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胧明再来时便会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他。
他很有种自己的隐私被人肆无忌惮地窥探和取乐的羞辱感。
有一只恶魔每天都会过来报到,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说着动人的话,他明白自己一旦听信了,便真的是万动不覆了。他
只动摇了一次。
它说:“有人的灵魂用你的躯体生活,你所看到的,就是他从你的眼睛里所看到的东西。‘他’似乎过得不错,连之
前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傻小子也对他很有好感的样子。看来,你原来那副皮囊还真是挺招人喜欢的啊……怪不得那个傻
小子一直念念不舍啊……”
夜辉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要听信这些惑人心智的东西。但那些话还是一字不落的刺入了他的耳朵。
他一直被幽禁在这个牢笼里,却从未感到过如此的茫然过。像是看到一池澄清的湖水,本以为尽收入眼底里就是真的
拥有了,其实根本就没有抓住过,得到的,是支离满池的碎影。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这样苟活下来。他一下
子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了。
“让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恶魔的声音在身边萦绕,用令人作呕的甜腻的语调。
夜辉没有再抵抗。
直到一个熟悉的温暖再次回到身上,他看到一张带着热切期盼的脸。只是他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愚蠢的机会,他选择不
再理会这些影象,虽然这一次看起来比哪一次都要来得逼真。
那些影象终于还是消失了。这时头脑也清醒了不少。从怀里掉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串石头挂坠项链。很明显,这不是
属于他的东西。那么,刚刚的,并不是影象。
他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什么了。
月夜行 第三卷 你是谁 第十六回
百食祭变成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手无寸铁的信徒们怀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忠诚,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守护着神庙,守护着他们心目中的神。
冲破结界来到圣山山顶的御灵师,紧握着正义赋予他们的权利,击倒了一切企图阻碍他们除魔卫道的人。
大水淹没了城镇,在水中占尽优势的蛟人,将自己的满腔怒火发泄到落入水中的生物身上,无论是人类还是水怪。
胧明在水镜中凝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脸上的表情只是一成不变的漠然,像是看着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一样。“要
是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胧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的四壁间碰撞着,沉闷而寂寞。
“你是希望有人可以阻止你吗?”月迷勉强抬起头,吃力地发出声音。实体化的咒文像一个密织的网绑缚着他的身体
,教他根本动弹不得。体内涌动着的力量,与结界的力量以看不见的方式互相抗衡着。月迷只有咬紧牙关,强忍着一
波接一波的犹如灵魂撕裂般的疼痛。
“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所有的事在发生之后才发现,其实它早已在你的控制之外了。”胧明
的声音里颇有些自嘲。
“现在收手,也许还来得及,在你所做的事还没有恶化之前……”又一波新的疼痛突然来袭,月迷的意识开始涣散起
来。
“要是当时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因为我而堕入无间的炼狱,饱受轮回之苦了。可是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无法
挽回了。明明是我的过错,明明最大恶极的是我,为什么要他来承受所有的惩罚?难道这样的不公也称得上是所谓的
命运?呵呵,真是太可笑了。就让这罪恶的灵魂跌入黑暗的最深处,去唤醒沉睡中的黑翼之神,教一切重新来过……
”胧明的表情因为激动而扭曲了,诡异而疯狂。而在他身后,升腾起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刚开始的薄薄的一团雾气,
慢慢显出其原本狰狞的轮廓来。
在某一刻,月迷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连同所有的触觉。他开始产生幻觉,却是记起了一些几乎已经忘记得一干
二净的事。他好你又回到了和夜辉同行的那段日子。
“夜辉,你睡了没?”
“还没有。”
“有时我在想,要是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就算到不了冥湖,见不到先知也不错。我想莲翼一定不会怪我的。你说呢
?”月迷把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入神地望着头顶的渺远的星空,像是自言自语道。
夜辉没有回答。只是和他一样,凝望着闪烁的星光,心情像这夜空一样宁静。
“这样想很傻,对不对?再长的旅行都会有终点的。到那时,我们再一起抬头望着天空的时候,还记不记得现在的感
觉呢?”月迷缓缓道,像是在问夜辉,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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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隐来到圣山山顶时,见到的是满目的疮痍,和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那些横陈在地面上的断壁残桓在静静地诉说着这
里所遭受过的磨难。
他并没有过多的环顾,四下一撇后,径直走向神庙大殿的旧处。从怀中掏出一个模样普通的匕首,一捏住,便变成一
把拖着半人长的剑罡的长剑。他在几个位置上挥舞了几下,便显出体力不济的样子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像你这样子,就算弄到天黑也打不开结界。再迟些的话,就救不了他了。”苛林看不下去了,
走上前去,劈手夺过泉隐手中的剑,可是一握进手里就又变回原先那灰头土脸的样子了,苛林啐了一口,骂了句什么
,悻悻地把匕首还给了泉隐。“这东西就和它的主人一样阴阳怪气,这可不是我不帮忙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泉隐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他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情,至少可以尝试着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你为什么用那种眼光
看我?”泉隐觉察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奇怪的视线。
“我只是在想……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连那个疯子胧明和冥羽的老大都一起失踪了,这个结界里一定大有文章。搞
不好,是那个小笨蛋自己把封印解除,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说不定将那个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人也一起带走了。这样
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了。”苛林说道。
“月迷不会那样做的。也许对他来说,活着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期待的事,但是,他还是一直努力着,为自己找到各
种理由。因为只有还呼吸着,事情有有回旋的可能。夜辉也许也有他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说是作为最后的礼物,我
想,这个应该是很值得接受的。”
“那个家伙终于肯面对现实,放弃了。”
“准确来讲,是最后一搏吧。”
“我不明白。”
“他可能在赌,赌什么可以敌得过时间,和一整颗真心。”泉隐眯着眼,望着灿烂到荼靡落日,心中一片纯明,眼中
却是沉静到绝望的淡然。
冥湖。
虽然名字里有一个“湖”字,却其实是一个和湖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目光所及,漫天黄沙。
“幻界和制造他的人的灵力是分不开的。小的时候,总以为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也曾不顾一切
相尽办法去拥有更多。终日沉溺在自己制造的天地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真实的风景。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力量,也不
过只够哄哄自己罢了。很多东西在不经意间,错过了,弄丢了,再也找不回了。然后,原本引以为豪的绮丽的美景变
成无情的讽刺,像是在嘲笑我,有多么无可救药。所以我抛弃了一切,用心去感受我所生活的世界,一点一点地找回
失去了的,可是,碎掉了的,就是碎掉了,无论怎么用心拼凑也不会完整如初。”泉隐在夜辉身边坐下,娓娓道来。
夜辉只是安静地听着,仍是一言不发,和刚来时并无多大改善。
从圣山回来之后,夜辉就没说过一个字,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没法吐出一个字。没人知道原因。泉隐一有空就有的没
的,讲给夜辉听。只是收效甚微。
许久没有露面的苛林回来了,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把一个不大的匣子塞到夜辉的手里,说道:“我路过雪域时带回
来的,听说是有人留给月迷的。我想,把它交给你保管最合适。如果你不想要的话,扔了就是了。”说完,他深深地
看了夜辉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夜辉望着苍茫地荒漠,一直静坐到星光满天。他细细地抚摩着手中的匣子,轻轻地打开。从里面飞出几个半透明的光
球来——那是谁留下的记忆的碎片,里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月迷。
月迷高兴时明媚地笑脸。
月迷生气时倔强认真的表情。
月迷睡着时含着笑意可爱的样子。
……
像当初他们遇见时那样,孩子气地简单而纯粹,没有一丝阴霾。
他们在圣山逗留过很久,只知道赤炎将整个圣山烧了了个精光,它的悲鸣声萦回在山谷间,数日不去,然后不知所踪
,和它的主人一样。
这个结局并不意外。
夜辉拿出一串项链,这是月迷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他见过一次它流光溢彩的样子,他就是在那炫烂的光辉中魂归原
处,而后又自己把自己锁进深渊里的。他不知道灵魂燃烬时是怎样的悲壮恢弘,他只记得,仿佛看到漫天破碎的星光
,无声地坠落,在阴郁地黑暗中溅起满世界地忧伤和忏悔。那一刻,心目如同醍醐灌顶般清明起来,拨开云雾后,那
种情感浓烈地醇香熏得他几乎就要眩晕。
可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月迷永远都没有机会听到夜辉的心意。那句无法说出口的话,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样禁锢了
夜辉的语言以及声音。
不知为什么,夜辉一直没有决别的感觉。仿佛只是另一个暂别,终有一天,他们会再次相见,不管对方变成什么样子
,一定会再次认出对方,像是夙命一般的因缘际会。这次,他一定要主动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做我的主人。
”他不确定这个约定是不是还是会从一个吻开始。他躺在细细软软的草地上,有暖暖的风轻轻地吹过,头一次觉得,
活着是件不错的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