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人比仙君你更可人意?”白任笑眯眯地盯着他。
白陵君也不恼,茶杯一放,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那是自然,如我这般温和可亲的,上天下地也再寻不到二号
。”
“既然仙君如此体贴……”白任抿了口茶水,“那楚地三湖,便让与方家那些小辈尝尝鲜,也算是体恤下人嘛。”
“瞧你这话说的,阿任既然开口求了,我当然没有不给的理。”白陵君眼睛眨了眨,“只是,给小辈尝了鲜,我这长
辈可不能饿坏了肚子……”
白任笑着举起手来摇摇头,他便含笑不语,二人各自端茶喝了一口。
“你看,那个就是白陵君,早就成了仙的,算得上所有狐狸的老祖宗啦。”看样子等得怪无聊的,白义干脆给颜丹书
解说起来,“那个姓苏的,也不知道是他第几代狐子狐孙了。他法力高深得很,而且你不晓得,他原身可是又肥又大
,油光水滑的……”
颜丹书赶紧给他抹了抹嘴边的口水。说实在的,无论长相还是口气,这白陵君跟白任才更像是一家人……不过这跟他
可没啥关系。
“我们是不是能溜了?”
他小声问。
话音刚落,林梓就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谁也不许走!”
“阿梓,怎么这么没规矩。”白任微微皱起了眉头,把茶杯放到一边,伸手看样子是想摸鞭子出来。踏苍赶紧一脸尴
尬地插嘴:“白师叔,是这样,既然二公子已经选了颜夫人,那我九妹的婚约自然也便取消了。”
“甚好。”白任点点头,“那么在下也等着喝四殿下的喜酒了。”
踏苍神色一喜,不过很快便又收敛了,看起来依然一派威严气度:“顺带,本王还有一事想与白家主商议。”
“陛下有何事?”
“本王有些术法上的疑难,想请教一下林师叔,不知能否请林师叔暂时往东海做客几日?”
龙王的口气竟然不怎么客气,而有几分咄咄逼人。白任倒是不动声色,只是笑笑:“好啊。”
林梓大喜:“真的?!”
“只是……”白任伸手摸着下巴,“阿梓他啊,性情爱玩爱闹,你看,刚刚还在这里的,这一会儿便不知道跑到哪里
去了……唉,他一跑就是一两百年,我呢,寻也寻不到他。等我若是找到他了,自然亲手将他送往东海,陛下你看可
好?”
“……他不就在这……”龙王一脸疑惑地看了一眼林梓,但没等他说完,白任已经悠然开口:“阿梓啊,你在这儿吗
?”
“我当然——”林梓提高了嗓门,白任瞟了他一眼,微微沉下了声音:“你在吗?想好了再回答。你在不在?”
“……我……我……”林梓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了半天,还是低下了脑袋,“我……我不在……”
龙王目瞪口呆,白任满意地望了他一眼,又端起茶杯:“真不在?”
“真……真不在。”林梓脑袋都快插到地里去了。
“那你在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
“您看,陛下。”白任放下杯子,一脸无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哪里寻得到他?”
踏苍瞪着白任,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林梓,长叹一声,竟然拂袖而去。鲛人姐妹对视一眼,对白任行了一礼以后
,也匆匆消失在水雾之中。
白陵君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先告辞了。先前的事,之后再说可好?”
白任点头:“不送。”
白陵君伸手拉住身后苏姓狐女,再次对白任一欠身,二人便原地消失了。
一转眼的功夫,殿内竟然只剩了白家众人……以及哭丧着脸的林梓。
“君扬,带你二娘和二叔出去。”白任吩咐道,白君扬点点头。白义却踏出一步拦在了颜丹书身前:“我与丹书一起
,你有事就说!”
白任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
“我有话与丹书单独谈。你们都出去。”
“好了,白义。”颜丹书看白任脸色不是很好,赶紧推了推白义。白义哼了一声,低头凑到他耳边:“要是有什么事
,你就叫我。”
待另外三人都离开之后,白任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颜丹书面前,叹了口气。
“老二最近有些不大听话了,丹书,你怎么看?”
颜丹书顿时心里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第七十五章·马入华山>
白任脸色倒是没怎么变,见颜丹书不答话,也没为难,伸手让颜丹书坐下,自己把鞭子一收,亲亲热热地坐到了他身
边。这可苦了颜丹书,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手扶着膝盖眼睛盯着手背,只听耳边一阵阵衣裾窸窣,还不时飘来一
阵淡淡的幽香,过了半晌,才听得耳边轻笑。
“弟妹何必这么小心?我又不会吃了你。”
颜丹书没敢抬眼:“呃,白家主有什么吩咐,请讲就是了,丹书一定照办。”
“说什么吩咐,大家是一家人,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叫你一声弟妹,难道还是白叫的?”白任的口气极是温柔,听得
颜丹书哆嗦得更厉害了:“大大大大大哥,您您您有什什什么打打打算就就就直接跟跟跟……”
“弟妹啊,对我不用这么拘谨。”白任笑了一声,拉过颜丹书肩膀,硬是逼着他转过身来,“我呢,一向都是最随和
的。”
骗鬼啊!
颜丹书还是死不抬头,盯着椅子扶手不动窝。白任叹了口气,松开手,放缓了语气。
“这次想跟你说的,是对老二的处置,让你心里有个底,到时候呢,也好劝劝他。”
“什么处置?”颜丹书小声问。
“是关于京城的事情。”白任慢悠悠地说,“你也清楚,这次京城降雨的事,一面确实是老二自己监管不力,又爱惹
是生非,闹出来的乱子;但要没有他东海过来搅合,也未必就会真的闹大。如今京城有水患之危不说,龙气被那些真
龙假龙你来我往地搅得极为不稳,现今人君又是个好修道的,我猜,只怕有些人已然看出来情势不对了。”
颜丹书听着,有些话是白义先前跟他说过的,有些话他没听过,而且对他来说也有点大逆不道……或是云里雾里。不
过白任显然重点并没有放在交代这些事上,他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如今呢,这种情形,自然不会是我白家全部的
罪责。所以我请了龙王过来共同商议。这次的责任,他们东海的几个不肖子要担去六成,我再分二成半给西海跟方家
。但是,龙王说,若是让东海担下六成,那剩下的这一成半,就必须老二一人去担。我白家不可替他撑腰。我仔细想
了想,就答应了。”
不等颜丹书回答,他已经放下茶杯:“处罚的方式我们也已经定了,让他继续镇守京城五百年,但绝不得入世,不得
擅离,不得擅动龙气,俸禄也减半,当地神鬼若无必要,可不听他号令。”
颜丹书抬起头来,看着白任。白任微微一笑:“简单来说,他不能打架,也不能再跟凡人妖怪打交道,不能离开京城
,没有报酬,就连方家的那些小辈如非必要也不必听他的……无论他招谁惹谁,我白家也绝不会再替他出面。”
“就像……白三公子一样?”颜丹书突然想起了避世不出的白礼。
白任挑了下眉:“正是,不过老三守的地方范围要比京城广上一些,也没有不得跟凡人妖怪交际这个禁令,而且他也
照样可以为我办事,只不过他时间要比老二长上一些,而且山野之地,也不比京城红尘繁华有趣——要是这么比较,
两者也差不太多。”
颜丹书哦了一声,心里正在比较的时候,白任又开口了:“颜公子,知道我为什么要答应这个条件吗?”
颜丹书愣住了,不过很快他便找到了关键之处:“五百年……?”
“颜公子果真聪明。”白任抚掌而笑,“颜公子服下我族血肉,说是可以增寿千年,但老三跟那凡人,只知其一不知
其二。由于颜公子先前是纯阴之体服下,阳气自然会有些损耗。我算过了,严格要算,最多只是五百年罢了。而且,
这五百年中,阳气仍在不断损耗,因此过了年头,那颜公子也就到时候了。”
他停了一下,看了颜丹书一眼。
“这五百年要如何过,能否过得更长更好,均在颜公子一念之间。”
白任款款起身:“在下不才,在修道上只算略有小成,但侥幸也得了收徒传道的资格。收徒不敢当,但传颜公子些心
法口诀,少许指导解惑还是办的到的。不必说让颜公子能再多增些寿命,便是让颜公子稍微提些修为,进人仙之境,
也不是什么艰难之事。更何况,犬子君扬对颜公子感情甚好,若是颜公子愿意,在我处排个……”
他略微沉吟,掐指一算,展颜笑道:“啊,苏姑娘刚刚才走,空出来的十五号就给颜公子,如何?”
颜丹书只觉得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僵笑道:“多……多谢白家主美意……只是……”
“只是什么?”白任眼波流转,“颜公子该不会是觉得,嫁给我不如嫁给老二来得风光,反倒是让人笑话了?”
“……不敢不敢。”颜丹书擦擦额角冷汗。这倒不是客套,是真心话。没错,当白任老婆说实话不过就是当个花瓶,
要是搁以前,被白大家主及其众位夫人们美色所诱加之白家的锦衣玉食一勾,颜丹书说不得也就点头答应了。但问题
是现在他已经了解了实情——这位白家主的爱好之一是攒花瓶没错,可之二就是玩花瓶。还有林梓林大花瓶作为一个
无比惨烈的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谁还有胆去重蹈他的覆辙啊。
“颜公子心里想的什么,我也不是不清楚。”白任笑眯眯地说,“颜公子是至情至性之人,愿意陪老二安守五百年,
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也替弟弟欢喜。”
“只是……”他转向颜丹书,脸上笑意已然收敛,“颜公子,你若要以伴侣之身陪伴他五百年,你便也得与他一样,
守着京城,避世隐居,就连我想传你长生之法也不行。简单说,你呢,就只能陪着他孤孤单单地过个五百年,然后阳
寿尽,入轮回罢了。”
颜丹书一时间有些迷惑,这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他本来就是一介凡身,五百年在白任说起来轻描淡写,好像
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在他来说已然是几世几生的漫长时光。更何况他还年轻,虽然之前多少有过……好多次性命危机
,但却从来没真的想过阳寿耗尽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因此白任说的这些话,语气重是重,于他,却没能有什么别的意
义。
他只是抓了抓头,小心翼翼地说:“……那、那个,我跟白义俩人一块,也算不上孤单吧?”
白任愣了楞,干咳了一声:“我是说……五百年?整整五百年,你只能对着他一个人。而且你若是应了,之后可就不
能反悔,到时我想救你也救不成了。”
这倒是让颜丹书稍微哆嗦了一下——他跟白义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才相处了几个月,最近关系是有些突飞猛进不假,估
计也还能再接着如胶似漆一阵子,可前段时间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就已经有点两看相厌的感觉了……
况且,白义还是吉量,从头到脚都是很纯粹的一匹种马。无论江山再怎么改,爱收集老婆的本性是变不了的——就算
颜丹书一气之下打死他,他也最多只能变成一匹死种马。更何况他还不是白任这样天生丽质,人形英姿翩翩,马型…
…白白胖胖,都很是能勾得少女芳心的样子。
颜丹书自己不介意三妻四妾,可他不想跟一群母马以及一匹死马过一辈子。
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白任在旁边趁热打铁。
“更何况,颜公子凡人之身,也有父母亲眷。若是坚持与他相伴,那有生之年绝不能再与凡尘俗世有半点瓜葛。但要
是在我这里,颜公子想什么时候回去都无妨,若是颜公子有姊妹想带过来游玩一下,这里也是极欢迎的,嘿嘿。”
如果他不笑最后那两声颜丹书还差点真当他是好心了!
但白任这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颜丹书一时间心里一阵阵发苦,脑子也乱的很,竟然想不到什么能说的话来回他。似
乎是看出他脸色不怎么对劲,白任又是笑了笑。
“况且,颜公子先前对我说的话,应该并非谎话。”白任重新坐回到原位,殷切地拉起了颜丹书的手,“你与我家老
二本身也只是有些误会,我给了他一天一夜的时辰,他都没能把这饭给煮成了……颜公子,你也并没有那个意思吧?
”
颜丹书面红耳赤。白任又道:“更何况,他对你开始也不过是因为你发过誓,不愿负你心意罢了。若颜公子本身并无
这种心意,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他松开颜丹书,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殿内一时静悄悄的,最后还是白任喝完了茶,打破了这片沉默。
“颜公子不必急着回答。”他温和地说,“先回去仔细考虑考虑,若是心意已定,那与老二随时离开均可,不必向我
通报;不过,若是改了主意,或是心里乱的话……”
他柔声道:“随时来找我商量也无妨。”
<第七十六章·身骑白马>
颜丹书晕晕沉沉地出了门,白义正守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把他拉到了身边,先到处都嗅了嗅,这才开口:“他都
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颜丹书勉强笑了一下,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白义却不解风情地又凑了过来:“他跟你说什么,你
最好都不要信!”
“他跟我说,要如何处置你。”颜丹书瞥了他一眼,“他跟我讲,要把你丢去京城放养五百年呢,我要不要信?”
白义顿时有点沮丧,把头靠到了颜丹书肩上:“唔,这个可以信。”
颜丹书没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伸手环住他的肩膀,两个人就这么走出了殿门。到了殿外,白义松开他,摇
身化为白马。
“事情都完了,我们就回去吧,丹书?”他很期待地跺了跺前蹄。颜丹书迟疑了一下,还是跳到了他背上,抱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