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汉威在门口立了一下,自己是客人不便进去,可想想今天朱主任的这顿军棍多少跟自己有关系,就腼腆的凑到门口。
"杨少爷,您还是先回房吧。"那个老仆人老普在一旁劝了他出来。又安慰道:"皮肉伤,不妨事,您不必过意不去。我
在胡家都几十年了,我们大爷就这个脾气,总是想起一出、闹一出的不闲着,连带了下面人没少受苦。是要旁边有个
自律些的人时常提醒他的。"
老普引了汉威回到客房,帮他打了洗脸水,边叨念着:"先大帅在的时候呀,这家里规矩可多了。夜里过了子时都是不
许随便走动,更何况这么晚不着家了。只我们这无法无天惯了的大爷呀,从来不理会的,先大帅又宠得很,也不跟他
计较。就养成现在这少爷脾气,官儿做这么大了,还由了性子的乱来。"
这一看就是几代老臣呀,不然不会说话这么的随意而有底气。汉威也便不好意思劳动老人家,张罗着自己动手,老普
忙拦了他说:"杨少爷您别客气,您是跟我老普头次见,先时杨七少爷来胡家时都是我老普伺候过的。"汉威就更吃惊
了,怎么从来不知道杨家跟胡家有这么多渊源。
早晨,汉威一早收拾停当,跟胡子卿吃过早饭。胡子卿家很是有意思,全盘的西式的生活,连早点都是牛奶面包之类
。汉威想,可能同他在欧洲生活这两年有关系吧。
收拾停当刚要出门,许小姐接了个电话,然后转身过来跟胡子卿低声用英语说:"Charles, 老先生的电话找你。"。
汉威都能感觉到胡子卿神色明显的变化,拿起话筒还没说话就换上了毕恭毕敬的表情。
汉威觉得奇怪,原来以为这西安就是胡子卿的天下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但现在见他如同个小学生般唯唯诺诺的说
些:"孝彦明白,是!~明白了!~~是!大哥教训的极是!~"之类的话,汉威心想这是谁这么早打来电话教训胡子
卿?胡大帅早死了,这个大少爷还怕谁?这老先生又是谁?他胡子卿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司令...,想到这里
,回头看一旁的许小姐,那个秀丽而时髦的美人正对她诡异的一笑,用英语轻声半含调皮的瞟了眼胡子卿对他说:"活
该挨骂了。"
胡子卿扔下结束了的电话就骂了句脏话,愤愤嘟囔道:"这些黑衣社的特务混蛋还能干点什么,扎针告状倒真快,有这
点功夫拿了打日本人去呀!"
许小姐边帮他系着领口的扣子边调皮的试探道:"昨天玩痛快了,今天挨老头子骂了吧?"胡子卿脸色很难堪,动动嘴
唇低声吩咐:"让他们快帮我找套《曾文正公家书》来。"
"什么?"许小姐瞪大眼睛,"什么书?"
"《曾文正公家书》"看胡子卿说话的样子灰头土脸的,许小姐噗哧笑出声来:"我就说吗,你不听,非干点离谱的事儿
去讨骂。这倒好了,不只讨骂,还挨罚了吧?"
一听《曾子家书》汉威定时就呆了,清朝大将曾国藩写给弟弟那些教训人的书信,在家的时候大哥也总逼了他背默。
最恐怖的是这位作者‘曾剃头'老大人还有个爱好,每天反省自己有没做错事情,然后把错事一一列出来象写悔过书一
般。大哥曾经这么罚过他,奇怪的是谁这么狠敢去罚胡子卿啊?
由于刚来,胡子卿只是带了汉威在剿总大楼四处转转,跟周围人熟悉。直到下午,胡子卿抽空带他去见号称‘西北王'
的卢定宇将军时,卖了个关子对卢定宇说,自己抢来个弟弟,让卢定宇猜是谁家的子弟。卢定宇猜了两次也没猜对,
就不猜了。当子卿公布答案是杨汉辰的幼弟时候。卢定宇俨然有些吃惊,上下打量了汉威说,"好像跟老杨不太象呀。
"
"我头一眼见他,就觉得他跟我有些象。"子卿拉过汉威牵强的说。卢定宇也多少听说了昨天胡子卿和黑衣社特务的冲
突,就问道:"昨晚司令就是带他出去~~"
话没说完,就见子卿直打揖拱手的求老卢别再提了,卢定宇知道这个大少爷从来办事由了性子乱出招儿,也就笑笑寒
暄几句没再多说。
胡子卿就直率的跟汉威介绍说,这大西北是卢大哥的地盘,他胡孝彦是被日本鬼子欺负的无家可归逃到西北避难来了
。好在卢大哥仗义,借他一块儿立足之地。
话说到这儿,卢定宇笑着说:"胡司令是不是昨天喝多了酒还没醒,怎么说出这么多醉话。",两个人相互打个哈哈过
去了。然后胡子卿拍拍汉威说,"等日后胡大哥收复了东北失地,带你去那里的山沟里打狍子去。","嘿,又把我忘了
?"卢定宇笑着提醒。
"怎么会,忘记谁也不能忘记卢大哥呀。"胡子卿的眼里泪光闪烁了一下又压了回去。汉威心里暗想:丢了江山还有脸
提,怎么东北几十万大军丢給了这么个花花公子。比起大哥的修为,他胡子卿去提鞋都不配。
晚上,汉威路过胡子卿书房的时候。胡子卿正守着灯,提了根毫笔仔细的誊抄着东西,铺在桌上的生宣占了大半个书
桌。许小姐在一旁帮他拿着本线装书,红袖添香般伺候着胡子卿,时不时的帮他研墨,或是帮子卿搓揉着发冷的手。
"这帮黑衣社的混蛋孙子,早晚我拾掇了他们。"胡子卿边抄边咬牙切齿。
"你仔细点,还差两遍就抄好了。用心些。"许小姐提醒着。
汉威远看时,满篇都是蝇头小楷,这蝇头小楷本来就耗腕力,不知道要抄多少。
"哎哟!糟糕!错了。"胡子卿痛心疾首的跺脚道,"都快抄完了,怎么就错在这里了。"
许小姐捧起纸来看看也直摇头,"若在上面涂改,老先生肯定不依的。"
"你想什么呢?就是不涂改,抄得潦草些怕都过不了堂。"胡子卿丧气的望着这张功败垂成的作品遗憾道:"重来吧!"
西京之行
见汉威进来,胡子卿忙招呼他过来坐。汉威走近前的时候偷眼看了一下许小姐放在桌上的书,果然他猜对了,《曾文
正公家书》呀,太惨了!
"司令,汉威能帮你什么吗?不然我来帮你抄点,蝇头小楷很耗腕力,这个我在家也常抄。"。
胡子卿听了汉威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心知瞒不了汉威的眼睛,就笑了出来:"想不到杨汉辰也搞这虐人的把戏。看来还
有人跟我胡孝彦‘同苦'。"
许小姐笑着呼着汉威的英文名字说:"Michael别理他了,Charles他还差整整三篇呢。今天写不完,明晚送不到他那总
理大哥手里呀,他还有的亏吃。"
汉威都不敢相信原来一大早打来电话责罚胡子卿的竟然是何总理。
首先是惊异这位远在千里之外的何先生居然一晚的时间就知道了昨天晚上才发生的捉弄特务的小闹剧,更吃惊何先生
怎么用这种惩罚小孩子的手段来对付胡子卿。虽然他听说过,胡子卿是总理的结拜兄弟,何总理对他十分信任和青睐
。本来以为这种把戏只有他大哥杨汉辰这种老古板的人才会用呢,看来他倒真和胡子卿同病相怜了。
汉威本来是想缠了胡子卿追问昨天提到的关于大哥为什么不敢存那本《申江国流》的原委,但见胡子卿都自顾不暇了
,也就只有悻悻的回房。心想就是不用胡子卿说,他也能猜对七分,肯定是怕爹爹看到了挨骂呗,还用他胡子卿卖关
子还解释这个事儿。
回到房间,老普又已经帮他打好洗脸水,收拾好床铺。汉威跟他搭讪了两句,劝老普不用这么客气的拿自己当个客人
照顾,很多事情他在家里也是自己做得来的。
老普上了些年纪,话特别的多。先是夸起了当年他见到的杨七爷是如何一个爽利的人,及到杨汉辰又是如何的少年老
成、彬彬有礼。又自然的对比到胡子卿,感叹说:"我们家大爷,就是从小养了的少爷脾气,家里没个人敢惹他。他当
年去军校前,连个鞋带、扣子都不会自己系,听说还是在校里被杨七爷給教会的呢。"
汉威心中暗骂:上军校应该也是十六、七岁的光景了吧?还不会系鞋带扣扣子,不是跟个草包没什么区别吧?如果胡
子卿所说的七叔这个导师就是指导他如何扣扣子,那七叔这个‘导师'当得可真够丢人的。
又听老普说:"我们大爷那性子,受不得半点委屈的。那从小什么事情不是得依了他的性子来?就说他小时候那次,家
里老帅宴请令尊杨大帅和几位省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就蹭过去,看了没他的座位,嘿!钻了进桌子下面一顶,整个
酒席就翻了。结果老帅非但没责骂他,还高兴地夸他小子有种,拉过他看了又看的生怕他被磕碰到。"
汉威听了眉头紧蹙,心想:也不知道我爹当时在场做何感想。杨家的孩子敢这么没个规矩,早就连骨头都打碎了。也
难怪,他胡子卿不败家,谁败家?
"话说回来,我们大爷呀,人心特别好。不象那些富家子呀,那个心黑呀,烂心烂肺的,拿人不当人的作贱。我老普从
小看他长大的,那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个孩子,谁看了谁喜欢的。~~他最讨厌打打杀杀的事了,这老帅都最知道
他这性子了。先老帅在的时候,什么事情用大爷操过心呀?~~我们大爷可爱玩儿了,那打个球儿呀跳个舞呀,学什
么什么象。可自从这老帅甩手一去呀,也可怜了他了,这么多人就指望了他了,这一下子接了这么大一滩家业。做好
了,那是应该的;做不好,那就是败家子儿呀。唉!人人都骂他,可我老普可怜他呀。这谁愿意抛家舍业的跑这么远
来呀,有办法回家,谁不想打回东北老家呀?"汉威听老普说的动情,也只有听他不停的唠叨。但心里想,不管怎么说
,这胡大少爷真象他自己形容的那样,糊里糊涂的被扯上了船桅做了那张大帆,尽管他自己可能不愿意。
"杨少爷你来这两天呀,我们大爷才有了点笑模样,前两天剿共吃了败仗,他也烦着呢。你有时间就陪他多说说话。汉
威心里酸酸的,想想胡子卿这么个衣食无忧的大少爷的境遇,再想想大哥的少年老成的身影。翻翻手里的《申江国流
》画报里那一张张英姿勃发的俊逸的面孔,真不知道该是羡慕他们还是可怜他们好。
这几天,胡子卿只是安置汉威在身边帮忙处理一些文件,并跟他说,正在着手成立一个特别的‘剿总战时机要处'号称
‘十一处',他已经保举汉威来做这十几个人的机要处主任。
汉威是客随主便,既然来了胡子卿的地盘,胡子卿就是他的长官了,所以他也没个挑拣的应承下来。
"汉威你去过西京吗?"胡子卿忽然问。
"没有!"汉威回答得很干脆。
"想去吗?"胡子卿又问。
汉威奇怪他要说什么,就点点头。
"好了,收拾东西,明天早晨跟我去西京,中央有个会,你扮成我的副官,我开会,你去玩你的。到西京城四处走走。
"胡子卿爽快道,"你大哥应该也去的。"
汉威自然是欣喜若狂的答应了,去西京他当然想,而且离开大哥十天了,汉威还真有点想。
飞机落到咸阳机场,汉威随了胡子卿坐了车一路暴土扬尘的去了下榻的酒店。冲了个澡,胡子卿吩咐汉威换了西装,
去赶晚上的欢迎酒会。
西京果然是另一番气派,酒会的场面很壮观,门口就名车如流。进了大厅,灯火辉煌、笑语盈盈、暗香浮动。衣冠楚
楚风流倜傥的胡子卿的出场,更是立刻吸引住无数双女宾艳羡的目光飞过,认识的就主动凑了过来打招呼寒暄,胡子
卿立刻就被众花盘绕了。
汉威在家的时候也陪兄嫂参加过类似的应酬,尤其玉凝姐家原来是西方的买办起家,这种舞会、酒会就办得很多。所
以汉威倒是见怪不怪。倒是胡子卿应付女人的功夫,让汉威着实领教了,果真厉害。不温不火,若即若离,就连一些
拉拉扯扯的小动作都十分的自然。难怪人家都骂胡子卿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呢。
胡子卿身后这个俊朗飘逸的年轻后生当然没逃过众人的眼光,不过女人们见胡子卿带来个漂亮的小男人,总还是比挽
个漂亮的女子进来的要舒服些。
胡子卿面对询问倒是洒落的介绍说,"这是我弟弟汉威,新收了来的。"。
汉威知道胡子卿一贯的促狭,也就不作声,任他去胡说玩笑。
众人尽管奇怪,不知道胡子卿这个新收的弟弟是个什么来历。就有好事的穷追不舍的问,胡子卿只是笑而不答。竟然
有个一脸横肉的武夫,子卿叫他‘老虎'的,多事的一把拉过胡子卿到一边,一脸诡笑道:"小胡,你是不是也跟他们
一样,有了断袖之好呀?这小子长得还真俊。"
"嘿!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别乱讲!"胡子卿佯怒着跟那个武夫说笑周旋着,"我不跟你翻脸自然等会儿有人会跟
你拼命。"。
"Hello,我叫Tracy,你怎么称呼?"汉威本来在愤恨的看着胡子卿跟那个满嘴没好话的胖狗‘老虎'周旋,不防旁边一
个女孩儿伸手来跟他主动打招呼。这个娃娃脸的女孩一身时髦的白纱公主裙,亮粉色的绸带在头顶初斜打了个漂亮的
蝴蝶结,正伸了手大方的等了他。
汉威脸刷的红了,没见过女孩子这么主动的。还是尴尬的同她握了下手说:"你叫我Michael吧,我姓杨。"
那个女孩子另一手轻巧地托着红酒杯,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小伙子问:"你是同胡uncle一道过
来的?",汉威调皮的想,你管胡子卿叫叔叔,那就俨然低我一辈儿了。
回头再看胡子卿,已经没了踪影。
汉威有些慌了神,毕竟这种场面里来的都是些头面人物,他几乎都不认识。似乎富豪名流般的沙龙集会,相识的人都
互相打了招呼寒暄着。Tracy猜出他是在寻胡子卿,就说:"你是找胡uncle吗?我带你去寻。"
冠盖满京华
Tracy不等汉威回话,拉了汉威的手就在大厅里穿梭着,边走边问周围的熟人,可见到了胡司令。
"胡司令在听Mrs. HSU弹琴呢,乐池那边。"一个戴眼镜的人搭讪着,主动带了Tracy过去,一副讨好的样子。
穿过一间过厅,果然胡子卿端了杯香槟,翘着腿闲散的坐在沙发里。不远处的钢琴前,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人,估计就
是说到的那个Mrs. HSU。
她边弹琴,边不时的目光飞象子卿,目光中透着温柔。子卿也不时举起酒杯象她鼓励,另一边还同身边的几个摩登的
男女逗笑着。
汉威见胡子卿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只得跟Tracy寻了旁边一个不远的沙发暂时坐下,听着那个女人弹琴。
胡子卿发现了汉威,很自然的朝他点点头,还是依旧在原地应酬着周围左右的人。
那个女人一曲终了,Tracy开始在一边对Mrs. HSU的琴艺大加褒贬。汉威也听出这个Mrs.
HSU琴弹得生疏蹩脚,竟然周围的奉承的人还为她鼓掌叫好,胡子卿也随了附和着。
胡子卿放下众人,端了酒杯晃到汉威身边:"怎么不去玩儿?在这里坐着?"。
又忽然对Tracy说,"你不是在练李斯特的曲子吗?这位Michael先生可是弹得不错。前天在我家,他跟Nancy弹过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