未多加留意。
一番商议之后,决定由章拓押送犯人返京,暂时按兵不动,暗中监视薛隆。
少言和冷箫的伤势尚需养上数日,因此决定住些时日再返京不迟。况且凉城仍有许多杂事要办。雷蛟自然也跟着留下
。
早已对冷箫深信不疑的章拓立刻领命,连夜带着手下返京。
而累了一日的其余人等也不再多言,各自散去。只是冷箫对于雷蛟由始至终刻意阻止少言同自己说话的行为有些不解
。但想到现下的自己也不愿与少言多言,也就任由他去。
对于冷箫的回避,雷蛟的阻挠,少言却是不以为意。来日方长,何须急在此刻。只是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让冷箫明白
自己深埋许久的心意?
二十五
冷箫有些无聊地坐在鸠的对面,看着他颇有耐性地将采来的药材分开、归类。
前日,对制药产生兴趣的冷箫不顾众人的反对,硬是跟着鸠上山采药,结果药未采多少,本已愈合的伤口却又被他拉
开。为此,少言、雷蛟和鸠三人联合起来强制他不许出门半步。
对于这样的安排,冷箫怎会乖乖服从,他甚至连少主的架子都端了出来,可惜始终敌不过那三人。
打了第十个哈欠,冷箫有些昏昏欲睡。毕竟连续三次的内伤皆伤得不轻,即便他表面精神奕奕,身子的状况却并不乐
观。
鸠好笑地瞧着他此刻慵懒的神情。现在的他完全不似前几日般冷俊。为了尽快解决凉城无主的问题,他日夜不分地帮
着新选出来的掌事者处理事宜。众人虽想劝他,可任谁在瞧见他严肃而暗藏威慑的脸时,都不自觉恭敬起来,更遑论
劝他休息了。可是待一切均已安排妥当时,他竟如换了个人般好玩成性,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