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行——洛寒羽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所说的这些。如果我真的有选择的权利，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至少，我会保有一点点天真

，还相信这世上还有可以信赖的人。我已经不想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之前所坚信的东西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

，绯雾，还有冥羽里的那些人从很久之前就在计划着什么吧？我也很荣幸地成为了你们伟大计划中的一部分。我很好

奇的是，在你们的计划里有没有考虑到一点，那就是，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命运会怎样，也永远不会是任何人的棋

子。所以，我不会逃的。”月迷的语气像是雪域的风雪，冰冷而尖利。

*********************************************************************

圣山。

尽管在这里呆了三年之久，鸣还是没能弄清神庙内的玄机，其他人也试过，都是无功而返，那个不知通向哪里的迷宫

，就像是那个几乎不怎么露面的“主人”一样，教人迷惑，难以捉磨。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人，回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要见他。像之前一样。

神庙里台阶的最上屋有一扇兀自伫立的门，门的后面是一个空荡荡的空地，而门的里面却出现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

上的灯亮着，明明灭灭着，似乎一直通向很远的地方。鸣走在这样只能看清前后不远距离的走廊上，只有脚步在地上

的沙沙声可以证明自己是一直在向前走着的。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那是很多种花

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每种香味只是浅浅的一丝，点到为止，又恰到好处，教人精神为之一振，还没来得及辨清，另一

种香味又接踵而至。等看清眼前的景象时，鸣瞪大了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日月星辰都静静地悬挂在天边，在蔚蓝色的天幕上留下一个个银白色的影子；郁葱葱地陆地悬浮在半空中，垂下一线

线银亮的瀑布；漫山遍野开满了各种形状，各种色彩的鲜花。

“喜欢吗？”一个愉快地声音问道。

“好美啊！”鸣脱口而出。一个紫发高挑的人影出现在鸣面前。

“就知道你会喜欢的。你上次看到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时，它们还只是半透明的，没有颜色，更没有香味，可是现在…

…”那人弯下腰，摘了一朵白色的花，凑近他那样如星辰般夺目的脸庞前。“它们已经有了实体，而且比真的还要完

美。这一切竟然都是在我的指掌间完成的。要是将它毁灭，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说话间，那朵花迅速地枯萎掉

，丑陋异常地攀附在那个白皙纤长的指间。“你和它们一样，也是我的杰作之一，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决定如何处置，

包括你自己。你就是你，不要妄想变成其他什么，不然你可以选择和这小花一样的下场。”

鸣感到彻骨的寒凉。原来自己所想的一切都在这人眼中了。“可是，主人，为什么？”绝望中的人往往更容量鼓起平

时没有的勇气。

“因为，你是属于我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胧明冰凉地手指在鸣的脸颊上游走着，令鸣激起一阵似曾相

识地颤栗。脑海中有什么就要破壳而出。恍惚中胧明金色的眼眸似乎变成鲜血一样妖冶的颜色，背后浮动着一对巨大

的黑色翅膀，翅尖上张扬着是尖利的獠齿，白森森地，仿佛要大啖一番。

月夜行 第三卷 你是谁 第十四回

赤炎似乎感觉到他主人心中的焦虑，几乎是以与地面垂直的角度直冲向圣山山顶的。月迷紧紧贴着赤炎的脊背，不加

任何保护地，任凭风从他的脸上，身上狠狠地划过，仿佛只有这样尖细的疼痛才可以稍微让自己随时都有可以喷渤的

情绪平抚一些。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回忆，只要一触碰到那个尘封的匣子，自己就会被吸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不见天日。他只好不停歇地朝着前面那个似是而非的亮光用力的奔跑，他不知道那里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不管是什么

，他都没办法停下来，他害怕自己一慢下来，那种脊背生寒的感觉就会回来。

圣山上仍是一贯地平静祥和，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溟看到月迷的出现露出了吃惊的神情。月迷第一次看到他脸上

除了微笑以外的神情。

“你怎么还会回来？”收起虚假的笑容，溟讲话的语气实在说不是友好。

“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月迷没有耐心和他再耽搁，但听溟的口气，他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冥羽里的人吧

，月迷心里思量着，心中的不耐又多了几分。“鸣在哪里？我没功夫和你在这里耗下去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不该在这里，所有的事情会因为你一个人的任性而不可收拾。你不仅救不了任何人，而且连自

己也会搭进去。”

“那按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不用再管那人的死活，把自己的小命看好就行了？”月迷冷笑道。

“……这是再所难免的，总是要有人牺牲，为了更多的人……”溟平静地说。

月迷盯着溟的脸看了几秒，清澈地眼眸里映出一个扭曲的人影。“在你的心中，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进驻过任何人？或

者说，所有的人在你的眼里都是一样，一文不值，比不过你头顶上流光溢彩的荣誉？一尊敬的苍云大人？”

“你怎么认出是我。”溟并没有否认。

“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人拥有同样充满厌弃的眼神，对所有的一切的厌恶，包括自己。”

“呵呵，你倒是挺了解我。听口气你从泉隐那里套出了不少事情。不过说起来，他也算是共犯了。要是没有他告诉胧

明那个逆天的办法，胧明也不做出那些人神共愤的事。我也不用要亲手将他杀死了。”苍云又恢复了那虚伪地笑容。

月迷根本就不想知道苍云和胧明之间发生过什么，那种拿别人做过的事来给自己开脱，没法面对自己内心的人所说的

话都让人觉得是自欺欺人的诺言。

“你如果不想告诉我，那我直接去找胧明本人好，我想他一定很高兴见到我的。”月迷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他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阻止不阻止又有什么差别。这个圣山和他是一体的，没什么可以瞒得了他。这会儿，他应

该在神殿里，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看得到那扇门，只要他想见的人才看得到，鸣已经去了。”不知怎么的，月迷

总觉得苍云的笑里有几分落寞。

来到神殿，月迷果然看到那扇大开的门，像是无声的邀请。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鸣，不，是夜辉是怎样没有一丝犹豫

地走进去的。浑暗的走廊上，月迷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当他进入那个美伦美幻的世界时，落入他眼

中的，只有一个人的身影，紫发紫眸，茕茕而立，好象总是无法融入到周围的环境里，不知是他自己在抗拒，还是周

围在排斥。

月这跑上前去，却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了，刚抬起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正犹豫着，手心却被一只微凉的的手

握住了。

“怎么，见到我害怕了？”

月迷一抬头，迎上一抹久违地戏谑地笑。那一瞬间，所有的担心和疑虑都在片刻间烟消云散。他只是顺从地任凭这个

人轻轻拥着，感受着熟悉又陌生的体温，好像这一刻真的能永远。

“太好了，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月迷将头埋进夜辉的脖颈里，喃喃念着。

“是啊，我回来了。”夜辉轻轻抚摸着月迷的头发，柔声应道。

“我就知道，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的。”月迷瓮着声音说。

“是啊，你现在不是见到了吗？”夜辉贴着月迷的耳朵笑着说道。

“我有些害怕……”月迷抓紧夜辉的胳膊，退开半步，仔细看着夜辉的样子。“万一这又只是一个梦境，怎么办？”

“那就不要醒过来啊。”夜辉的紫眸中蓄满了怜爱，月迷几乎要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了。

最终，月迷还是松开了手。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没办法自己骗自己。”

“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就算它并不是你想要的？”

“梦总有一天会醒，人始终还是要活在真相里，不管他承认不承认真相的存在。”

“你呀，还真是个单纯的人啊。有时骗骗自己也不是什么坏事，很多人都是这样啊。明明无药可救的人，周围的人一

直说着鼓励的话，最后连他自己也会相信还有希望；明明再也见不到的人，心心念着也许某天能再见，自己会是怎样

的表情；明明是枯死是花木，却还要做着来年春天的梦。其实，这样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这样就不会觉得太辛苦

了。你也可以试试看。”

月迷仍是摇头。“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比较喜欢实实在握在手里的感觉。所以，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我想

见的人？”

夜辉微笑着点点头。尽管只是个影子，月迷还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这样明媚而耀眼的的夜辉，是和他在一起时无法

看到的。

“这里是被制造出来的世界，一个完美的世界，真正可以‘随心所欲’的世界，它会反映一个心中真实的愿望。比如

见到想见的人，知道想知道的事。”

“制造这里的是胧明吗？”月迷问道。

“真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亲口问我呢？”一个声音从月迷身后传来。月迷记得这个声音。他转过身，看到一张熟悉

的脸。只是那对金色的眼睛，以及那邪魅的气息却是十分陌生的。这就是夜辉无法忘记的主人。月迷这样对自己说。

像苛林说的那样，这个人不是普通的“人”。没有一点人类的气息，也辨不出任何善意或恶意的灵光。如果可以选择

，月迷绝对不会想和这样的人为敌。

“我们不是敌人，已前不是，现在也不是，至于以后是不是，那就要看你在听完我所说的再做决定了。”

“在这之前，你不介意我提个小小的要求吧？”月迷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也不好贸然行动。他只是很担心夜辉。如果

，胧明对他感兴趣是因为他身上封印的力量，那夜辉呢？这样一个自私自负的人不太像是个会念旧感恩的人。

“当然可以，你会见到他的，不过他现在想不想见你可就不一定了喔。”胧明像是把月迷心里的想法都看得通通透透

的了。他让开的地方，出现一道门。里面传出些零碎的声响。

月夜行 第三卷 你是谁 第十五回

锁链，牢笼，半边焦黑的身体。

月迷感到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结手印的手都微微颤抖着。他不只一次遇到过恶魔侵体的情形，处理这样的问题，

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得心应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珍视的人在这种状态下时，他还能镇定得起来。

可是这一次，却真的遇到大麻烦了。月迷终于明白，为什么胧明没有散发出一点气息，是因为，他的元神一直寄宿在

其它的地方。月迷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的情形，那个恶魔猖獗的笑声。据说，灵魂越是堕落得深，越是能帮助恶魔吸

收更多的力量。这就是胧明想要的。

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向已经长出一只黑色翅膀的毫无生气的身体。月迷感到，自己的生命力也在慢慢地流逝着，但都落

入一个巨大的无底洞。一个黑色的稀薄的影子渐渐在夜辉的身外显出轮廓来。看着夜辉的脸上稍稍露出些血色来，月

迷的心里也开始有些回温。

在月迷感到要精疲力竭时，夜辉终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声。在月迷耳中宛如天降的福音。月迷赶紧扶住被销

链束缚住，摇摇欲坠的夜辉。而那双失神的紫眸看清面前的人后，却艰难而又坚决地扭过了头去。“我说过多少次了

，不要用这张脸出现在我面前。”

“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月迷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料想过很多种再重逢的场景，这样的，却真没有设想过。

“滚开，我，不想见到你。”夜辉还是很虚弱，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月迷顿时觉得心中有个地方被掏空了，所有的坚持，再一次彻底碎裂。只是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也再也不会有其他的

感觉了。月迷很想大声地质问一下夜辉：“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多信任我一点呢？为什么，你总是让我看到自己的一

无是处？为什么，你总是将我伸出的手无情地推开？”他无法开口，他没有办法听到那个答案，他宁愿抱着那一丝卑

微的侥幸自己安慰自己。

“怎么，这么快就叙完旧了？”胧明很适时地出现在月迷面前。

“你不是看到了吗？像你说的，他根本不想见我……”

“你真是这样认为的吗？”胧明饶有兴趣地看着月迷失去光彩地眼睛，好心地问道。

“我一直在想，这样一再的错过是不是夙命里本该如此，所以不管我多努力，结果都是一样……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

以为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其实并不真的存在着，而是特意安排好的。我以为，不管怎样，至少有一个人对我是诚实的

，这样就够了；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坚持，坚持到他可以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的那一天，可是我现在真的累了。泉隐说

，你想要我身体里封印的力量，说实在的，我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我会把它给你。作为交换，请你放过夜辉。”

“你确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也是他想要的吗？”胧明的笑容宛若无邪的孩童，只是嘴角牵起的弧度太过诡异。

“他一定会恨我。我自己一直在想如何脱离被别人安排好的人生，到头来自己却在做着和别人同样的事。如果因此他

能记住我的话，倒也是件不错的买卖。他应该活下去，因为生命里除了背叛以外有很多值得找寻的东西，他还没有看

到。等他变得很老之后，会忘记很多事，也会常常想起很多事。会为自己做过某件事而后悔莫及，也会对某件事念念

不忘。但绝不会后悔自己曾经活过……”

***************************************************************

夜辉不确定他那神秘莫测的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胧明偶尔会回来一次，每次来都会带来一些奇怪的影象。看起来像是什么人的记忆，非常真

实，就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样，可都是些素未谋面的人。

起初，他以为这是胧明折磨他的新手段，后来只当是那人无聊的恶作剧，根本懒得理会了。

在他醒过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还没办法相信他打底里感念的“主人”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如果那些影

象里所描述的东西都是真的话，那么，他的“主人”在做的事，是在打破人类，魔族和蛟人之间的平衡。可就是没有

办法去恨，甚至讨厌也做不到。

只是这一次，让他真的感到厌倦了。因为那个影像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很不喜欢影象中的大男孩用那样冷淡的眼神看过来。那会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恐慌。虽然他知道，那不是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