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德者——安德鲁·纪德

作者:安德鲁·纪德  录入:08-19

的危机”的东西。既然身体不存在问题了,我至少把思想用上,以求得一种满足;而且在阿塔拉里克暴卒一事中,我

极力想引出一条教训。

 

我们没有去威尼斯和维罗纳,匆匆游览了罗马和佛罗伦萨,在拉文纳停留了半个月,便返回巴黎,戛然结束旅行。我

同玛丝琳谈论未来的安排,感到一种崭新的乐趣。如何度过夏季,仍然犹豫未决。我们二人都旅行够了,不想再走了

;我希望安安静静地从事研究;于是,我们想到一处庄园。那座庄园在诺曼底草木最丰美的地区,位于利西厄与主教

桥之间;它从前属于我母亲,我童年时有儿次随她去那里消夏,自从她仙逝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我父亲把它交给

一个护院经管。那个护院现已年迈,他自己留下一部分租金,并按时把余下部分寄给我们。在几股活水横贯的花园里

,有一座非常好看的大房子,给我留下了极为美妙的印象。那座庄园叫作莫里尼埃尔;我认为到那里居住比较适宜。

 

我还谈到,这年冬季到罗马去过,但是这次作为研究者,而不是去当游客。不过,最后这项计划很快给打消了,因为

我在那不勒斯收到一个久已到达的重要邮件,突然得知法兰西学院空出一个讲席,好几次提到我的名字;虽说是代课

,将来却正因此而能有较大的自由。函告我的那位朋友还指出,我若是愿意接受,只需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他力主

我接受下来。我先是迟疑,特别怕受人役使;继而又想,在课堂上阐述我对卡西奥多鲁斯的研究成果,可能很有意思

;而且,这也会使玛丝琳高兴,于是我决定下来。一旦决定,我就只考虑有利方面了。

 

在罗马和佛罗伦萨的学术界,有我父亲不少熟人,我同他们也建立了通讯关系。如果我要到拉文纳和别的地方考查研

究,他们可以提供各种方便。我一心想工作。玛丝琳也百般体贴,曲意迎合,巧用心思促使我工作。

 

在旅行结尾阶段,我们的幸福十分平稳宁静,没有什么好叙述的。人们最动人心弦的作品,总是痛苦的产物。幸福有

什么可讲的呢?除了经营以及后来又毁掉幸福的情况,的确不值得一讲。——而我刚才对你们讲的,正是经营幸福的

全部情况。

 

 

 

 

 

 

 

劳动人最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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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1 00:34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二部

 

第一章

我们在巴黎停留的时间很短,只用来购置物品和拜访几个人,于六月上旬到达莫里尼埃尔庄园。

前面讲过,莫里尼埃尔庄园位于利西厄和主教桥之间,在我所见过的绿荫最浓最潮湿的地方。许多狭长而和缓的冈峦

,止于不远的非常宽阔的欧日山谷;欧日山谷则平展至海边。天际闭塞,惟见充满神秘感的矮树林、几块田地,尤其

是大片草地,缓坡上的牧场。牧场上牛群羊群自由自在地吃草;水草丰茂,一年收割两次;还有不少苹果树,太阳西

沉的时候,树影相连;每条沟壑都有水,或成池沼,或成水塘,或成溪流;淙淙水声不绝于耳。

 

啊!这座房子我完全认得!那蓝色房顶、那砖石墙壁、那水沟、那静水中的倒影……这座古老的房子可以住十二个人

;现在玛丝琳、三个仆人,有时我也帮把手,我们也只能使一部分活跃起来。我们的老护院叫博加日,他已经尽了力

,准备出几个房间。沉睡二十年之久的老家具醒来了;一切仍然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护壁板还没有损坏,房间稍一收

拾就能住人了。博加日把找到的花瓶都插上了鲜花,表示欢迎我们。经他的安排,大院子和花园里最近几条林荫路也

已经锄掉杂草,平整好了。我们到达的时候,房子接受最后一抹夕阳;从房子对面的山谷中,已然升起静止不动的雾

雹,只见溪流在雾霭中时隐时现。我人还未到,就墓地辨出那芳草的清香;我重又听见绕着房子飞旋的燕子的尖利叫

声,整个过去陡然跃起,就仿佛它在等候我,认出了我,待我走近前便重新合抱似的。

 

几天之后,房子就整理得相当舒适了。本来我可以开始工作了,但我仍旧拖延,仍旧谛听我的过去细细向我追述;不

久,一个意外喜事又打断了这种追述:我们到达一周之后,玛丝琳悄悄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当即感到应当多多照顾她,多多怜爱她。至少在她告诉我这个秘密之后的那些日子,我几乎终日守在她的身边。我

们来到树林附近,坐在我同母亲从前坐过的椅子上;在那里,寸阴来临都更加赏心说目,时光流逝也更加悄然无声。

如果说从我那个时期的生活中,没有突现任何清晰的记忆,那也绝不是因为它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够鲜明,而是因为一

切探合,一切交融,化为一体的安逸,在安逸中晨昏交织,日日相连。

 

  我慢慢地恢复了学术研究;我觉得心神恬静,精力充沛,胸有成竹,看待未来既有信心,又不狂热,意愿仿佛平缓

了,仿佛听从了这块温和土地的劝告。

 

  我心想,毫无疑问,这块万物丰衍、果实累累的土地堪为楷模,对我有种潜移默化的作用。在水草丰美的牧场上,

这健壮的耕牛、这成群的奶牛,预示着安居乐业的年景,令我啧啧称赞。顺坡就势栽植的整齐的苹果树,夏季丰收在

望;我畅想不久果压枝垂的喜人景象。这井然有序的富饶、快乐的驯从、微笑的作物,呈现一种承旨而非随意的和谐

,呈现一种节奏、一种人工天成的美;大自然灿烂的丰赡,以及人调解自然的巧妙功夫,已经水乳交融,浑然一体了

,再难说应当赞赏哪一方面。我不禁想,如若没有这种受统制的野生蛮长之力,人的功夫究竟如何呢?反之,如若没

有阻遏它并笑着把它引向繁茂的机智的人工,这种野生蛮长之力又会怎样呢?——我的神思飞向一片大地:那里一切

力量都十分协调,任何耗散都得到补偿,所有交换都分毫不差,因而容不得一点失信。继而,我又把这种玄想用于生

活,建立一种伦理学,使之成为明智地利用自己的科学。

 

我先前的冲动沉伏到哪里,隐匿到何处了?我如此平静,仿佛就根本没有那阵阵冲动似的。爱情如潮,已将那冲动全

部覆盖了。

老博加日却围着我们转,大献殷勤。他里里外外张罗,事事督察,点子也多,让人感到他为了表现自己是必不可少的

角色,做得未免过分。必须核实他的账目,听他没完没了地解释,以免扫他的兴。可是他仍不知足,还要我陪他去看

田地。他那为人师表的廉洁、那滔滔不绝的高论、那溢于言表的得意、那炫耀诚实的做法,不久便把我惹火了;他越

来越缠人,而我却觉得,只要夺回我的安逸生活,什么灵法儿都是可取的,——恰巧在这种时候,一个意外事件改变

了我同他的关系。一天晚上,博加日对我说,他儿子夏尔第二天要到这里。

 

  我只得“哦”了一声,几乎没有反应;直到那时,我并不关心博加日有几个孩子;接着,我看出他期待我有感兴趣

和惊奇的表示,而我的漠然态度使他难受,于是问道:

“现在他在哪儿呢?”

“在一个模范农场,离阿朗松不远。”博加日答道。

“他年龄大概有……”我又说道;原先根本不知道他有这个儿子,现在却要估计年龄,不过我说得很慢,好容他打断

我的话。

“过了十七了,”博加日接上说。“令堂去世那时候,他也就有四岁来的。嘿!如今长成了个大小伙子;过不了多久

,就要比他爸爸高了。”博加日一打开话匣子,就再也收不住了,不管我的厌烦神情有多明显。

 

次日,我早已把这事儿置于脑后了;到了傍晚,夏尔刚到,就来向我和玛丝琳请安。他是个英俊的小伙子,身体那么

健壮,那么灵活,那么匀称,即便为见我们而穿上了蹩脚的衣服,也不显得十分可笑;他的脸色自然红润,看不大出

来羞赧。他眸子仍然保持童稚的颜色,好像只有十五岁;他口齿相当清楚,不忸忸怩怩,跟他父亲相反,不讲废话。

我忘记了初次见面的晚上,我们谈了什么话;我只顾端详他,无话可讲,让玛丝琳同他交谈。翌日,我第一次没有等

老博加日来接我,自己就跑到山坡上的农场,我知道那里开始了一项工程。

 

  一个水塘要修补。这个水塘像他沼一样大,现在总跑水,漏洞业已找到,必须用水泥堵塞,因而先得抽干水,这是

十五年来没有的事了。水塘里的鲤鱼和冬穴鱼多极了,都潜伏到水底。我很想跳进水塘,抓一些鱼给工人,而且,这

次农场异常热闹,又是抓鱼,又是干活。附近来了几个孩子,也帮助工人忙乎。过一会儿,玛丝琳也会来的。

 

我到的时候,水位早已降下去了。时而塘水动荡,水面骤起波纹,露出惶惶不安的鱼群的褐色脊背。孩子在水坑边膛

着泥水,捉住一条亮晶晶的小鱼,便扔进装满清水的木桶里。鱼到处游窜,把塘水搅得越来越浑浊、变成了土灰色。

想不到鱼这么多,农场四个工人把手伸进水里随便一抓,就能抓到。可惜玛丝琳迟迟不来,我正要跑去找她,忽听有

人尖叫,说是发现了鳗鱼。但是,鲤鱼从手指间滑跑,一时还捉不住。夏尔一直站在岸上陪着他父亲,这时再也忍耐

不住,突然脱掉鞋和袜子,又脱掉外衣和背心,再高高地挽起裤腿和衬衣袖子,毅然下到水塘里。我也立刻跟着下去

 

“喂!夏尔!”我喊道,“您昨天回来赶上了吧?”

  他没有答言,只是冲着我笑,心思已经放到抓鱼上。我又马上叫他帮我堵住一条大鳗鱼;我们两双手围拢才把它抓

住,接着又逮住一条;泥水溅到我们脸上,有时突然陷下去,水没到大腿根,全身很快就湿透了。我们玩得非常起劲

,仅仅欢叫几声,没有交谈几句话;可是到了傍晚,我已经对夏尔称呼你了,却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在

这次联合行动中相互了解的事情,比进行一次长谈还要多。玛丝琳还没有到,恐怕不会来了;不过,我对此已不感到

遗憾了,心想她在场,反而会妨碍我们的快乐情绪。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农场,找到了夏尔。我们二人朝树林走去。

我很不熟悉自己的土地,也不大想进一步了解;然而,不管是土地还是租金,夏尔都了如指掌,真令我十分惊奇。他

告诉我,我有六个侧户,本来可以收取一万八千法郎的租金,可是我只能勉强拿到半数,耗损的部分主要是各种修理

费和经纪人的酬金;这些情况我确实不甚了了。他察看庄稼时发出的微笑很快使我怀疑到,我的土地的经营,并不像

我原先想的那样好,也不像博加日对我说的那样好;我向夏尔盘根问底。这种实践的真知,由博加日表现出来就叫我

气恼,由这个年轻人表现出来却令我开心。我们一连转了几天;土地很广阔,各个角落都探察遍了之后,我们更加有

条理地从头开始。夏尔看到一些困地耕种得很糟,一些场地堆满了染料木、蓟草和散发酸味的饲草,丝毫也不向我掩

饰他的气愤。他使我跟他一起痛恨这种随意撂荒土地的做法,跟他一起向往更加合理的耕作。

 

“不过,”开头我对他说,“经营不好,谁吃亏呢?不是佃户自己吗?农场的收成可好可坏,但是并不改变租金哪。

夏尔有点急了:“您一窍不通,”他无所顾忌地答道,说得我微微一笑。“您呀,只考虑收入,却不愿意睁开眼睛瞧

瞧资产逐渐毁坏。您的土地耕种得不好,就会慢慢失掉价值。”

“如果能耕种得好些,收获大些,我看们户未必不肯卖力干;我知道他们很重利,当然是多多益善。”

“您这种算法,没有计人增加的劳动力,”夏尔继续说,“这种田离农舍往往很远,种了也不会有什么收益,但起码

不至于荒芜了。”

谈话继续。有时候,我们在田地里信步走一个钟头,仿佛一再思考同样的事情;不过,我听得多了,就渐渐明白了。

“归根结底,这是你父亲的事儿。”有一天,我不耐烦地对他说。夏尔面颊微微一红。

“我父亲上年纪了,”他说道,“监视履行租契,维修房子,收取租金,这些就够他费心的了。他在这里的使命不是

改革。”

“你呢,有什么建议呀?”我又问道。然而,他却闪烁其辞,推说自己不懂行;我一再催促,才逼他讲出自己的看法

“把休闲的土地从侧户手里拿回来,”他终于提出建议。“佃户让一部分土地休耕,就表明他们收获大多,不愁向您

交租;他们若是想保留土地,那就提高租金。——这地方的人都懒。”他又补充一句。

 

在六个属于我的农场中,我最愿意去的是瓦尔特里农场;它坐落在俯视莫里尼埃尔的山丘上,伯农那人并不讨厌;我

很喜欢跟他聊天。离莫里尼埃尔再近一点的农场叫“古堡农场”,是以半分成制租出去了。而由于主人不在,一部分

牲口就归博加日了。现在我有了戒心,便开始怀疑博加日本人的诚实:他即使没有欺骗我,至少听任好几个人欺骗我

。固然给我保留了马匹和奶牛,但我不久就发现这纯属子虚,无非是要用我的燕麦和饲草喂佃户的牛马。以往,博加

日时常向我讲些漏洞百出的情况,诸如牲口死亡,畸型,患病等等,我以宽容的态度听着,全都认可了。伯户的一头

奶牛只要病倒,就算在我的名下;我的一头奶牛只要膘肥体壮,就归佃户所有了;原先我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然而

,夏尔不慎提了几句,讲了几点个人看法,我就开始明白了;思想一旦警觉起来,就特别敏锐了。

 

经我提醒,玛丝琳仔细审核了全部账目,但是没有挑出一点毛病,这是博加日的诚实的避风港。——“怎么办?”—

—“听之任之。”——不过,我心里憋气,至少可以注意点牲口,只是不要做得太明显。

 

我有四匹马、十头奶牛,这就够我伤脑筋的。其中有一匹尽管三岁多了,仍叫“马驹子”。现在正驯它;我开始发生

推书 20234-08-18 :遵命,陛下——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