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我忘了,你不喜欢……”昊云泽有些尴尬的将手自清暝的手腕上拿开,不安的置于身侧摩搓着。
“不碍事”清暝微微一笑,“你我既是朋友,这点碰触我还能接受的。”
闻言,昊云泽颇有些喜出望外,晶亮的眼眸轻轻弯起来,双手探过去,捧了清暝的左手紧紧握在手中,“我很开心你能
当我是朋友……”
微带凉意的指尖被少年包裹进温热的手掌,他微微有些愣怔,眼眸抬起的瞬间却在直直错过少年的肩膀,紧紧落在门口
那抹青色的身影上。
痛意,自此开始细密的复苏,带着思念的涩意,他听见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兀然失去了跳动的声音……
26.错认
血色毫无预兆的从脸上呼啦啦的褪去,汹涌而来的情绪太多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办法细细去理清。仿佛受了诅咒一般,他
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那人身上挪开,这样的距离隔着三年的遥遥时光,无法跨越。
远么?很远。岁月将他打磨的面目全非,纵然再见亦是隔着千山万水,物似人已非。
远么?不远。毕竟再也没有任何时刻他们是这样的贴近彼此,呼吸的着同一处的空气,可以看到的是真实的笑容,一探
手,似乎近在眼前,再也不会随着梦境灰飞烟灭。
“小清,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身边传来的是昊云泽担忧的声音,心绪被生生掐断,他猛的一惊,将手从少年掌中
抽出,眼眸里深深涌出的是不加掩饰的脆弱与慌乱。
昊云泽从未见过这样的清暝,当即只觉心中一痛,回头环视一圈,却未在熙攘的人群出看出什么端倪,只好微低了头,
愈加放软着声音问道,“你看见什么了?说给我听,就算我帮不了你,我爹也可以帮你的,相信我!”
“我没事……”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微弱的颤意。他微咬了下唇,兀自沉静着情绪,只盼望着能就此从这里消失。这种
想见却又怕见,想看却又怕看的矛盾感一重叠一重的纠缠在心里,几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昊云泽微蹙了眉,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远处走来的绿衣丫鬟轻拉了衣袖,俯身贴在他耳伴低语几句。无奈的点点头,
他略转了身对着脸色苍白的清暝歉意道,“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下,现在离宴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你在这里等我,有什
么事可以派人通知我一声。”言毕,他轻轻伸手过去,覆在清暝冰冷的双手上,带着安慰的力量缓缓的收紧力道,重重
的扣住。
一咬牙,这才跟着丫鬟急步离去。
眼光迷散着转上来,却是堪堪对上一双幽深的双眸,四目相接的刹那他隐隐看见其中暗光流转,倏忽闪过许多隐秘的情
绪,那种带着世事洞悉的穿透感紧紧将他锁住,让他无处遁形。
清暝兀的一惊,有股凉意从尾椎“嗖”的一下窜上来,下意识低垂了眼眸,逃避的不再去看。扣在剑身的指节因为用力
而泛出苍白,甚至能听到咯吱作响的声音。身体甚至还未来得及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他便已是仓皇的站起来,挤过人群
向正门处走去——不可以被他认出来,一定不可以……
段青宁蹙了眉,目光紧跟着少年瘦削而修长身影断裂在人头攒涌处,他甚至还未细细品味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便已被突
然涌上来的空落落颠覆的一干二净。
只见他微侧了头与红玉交代两声,这才紧步追寻而去——如果这便是上天给他的赎罪的机会,那么,这一次,他一定倾
尽所有将他牢牢羁绊住,再不放手。
絮儿,这两个字至今唤起来,仍旧打着心尖的发颤,他知道少年已在时光的赛跑中不费吹灰之力的进驻到他灵魂深处,
打烙上一生都难以磨灭的印记……
清暝,或许应该叫莫絮。他从来没有想过,三年过去了,这个人依旧深植在心,从未移动过一分一毫,一千多个日日夜
夜没有教会他忘却,反而将那人往自己心底推的更深。如今,只要那人一个眸神凝视,他所坚守的一切淡漠伪装都会轻
易的在这种久违的温柔中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他应该说这是一种悲哀,还是说应该庆幸世间还有人能让他麻木的心再起波澜?嘴角勾起一抹浓的化不开的苦涩,他抬
眼环视四周陌生的场景,再次感叹自己的愚钝。
这是一片繁茂的翠竹林,粗看过去,并未有何特别之处。然而只要细细察看,便能在清冷的月光下看出一些竹树与地相
接的部分泛出一些诡异的紫色。
如果没有记错,昊云泽曾经提醒过他,昊跃山庄只有一处有这样的境况,那便是“迷竹林”。顾名思义,这个地方被施
有五行遁法,不是轻易便能闯出去的。
他自问对这个东西一窍不通,既然出不去倒不如乖乖的留在原地节省些体力,等着昊云泽发现自己不见了,派人来找,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莫絮仰头望了望在树缝的交错下愈加朦胧的月色,静静的想,也许这样也好,段青宁不会轻易找到自己……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低沉的嗓音带着微微粘合的磁性,细腻而别致,莫絮听的心下一凉,倒吸一口冷气,
背转身,猛的退后两步便抵在带着湿露的竹树上,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身青衣的段青宁。“絮儿……你还
要躲我到何时?”
一声低柔婉转的“絮儿”,一句痛彻心扉的责问,生生搁浅了他逃避的脚步。莫絮背着的手用力抓在圆润的竹干上,划
出一道浅薄的印记。他的双唇不可抑制的轻轻颤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给我一个机会……”段青宁的眼眸里沉溺出一派似水温柔,带起浓密的思念,只见他轻轻走近,抬手,将修长的五指
在莫絮面前缓缓展开,柔声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不好?他问他好不好?如果时光可以重来,这句话印证在三年前,或许他会欣喜的欢天舞地,然而现在……
嘴角拉出一个惨淡的笑,莫絮颤悠悠的将手举起来,指尖在月色下幽幽泛着冷光,纤细却脆弱。指节微屈,只听得“啪
啦”一下,段青宁的手被顺势打落。
夜,复而沉寂……
沉默拉锯着微带湿凉的空气,凝固在段青宁因为喜悦而微微翘起的唇角。明明力道并不重,段青宁却觉得那一下沉沉的
砸在心底,哗啦一下碎裂,划出道道可怖的伤痕。
轻舒口气,莫絮抬起眼,缓缓的淡声道,“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叫清暝……至于你口中那个絮儿,我根本不认识……
”话音一落,他已是决绝的跨步,欲从那人身侧漠然的走过。
手臂上一紧,他在惊愕间毫无预料的落进那个温热的怀抱,令人怀恋的,却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眸里泛起氤氲的水汽,
心房被这个怀抱攻陷的一塌糊涂,他猛地的挣扎起来,然而每挣扎一分,他就会被那人以更加强硬的姿态扣紧十分,似
乎下一刻便能就此揉入那人骨血,再不分离……
“你不承认没有关系,总之,我不准你再离开我……”段青宁的眉心紧紧拧在一起,似乎十分不满怀中这个比三年前更
加瘦削的身躯。他的话语低柔缓稳,字字带着宣誓般的郑重,让人无法违拗……
莫絮微微楞神,彷徨与无助一旦找到一个可以依傍的出口,便不遗余力的顷闸而出,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轻轻滑落,他
呢喃般轻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个人一定是在可怜自己……
身子微微颤抖,他愈加剧烈的推拒起来,嘶哑着声音喊道,“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真的不认识……我叫清暝……清
……唔……”眼泪含着未出口的话生生止于那人骤然堵上的唇。
气息交错而生,唇瓣被那人温柔却强势的辗转吻压,一如当年,却多了些不容置疑的意味。段青宁的软舌灵巧的探入的
他的口中,一寸寸的攻城略地,耐心十足却又缠绵悱恻。
舌尖与舌尖甜腻的相触,勾起一阵酥软的颤意,段青宁贪婪的索取着怀中人的甘美,再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的相依要
更加幸福,更加要美好……
呼吸在无效的挣扎中一丝丝的被抽离,直到莫絮不可抑制的从发出一声低浅的呻吟,段青宁才恋恋不舍的将两人胶合的
唇缓缓分开。
段青宁微微低了头,额头相抵,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带着深深的宠溺,只听他哑声道,“傻小子……这是对
你的惩罚……”惩罚你的拒绝,惩罚你离开三年再不愿回头的决绝……
拇指轻轻摩挲着莫絮红肿的双唇,段青宁紧紧的凝视着他,低柔道,“你爱叫清暝也好,莫絮也罢。你都是我的絮儿,
这一点,就算你再如何逃避,都不会变……”
莫絮的睫羽轻轻颤动,脆弱的仿佛一碰即碎。段青宁置于他腰间的手紧了紧,随即低叹一声道,“絮儿……回到我身边
……”
这不是一种商量,更不是一种祈求,反而像极了情人间的最温柔的哄劝。
思绪反而因此而冷静下来,良久,莫絮忽的轻轻一笑,手指轻探而下,托起段青宁腰间的白玉,那里赫然刻着“秋暝宫
”三字。
指尖细抚而过,他淡淡道,“先生,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但是你我的师徒情缘早在三年前随着那场血难断灭的一干
二净,何况如今我们各为其主,又何苦再做这种无用的纠缠,藕断丝连呢?”他轻轻挣脱段青宁的怀抱,微微一顿,低
垂了眼睑,轻声道,“段青宁……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不需要你的保护和可怜……”
尾音呢喃般消失在空中,段青宁也未再多说些什么——语言,有时候在洪大的时间阻隔面前显得苍白而无力,与其多做
这些多余的解释,他宁愿用行动来逐步挽回在莫絮心中丧失的信任。
谁又说破镜无法重圆呢?
27.无赖
如果说人的记忆有所谓的空白期,会不经意的忘记一些事情,一些细节,那么莫絮想,现在的他很是悲哀的发现自己已
经染上了这种恶习,而这个结果竟难以简单的去判断是好是坏?
何以昨夜明明是与那人分离了地方,独自靠着竹木浅睡,而今日一早醒来的时候却是暧昧的依在那人怀里,睡的如此香
甜与安稳,尤甚三年来的每一天。
薄光静静的打落在段青宁儒雅而俊朗的脸上,描摹出一种温柔的弧线,像是并不浓烈的醇酒,却醉人的让人甘愿沉沦。
清浅的呼吸带着温凉的热度,时轻时重的吹拂在莫絮额间,轻轻滤过他纤细而柔软的睫羽,带起一阵浅淡的撩人心神的
酥痒感。
段青宁的手紧紧的环在莫絮窄细的腰间,似是害怕下一刻怀中人便会突然消失在眼前。透过薄衫,一丝丝带着暖意的温
度徐徐从熨帖的掌心传来,他以一种紧密相贴的姿态被那人拥入怀中,不留一丝空隙。
头轻轻靠在那人胸前,听着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的隔着耳膜传来,竟莫名的有一种微醺的幸福感。他有些贪恋此刻的温
柔,纵然心里百般滋味,但理智仍清醒的提醒着他——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而过往的一切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微微抬了头,欲看那人最后一眼,也算是做最后的诀别。这是个错误的重逢,而他却不能做出错
误的决定。
微风轻卷而过,有葱绿的竹叶如柳絮般轻扬着的簌簌飘落,悠悠洒在他们紧紧依偎的身上,繁华落梦,一切美好的恍如
昨昔。呼吸很近,很轻,像是水流缓缓淌过的声音。唇与唇的间隙不过分毫,却生生拉锯出此生难跨的沟壑。
食指与中指轻轻合拢,他缓缓的将手举起来,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靠近段青宁的颈侧,只要巧妙一点,那人便会沉落
于梦,像三年前一样不会再有任何机会看见他离开的背影。
提手,落下,他自以为干净的不留痕迹,然而下一刻微带凉意的手却被那人紧紧裹入掌心。未及他惊讶的抬眼望去,唇
上一暖,已是被那人狠狠的压啜了一下,旋即离开,不带任何情欲的味道,反而暗含深深的宠溺。
“这种蹩脚的手段你还要使用多少回?”段青宁的眼底晃荡出一些浓郁的笑意,“絮儿……我说过,不准你再离开我…
…”不准再像三年前那样不声不响的离开,甚至不能公允的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
那样低沉的话语带着那人声线里微微粘合的磁性震动在耳膜深处,一圈圈晕荡开来,他怔怔看着那人嘴角翘起的温柔的
弧度,心跳竟不听使唤的急速跳动起来。
想起两人现在的姿态,恍惚有种被调戏的错觉。他一下子慌了神,脸上晕染出一片醉人的酡红。似是想到什么,只见他
微咬了唇,随即却是愤恨的一把推开段青宁,站起来不甘的冲那个仍是一派气定神闲的人咬牙道,“你骗我!你刚刚根
本就已经醒了!”
温柔在段青宁幽黑的眼眸里化的更开,汩汩笑意不断的从中缓缓溢出。此时的莫絮在他眼里更像是一只被欺负的紧了,
张牙舞爪反抗的小猫,可爱的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不徐不疾的伸手将身上的竹叶拂开,段青宁笑着站起来,略挑了眉道,“我从来没说过我还在睡着,你这个表情分明是
打了坏心思。”最后三个字被他说的婉约而别有用心,莫絮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潮却因了他的话复又呼啸着回拢,
在他白皙的脸上描下羞恼的绯色。
既不好说穿刚才的动机是为了点他睡穴,好让自己轻松的离开,更不好解释他刚才的动作并非是对那人存了“别样”的
心思,只是以之前两人相拥的姿势看又确实能让人联想翩翩。
心下知道那人是故意刁难,却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即只是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这是一种奇怪而暧昧的气氛,两人间似乎从未这般无所顾忌的相处过,段青宁因为这样而轻易的打破了莫絮苦苦伪装的
淡漠,看着少年羞恼的神情,心底竟有种微妙的波动,甜蜜而满足。
轻笑着走近莫絮两步,段青宁微低了头,故作疑惑的问道,“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微微一顿,他作势将手贴近莫絮脸颊,“让先生看看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少关心我!”他惊慌的退后两步,躲开段青宁探上来的手,咬牙说道,“昨夜我说的清清楚楚,你我师徒情分已断
,你不再是我的‘先生’!!我也不是你什么‘学生’!!”
他的话说的狠绝,然而段青宁好似浑不在意,当即只将手收回,点头作了然一笑,“如此甚好!既然不是师徒,那我便
更没有理由客气了。”言毕,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莫絮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