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史开始收集敌人的情报。透闻言耸了耸肩。
“可能是因为我是个单身汉,进学校又才两年,再加上我教的刚好是数学的缘故吧!”
“哦——”
“不过,喜欢占了绝大部分的因素。”
笃史仔细地打量着正大块朵颐的透。
即使在炎炎夏日里,他依然结着领带。衬衫虽然是短袖的,但比起他们穿的低领开襟衬衫一定要闷热多了吧!
恬静的表情找不出丝毫的烦躁,透一口接一口把食物送进嘴里,笃史看着看着不觉有些痴了。
那两片唇曾吻过我。
“——怎么了?”
透询问定定地凝视他的笃史,笃史连忙找个适当的话题。
“听说你以前做过别的工作,是真的吗?”
“咦,恩,是啊!我在公司上过两年班。”
“为什么中途转行了呢?”
该不会是谈什么办公室恋情惹出麻烦吧……笃史心里如此臆测着,透却一口否定了他的推论。
“因为我想当老师。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取得教师资格了,只是在那之前已经有公司通知要录用我。后来我还是割舍不
下成为教师的梦想,于是就转行了。”
“外面竞争这么激烈,真佩服你有这个机运。”
“你也知道教数学的川岛老师吧?他是我大学的学长,是我拜托他给我机会参加征聘考试的。”
“哦……”
上午跟那群驽钝的学弟解说时笃史几乎快呕血了,只差一点就发飙说“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搞不懂?”的笃史,
实在不能理解教职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让透如此憧憬。
他从小天资聪颖、反应敏捷,因此“百思不得其解”这种痛苦对他而言是极为陌生的。
——不对,眼前就有个令他苦思不得其解的疑问。那就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意……。
“为什么你这么想当老师?”
笃史眯起眼睛提出疑问。透想了一想,用一种很捉狭似的视线凝视着他。
笃史的心猛然一跳。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神。最初的那一夜,就在他即将吻上自己的那一刻,印入他眼底的就是这种眼神。
喝了口水,扬起一抹坏坏的笑容缓缓地说:
“……那是因为我喜欢看到学生,被难题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拙样啊!”
他说的话仿佛在影射自己现在的心情,笃史下意识到咬了咬下唇。
透的视线忽然转为柔和,就像在呵护着笃史,等待他如何解出眼前的难题。
(就是这种眼神……)
就因为他用这种眼神凝视我,才会令我更加无所适从。如果这样的眼神始终挂在他的瞳眸,答案便显而易见了。然而
,他却只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才用这样的视线盯着自己,教他的思绪如何不乱。
“……我吃饱了。”
结果,一直到吃完饭,笃史想问透的话还是没能问出口。
送换俩人份的托盘后,透回头对笃史说:
“你等一下要直接回去了吗?”
“是有这个打算。”
“这样……如果要出门的话,记得先回家把制服换掉哦!”
说完这些话的同时,透的眼神也恢复了平常。
一走出学生餐厅,两人便分道扬镳。笃史怔怔地目送透宽阔地背影消失在校舍里。他八成是要准备明天地辅导课吧!
回过头扭了扭不知不觉中绷得紧紧的身体,笃史迈步往学校门口走去。在车站取出新月票地他心里嘀咕。
(真是够了!喜欢我的话,就爽快点告诉我啊!)
——无意识中爆出来的台词让笃史整个人楞住了。
我希望透说他喜欢我吗?如果他真的说了,我又打算如何回答?
思考了两个月的问题重重地压上他的心头。
打从自己喜欢真树那时候起,这个年长的男子便一直占据着他的注意力。他赞赏他、反抗他、臣服于他——最后还察
觉到对方的心意。
笃史拼命回想着当他和女孩子拍拖时,程序是如何演变的。
我喜欢上一个人,于是向对方提出暗示,若对方接受了我的暗示,我就可以正式采取行动。
如果是对方向我暗示,我就先决定是不是要接受。如果接受的换,就必须不着痕迹地表现出我也对她有好感。若是我
想拒绝的话,就故意装成没有发觉。
——可是,我现在根本弄不清对方的心意,更甭提该采取怎样的态度了。
感觉背后被人撞了一下,笃史连忙通过剪票口,他一边走向月台,一边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透是不是真心喜欢他,而他自己也不明白透在他的心目中是怎样的定位。
目前的情况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他甚至看不到未来。
想起他刚才坏坏的眼神和恰恰相反的温柔视线,笃史咬了咬下唇。
我是不是真的希望他当面跟我说个明白呢?
——今天依然没有答案。
之后的一个礼拜,笃史每天都到学校去,透天天请他吃午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
咖喱饭、拉面、豆皮乌龙面。虽说学校的餐点很便宜,笃史仍不免对每天买餐券给他的透感到越来越迷惑。
他每天请我吃午餐,只是因为他欣赏我吗?还是说,他真的爱上了我?
除了这两个可能,也不能排除他是为了给暑假还来学校的学生一点慰劳。又或许,他只是纯粹想对自己的得意门生示
好。
在学生餐厅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时,他投过来的视线明明是那么温柔,为什么上辅导课的时候,他的眼神又是全然
的公事化?真教人百思不解。
反过来说,我对他的看法又是怎样呢——关于这点,笃史自己也不明白。探索藤崎透这个人的必要早已变得可有可无
了。就算他追问再多的私事,知道的也是以前他有多热爱工作、脑袋有多聪明,做事有多机灵之类的琐事居多。对一
个同性而言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尽管如此,每当他邀笃史去吃饭,他总会忍不住点头。当他温柔以待的时候,他便笑逐言开,相反的,当他在课堂上
对他冷冷淡淡,他就会惶恐不安。笃史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当他们的视线交缠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想知道的说
不定不是透真正的心意,而是自己映在他眼里的表情。
怀着复杂的心情,暑假结束了。
第二学期上课的第一天,看见前来迎接他的真树,笃史才想起自己在漫长的假期中,一次也没有跟真树联络过。
总觉得窗外隐约传来喀喀的声音,在二楼自己的房间内埋头写作业的笃史,抬起了锁在书桌上的视线。
“?”
钝重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响起,笃史诧异地站起身来。
紧跟着,这次又换成房门传来敲门声。
“啊——阿笃……妈妈可以进来吗?”
“可以啊!”
在睡衣上披着薄针织衫的雏子走了进来。
雏子一脸苍白。笃史瞄了一下桌上的时钟,时间已经快接近半夜十二点了。
“怎么了?”
“刚刚庭院里好象有沙沙的声音。”
“咦?”
定睛一看,雏子正全身发抖。她那求助的眼神让笃史的背脊掠过一丝紧张。
他握起了国中参加社团时使用的金属球棒。由于现在他有空也会练习挥棒,因此平常都放在房间的角落。
“朋绘呢?”
听见笃史悄声询问,雏子摇了摇头。她似乎睡着了。
他和雏子悄悄走出房间,把隔壁朋绘的房门打开一条细逢。看见棉被隆起小小的一团,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敢开
灯的他踮起脚尖走下楼梯。
雏子紧紧揪着他背后的衬衫,笃史怕有个万一的时候会妨碍到他的行动,只好将她的手剥开。
“……声音是从那里来的?”
“那边——我是在厨房那边听到的……不会有事吧……?”
“没事的,放心吧!”
笃史安慰了一下恐惧不安的雏子,进入阴暗的厨房。走进后门门口,轻轻地把锁打开。他重新握紧金属球棒,一口气
将门踹开。
“哇啊啊啊——!”
突然响起的尖叫让他楞了一下,但他随即又高高挥起球棒壮大声势。他扔下雏子,穿着拖鞋冲进庭院里。
可是——
“……小真?”
“阿笃……!”
跌坐在菅野家吓得腿软的可疑人物,居然是熟得不能在熟的真树。
全身力气在刹那间抽干的笃史哭笑不得地问他说:
“……什么啊?吓死我了……”
“差点吓死的人应该是我。你的行动电话为什么不开呢!我怕半夜按你家门铃会吵到阿姨她们,刚刚还拿石头丢你房
间的窗户说……。”
挥着金属球棒突然冲过来的笃史实在太可怕了,真树眼角含泪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们家的庭院铺了草坪,加上四周又暗,害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小石头……”
所以,种在院子里的小树才会被他弄得沙沙作响。
心惊胆战地走向庭院的雏子看见真树的脸,一惊之下问道:
“哎呀,讨厌啦!原来是小真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姨……拜托你,今晚让我在你家过夜好吗?”
“咦?”
笃史和雏子不由得面面相觑。或许是疲惫一口气涌了上来吧,真树咚的一声倒在院子里。
“来,小真。喝杯红茶吧!”
“谢谢你,阿姨。”
在笃史在书桌上摆了两个茶杯的雏子说了一句“那,我先去休息了”,便转身离开房间。
她并没有责怪真树深夜来访,也没追问他为了什么原因,只叮咛他要记得跟家里人说一声。
啜饮了几口红茶,总算恢复平静的真树深深叹了一口气。笃史家快速度完成些到一半的作业后,直接在地板上坐下望
着真树的脸。
感觉到笃史的视线,真树尴尬地一笑。
“真是抱歉。我今天跟我妈说要去观测天象,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的锁链被扣上了。
虽然我有钥匙,但这样一来还是进不了门。我猜想可能是我姐姐比较晚回家,却没注意到我还没回来就把锁链扣上了
吧!”
“观测天象?”
笃史一边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唇瓣一边看着真树。
“你是说真的吗?今天是礼拜四吧?再说,同好会的观测活动顶多只到晚上十点不是吗?”
听见笃史冷硬的反问,真树涨红了脸,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
笃史坚持不再作声,隔了良久,真树才吞吞吐吐地说:
“我……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
做梦也想不到的台词让笃史忘情地咆哮,真树连忙把食指竖在嘴巴前。
“你、你别太大声啊!”
“女朋友?”
“对不起……有好几次我都想跟你说,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开口……”
“女……女朋友——你说你有女朋友——”
大受刺激的笃史好不容易挤出一点声音,真树腼腆地继续说:
“她叫做香奈,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相约去观测天象……”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笃史根本没听进耳朵里——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错了!”
面对着向他双手合十的清水,笃史握紧气得发抖的双拳。照他昨晚听来的说明,真树似乎是在清水主办的联谊会上,
把到了目前的女朋友。
笃史颤抖着双唇逼问清水,清水刚开始只是一味地道歉,后来干脆就豁了出去。
“干嘛咧?菅野。叶不过是你的儿时玩伴,就算他交了一个女朋友,你也不必像个生错时代的老爸一样暴跳如雷吧?
!”
“……”
清水理直气壮,顶得笃史哑口无言。
放学后被拖到教室一角的清水慢慢地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次的联谊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缺了一个人。不得已之下,我只好邀请叶去参加。虽然身高稍嫌不够,但他至少有
张可爱的脸蛋。联谊时叶的确很抢手,不过当时并没有女孩子对他认真发动攻势。”
“……”
“也不知怎地,他和其中最可爱的一个女孩在中途突然很谈得来,我本来还纳闷他们在聊些什么,后来才知道他们的
兴趣一拍即合,两个人聊那些社团啦UFO之类的诡异话题聊得不亦乐乎。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可爱,没想到说起话来活像
广播电台,害我差点跌破眼镜。”
“UFO……”
“是啊,到头来配成功的只有叶他们两个。真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连我都大吃一惊呢!听完清水的解说,笃史紧紧到闭上眼睛。
清水又继续对大受打击的笃史告诫说:
“你还不是有个小朋了?叶想交女朋友也是无可厚非的嘛!”
“……朋绘不是我女朋友……”
“什么啊?你们分手啦?反正呢,你是老前辈了,记得传授人家几招啊!”
清水拍了拍笃史的肩膀,笃史失魂落魄,踉跄地把手撑在桌子上。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笃史呆呆地仰望着天花板。遭受的打击已经逐渐平息,现在的他反而感到很不安。
照真树的描述,对方似乎是个很可爱的女高中生。木呐晚熟的他,是否应付得了时下那些身经百站的女高中生呢?
笃史觉得非常意外,因为他一直认定真树对透有好感。但冷静想想,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一个男人是不可能去爱上
另一个男人的。就拿笃史来说吧,他也是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发觉自己对真树动了情。
(既然如此,他干嘛对藤崎赞不绝口呢?)
躺在床上的笃史捧住了自己的脑袋。
最近他想不通的事纷至沓来。透的心意、自己的心情,以及——。
(我究竟是不是真心喜欢小真呢?)
乍听真树交了女朋友,浮上他心头的不是被抢先一步的愤怒,而是一种空虚。他担心自己呵护备至的儿时玩伴,交到
的如果是个奇怪的女朋友那该怎么办?想到木呐晚熟的真树居然学会单飞了,他整个人就瘫了。
谁来,——谁来救救我吧!
抱着因为烦恼而抽痛起来的脑袋,笃史叹了一口气。
这些事绝不能找同龄的同班同学商量。过去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凭自己的力量去克服的他根本不想依靠任何人。真树
是当事人自然不用说,雏子跟朋绘则是完全不列入考虑。
(……!)
怀着无处发泄的郁闷,笃史在床上翻来覆去,烦得几乎想抓狂。
星期二放学后,被透传唤的笃史慢吞吞地打开数学准备室的门。由于现在正在开教职员会议,整个准备室里当然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