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置身在一群能力突出抢眼、性格强烈又出色的兄弟间,
荠王既非天纵英明,也无英挺俊貌,是公认的平庸无奇,
众妻瞧他不起、臣子对他敷衍了事,
可他却不改知足常乐,宛如悠哉的老山羊,
啃着最爱的书本,他过着无争的日子,
想不到,令他头疼的灾难和麻烦却不远千里而来——
高大英挺、富可敌国的番邦商人孟怀格,竟对他猛献殷勤?!
楔子
「殿下呢?」
铿锵有力、拔尖高八度的刺耳嗓音,撼动了宫中的回廊。
「本宫再问一次,荠王殿下呢?他的人跑哪里去了!」
静悄无声,仿佛所有的人在这一刻全憋住了气,动都不敢动。
「你们这些饭桶!」
毫不客气、放大数倍的怒吼,连纸窗与厚墙也挡不下,清清楚楚地透了过来。
「不过是让你们守着殿下,竟然也能守到不见人影?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再去给本宫找啊!没找
到殿下,你们一个个全部都要砍头,你们这些一无是处的懒骨头!」
语毕,一阵噼哩啪啦的清脆掌肉声响起。
「用不着这般紧张,荷妃。」
软哝语调,自然流露着母仪天下的高雅,但也渗透着难以忽略的挖苦味。
「荠王年级说大不小,也是个成人了,这座云祈宫再大,认路回家这点小差事应该还难不倒他,犯不着弄得宫里人人鸡
飞狗跳。等一等,哀家相信荠王自己会现身的。」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儿臣行事有欠周虑,受教了。妾身即刻收回前言,让这些人别去找了。但是……」
不见前一刻尖锐、刺耳的嗓音,这次回话的口吻谦恭又甜美,却也暗暗回了一记嘲讽冷箭。
「倘若不吩咐这些奴才去找,往往半天、整天不见荠王殿下的人影。难得皇后娘娘造访我山南,妾身本不想让皇后娘娘
迟迟等候的,可既然娘娘说您不介意,只好怠慢娘娘……请您等上一等了。」
可以想见这道墙外,有场肉眼看不见的眼神格斗、皮笑肉不笑的竞逐角力,正高潮迭起地展开。
「不、打、紧!」呵呵两声轻笑。「多谢荷妃替哀家设想周到。不过哀家觉得人一旦上了年纪没别的好处,就是时间多
、有耐性,懂得不强求、不使人难为。不像一些毛毛躁躁的丫头,行为连『淑』字的边都沾不上,便想母仪天下,实乃
贻笑大方矣。」
「妾身会将皇后娘娘的话牢记于心。那么,请娘娘移驾谒见厅,等荠王殿下『回到』宫中,再请殿下尽快向娘娘请安。
不肖儿臣我,没有娘娘令人羡慕的福分,能够丢下宫中的一切以及尚须管教的儿女不管,只好继续过着庸碌繁忙的日子
,请恕妾身失陪了。」
「甭介意老身,哀家相信这云祈宫内不愁找不到可爱乖巧的嫔女、秀人来聊天解闷。阿隰,我们走吧!」
登时,金坠璎珞、翡翠步摇,随着两大班人马的脚步移动,叮叮当当好不热闹地响起。
过了好一会儿,等确定了这些声音都逐渐远离,四周归于平静后,他才偷偷摸摸地从自己躲藏的一座用来藏放古董、古
玩、古册的秘密仓库中,走到门口相邻藏书阁里,并利用门口的机关,重新将仓库入口以书架挡住。
唉,女人,还真是可怕呢!
他和兄弟们之间,虽然称不上多和乐融融,时常拌嘴争执,可是讲话的时候绝对不会像刚才王妃与母后间的对白。明明
说的时候口气又甜又娇,可是听进耳中的话却句句带刺,想非要把对方的脑袋给腐蚀掉,否则不善罢甘休的。
假使只有母后和王妃这样子,他还能说服自己,天底下还有其他的姑娘家、名门淑女、华门贵妇,会像书中所描述的那
般,或有闭月羞花的花容月貌,或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万种风情,以及秀外慧中、仙骨灵秀的卓越才情。
不幸的是,陪伴在他身边、他最熟悉的女人们,并非如此。
像是自己的妻子、妾室,一个个动不动翻脸像翻书一样,叫他摸不透讨好她们的方式。再不就像母后或他的亲娘慧贵妃
一样,无论何时何地总是顶着凌人的气势,望之畏怯,叫他不敢也无法反抗。
他最佩服的是写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种见解的先知,以及懂得怎样实践「君子远红粉」的勇者。
他这辈子就是没有做先知和勇者的勇气,注定得「怕女人,过一生」,唉……
所以,在宫中,他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王」,经常被遗忘、被忽略或漠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偶尔出现了多方争抢他的状况,也多半是利用他来打击对手,而非在乎他、爱他或关心他。
这一点,从他玩过很多次的一个「小把戏」,便看得出来——在书房中放上一尊大型的稻草人,套上他穿旧的王袍冠带
,然后自己套上平民或宦官的衣袍,躲在书房中观察,或是在宫中四处游走,享受一点小小的变装易容的乐趣。
好玩是很好玩,可是到今日之前,他让稻草人坐在书房中处理政事一事,却从没有被拆穿过……说起来还挺悲哀的。
摇一摇头,甩开这些教人无法开心的起来的阴郁念头,他坐在书案前,小心翼翼地放下一本得来不易的书。
这是一本以老牛皮缝制外衣,底衬薄木片作为厚皮,再以粗棉线穿引其间,牢牢地将一张张薄如绸布的羊皮纸缝合,最
后把它泡入一种特殊的动物油脂提炼的蜡之中,待上面形成一层透明的保护膜并晒干,变成了「书」。
此书不仅材质、装订是用和天朝惯用的纸卷、书简截然不同的法子制成,就连内页中的文字、墨图等等,也是些让大部
分的人都看不懂、读不通的奇怪符号。自然,它也不是普通的升斗小民随便能接触的玩意儿。
他动作轻缓而慎重地翻开它,就怕一个闪失,不小心在这入手不易的宝贝上头留下个皱褶或脏污。
纸面上,奔腾扭曲像在跳舞的文字,横在面前。
他的目光则停驻在不受文字隔阂影响的手绘图上——那是一一种细到难以想像的尖锐笔触,描绘出毫发不差的微小细节
,感觉既细腻又写实的绘画手法,凿刻出一个他贫乏脑子所想像不到的新奇世界。
假如问他出生于帝王之家,身为天隼皇朝中的一员,最好的地方与最不好的地方,分别是什么?他会毫不迟疑地回答:
最不好的是除了沉闷还是沉闷的日子;最好的是可以买下许多他人绝对买不到也买不起的、来自天下各地(包含蛮邦进
贡)的书画古玩。有了它们,再沉闷的日子,也会显得趣味盎然。
瞧,这一张画着杂耍班子戴着从没见过的五颜六色鬼面,那一页则绘着一名男子将头探入了一只大猫的口中,四周并环
绕着许多目瞪口呆的蛮人。
根据底下说明这图片的文字,这是一种在蛮邦中到处流浪作表演的杂耍班子中,深受欢迎、经常会上演的一种秀,主要
靠着惊吓台下观众来获得喝彩。
难以想像,这么野蛮的表演竟有人喜欢?不过这就是他喜欢这些蛮邦东西的理由——新奇、异想天开及刺激,这三种是
他在宫中绝对找不到的玩意儿。
如果,有那么一天上苍显灵,要他拿王位及天隼皇帝之子的地位,来和他交换,让他实现一个难以达成的愿望,他早已
经想好了要交换些什么了。
他想要纵身跳入这些书中所描绘的世界,到那些看来有趣又不可思议的地方,四处去走一走、看一看,或干脆让他住在
那里就好。
这样他再也不必听娘亲或妻妾们的唠叨,高兴怎样看书就怎样看书,爱睡大头觉就睡大头觉,没人会来吵吵闹闹、打打
骂骂,只剩下安安静静的小屋,过他平平凡凡的隐居日子。
奈何,这看似微小的心愿,实现的机会却非常渺茫,甚至可以说只要是他天隼皇朝的一员,只要他荠王的身份没有改,
他永远都不可能跨出天隼皇朝一步。
壹、中意老古董吗?
一、
白发老翁闭着眼睛,仿佛在说着梦话般,娓娓地说道:「远古的年代,广大肥沃的土地孕育出人类,继而发展为大大小
小的部落,或有部落与部落合并而为大的部落;或有部落与部落间纷争而进化为相互企图吞并土地、争权夺利的战争。
「无论是胜或败,一场战争的结束,终究代表一个新的、占地更宽广的聚落形成,不同的部落聚于同一领导者的指挥下
,称之为『国』。」
他老朽的耳,听不见底下窸窸窣窣的可疑声响,自然也没看到那鬼鬼祟祟、学小狗小猫般手脚并用地从书案旁的走道一
路爬到门口,溜之大吉的小萝卜头们。
「在距今一百多年前,吾等天朝治下的这块土地上,曾有大大小小、不下百个『国』在此处共存。长约千年的期间,国
与国勾心斗角、战乱不断,或有并吞他国领地而强盛,或有自我分裂而灭亡者,偶有联姻缔结和平势力,却也鲜少持久
。长年战事,最为耗损百姓之气,大半的小国皆过得民不聊生,而一些大国则仗势欺人,恣意奴役使唤他国战俘,放纵
权贵酒池肉林,怨恨敌对便日益严重。
「在那百家争鸣、群雄争起、战乱频仍的年代,一道曙光出现在圣雪山山脚下的一个部落之中。该部落因为擅长利用大
鹰狩猎,大家称之为隼族。在长年冰雪封山、气候恶劣的环境中,隼族人在一位史上最为骁勇善战的族长指挥下开疆拓
土,势力渐渐扩及了整个北方。就在他们决定以隼为国号,创建新朝代之际,族长的妻子在漫长的怀胎十五个月的难产
后,生下了族长的继承人——不多年之后,他被唤为天授之子,你们可晓得他是谁吗?」
「……」
等了等,等不到回答,老翁缓缓地张开了眼,终于发现御书苑里已空无一人。「哎呀呀」、「啧啧啧」地摇摇头,放下
手中的书卷,老翁抖着满是岁月风霜的瘦削两手,捧起案上的温茶,就口轻啜着。
怎么办呢?
如果将此事禀报王妃娘娘,相信这些小主子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过……老翁抬起了头,自下垂的眼皮细缝里,看了看屋内。
春日煦煦的初阳,透过雕花镂空的窗棂,洒在红檀木制的案桌上,宛如洒了一桌的刺眼金沙,晒得人暖呼呼的。
历史到了明天还是同样的一段历史,不会改变,但对于那些小主子们而言,今日的阳光可是独一无二,错过了就不会再
接触的美丽阳光。且看在这美好得无法将人关在屋子里念书的艳阳天的分上,老翁呵呵地一笑。
「天公作美,我看,今儿个就上到这儿,明日再续吧!」
毕竟,他也曾年轻过,知道阳光召唤着双腿而走向屋外的时候,那股打从心里发痒、耐不住坐、停不了讲课的滋味啊…
…
他清楚,一旦太夫子在教书的时候合上眼,无须什么艰深的轻功神计,只要手脚动作利落一点,轻轻松松就可脱离「听
一个老人喃喃自语不停」的苦海——从书苑里逃出来。
他更清楚,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和他最爱的马儿们混过一下午,最大的障碍是在离开了书苑之后,要怎样甩掉屁股后面
的这堆小跟屁虫。可「知道容易,做到难」,太夫子过去所传授的不变真理,此刻正应验在他身上。
「格(哥),我们要去哪里?」
「去玩呐。」
「那是去哪里玩?」
「……欸,彩姐姐,我们要去哪里玩啊?」
「哎哟,刚才是仲哥哥带我们溜出来的,要问你也该去问仲哥哥,我哪知?」
「我不要去问大哥,我偏要问你。你说嘛、你说嘛、你说嘛!」
「臭小广,你不要拉着我的手摇来摇去,我的头都被你要晕了!大哥,你看他啦,快救救我!」
走在最前头的十二岁少年骤地停下,他恼怒地拱起眉头,与同龄少年相较,极为锐利、有威仪的眼神,一一地扫过每一
张或多或少与自己有点儿雷同的小脸蛋。
「全给我闭嘴!你们若是再嚷嚷个不停,我就带你们回书苑去上太夫子的课,什么都别想玩!」严厉地端出长子的派头
,他扳着一张稚气未脱的俊俏脸蛋训道。
「又不是人家的错!」
小他两岁的长妹——彩,噘着小嘴,表情委屈极了。
「谁叫你慢吞吞地不帮我去问,现在惹火大哥了,当然是你的错!」
比长妹晚两个月出生的大弟——广,此时拧着眉头,一肚子全装了不满,就是不见丝毫的反省。
「你自己不去问大哥,还怪到人家头上?大哥会这么生气是你的错,你别往我身上推行不行!」彩嗔怒。
「是你拖延!」广耍赖。
「少搬弄,明明是你没胆!」
两边来回争辩「你的错」、「我没错」,吵得白热化,而站在两人后面,手牵着手的一对年幼双胞胎女娃见状,也不甘
寂寞地嘴一瘪,跟着凑起热闹。
「呜……呜呜……容容讨厌吵架……」啜泣着。
「容容哭,双双也要哭!呜呜呜呜……」放声大哭。
这下可好了,少年望着弟妹们失控的哭闹吵叫,自己却束手无策,只能铁青了脸懊恼着。
为什么方才自己不狠下心,阻止他们跟着自己溜出来呢?明知这群惹祸精,没有一次乖乖听自己的命令过!
罢、罢、罢!仲决定拿出山南国长王子的气魄,宁愿回去向太夫子谢罪,继续听无聊的讲课,也胜过放任萝卜头们吵吵
闹闹,虚耗掉宝贵的光阴。
「喂,你们几个——」
仲才开口,蓦地,远远传来大批的脚步声及女子尖锐怒叱的声音——
「……荠王殿下的人跑哪里了!」
几个萝卜头一听见是荷妃娘娘在骂人,立即吓得像是挨了雷劈,不仅主动噤声,连大气也不敢喘地僵在原地,唯恐被王
妃或其他人捉到他们跷了太夫子的课,会受到重重的惩罚。
种反应机灵地把愣住的弟妹们一把拉入了步道旁的灌木林里,吩咐他们躲起来、不许出声。
过了一会儿,王妃娘娘在十数位宫女的簇拥中,走到离他们约有百步之遥的回廊下,仍对着不停鞠躬赔罪的侍官们发脾
气、滔滔不停地怒骂着。
仲在名义上喊荷妃为娘,但他是妾腹之子,与荷妃之间的关系虽不至「水火不容」,但也没有什么「母子情深」,所以
对荷妃火爆斥责的场景,他没有特别的感想,只是觉得总是冷冰冰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荷妃,原来也是有脾气的。
与他恰恰相反地,一旁的弟弟广在见到亲娘罕露的一面后,却不仅喃喃地说道:「我还是头次看到娘这么生气,她在气
什么呀?」
「好像是找不到父王跑哪里去了。」彩说道。
「她在找父王?」
「她在找父王?」
双胞胎像是九官小鸟般,异口同声地说道。
「嘘,你们安静一点,不要吵!小心被发现了!」仲急忙提醒。
几个小萝卜头后知后觉地想起危机尚存,赶紧以双手捂着嘴,不敢再多嘴。
但愿他们几个能这样一路保持安分,别再扯后腿。仲现在可是提心吊胆着,就怕被荷妃给当场活逮。被谁发现都无所谓
,被荷妃捉到的话,自己会害得亲娘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这,远比仲自己挨娘亲耳刮子还难过。
「啊,祖奶奶……」
该说不意外吗?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广又忘了禁口令。
「呆子,该称皇后娘娘才对!」
有一傻必有二傻,彩也跟着冲口而出的举动,让仲好气又无奈,只有再狠狠地嘘了一声,训斥他们「除非我说可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