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设防——井村仁美

时，不禁在心里惊呼一声。
（啊！是他！）
他就是第一天撞到瑞树，连声道歉都没有就走掉的学生。
（原来他是这班的学生啊。）
只见他制服的领带松脱，一头咖啡色头发加耳环，双脚不客气地摆在桌上，一副老师看了能闪则闪的问题学生模样。
不只是那名叫山形的学生打扮特殊而已，另外两名学生泷和萩原，也是一头金色的刺猬头，看样子应该是一伙的。
（真恐怖！不过我不能以貌取人。）
如此告诫自己的瑞树向大家打完招呼，他们三个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起哄。
「瑞树～你真的是男人吗～？」
「你好可爱喔～」
「你还是处男吗？」
「快告诉我们嘛！」
三人的叫嚣立刻为班上掀起一波波笑浪。
（我要忍耐、忍耐！）
尽管已气得额头青筋爆突，瑞树还是不停告诉自己不能发火。
「如果是瑞树，我愿意跟你上床喔～」
「瑞树，你可要小心自己的屁眼啊！」
他感觉额头上的青筋快炸开了。
（……忍耐……可恶！我哪忍得住啊！）
气到不行的瑞树将教科书往桌上一摔，使劲大喊：
「你们这些家伙，通通给我闭嘴！」
坐在教职员办公室的座位，瑞树虚软地将下巴靠在桌子上。
「唉～」重重叹了口气后，他陷入严重的自我嫌恶中。
（无论如何，我还是不该对学生大吼大叫啊！）
他们只是爱乱开玩笑而已，我干嘛反应这么大。唉～八成是昨天那件事害的。虽然那一吼让那三个学生不再以为我是软

脚虾而心生轻视，可谓不幸中的大幸，但我还是不该随便发脾气。瑞树不停地自责。
从刚刚山形他们说的话听来，司昨天的警告似乎是真的。当然，瑞树并不会因此认同司昨天的暴行，毕竟山形他们只是

玩笑开得太过火，司却是直接用行动冒犯自己。
「一想到就火大！」
「什么火大啊？」
头上传来一阵声音，瑞树急忙抬起头，只见到学生会副会长凤来寺正微笑地俯视自己。
「是你啊。」
凤来寺达郎是仅次于司——学年第二名的优等生。两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当初司就读国中部当学生会长时，副会长同

样是凤来寺。两个人一动一静，对比相当强烈。在恳谈会时，沉默寡言的凤来寺几乎没说什么话，给人的压迫感也格外

地大。
学生会对外的交际事务主要由司处理，私底下的大小难题则由凤来寺一手包办。在处事上，凤来寺有时比司还冷酷无情

。就某种层面而言，他比司还教人畏惧。
「很抱歉打扰您沉思，不过学生会的会议即将开始，我来请老师过去。」
凤来寺礼貌地朝瑞树鞠躬。
「学生会会议？」
「是的，今天是学生会第一次开会，请身为顾问的阪永老师务必到场。」
「这样啊……」
「麻烦您了。」
凤来寺的回答相当简洁。但昨天才发生那种事，他实在不想见到司啊！
「我一定得去吗？我得准备教材……」
「不行。」
听到凤来寺斩钉截铁的回答，瑞树无力地垂下肩膀。为什么当初要答应当学生会的顾问呢？只要不当顾问，就不会发生

那种事了。瑞树心里满是懊悔。
「我知道了。走吧。」
重重叹口气后，他便随着沉默的副会长走向学生会办公室。
一踏进学生会办公室，马上发现果然如凤来寺所说，所有成员都已到齐，只差自己一个。
不消说，学生会的干部自然是由各班成绩优异、运动表现杰出，或外貌出众的名人所组成。换句话说，出席者都是嵯峨

山学园高中部的菁英份子。
既然如此，位于学生会顶点的学生会长，又该以什么态度来率领这些优秀人才呢？瑞树纳闷地想着。
「老师。」
即使看到瑞树，司的表情依旧没变。要是没发生昨天那件事，他一定会瞬间迷上这张俊俏的脸蛋。但深知司阴暗面的瑞

树，此刻只觉得满心厌恶。
「抱歉，还让你请人来叫我。」
「不……」
相较于瑞树僵硬的口气，司表现得十分自然。
「初次开会一定要等顾问老师来才开始，这是学生会的传统。」
「是吗？」
「是的。」
面对一脸笑容可掬的司，瑞树不禁忘了教师的本分，凶狠地瞪起他来。
（这混蛋～！）
要是目光可以杀人，我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了！明明强暴了我，还没有半点罪恶感。这禽兽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

不觉得自己做错事？根本是瞧不起我嘛！自恃有那卷录影带就可以侮辱人，就以为我绝对不会揭发你的兽行！
不过……事实确是如此。
无论瑞树如何懊悔，他依旧没种任司公开录影带。要是让人看到他被侵犯的模样，他宁愿去死。
「老师，请坐这里。」
凤来寺将一直杵在原地发呆的瑞树引到顾问老师的座位。
瑞树一坐下，便发觉座椅相当高级，环视四周也都是些看来十足贵重的珍品家具。职员办公室的桌椅已比其它学校高级

了，但比起这儿还是略逊一筹。
想到这里，一股全新的怒火又冒了上来。
（就是这种环境才会养成那家伙可怕的双重人格！）
见瑞树坐好后，凤来寺走到司的身边坐下，接着司以宏亮的声音宣布会议开始。
「现在开始第一次学生会定期会议。经过昨天的恳谈会后，相信大家对各成员已有初步认识。接下来一整个学期将有劳

各位大力帮忙，还请多多指教。」
司一说完，现场纷纷响起呻吟声和笑声。尽管司的口气严肃，但要求绝对合情合理，这点跟他一路从国中部升上来的人

相当清楚。
「首先从会计开始，榊原。」
在司点名下，跟瑞树同样娇小的榊原站了起来。
「既然各班班长在此，那就麻烦各位在下个礼拜前收完班上的学生会会费。」
榊原一说完，司立刻加以补充。
「以往有些规矩很差的班级不愿按时交会费。今年为了根除这个恶习，我打算订定相关罚则以示惩戒。你觉得如何，凤

来寺？」
凤来寺出声表示赞同。
「这想法不错。之前曾因经费不足，使学生会的营运大受影响。相信这个方法能多少减轻学生会的负担。」
「什么！」众班长齐声抗议。
「有什么好抱怨的！只要大家在期限前收完会费，根本不会遭受处罚。为了学生会的营运着想，还请各位高抬贵手全力

协助我。」
眼前学生会的开会过程真让瑞树大感讶异。
在和凤来寺一搭一唱之间，司已迅速搞定各班班长。看来教务主任和羽田老师说的「只要有司在，学生会就不会有任何

问题」这句话果然不假。
然而就算司在人前一副模范生模样，瑞树也绝对不会再上当。毕竟他的身体已彻底体验过司的残暴，并看清他的真面目

。
「大家辛苦了。」
「我先走啰！」
各班班长打完招呼便鱼贯步出办公室。瑞树心情沉重地站起身时，榊原过来跟他说话了。
「辛苦您了。」
「你也辛苦了。」
或许是昨天恳谈会聊过身高的话题，对于榊原他备感亲切。
「阪永老师，真佩服你中途竟然没睡着！」
「睡着？为什么？」
「会议时间很长不是吗？而且顾问老师通常不需要发言，只要在一旁静静听即可。前一任老师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
「原来如此。」
他多少能体会对方的心情，因为那张椅子实在太舒服了。
事实上，他中途也一度差点睡着，毕竟一天下来已身心俱疲到极点。但又不想让司看见他的弱点，才死命撑住不打瞌睡

。
「老师。」
拿着成堆报表的凤来寺，面无表情地站在瑞树面前。
「相信昨天海堂已经跟您说明过相关重点了，这是到上学期为止的资料，麻烦您过目。」接着便将大叠资料交给瑞树。

凤来寺的话勾起瑞树心里的阴影，他脸色随即一沉。
「老师，您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耶，没事吧？」榊原担心地问道。
「咦？啊，没事啦。我只是还不习惯当老师，感觉有些疲倦而已。」
「说的也是。老师真的很辛苦，就连放学后都还有很多事要忙。」
榊原语带同情地望着瑞树。然而下一秒，凤来寺却开口揶揄。
「榊原，你倒是很了解老师的工作嘛！」
「咦？呃、是的。因为我刚好有亲戚在当老师。」
「是吗？老师，您今天最好早点回家休息。」
「是啊。明天不是还有课吗？」
「……是啊。」
（搞什么啊，竟然让学生替我担心……）
虽然觉得自己很不中用，但身体实在太累，顾不了那么多。
「学生会的资料不只这些，还有会计的部分没交给您。」
「咦？」
瑞树疑惑地望向手里那一大叠资料。
「会计的部分就请榊原整理好之后再交给老师了。」
「呃，好的。」
榊原一脸厌烦的样子，瑞树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就算教务主任跟羽田老师说无需太操心学生会的事，但依瑞树的个性，

铁定会把这一大堆资料全数看完。
唉，真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感觉……跟学生会扯上关系……根本没好事嘛！）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瑞树逐渐有这种感觉了。
等瑞树和榊原离开办公室，办公室只剩司和凤来寺在讨论事情。
「六月上旬还有修业旅行，最好在那之前整理完毕。」
看着B5的纸面，凤来寺一脸正经地点点头。
「嗯，说的也是。司，你对他出手了吧？」
凤来寺突然话锋一转，司不禁抬眼望向他。下一秒便露出其它人从未见过——当然，瑞树则见识过的冷酷笑容代替回答

。
「你的手脚还真快。」
看来，瑞树今天异样的表现并没有逃过凤来寺锐利的眼睛。
「如果我不快点出手，会被其它人抢先。」
「原来如此。你依旧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凤来寺讲话的口气，让司听了有些不悦。
「不重要的事？你是指恋爱吗？」
「恋爱？」
凤来寺不禁嗤之以鼻。
「你是要谈几次『恋爱』才甘愿啊？怎么，这次又是另一场恋情啦？」
「别说了。你也该好好谈场恋爱了吧。」司苦笑道。
凤来寺是司打从幼稚园就认识的朋友，自然很清楚司的私生活。既然他问起，司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谈恋爱不过是浪费时间。」
两人虽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恋爱观却南辕北辙。凤来寺一向对恋爱这档事没啥好感，他觉得爱情虚幻不实，热度很快就

会消退，压根儿不想浪费时间谈恋爱。司却是情人一个换过一个，长期游走花丛间。
「浪费时间？算了，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了解的。」
「哼！」
「对了，你倒是对老师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嘛！」
「……谁叫他一直瞪着你，一副想把你碎尸万段的样子。」
听到他这么说，司不禁轻笑出声。
「阪永老师……真的很容易看穿呢！」
「真是的——你竟然对老师出手！」
司之前交往过各种对象，但都非校内人士，所以校内无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这样说就太不像你了。你怎么不像以往冷静呢？」
「我是有常识才替你的行为担心！小心你的真面目被揭穿！」
「呵呵……」
司想起瑞树大声嚷嚷要告自己，最后得知根本不可能赢时那不甘心的表情。本人似乎毫无自觉，但在司看来，泪流满面

的瑞树相当诱人。
「放心吧，老师绝对不可能告诉别人这件事的。」
要是他真说出去了，倒霉的是他自己。司有绝对的自信蒙骗所有人，否则他也不会冒险侵犯瑞树。
「……突然觉得老师好可怜，竟然被你这种人看上。」
「不只是看上而已，是已经下手啰！」
见到司满意的笑容，一向镇静的凤来寺也不禁傻眼。
「那感觉真的很棒耶，我的手臂恰好可以完全包覆他娇小的身躯。而且不习惯性爱的他，反应也特别新鲜。看来，未来

的日子应该会很愉快才对。」
「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炫耀？有吗？」
司开心地笑了，模样像极了在地狱等待天使坠落的魔鬼！要是全校学生知道他优等生假面下的真面目，铁定会疯掉。
难得同情人的凤来寺看到司的态度后，忍不住开始为瑞树的将来祈祷。

4
瑞树到嵯峨山任教已经一个月了，教职工作越来越上手，走在走廊上也会有很多学生向他打招呼，足证他在学校的超人

气。毕竟老师如果不受欢迎，学生才懒得打招呼。
「瑞树～！」
「喂喂、谁准你这么叫的！」
「哈哈哈。」
学生们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无礼，跟瑞树挥挥手后便离去。
「真是的！」
学生把他当朋友是不坏，毕竟无论身材再怎么高大，大部分的学生还是不脱孩子性。但瑞树比较困扰的，是学生过度亲

腻的称呼。他跟同事羽田提起这件事——
「因为你是学校最年轻的老师，学生难免会跟你比较亲近。」
他这么安慰瑞树。
真的是这样吗？瑞树也不知道。不过有件事他相当清楚，那就是校内唯一叫他「阪永老师」的海堂司，是个不折不扣的

坏蛋！
第五节下课钟声随着瑞树的叹息响起。
今天已经没课了，但放学后还要开会，瑞树不得不留下来。不过这样也好，他刚好可以准备明天的上课内容。知会过其

它社会科的老师后，瑞树起身走向社会科准备室。当他将笔记以及参考书摊开放在桌上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请进。」
「打扰了。」
听见对方的声音，瑞树的脉搏异常加快。
（不会吧？）
不幸的是，门一打开，果然是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瞬间，瑞树失去了镇定。
「海、海堂。」
「老师。」
司脸上带着一抹轻松笑容缓缓走进室内，顺手将门锁上。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的瑞树，不禁干吞了下口水。
「……为、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里，说不定我有课啊？」
司取笑似地回答：
「你以为我会不清楚你的课表？」
也对，根本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明明有过那么悲惨的遭遇，自己为什么还没记取任何教训！
慌张的瑞树开始寻找生路，敷衍似地问道：
「你、你不用上课啊？」
然而，通往社会科教室的路却被司硬生生挡住，还朝瑞树逐步靠近。
「教现代国文的羽崎老师请假，这节课自修。」
老师请假很平常，但为什么刚好选在司他们班上课那天呢！？瑞树在心里叫骂着。强忍住对司大叫不要过来的冲动，他

尽可能地冷静回话。
「既然这样，你就乖乖留在班上自修啊。」
为了逃出生天，瑞树只能在言语上击败海堂司这个活动凶器般的男人。但从他任教一个月的经验来看，成功机率渺茫。

没错，一个月来他被海堂司调戏、作弄过无数次，每次都让瑞树十足懊悔，却又不知该怎么解决。
「很不巧，功课全都在家做完了。」
「那就预习啊！」
「也都预习完了。……老师你真冷淡呢！难得我抽空来见你，你却这样……」
「我又没求你来见我！」
拜托，我根本不想看到你的脸！没想到你竟然在上课时间溜出来！唉，如果我这一生不必再看到你该有多好。瑞树在心

里抱怨不停。
然而，这句话似乎触怒了司。
「是吗？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我也不需要再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