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我叫伏溟,鲛人王朝的王。
我曾经是一个人类,
我曾经爱上过一个人,
我曾经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
可是到头来,我所追寻的一切都化为梦幻泡影。
如果一切都破灭了,是不是就能浴火重生?
如果一切都重新开始,你会不会为了我放弃天下江山?
倾听涛声浅唱,心随沧澜漂荡
彩贝难觅成双,遥遥天涯断望
黑眸如夜凝霜,飞鸟来去凄惶
倾国只为一笑,醉问天地何方
碧落云淡风轻,瀚海薄雾溟溟
俗世缨络堪剪,有情终胜无情
(这是鲛人天下系列的第三部,接着第二部《鲛帝夜歌》写得,也是本系列最终部,伏溟当上海王以后的故事……)
(帝王受+年下攻)
第 1 章
我叫伏溟,是鲛人王朝的王。
同时我也是大荒神第三神识,只是这个身份现在只有一个人知道了。不,应该是只有一个“神”知道。那个神住在北
溟山顶的大荒神庙中,几乎从不踏出大门一步。
而我住的海王宫则在稍微靠下一些的位置,占据了半个山体。我现在站的地方是海王宫内最高的楼阁,从这里可以看
到北溟城的全貌。沧蓝而阔远的背景下,数道金色的光柱照射在大地之上,沿着山体铺展开的城市反射出各种颜色的
流华。一切看起来安宁而朦胧。
这是我的城市,我的国家。
坐在海王这个位子上已经有多久了?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久到我都忘记了年岁。似乎每天都过着重复的生
活,一切都是停滞的。
而成为海王之前,我是谁呢?
那已经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一样,模糊成了一团,漂浮在半空中。我从来不去回忆,反正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过去如何,都是无所谓的事。
“陛下。”
我转头,是大侍官苏筱。他现在已经显得有些苍老了,身形都佝偻了起来。
“什么事儿?”
“已经快午时了。大将军那边再不去,怕就赶不及了。”
忽然想起来大将军祁髅今天大婚,我答应了要去观礼。
鲛人大都一百八十岁左右就成婚了,小髅这种岁数,孩子都应该成年了才对。拖了这么多年,这个逍遥惯了的王老五
终于肯把自个儿给套上了,新娘实在是很有本事。
“摆驾大将军府。”
“是。”
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宫,坐在海螺车里,延伸的街道看起来有些陌生了。这片区域尽是官员的府邸,屋宇宅院修建得都
十分精致考究,但鲜少有平民经过。路旁跪着得知我经过特意跑出来见驾的达官贵人以及他们的家眷,一个个恭顺地
垂着头。
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一天经过它个十几次,岂不是会把这帮人给累死?
但我也只能想想,好歹他们到目前为止对我都还算忠心,这么欺负人实在不厚道。
现在的大将军府其实就是曾经扬威元帅的府第,小髅是他的儿子,虽说没能继承他的官职,但继承了他家的祖产。
前扬威元帅祁阳在大门口迎接了我。他已经带着夫人搬到洗练城去养老,这次是特地为了儿子的婚事跑回来主持的。
昔日严厉威武的元帅如今仿佛只是一个掩饰不住内心喜悦的老人,多了几条皱纹的眼角一直是弯着的。
看到儿子结婚,他一定很幸福吧?
“元帅免礼。”我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他。
“陛下折杀老夫了,现今老夫只是一介草民,当不起元帅二字。”
“行了,咱就不客套了。诸位都请起吧。”我环视四周,没找着小髅,“新郎官儿呢?不会是在‘梳妆打扮’吧?”
老头笑着,“劣儿正在里头准备呢,草民已经命人去叫他了。”
“他在哪儿?朕直接去看看他。”我抬腿就往里走。之前进出过小髅家多次了,路都是认得的。
祁阳也不是迂腐之人,快走几步跟上了我,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陛下请随我来。”
将军府可以算得上是这条街上最朴素的宅院,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但“花木”繁盛葱茏,楼阁错落相映,羊肠小道贯
穿其间,颇有一派隐士风范。只是今天,所有东西仿佛都被蒙上一层大红。帷幕是红的,桌椅是红的,瓷器摆设是红
的,夜明珠是红的,就连他家房顶上飞过的鱼都是红色的。
真的……有必要搞得这么喜庆?
我们是在半路上和小髅撞见的,他正急匆匆地要去见我。一照面,他还没来得及行礼我就脱口而出,“你怎么穿的跟
红包似的?”
小髅碍于他爹在场,不敢放肆,只能抽搐着嘴角冲我跪拜,“臣迎驾来迟,罪该万死。”我和蔼可亲地扶起他,“来
来来,让朕好好看看。朕的大将军如今也要娶媳妇了,真是神奇啊……”
小髅面现无奈,“陛下……男人都要娶媳妇的……”
这小子今天看起来果然人模人样的,除了他的紫头发跟身上的红有一点点不和谐之外,整个就是一剑眉星目玉树临风
的小白脸儿。
“祁阳,你先下去吧,朕跟大将军说几句话。”
“是。”祁阳看了他儿子一眼,退了下去。
我俩相顾无言。
“陛下您别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成么?”
“小髅,你也要进入坟墓了。”
“陛下……”
我哈哈地笑,搭上他的肩膀,“你怎么蔫不出溜的就要成婚了呢?朕都不知道你之前有跟谁在一块儿啊?新娘男的还
是女的?”
“女的……”
“真让人失望啊。”
“陛下……”
“不逗你了,什么时候迎新娘子去?”
一提到新娘子,这小子立马眉开眼笑,“应该快到了。”
“要不要我封你老婆个硕人的称号?”
他笑得白痴兮兮的,“这个……能封一个当然最好~”
“那就叫……骷髅夫人?”
“陛下,今天我大婚……您能不能说点正常的话?”
小髅准备好了就骑上一只健硕的海豚,身后跟着一辆镶满玛瑙的珊瑚红海螺车。他要先去迎接他的新娘,然后再一同
到圣琴庙,由大侍僧亲自主持婚典。
看着他英仍然英姿勃发的身影渐渐驶远,忽然有种沧桑感。昔日的少年也成了家立了业,多少年就这么一晃而过了。
现在小髅也有了相伴之人。漫天的红色像火一样燃烧着,处处都是甜腻的味道。如果这是童话,现在看起来的确非常
圆满。
一切都圆满,这样就行了。
就这样继续下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正要跟祁阳一道去圣琴庙,忽然苏筱跑过来,俯在我耳边说,轩辕国传来一封信,说是有使臣希望觐见,现下就在国
境外的海面上候着。
两百年来,海国一直与轩辕王朝有来往,每一次有新帝即位,我们都会派出使臣参加加冕大典。不过自岚无阙后,轩
辕国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先是一连三任帝王挥霍无度,致使国库空虚,然后又逢外戚专权,朝内争斗不断,赋税也一
年比一年重,民间怨声载道。最可怕的是上一任轩辕帝娶了羽民族的公主为后,而后却将那女子折磨致死,从而爆发
了轩辕王朝与羽民的第一场战争。虽然最后以轩辕国的胜利告终,但羽民多年来一直休养生息,伺机报复。而东边的
扶苏国也一直觊觎着轩辕国这块肥沃的国土,只不过轩辕一直太强,不敢妄动而已。
岚无阙已经过世多年,而轩辕国的现状又是如此,实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同他们接触。毕竟鲛
人深居海底,不管陆地上如何动荡,都跟我们没关系。
不过,倒不妨先看看这个使臣想说什么。
我转头跟祁阳说,“朕有事要先回宫,就不去圣琴庙了。代朕祝福那对新人白头偕老。”
“多谢陛下吉言。恭送圣驾——”
回到宫里我便发了一道旨意,准许轩辕国的船驶到北溟城外,又召来泷鲸密谈。
宰相的年岁也已经有些大了,面上有了岁月的刻痕,原本就不高大的身形越发瘦小。但他的眼睛仍然明耀如炬,丝毫
不见浊气。
“臣泷鲸,参见陛下。”
“宰相请起。”我的面前摆放着轩辕国传来的那封信,信上没有提及此次觐见的目的。我把那封信递给泷鲸,“你看
看这个。”
他略略浏览一遍,抬起头。
“你觉得,他们这次是想干嘛?”我问他。
“陛下,臣今日刚刚得到消息,轩辕国国主前夜驾崩。臣本来是打算明日早朝禀报的。不过现在看来,这次来使的目
的,大概与册立新帝有关。”
“轩辕帝驾崩?这个皇帝不是才当了十年么?”
“回陛下,据称是恶疾缠身,不治身亡。”
这些当皇帝的死的怎么都这么快?这让我有点儿心慌。
不过都已经二百年了,在人类来说,我实在已经算是个老妖精了。
虽然在鲛人来说,二百岁才到壮年而已。
我用手指头敲着桌面,“这么说,这次又是为了新帝的加冕大典?”
“臣以为,正是。”
“那新皇帝是谁?”
“这一任的轩辕帝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儿子,名叫剪缨。”
“十五岁?”我瞪大眼睛,“这也太小了点儿吧?”
泷鲸点点头,“所以,该是由现在的皇后,未来的太后庄姜氏听政。”
傀儡皇帝?
把江山放在一个女人手里,这个国家离完蛋也不远了。
“那么,宰相你认为我们当不当派出使节?”
泷鲸略作思索,回道,“陛下,臣以为,并无必要。”
“哦?”
“现在的轩辕王朝早已不是当日的霸主,西有羽民,东有扶苏,新帝又只有十五岁。他们,气数已尽。”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派出使节,就是跟整个羽民族还有扶苏国过不去?”
“陛下圣明。”
确实很有道理。
事后我又召见大元帅大司马汉稽。一向同宰相意见不合的他此次却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轩辕国的使臣大概要五天之后才能到达,不过我已经有了决定。到时恐怕我只有对不住他们了。
当天晚上在就寝前,我无意间瞟到摆放在水池边的迦耶镜,淡蓝的镜面熠熠地闪烁着,星光弥散。
那面镜子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因为没有想要看的东西。
可是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地走到那镜子前。镶在镜框上的红宝石妖异地闪烁着,仿佛是蛊惑
一般。
我一定是被蛊惑了。
不然一向对轩辕国不敢兴趣的我,为什么会突然想看一看它现在的样子?
现在我已经可以非常自如地控制这面镜子。手在镜面上拂过,蓝色的莹辉仿佛烟雾一样荡漾开来。
镜子里最先出现的是轩辕王朝的皇宫。厚重而瑰丽的朱色城墙,夜幕下的琉璃瓦金碧辉煌,气派丝毫不逊于当年。视
角顺着宫门之后的汉白玉长路一直向前,穿过三座城楼,面前一下子开阔起来。层层的白色阶梯,重重的阑干,还有
一片雪色之上的巍峨宫殿。从那座宫殿旁边绕过去,穿过琼华园,便到了我想要看的地方。
那是轩辕帝的寝宫,现下那个十五岁的小皇帝应该就在这里。
寝宫雕满牡丹花纹的大门外立着八名侍卫,个个表情严肃,手持长枪。这阵势,怎么看怎么像软禁。
穿过大门,里面是寝宫的外殿,黑漆漆的一片,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虽然感觉不到,但只是看着这空空旷旷的大厅
,已经心底生寒。
我转入内殿。
内殿倒是点了灯烛。明黄的纱一层一层堆叠在龙床外,一个年老的侍女伏在桌案上打着瞌睡,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内侍
。
看来这小皇帝不是很招人待见?
我摆一下手指,视线便转向龙床,快速地移动过去。被子是隆起的,身形还不是很长,一看就是个孩子。长发微微蜷
曲着,泼墨一般散在枕头上,耳朵圆圆小小的,形状精致。
他背对着我睡着,蜷缩成一团,看不到脸。
这孩子一定过得不好,不然不会把自个儿蜷得跟个虾米似的。
难道那个庄姜氏不是他亲娘?
看了他一会儿,我突然觉得自个儿很猥琐。没事儿在这儿偷窥一小孩儿睡觉。难道我真的是年纪太大,开始有点变态
了?
不过,他这睡姿,总在牵动我脑子里的什么东西。仿佛再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也这样在我眼前睡着。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伸出手,可是伸了一半又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自个儿要干嘛。
我一定是最近睡得太晚,脑子不正常了。
正想挥灭镜上的影像,那孩子忽然动了动,翻了个身。
那是一张很美很美的面孔,虽然还透着些稚气,但每一个线条都是精雕细琢。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
;肤色莹白,仿佛泛着一层柔柔的光;黑色的卷发上光华流动,小卷衬在脸颊两边;这种组合所制造出的效果,实在
难以用语言形容。
这张脸,像一条线,系着我心底深处埋葬的一个名字,一个人。
一个直到他死,我都没有原谅的人。
我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愣愣地看着,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是他?
禺……强?
第 2 章
我以为自个儿已经忘掉了一切不应该记得的,尤其是他。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只要一个人平静地活下去就好了。
两百年了,我已经活过了许多人类的两生两世。我应该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能放下了。就算再看见这样一张
与他惊人地相似的脸孔,也应该能平静地一笑而过。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记忆突然汹涌而至,我清楚地看见他躺在我怀里,不舍地望着我,努力地想笑得好看,可那笑容里
却全是苦涩。
“真希望……一直……一直……做你的洛卿。”
我猛地转开头,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镜子上的影像消失了,浅蓝色的雾合拢起来,仍旧是空空荡荡的寝殿,幽蓝的
光影寂寞地摇晃。
心脏还在狂跳着,我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
也许只是个巧合。禺强是海神,就算再次转世,也应该是鲛人。
北斗曾经也说过,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也一直相信,不会再见到他了。
也许,这只是一个长得跟他有几分相似的孩子而已。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早朝,选出使臣去同轩辕国使者见面。下了朝后,我带着迦耶古镜去了大荒神庙。
我与北斗离得并不远,但两百年来我们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我不想看到那张与禺强相同的面容,他大概也不想见到我
。
我们之间的谈话,只有一次提及到禺强。是同南王朝的战争结束后,他从昏迷中醒来,我当时就坐在旁边,愣愣地看
着他的面容。
他睁开眼睛后并没有坐起来,而是直直地看着上方,没有了魂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