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清醒过来。马州靠在车窗看着飞驰退后的景色,呼吸变得轻轻缓缓,像是害怕它掉落到地上……
不是离开,是逃亡。十六岁那年那样,背着简单的行李,和同一个人的逃亡,像私奔一样,在飞驰的列车上笑了哭,哭
了笑。很多事情开始变得清晰,记忆开始不自觉的按了快退键,很多事情突然在这时想起来。马州转过身来,看着靠在
他肩膀上睡着的东俊。很想告诉他,从以前开始,只要是在他身边,不管新的生活有多少未知数,他都从未担心过。
第四章
海离得很近了,坐在颠簸的公车上好像就能够感觉到潮湿的空气,这大概是最后的一班公车,车上的乘客只有马州和东
俊。最后下车的车站已经不是当初的车站,这里离大海有些远,虽说远,但对于马州来说那些距离在心里缩得极短,好
像几步便可以跨过去。
“今晚先住这里。”东俊拉住马州早已跑远的心。他们今夜选择住在一家小旅社中,已经入夜的镇上也找不出什么吃的
,店家翻出下午剩下的海瓜子煲了饭给他们吃。鲜嫩的汤汁让人食指大动。东俊吃完了半份,马州又把自己的半份赶给
他。虽然根本还是很饿,可是他的一餐也只能这样多。他的身体早已适应了忍饥挨饿,在外的时候哪能同在家一样。
“明天就先不去看海吧?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来,安顿妥当了再做想做的事……时间还很长,不是吗?”东俊看着马州说
。
“恩,那明天你去找地方,我去买东西,就这样吧。”
这家旅社在镇上的主公路旁,说是公路,其实不过容两辆破旧的公车并排行驶,公车的价格还维持在老五毛环城。杂货
铺可以买到面包,很粗糙的做工,奶油里面参杂着白砂糖。绕过大半个镇子才有一个商场,马州在这里买到微波炉,没
什么可供挑选的品牌,他买了个基本功能齐全的。不包送,自己抱着微波炉再坐五毛钱的公车回到旅店。东俊也找到了
住的地方,非常靠海的地方,一家像民居一样的小白楼,夏季的时候招呼少有的旅客,冬天就闲置了下来。房东是位体
重有点超标的大婶。东俊把旅店的小货车租下来,又一趟的买下了冰箱、电视和一些锅碗瓢盆拉去了新家。
房东太太看见东俊楞在门边,以为他们也是旅客,只是住的时间长些。可怎么会连家当都搬了过来?还多半都是新的。
没有人帮忙搬这些家当,马州挽起袖子和东俊一样一样把东西都搬进屋里,都是男人,做起这些活来还算顺手。
“麻烦,让让……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门口挤进来一个女孩,说是女孩,不如说是像太妹的女孩,耳朵上穿着很多孔
,头发弄了不知道几个颜色,像杂草似的卷做一团。
“妈,给点钱啦!”那女孩对着房东太太叫妈。
马州和东俊一趟一趟的搬着东西,门边的事情大概并没有注意。马州放下最后的东西,从钱包里拿出订金递给房东太太
。
“这里是订金,不好意思,今天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钱,明天再取剩下的给您可以吗?”
房东太太刚拿到钱,那钱就被小太妹一把抢过去。“妈,先借点钱用啦。”说着向外跑去。
还靠着小货车抽烟的东俊一把抓住了小太妹那杂草般的头发。
“痛啦,放手喔!”小太妹一脸气愤的瞪着东俊。
“东俊,放手。”马州和房东太太一起赶过来。看到东俊将手放开,马州很不好意思的跟房东太太道歉。房东太太也很
不好意思的笑着,拉着小太妹的耳朵进了屋子。东俊和马州的屋子在二楼,房子的一边有专门的楼梯通往上面。东俊拉
着马州要向上走,却被马州拖住手停下。马州拿出纸巾蹲下帮他擦掉鞋上的脚印。小太妹刚刚狠狠的踩东俊的脚,他是
看到的,只觉得好笑。
“好笑吗?”东俊看着马州明显笑着的眼睛。
“恩,不觉得疼吗?”
“还好,跟你那时候一样。”
“那怎么一样?那时候是你在欺负我啊。我不过是反抗……”
“我是说和你那时候一样幼稚啊。”
马州眼睛中的笑意更明显了,坏学生的东俊欺负好学生的马州,在12、3岁的年纪。现在想来单纯的自己很好笑,学着
电视里面耍坏的老大样子的东俊也很好笑。
“东俊……”
“啊?”
“我们回来了啊。”
“嗯。”
不用说也可以回忆,言语什么的都已经不需要了,我们光吃爱情也可以活下去的日子也会回来的。在这里,在这片海边
滋养着你,我知道马州你只是缺了水分,谁让我将你移植到了本不适合你存活的地方呢。马州,对不起……
虽然房间有些简陋,马州在纸上标上,明天可以买些墙贴,把毁损的墙面遮住。把二楼前面的空地打理一下,种些盆栽
,还可以种上葱。要买新的被褥,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大床,很合适不是吗?
心里是开心、兴奋的,所以直到深夜都不想睡觉,在仔细计划以后的生活。东俊看着这样的马州,以为他会难过,会将
痛苦和不甘深藏在心里。他的生命力让人感动。以前或许没有太在意,手术之后东俊时常这样的看着马州。上帝真神奇
,居然肯把这样的马州赐给柴东俊。
“睡吧!小包……”
“东俊,我觉得好像在做梦。”
“怎么会?”
“很幸福,所以像在做梦。”
“不要害怕做梦。以后的每一天,我陪你去看海,陪你看电影,陪你做饭吃,陪你种花种草,陪你等明天到来……无论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看,我又在做梦吧?居然梦到年轻的时候你说过的话。”
“睡吧!明天再把这梦做一遍。”
马州转过身去睡了,或许是睡了吧,谁知道呢?或许是在做梦,梦到了什么呢?梦到年轻的时候,饿的两个人吃一份饭
的时候。装酷赌气不肯吃饭,他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只是想让他填饱肚子吧?这又年轻又傻得可笑的浪漫啊。
多想时间再长些,更长些。做多少傻事也不在乎,留在他的梦中,那些傻事就算让人无语好笑,丢尽面子。小包,你要
记得我有多爱你。
第五章
这个时节的海,让人有敬畏的感情,灰蓝的颜色太过肃穆。马州站在海边,如果问他东郡的海和别处的有什么不同,他
或许会说,这才是他和东俊的海啊。海卷着白浪拍打礁石,风吹起沙子四处游走。这片海太有力量,包容的下一切。
东俊在沙滩上寻找贝类的尸体,马州的眼睛总是跟在他身上。冬天的贝壳没有夏天的多,但是能熬到冬天才死去的贝类
,他们的壳总是异常的好看。
马州脱下鞋在沙滩上走,到了冬天,这片沙子会结冰,细小的冰碴在脚趾间融化的感觉让人怀念。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东俊在离马州几十米远的地方让他穿上鞋子,马州转身向远离他的地方跑去,装出听不清的样子。却被东俊追上来硬穿
上鞋。
“喂,不舒服啊。”马州伸出满是沙子的脚。东俊单腿跪在地上,用风衣的衣角擦他的脚。
马州的脚长得比一般人小些,所以东俊常常笑他长不高。
“冬瓜!”
“啊?”
“矮冬瓜……”
东俊仰着脸看马州。他这样矮冬瓜、矮冬瓜的叫马州的时候,现在想起来太幸福。和这时的海不太相配。所以他做不出
快乐的表情来,那样子倒像是快要哭了出来。
“东俊,过来让我抱一下。”
东俊抱住马州,马州的脸侧在他的颈旁。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东俊知道马州咬着他的颈子,却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只
是温柔的抱着马州。
不同了,这时的感觉体会,虽然努力回忆着甜蜜的回忆,却还是不同。东俊做不出正确的反应。
彼此间心意相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马州虽然狠狠的咬过东俊,但他不过是一时玩笑,此时东俊的悲伤他能感受到,他
很想再狠狠咬一下,却怎么也下不了手。这拥抱太温柔,却不是他要的。如果一定要走到最后,那就和他,和他在这个
地方。没有什么好伤感的。不要伤感……
“柴东俊!”
“……”
“柴东俊!要不要和我去看早场电影?”
“……”东俊抬起头来看着马州。
“然后我们去约个会怎么样?”
“马州……”
……
“喂,你是不是叫马州?”
“马州,你要不要和我去看早场电影?”
“然后我们去约个会怎么样?”
那时的早场电影上映的是什么?智取威虎山?如果早知道今天还用的上这台词,当初那票根也该留下。说来不过短短几
十年,该不该丢掉的都早已丢弃,如今留下的不过是回忆。公车到镇上也不过二十分钟,电影院放最新的爱情片,谁知
道叫什么名字呢。不用去关心,以前因为胆怯和担忧不敢在电影院里牵住的手如今早紧紧的握在一起。他们这样握着彼
此的手,从电影的开场到结束,好像什么也分不开他们。
马州在破旧的电影院有些漏音的音响下对东俊说:谢谢你。
所谓的约会及其简单,在早场电影结束后在外吃了个饭,实在再找不出什么事情做了,又在电影院看了午后场的电影,
或许还是同一部片子吧,只是电影院那温存的环境实在让青涩的恋人喜欢。
强硬的告诉他,让他不要再为你伤心难过了。马州的心里像电影里的人物一样,有一个小天使和一个小恶魔在打架。怎
么告诉东俊让他不要再悲伤了呢?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东俊的手,却不能成为通话器……
“东俊……”
“啊?”
“东俊。”
“……”
“不要再担心我了。”
是想强硬的对他说,说出口的话却像没了底气一样。
“……恩。”
虽然只是小声又小声,可是这个字还是清晰的钻进马州的耳朵中。这一刻,仿佛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电影放映的齿轮
声,世界也变得安静下来。都不过在等着他的回答。
东俊,谢谢你。
他有时候会想起当初乔医生将他叫去问他要不要让马州知道自己的病的时候的情景。马州他还那么年轻,他知道医生们
也在可怜马州,可他当时在想什么呢?是什么样的心情,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来了。虽然想不起来了,却不能控制常常想
起那时候,那个场景,甚至出现在他的梦中,他多希望这些其实都是梦,却也知道不过自欺欺人。
海浪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就在耳边,却好像又听不清。这小小的单间有一扇窗正对着海,窗帘是马州选的海水的蓝色
。马州睡觉时喜欢亮一盏小夜灯,绿色的像萤火虫一样。东俊侧着身躺在马州身旁,看着他沉沉睡着的脸,这张脸庞以
前是蜂蜜一样的颜色,好像有甜甜的味道一样总是吸引着他。现在变成了编贝似的白色,他现在看上去柔和而脆弱。虽
然马州他从未表现出脆弱在外。东俊觉得现在的马州总让人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化入空气,就像在梦中那样,他在
黑暗中怎么找他也找不着。他知道,知道马州在担心他,他们的心始终没办法彼此瞒骗,他心中的痛要怎么瞒过他?
马州翻了个身,正好靠进东俊的怀抱。他的头枕着东俊的胸口,那颗心在悲伤的跳动。东俊知道自己学不来坚强,比起
马州真是差劲。马州可以为了他活着,他却不能。如果马州没有以后,为什么还要活着。马州刚做完手术时,乔医生给
他换药,胸上长长的疤痕让他第一次觉得晕眩。做辅助治疗时马州每天吃不下东西,却坚持一点点吃,吃了吐,接着继
续吃。他不是赌气才坚持着才活下来的,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了他不行才坚持着活下来的。坚强的马州,现在怎么会看
起来这么的脆弱?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因为东俊太软弱?因为爱着他才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爱是一门课程,神啊!能不能教我如何把这颗心藏起来,再不让心爱的人看见。
第六章
心情的变化好似汛期的大海,马州从起床开始就有点低气压。他抱怨买回的蔬菜太老,又抱怨海边竟然没有合意的虾子
。东俊坐在门口的阶梯看报纸像在以前家里的沙发上一样。天气像在响应马州的心情一样阴阴的。
报纸的中缝上登着本地舞蹈队magic招新,前期报名费用500-1000元,许诺后期可以跟团出演,能单独商演的时候费用
退回。电话66XXXXX。东俊从小就出了名的过目不忘,这个电话,他当初打来订了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他瞟了眼就无聊
的翻到了下页。
一阵急促的机车声响着停在楼下,房东家的臭小鬼又回来了。她这几天每天都有一时回家,之后和房东大婶大吵大闹,
要买电视,在天台上安锅盖,不给安就再跑掉,一天到头不知道人在哪里,十足的小太妹样。十多岁的少年仔最难搞,
叛逆的不得了。东俊现在或许不肯承认,他十多岁的时候,对于同年纪的马州来说,简直就是讨狗嫌。
马州在一旁的小木桶里捣东西,东俊看完报纸后凑上去。
“你在做什么?”他的下巴放在马州的肩膀上,马州只好换只手继续。
“腌虾虮啊。”
“小包,我真是爱死你了。”
“所以,你要学吗?”
“NO。”
“东俊?我们买个电视吧?”
“那种小鬼,何必管她?”
“不觉得她和你很像吗?”
“鬼扯……”
“你害羞了哦……”
“买吧,买了锅盖汛期就会被风吹走。”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等不到汛期。”
马州低着头还在弯腰捣虾子,他突然出口的这句话让东俊有些楞……
东俊像电池没电的电动玩偶,过了一晌才苦笑着说“小包,不要这么残忍……”
气氛沉了下来,马州觉得自己简直像女人到了经期一样,居然会因为天气不好,冬天越来越近了,看不见阳光这样的事
情闹脾气。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也知道。人有时候是挺阴暗的,他自己不好,就不想让身边的人好过,可伤了东俊,心
很痛。他说了那句话后心就揪在了一起,好像一口气喘不上来梗在喉咙。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爱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让人厌恶。马州在内心深处埋怨着自己。他低着头
还在缓慢的搅动木桶里的虾子,马州其实是不喜欢吃小虾子的,喜欢吃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的人是东俊。不是很好吃,
又麻烦。每次做的时候去市场买别人剩下不要的小虾子,中间混杂着小杂鱼。他很早就出门去买,天气不好,冬天又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