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黑不溜秋,还有不少虫眼的白绫,凄凉万分地飘飘荡荡,。不过颜丹书不会被这种单纯的气氛给吓到——以他对
这小屋构造的了解来看,别说吊匹马了,就是吊个鸟在上头,这房子也都立马就能塌。
所以,有什么可担心的嘛。
颜丹书叹了口气,不禁又有点好笑。听林梓方才的意思,这里是白任用来招待他的那些所谓“客人”以及不怀好意的
亲戚们的,但是其他客人不知道,至少吉量天生能辟阴邪,诸鬼妖物不得近身,一身阳气连龙族都要忌惮三分,摆出
这么份架势来,是想吓唬谁啊?
不过就是想寒碜寒碜人罢了。
他一边感叹着白家家主的孩子气,一边把自己的视线从两边墙壁上大片泼溅的已经有点发黑的血色上移开,把裤子又
往上提了提。
手稍微有点哆嗦,不过可不是因为害怕。这山上本来就凉,房子又四面透风……所以有点冷罢了。
颜丹书想着,看向了床。
床倒是很大,在长凳后头,正对着门口,占据了小破房的一半,上头没有枕头,倒是铺了个草席子,还有一床破烂被
子,不过那被子却是被卷成了一个筒状,上面捆着一根腐朽了大半的草绳,从筒里还有几根白骨探了出来,乍一看,
有些像是手指。
颜丹书吞了口唾沫,一阵寒风从四面探了进来,不知何处响起了呜呜风声,仿如鬼嚎。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拔起门闩,开门。
门外的夕阳让他一瞬间有些温暖,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合情理之处——明明门外尚有阳光,但四面都是裂痕的小
草屋里却是阴暗漆黑,只有一两丝光线进入……
他吞了口唾沫,出了草屋。
白义不在门外,他朝草屋边上的马厩走去,果然,已经化成马型的大白马正怏怏地趴在草堆上,嘴里还在嚼一张白纸
。不过在看到他之后,白马立刻把纸给吐掉,随即化为人形,一脸傻笑地凑了过来:“丹……丹书,你……不生气啦
?”
只看他这张脸就让人想回房里睡。
颜丹书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重重咳嗽了一声,刻意地环顾了一下马厩以强调它大半面都透风的地理环境:“你在这
儿睡,不冷吗?”
白义顿时骄傲地挺起胸:“不冷啊!”
颜丹书又用力咳嗽了一声:“这里可到处都是风,跟睡在外头有什么区别!房子里可还有墙呢,你在这儿,真不冷?
”
白义一脸得意地挺直了腰板:“怎么会冷呢,我们吉量天生阳体,别说在山顶上了,就是东海里头睡上几天几夜我都
不觉得冷!”
“很好,很好。”颜丹书咬牙切齿地问,“你真不冷?一点都不冷?”
“嗯,当然了?”白义抓抓头,“这里还有草能生火呢,可暖和了……”
他突然领悟了什么,张大了嘴盯着颜丹书。颜丹书恼羞成怒地拂袖转身……一手还拎着裤子。
“…………你就自己暖和去吧!”
“对不起丹书我冷!”背后一声长嚎,颜丹书顿时感觉肩头一沉,果然又是白义那暖呼呼的脑袋。他把头扭向另一边
:“你要是冷,进屋去睡吧,我不告诉你大哥。”
“嗯嗯嗯。”白义忙不迭地点头,下巴戳得颜丹书肩膀发麻。他皱着眉头把他的脑袋给推开:“好好走路!”
白义还是很听话的,被他一推开,顿时不再赖在他身上,只是蹭在他身边,时不时又凑近一点,嗅嗅他颈窝手臂处的
地方,弄得他浑身都发痒。
短短一段路,颜丹书走得简直是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到了小屋门口,大敞的门内仍然看不到半分光明,犹如一张黑口
般吞噬了所有残余的阳光。那在风中吱呀作响地草墙木梁不断摇晃摩擦,带来一阵阵寒意,从背后缓缓地蔓延而上。
颜丹书吸了口气,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白义立刻奉以傻笑。
……光看表情这家伙就能辟邪啦!
顿时心中满是勇气和怒火(?)的颜丹书毫不犹豫地进了房门,然后冷冷道:“进来!你只准睡地上!床上我睡!不
准站着睡!”
“嗯嗯嗯!”白义用力点头,反手帮他把门掩上。
此时,吉量之体才真的显出几分不同来。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屋,只有在白义身周才有少许光明,他的红发仿佛散发着
淡淡的金红色光芒,照得周围的黑暗争先恐后地往角落退缩。
他倒是丝毫没注意房内有什么奇怪的布置,或许以他马的思维来说,一根上吊绳和被子团里的白骨还没一个冒着马肉
香气的大汤锅来得吓人。他左右巡视了一下,伸手扯下了房梁上的白绫,撕了一半递给了颜丹书。
“……你,要干什么?”颜丹书后退了一步。
“你拿它……系腰带吧。”白义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他提着裤子的那只手上看了看,“我这边点个灯。”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剩下的那段白绫团了团,也不知道怎么,那一团布料顿时扑地一声燃起了小小的火苗,他扯了
自己的几根头发下来,嘴里念了几句,那头发顿时化成一个小小的红色小碗,他把火团放进去,然后把这盏小灯给随
手放在了长凳上。
颜丹书看着手里的那段白绫,实在不怎么敢拿它当腰带,但白义的这种好意加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得把这段
布给在手里握着,朝床上那卷被子努努嘴:“你睡地上,拿那个铺一铺吧。”
“丹书——!”
白义一脸激动,已经热泪盈眶了,颜丹书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一屁股往床上坐下。白义把那卷被子拿走,绳子经不
住他的手劲,刚一碰就断了。他漫不经心地随意抖开,然后把被子里掉出来的一具白骨一脚踢到了屋角,眼睛一直死
盯着颜丹书,一脸傻笑地把被子放在地上铺平。
颜丹书盯着那具除了有些破裂但大致算是完整的白骨,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坐着的床,赶紧站起身来,干咳一声,道:
“算了,你一个人睡地上也冷,我陪你好了。”
“丹书————————!”
看白义高兴的样子,颜丹书心里又有点隐约的羞愧,不过对这种傻瓜可不能有丝毫松懈。他赶紧硬起心肠:“说好了
,你睡这边,我睡那边,你不准过来。”
“嗯嗯嗯。”白义乖乖点头,然后立刻躺到了被子的左边,颜丹书低头看着他空出的那一大半被子,那上面沾染着大
片乌黑污渍,怎么看都跟墙壁两边的如出一辙。
他又看了看白义,只见他满脸傻笑,不知为何衣襟还半敞着,胸口都露出来了,看起来跟他马型的样子差不多,挺健
壮。
都到这份上了,让他再换边只怕会引起他疑心来,更何况他睡的那边也未必会没有血迹……不,污渍,颜丹书只得硬
着头皮,坐下了。
屁 股还没坐热,白义眼巴巴的小眼神让有些发虚的颜丹书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白义立即很体贴地伸出手臂垫
到他脑袋下头。作为回报他用后脑勺用力敲了他几下,等到觉得差不多把他剩余的那点不轨之心给敲平了,这才舒舒
服服地枕着他手臂躺好,背对着他。
“我先稍微休息一下。”颜丹书低声说,“你大哥晚上还有事吗?”
“嗯,该谈的刚刚跟我谈完了,剩下如果有什么事都是等龙王过来再说。”白义说,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腰,颜丹书
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由他去了。
“晚饭呢?”
“饿了?”
“…………饿啦。”
“嗯,等会儿你睡了,我去给你拿过来。”
“……你千万别去!”颜丹书赶紧提高了声音,要是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破屋子里头睡得昏天黑地,只怕等白
义回来自己就该被卷进被子里头去了。
不过白义很明显是误会了,他嘿嘿笑了两声。
“那就不去。”他凑着颜丹书耳边小声说。颜丹书缩了缩,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这房子,以前就是客房?”
白义点点头:“嗯,这些都是,不过以前没这么好啦。听说你要来住,大哥还特意布置了一下呢。”
他话音刚落,只见周围突然一片雪白,随后,炸雷声轰隆作响,绵延不绝,犹如战车裹挟着乱军般从天边滚滚而来。
“大太子来了!”白义一把抱起颜丹书,一骨碌从被子上爬了起来,“啊不,是龙王!”
<第七十章·乌头马角>
白义抱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房门,只见平台上那破烂木盆边,正立着一个颀长身影。
听见二人声响,他转过头来。
此人生得极是英俊,单看眉眼,似乎临墨跟他有几分相似。他一身墨蓝色华贵衣袍,乌黑长发,头束金冠,腰悬长剑
。他身后是徐徐落下的夕阳,而身前头顶则是大片与暗夜纠缠交织的黑云,他犹如一把利剑一般,将光暗一斩两半,
立于其间,一派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实际上单看长相,他还算年轻,似乎年岁跟林梓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他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高贵气势,引得人不由
自主地心生拜服之意。
就连他身边的破木盆,被他一衬,看起来也像个帅气的金盆。
“好久不见,二公子。”他淡淡开口,声音低沉,听起来竟与颜丹书大哥相似。这让颜丹书心里便先点点头——人家
这才叫大哥的派头哪!
“陛下。”白义点了点头,但身体却挺得更直了。
“这位是?”龙王问。
“这是内子。”白义答。
内你大爷!
颜丹书狠狠瞪了他一眼,白义低头嗅嗅他发间,把他给放了下来,凑在他耳边,用足以让对面龙王听个一清二楚的音
量对他说:“这是东海老大,现在是龙王,丹书你打个招呼就好。”
“吾名踏苍。”龙王冷冷道,“白二夫人芳名,在下早有所闻。未曾备得礼物,还请见谅。”
颜丹书脸上一热,他当然知道自己这“芳名”是怎么让龙王“所闻”的,在白家大哥看起来,是自己随随便便骗了他
们家心思单纯的白老二;可在这位龙王陛下看来,自己可是敢抢他家九公主未婚夫的小流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自己刚刚只顾着休息了,没来得及整理衣服,如今这衣衫不整一手还不得不提着裤子的模样,估计看在这位龙
王眼里,只怕又有些……
他百般尴尬,正打算行礼的时候,龙王脸色突然一变。
“阿苍~~~~~~阿苍呜呜呜呜呜呜,阿苍~~~~~~~~~~~~”
一阵哭喊由远及近,霎时间已到崖顶,一身紫衣的青年现出身形,刹住脚步,打量了一下三人,然后瞬间扑向了踏苍
。饶是龙王身手敏捷,朝后跳了半步,还是被他一把搂住了腰,抱了个正着。
“呜呜呜呜阿苍幸好你来了他今天又说不给我晚饭吃……”
踏苍的嘴角抽了一下,伸手拍拍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在他衣袍上蹭来蹭去的林梓的脑袋:“林……师叔,你怎么又被
抓起来了?”
“他跑得比我快!”
“胡说!”踏苍脸色冷了下来,“你又跟他赌了吧!”
“我没有!”林梓掀起他袍角擤了擤鼻涕,“是他要跟我赌!”
“……你怎么就是屡教不改!”
“我……我觉得这次能赢嘛!”林梓扯过他袖口抹了把脸,突然板起脸来,大声道:“等会儿,踏苍!你怎么这么目
无尊长!你这是对师叔说话的态度吗?!”
“……你这是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踏苍扯过自己的袖子,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哭得满脸花的林梓,“林师叔,
你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来着,再赌就砍手!”
“我要是每次说这种话都算数,早就被砍成人棍啦。”林梓得意洋洋地摆摆手。
你有什么可自豪的啊!
无视颜丹书脸上的表情,林梓瞬间又扯住了踏苍的袖子,“好啦,再救我一次啦,你不知道那个死娘娘腔多讨厌,每
天罚我抄书跑步练心法,还逼着我看他养的美女,看得着吃不着,你说他可不可恨!”
“……”踏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颜丹书觉得就算是执碧那种脸皮看到他现在这种表情估计都会痛哭流涕洗心革
面改过自新了,但是嫁给男人的人就是与众不同,林梓依然死皮赖脸地拽着踏苍,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赖死你的德行。
“好了好了。”踏苍长叹了一声,把林梓从身上撕下来,“林师叔,先说好了,这就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犯,就算
你再找我我也不会来救你,知道了吗?”
跟踏苍的语重心长正成对比,林梓立刻欢呼雀跃:“我就知道,师侄你最够意思了!以后等我娶了姓白的这帮老婆,
师叔一定请你喝酒!”
“好好好。”踏苍又叹了口气,不过这回答看起来显然漫不经心。但是林梓并不介意,高高兴兴地拍拍他的肩膀:“
那师叔就先走了,还得陪那家伙吃晚饭呢,明天就要劳烦师侄跟我里应外合!对了,你送来的那对姐妹可真是标致死
了,师叔就知道你眼光很不错,这么会孝敬,以后要常常保持!”
他鼓励地又拍拍他的肩膀,顿一顿脚,化为一道紫光向大殿方向遁去。
山台上一时一片寂静,就连踏苍也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一阵水雾弥漫开来。颜丹
书因为在白义身边,所以未曾被那水雾染湿,只是一片白茫茫的,还是有些沾染视线。
半晌,待水雾散去,只见那对鲛人姐妹一左一右,正对踏苍盈盈下拜。
“参见陛下。”
“起来吧。”踏苍此时才算又恢复了先前的威仪,“你们姐妹,在这里可过得习惯?那人……可有为难过你们?”
“回陛下,未曾为难。”左边的鲛人娇声答,右边的接上,“白夫人十分亲切,对奴婢姐妹也甚是照顾。寒潭之内,
也有适于修炼之处。”
“这样便好。”踏苍点点头,“你们在这里,就是我东海的面子,切记一言一行均要有礼,免得让什么人抓到把柄,
笑话我东海教人无方。”
“奴婢知晓。”那对姐妹再次双双下拜。
“再有。”踏苍又续道,“你二人化形功夫仍是欠缺,修行差了,以后也是让人笑话。既然寒潭之所适于你们修炼,
便安心修行,不要被……林家的那个……那位家主乱了心思,耽误了修行,落我东海面子不提,届时也是你二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