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玩耍的庭园 第一部——饮鸩止渴

走出大房间，在放置着铝制置物箱的无人廊下，织田向走在自己前面两三步的杜司说话。
"你别太纵容他们。"
杜司转过身，抽出了杵柄塞在织田上衣口袋中的购物发票。
"这么多......？"
社司微微蹙眉。
一看到这面貌姣好的男人皱眉的模样，织田再度感受到自己真的很少看到杜司的喜怒哀乐。
对织田来说这不啻是个新发现。
"这是......"
男人的自尊让织田不允许这种东西暴露在自己心爱的人眼前，他从杜司手中抽回发票塞进牛仔裤口袋。
"等一下"
杜司抓住了织田正要往前走的手腕想把发票拿回来。
"织田，算我一份。"他从背后抓住织田的裤腰，纤细的手指伸进他的口袋里寻找。透过布料的手指温度让织田的腰间掠过一道危险的麻痹。
"不行。"为了撇开那种感觉，织田有点粗暴地把手甩开，但这个动作反而让杜司认真起来。
"让我付！"
他漂亮的眼睛里蕴含着些微的怒意，再度把手伸向织田的口袋里。
"不行啦......"明知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是再让他这样触碰自己的话，织田怕一发不可收拾。织田在口袋里捕捉到了杜司的手，转过身来反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压在墙壁上。"我说不行就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付钱。"
"为什么......！"不知是因为力量不敌织田的屈辱，还是为了否决织田的说法，杜司开始语气焦爆地抗议起来。不知是感情高昂还是因为气温的热度。织田可以从自己掌下杜司的身体上感受到他体温的上升。
杜司那微微敞开的白色衬衫里传来一股特有的体香。织田只是想让他住口而已，他俯下头想要堵住杜司的嘴唇，却被他细瘦的双腕死命推拒。
"我才不让你这么做......"
杜司语气强硬地瞪着他。有些许受伤的织田松开了压住他的身体。
"对不起。"织田把杜司被自己粗暴地弄乱的衣襟整理好，往后退下半步轻轻点个头再度往前走去。
"......在这里......"看到织田沮丧的样子，杜司跟在他的背后压低声音说。
"......在这里的话不是会被别人看到吗......"
织田虽然因为杜司坚持要付一半酒钱和不让自己吻而受伤，但是也反省自己似乎有点失去分寸。
"对不起，我送你回房间去......"
在僵硬的气氛中，织田走在发出吱嘎声的走廊上。
杜司乖乖地跟在距离他半步远的身后。
来到杜司的房门口，织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了声晚安，轻轻点了个头。
其实。他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杜司分手。
"织田，等一下......"
杜司先进房，过不了几秒钟又走出来。
他递给织田几张纸币。
杜司的顽固再度让织田受伤了。
"真的不用了。要是连这种钱都让你付的话，我的自尊心要往哪里摆？"
把两手放在身后，织田尽量不让脸上的笑容崩溃，强颜欢笑地对杜司说。就算是被那些人敲诈，但是罪魁祸首还是织田。要向杜司告白的是织田，喝得不省人事的也是织田。
他不想给杜司增添麻烦。"或许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也有我的自尊......"杜司仍旧没有抬头，把视线停留在织田的胸前犹豫地说。他坚持不收回握着钞票的手。
织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难堪的情况。面对面无言地站在无人廊下的自己和杜司，就像生涩地谈恋爱的国中生一样。如果对方是女孩子的话，织田还可以笑着应付过去。但是现在对方是一个比自己年长的男人，不能收他的钱又不能就这样离去。
正当织田思索着解决方法的时候，杜司低着头用另外一只手揪住织田衬衫的袖口。"我也......和你共同拥有那一段时间啊......"杜司低沉的声音吐露着像少女般矜持的言词。这时织田才知道杜司为什么坚持要摊一半酒钱的理由？我明白了......对不起。"为了体恤杜司的心意，织田接过他手上的纸币。"晚安......"织田把纸钞放在胸前的口袋里，点了个头就准备离去。他的背后又传来杜司的声音。
"你会带我去宵山吧？"
织田一回头，迎接到的是杜司专注的视线。
瞬间，织田的脑子里掠过了一阵想拥住他的冲动。"当然会......"
织田点点头。
"你会跟我一起去吧？"
杜司像孩子般的点点头。
然后低语了一句晚安......
"晚安。"
织田还了他一个开朗的笑容。
躺在长年使用而相当粗糙的榻榻米上，杜司仰望着没有点着灯光的天花板。
眼睛习惯了之后，从中庭和走廊上射进来的光线中可以看出朦胧的玻璃灯影和天花板的木缝。仰望着天花板，杜司想到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和自己在一起的青年。
织田似乎以为昨晚两人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在先斗町的居酒屋里，他热情地向自己告白。
织田不知道杜司拥有千杯不醉的体质。
杜司也没有告诉过他。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不会像昨天那样的向自己告白。
织田的酒量不错。不但脸色没什么变化，连醉言醉语也没说上几句。
他喝醉和清醒时的界线并不分明，杜司只能从他比平常更积极地触碰自己和口齿清晰的告白来判断他应该醉得差不多了。
回到宿舍时应该可以把织田送回他自己的房间，但是杜司却把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黑暗的房间里他不只一次地对自己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的耳边低语变成轻吻，从脸颊移到嘴唇时，杜司并没有拒绝。即使喝醉，织田的爱抚一点也不粗暴。
当他的手指撩起自己身上的棉衫，炽热的嘴唇移到颈项时，杜司都只是颤抖着身躯任他为所欲为。
最后，当他整个人把杜司压在榻榻米上时，可能是睡魔突然来袭，织田低喃了一句杜司学长......就此昏睡过去，手中还紧握着他的手指。
看着织田那宛如孩童般纯真的睡颜，杜司在黑暗中坐起身来。
初尝情事的杜司，一个人在寂静的房间里听着咱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没有生气。依织田的酒量来考虑他早就该醉得不省人事了。
在昏暗之中，杜司凝视着织田沉睡中端整的容貌，一次又一次地轻抚他线条分明的轮廓。
织田所倾诉的"喜欢"，对杜司而言还是一项不能完全理解的感情。
但是他不想让给别人。如果织田可以就这样属于他的话......
他是那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用强烈的感情使自己将一些朦胧又暧昧的价值观及感觉暴露在阳下。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恋爱的喜悦，痛苦，悲哀憧憬的社司，感受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执着。
虽然一切都还不是很明确。
然而被织田触碰的时候并没有不快的感觉。抚爱着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肌肤上游走，杜司甚至还感到淡淡的喜悦。
他想知道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会有多么灼热，如果可能的话他好想继续......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叫爱情，但是杜司希望织田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
如果现在把两人身上的衣服除去的话，等明早织田醒来一定会以为两人已经发生关系。想着想着，杜司的手已经开始解开睡得不省人事的织田的衣扣了。
脱掉了彼此身上的衣物，杜司躺在织田的身旁享受着那份体温相触的陶醉感。
在靠进他的怀中之时，织田就像一个寻求温暖的孩子一样把手伸过来。
枕在他的手臂上，杜司直到睡着为止一直凝视着青年的脸。
眺望着天花板，杜司回想着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伸出手触摸着织田吻过的嘴唇。
他清楚的听到自己的胸口传来阵阵悸动的声响。
他不断反刍着织田说话的表情，声音，低语。
身体的热度一点也没有消失。
杜司屏息地追逐着这前所未有的感觉。
第四章
梅雨季节过后，中厅响起一片蝉鸣。
考试快近了，一向悠哉惯了的宿舍也开始漂浮着紧张感。
不管是影印室还是各楼层的布告栏，都贴满了出售笔记影印本还有模拟考答案的广告。
不过，对跟考试没有直接关系的的两个研究生而眼，现在还是炎热的夏日午后。
"田代和日向井都面临交报告的时期，所以都不太待在房间里。"
边念着好热边像平日一样来拜访杜司的织田，把手中塑料袋里的两个冰淇淋拿出来放进小冰箱。
"你在看什么书啊？"
织田把散落在榻榻米上的杂志捡起来收好，走到在窗边看书的杜司身边，歪头看看书名。
"《场的古典论》？"
从书名一时联想不到内容的织田疑惑地歪着头。
"是蓝道写的量子力学的书。"
杜司把书阖起来。
"蓝道是一位非常有名的科学家。"
接过那有厚皮的书，翻了几页之后，织田就开始发出不解的单音。
"我的物理已经随同大学文凭一起丢掉了。在这么的天气看看这种书脑筋不会烧坏吗？"
弯腰坐在杜司的身边，织田拿出从自己房间带来的圆扇帮杜司煽风微笑说道。
电风扇在房间一角转动,杜司的好朋友黑猫也懒洋洋地躺在榻榻米上一动也不动。
因为宿舍里的电压不够，所以原则上没有一个房间里可以装冷气。
虽然跟外面的炎热比起来，这栋木造建筑物已经算凉爽得多了，但是为了想要更舒适的读书环境，许多住宿生纷纷躲进装有冷气机的附属图书馆或是大教室。
到了晚上，不管是哪一个房间的电扇都是彻夜劳动，即使是夜夜笙歌的大房间也抵不过酷暑的侵袭而变得一片寂静。
"咦？这本书......"
织田突然把目光停驻在杜司身边的一叠书上面，伸手抽了一本出来。
这本薄薄的文库本是昨天杜司从书店里买回来的《幻之光》。
"你买了宫本辉的原著？"
从织田的嘴里自然地流露出关西的腔调，而说话的本人却完全没有发觉。
"织田，你怎么突然说起关西腔了......"
杜司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织田平时说话的语气本来就带有点关西腔，所以杜司并没有特别注意。不过，这还是杜司第一次从织田口中听到如此完整的关西话。
"啊，说了一次就很难改过来。"
织田腼腆地笑着用手梳着他那有点硬质的头发。
不可思议地，只经由那短短的一句话，杜司仿佛可以窥探到自己所不知道的织田的过去。他可以想象十五，六岁的织田，穿着学生服在小道上奔跑的模样。
"这本书的女主角是住在尼崎的杭濑吧？我家从那一站搭阪神电车经过甲子园，芦屋到深江下车就到了。所以小说中的景色我都很熟悉......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特别喜欢这本小说和电影吧！"
芦屋市的旁边就是神户的东滩区......织田在塌塌米上用手指画着线路图。
"仔细想想我们都是关西人却从来不用关西话交谈，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像杜司学长你从来不用关西腔说话，要是不说你是奈良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奈良人......？"
杜司微觉讶异地看着跟自己并肩而坐的青年。
杜司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对织田提过家里的事情，而且周围知道的人也不多。
啊......织田的脸上掠过一抹尴尬的表情。
杜司心念一转，马上就猜到了告诉织田的人是谁。
"是杵柄告诉你的吧？"
"......呃，是啊......"
织田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并没有打算隐瞒啊，没关系......"
口里虽然这么说，杜司难免感到一阵抑郁。
每当想起家里的事情就不由自主地忧郁起来。
杜司是从一千三，四百年前，或许更早的太古以来，就一直在大和以祭祀三诸山之神为职的宫司家的长男。
由于底下只有一个妹妹，所以杜司一出生就注定了要继承家业的命运。
代代直系的长男，生来就具有能够感受到神的力量。所以，必须保持身心洁净保护三诸神所住，禁止一般人进入的圣山。
不过，那已经是很就以前的事了。现在的三诸山已经开放一部分山区供人参观，而代代司祭者所具有灵力也不再出现。
杜司的曾祖父和祖父在年轻的时候还看过所谓神的使者－－白蛇，到了杜司这一带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从小就被祖父天天念叨既然上直系长男，就应该看的见神的使者。然而对于真的什么都看不到的杜司而言，只有更添烦忧而已。
既然如此，族人还是要求杜司继承神职。
每当想起那个被青色山脉围绕的盆地时杜司总是免不了想起小时候仰望位在神殿之后，那座庄严而浓绿的三诸山时，所感受的窒息感。
"我想多知道一点你的事。"
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杜司，织田轻轻地缠住他的手指，在他额边亲了一下。
"我希望你告诉我......"
从额边到脸颊，从脸颊到鼻尖，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反复地在杜司柔软的肌肤上滑动。
织田很明白用什么方法去安慰和讨好杜司。
尽管天气如此的炎热，杜司还是很高兴织田能够陪在自己身边，也很喜欢他这样的亲吻自己。
杜司意识模糊地想着的时候，织田的大手已经轻轻托住他的下颚，慢慢把嘴唇重叠上来。
这跟刚才那小心翼翼且令人陶醉的轻吻不同，温柔而沉稳。
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杜司只好闭起眼睛交给织田去带领。深怕自己连接吻都不会，又怎么能回应那一夜情事的疑窦会被看穿的杜司，带着不安的心情，本能地和织田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途中，织田高挺的鼻子和自己的鼻子撞在一起，织田笑着离开并掐了杜司的鼻尖一下。
织田把杜司抱进怀里，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好可爱......
"请不要觉得不愉快。"
织田笑着一只手抚着杜司的头发，而另一只手则轻抚着他赤裸的脚踝。
"因为你不该让我看到你如此无助的表情。"
自己的表情真的这么不安和迷惘吗？杜司耳际微红地离开了织田的身体。
"在洗衣室第二次与你相遇的时候，我就好喜欢你这白皙的脚踝。"织田把杜司刚刚移开的身体重新转向自己，握住他的脚踝，然后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抚摸。
一瞬间差点窒息的杜司，赶紧把脚踝缩回来。
然而织田的手立刻随后追来。
穿着牛仔裤的杜司，在榻榻米上移动困难，才逃了没几步就被织田抓住，强力地拉过去。
织田抓住杜司的脚跟，看着因为跟榻榻米激烈摩擦而有点破皮的脚踝皱眉。
"请不要像逃命那样好吗？你会受伤的......"
一反平常温和的语气，织田语带严肃地说道。他握着杜司的脚踝移到自己嘴边，伸出舌头添着那块破皮的伤处。
那灼热的湿润碰触到伤口的瞬间，痛苦加上内心的慌乱，在杜司的腰间形成强烈的冲击让他几乎哭了出来。
看着织田强烈的视线，杜司更是在手腕上加重了力量再度尝试逃脱。
"天色还这么亮......"反射性的缩回腰，在织田发现之前，试图隐藏住自己生理反应而俯下身的杜司，没想到从自己的喉咙里也会发出近乎啜泣的声音。"天还这么亮......"比起在织田面前哭泣，杜司宁愿不让自己那产生反应的窘况被织田看到，他低头遮住自己羞得通红的脸。仍旧握着杜司脚踝的织田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杜司的焦急，却不再为难他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