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他依旧拥有冷冷的表情和眼神,外人以前的猜疑敌视和现在的恭维讨好,都无法让他有丝毫动容半点回顾。
这个人变得比以往内敛了太多,却比以前变得更危险和威胁。
自己跟以前比起来也变了吧?似乎会更加冷静和无情的思考自身和周围的事物。麻卡帕因端着一杯酒,透过杯中反映的
灯火这样想着,意识到自己的冷酷之后甚至已经觉得无所谓,连心悸一下都不再有。
纽约开始飘第一次的雪的时候,麻卡帕因从纽约新任参议员的家族舞会里离开,卡兹等另一位保镖把车开过来,他总是
小心翼翼而不落痕迹的挡在麻卡帕因身前,仿佛随时随地都保持着紧绷警惕。他简短的问了一声:「医院?」麻卡帕因
点了点头,深深吸一口气,把大衣从手臂上拿起来穿上,看来连耶诞节,美儿也要在这里的医院过了。
她的心脏负担过重,从检查的结果来看,娇小纤弱的美儿竟然怀上了双胞胎,大夫做好了在七个月就早产的准备,甚至
请他们考虑过两个孩子只保留一个的办法。美儿却抚着自己鼓涨的肚子对自己的母亲说:「都是我的孩子啊!孩子都是
有生命的,我不能舍弃他们。」
每周都去医院陪美儿渡过一整个周末,平常的日子就在华盛顿、本州、纽约之间奔波,爱她吗?爱的。她是个甜蜜的小
天使,和平的想和她永远过完余生的妻子,他们有很多共同点,她喜欢庭院里青草绒绒上开放的花朵,如他一般喜欢青
色的牧场,也钟爱繁华热闹的纽约,她就是可以与自己分享生活的最棒的女人啊!
向山呢?
想到的时候心脏就会剧烈的抖动的感觉是爱情吗?渴望看到他,看到他会疯狂的冲动是爱情吗?是的吧,否则这样的情
感要怎样界定?
在车里抽着烟,到了医院就按熄了。
仰起头,雪下大了,灯火熄灭的住院部大楼充满了压抑的黑暗,美儿住的顶层单间病房装饰的有如五星酒店,两个专职
护士睡在旁边的房间里。
从医院大门走进去,路过依旧热闹非凡的急诊室,深夜的医院,这里却一直充满着病人痛苦的呻吟,这边是无家可归的
流浪汉,那边是酗酒的人在呕吐,空间里充满了人走动的声音,各种各样仪器在尖叫,哭泣和怒骂,交错而混乱,尖锐
的救护车的声音,猛刹车时轮胎在雪地上因为打滑发出的抗议的闷响,包着铁皮、一撞就开的急诊室大门被带着车轮咕
噜噜滚动迅速的担架车撞的那一声,好像地震般巨大……
声音朝着这边来了,两个保镖站在他身前,护住他避让在走廊的一侧,让担架车过去。
麻卡帕因微垂着头,在这空隙里留意壁上海报的宣传画,几个不同肤色的婴儿趴在一起,眼睛都如杏子般圆滚滚的可爱
。
本来半扶着他右肘间防卫的卡兹突然毫无预兆地往前走了一步:「小林先生!」
麻卡帖因扭头看去,那急匆匆的白色床铺上露出脸的病人,果然是向山身边的小林!他的右手臂好像断了一般弯曲成一
个奇怪的形状,因为名字被叫而抬起脸,看到了麻卡帕因也露出同样讶异的问句:「参议员?」
在无法预计的地点和时间,无法预计的突然这样看到了小林的脸,麻卡帕因胸口只跳出来一个声音——
向山呢?
向山呢?
医生护士用力的将车推向急诊手术室,麻卡帕因急跑了几步追上去,难道又是出了什么事!?暗杀什么的,在这里还没
完没了吗!?不在意卡兹想要紧跟而上的保护动作,他一把扯住了那沉重的钢架子床,急叫出口:「向山呢!」
小林虚弱的抬起脸回答:「向山先生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手臂。」
放开手的同时,床消失在门里,亮起红灯的手术室门砰地合上,护士已经过来堵住了门,已经认出了他却依旧坚决履行
职责:「阁下,请到休息室等候好吗?」
他在这里吗?在这个城市吗?
这样一句话却无法说出口来。
卡兹扶住了他的手臂:「先生,我留在这里,您请先去休息吧。」
这里人来人往,是保镖们最不愿他停留的地方。他只好点点头,叮嘱:「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夜深了,美儿已经熟睡。没有打扰她,麻卡帕因知道这个夜晚自己已经睡不着了。
第二天只有白天有公事,迫不及待的在清晨五点就起床,让困倦满脸的保镖提早下班,麻卡帕因一个人走下楼去找卡兹
。
小林躺在病床上,右手从肘下方都厚厚的打上了石膏。
窗外潮湿的雪天阴沉中带着微灰的白光,洒在他平静的脸上。很奇妙的,永远看不出有任何伤痛悲哀的脸,如向山一样
失去了所有亲人而孤独活着的小林,第一次觉得他的微笑之下有着极深沉顽强的灵魂。
问候之后,他很直接的说有事想跟参议员阁下说,麻卡帕因让卡兹去门口守着。
陡然变得尴尬的空间里,他苍白的微笑着,看着麻卡帕因,那种目光是如此直接,麻卡帕因突然理解,向山身边最亲近
的人,应该知道曾发生过的一切吧?
小林慢慢的开口了:「我知道,您跟向山先生之间的事——所以,我自作主张告诉您——我也不知道是否合适,但是,
向山先生他现在实在……」
「他怎么——」
忍不住,麻卡帕因打断了他,身体好像被寒意穿过一般,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林扭着身体趴到床边的桌上去,用他的左手在一张便笺上很快的写了几行字,递给麻卡帕因。
接过来的时候,麻卡帕因连手指都颤抖了,捏到了纸片,却又紧紧的攒紧在手心里。
「让金看这个,他就会让您进去了。向山先生他,很不好……」
外面冰冷刺骨的寒冷带满了可以割破人心的锋利。
向山「很不好」?
很不好、很不好?
受伤了?是身体吗?心已经伤了,你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身体也受伤?
***
在工作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在苦苦的挣扎着,想抛下这些事离开,飞奔而去。雨和雪把城市变得湿冷而拥挤,工作人员谈
论着车祸、天气、午餐的滋味,麻卡帕因却无法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片刻。
把成堆的工作提纲挈领的分配处理完毕,机械的却冷静的吩咐了所有的事终于可以离开了,卡兹开着车却拥堵在公路上
,在温暖的车厢里他却不可抑制地想下车去在飘雪的公路上狂奔!
狂奔而向,他所在的某个地方。
灰色的天空下,这座凄离湿冷城市的某个角落。
那个地址在纽约最西边的florham公园旁边,终于在天色黑暗的时候,车子艰难的挤过大半个纽约城,一直开着车窗,
让雪花飘进来,麻卡帕因不在乎被打湿,也不在乎被人看到,因为已经快被渴望燃烧而死!
什么都顾不得,似乎埋葬着那种无法对人言的爱,就那样在岁月里几乎死去的爱,重新又燃烧起来,挣扎着,几乎破胸
而出!
一栋陈旧的老式公寓,顶层。
在去叩响那深深褐红色的木门之前,就有一个更快的拉门动作,门开了一条缝,然后有个声音冷冷的响起来:「一点一
点转过来,不要急,对,让我看清楚你的脸!」
麻卡帕因将自己的脸对准了门缝,大约十秒钟,一点一滴的数着秒,同时出声:「我是朱托拉斯参议员。」
然后,十秒钟,门打开了。
糊着陈旧的深红色壁纸的房间里,家俱不多,靠近门边的果然是金,他点了点头算是致意,然后礼貌的打招呼:「阁下
。」
「向山!他在里面吗?」
这个人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一样冷冷而犀利,似乎为难的歪了一下头:「您……」
麻卡帕因把小林写的纸条递给他看了,他才转身打开通向里面的房门,却并不跟进来。
整个房间是昏暗的,混杂着一股怪味,同样深红的丝绒窗帘没有拉开,热腾腾的暖气让穿着大衣的麻卡帕因感觉到躁热
,他脱下大衣放在看起来陈旧又不干净的丝绒沙发上,又窄又长的房间最里面是张大床,古式的,带着铜柱的床,床边
的柜子上有灯,向山整个人蜷缩着,躺在床上。
头发长长了,凌乱撒开的白衬衫和长裤裹着他纤瘦结实的身体,麻卡帕因坐上床边,伸手想去触摸他的肩头,咔啦啦的
锁链声,向山翻了一下身,他的手和脚都被锁链锁住了——惊讶的回过头,金站在门口,低着头等待他的询问。麻卡帕
因咬住嘴唇,望向依旧沉睡的向山——整张脸憔悴下去,消瘦的颊上积满了汗水的痕迹,嘴唇是一片的青白,这样看去
,只有鼻子是挺直触目的。
那赤裸出来的手腕间布满了被锁链磨擦破皮而流血的细小伤口。
毒品吗?
灯前的桌面上,放着精致的针具,大包的白色的结晶,大瓶的医用蒸馏水,伸出手,一点一点将他左边的袖子卷上去,
看到从肘间的血管一直到手臂,密密麻麻排列的针眼。
为什么?为什么?
向山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麻卡帕因看着他,他却好像不认得麻卡帕因了一般,眼睛直接转向桌面上的毒品。那些锁链咔啦啦的响着,他挣扎着从
麻卡帕因的怀抱里扑向桌面上可以让他得到解脱的东西。
麻卡帕因死死的按住了他:「向山!向山——!」
整个床上散发着一股血腥气,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搂住向山的时候,金也几步冲过来压住了向山挣扎的双腿,床单上有点
点的陈旧发黑的血迹,那些针管里也有未完的血点。突然间向山嘶喊起来,他仿佛在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在嚎叫,全身颤
抖,疯狂混乱的眼睛里谁也看不到,谁也听不到……
麻卡帕因感觉到眼睛里酸疼的仿佛要掉落下什么来……
多么奇妙啊!
自己并没有任何的伤痛,但是看到自己所爱的那个人的伤痛的时候,心口就会被揪紧——向山不停的叫着,整个身体仿
佛被大雨打湿一般渗流着汗水,麻卡帕因搂抱着他的头,吻着他狂乱摆动的发间,只能用手掌的力量和胸膛将他紧紧拥
抱,把胡乱的舞动的手臂压服,唇间涌动着他的汗他的肌肤,吻他的颊、眼角,这个自己爱得发狂的身体和灵魂正在痛
苦,而自己毫无办法!
眼泪滚过脸孔,滴落在向山渐渐沉静下来的脸上。
向山的眼睛向上翻着,似乎在迷茫的无意识中看到了什么。
他的嘴张了张,露出了一个奇怪角度的微笑,干涩起皮的唇动了动,麻卡帕因看到了,那个苦笑中无声的念了一遍的发
音是「麻卡?」,紧紧的抱住了他被汗被腐臭的血所污染的身躯……
为什么?为什么!?
向山弯起身体开始朝地板呕吐。
似乎什么都没有吃,吐出来的只是清水和黄色的胆汁,仿佛把全身的力量撕心裂肺的呕吐着,他的锋利却没有消失,沉
沦着却依旧不屑同情。
躯体上的苦痛,只是一层浮面,依旧在某处冷笑着,如那时一把将大腿伤口中的木条拔出,让血喷涌,那些痛,在躯体
上,不在他的灵魂上。
麻卡帕因一直抱着他,许多的过往只是一刹那,抵不上,他此刻在怀里的片刻。
发生了什么事?
金只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只是简单说先生如果不被锁起来就会打伤人,小林就是被他弄得手臂骨折的。
麻卡帕因在房间里走着,一边打电话给雪梨。她应该知道吧?她应该知道吧!?他变成这样了,那次她却只是轻描淡写
的说「让他回美国来」?他来了,她却不管不顾,让他变成这样?
转接电话非常缓慢,雪梨的行踪一向保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过了一道道询问,电话那端才找到了雪梨。
「我知道。」
雪梨很平静的回答:「我知道,他以前的毒瘾发作了。」
「我能不能……」麻卡帕因只说了半句话就被雪梨打断了:「托尼!不要去打扰他——你不了解他、他的过去他的毒瘾
、你不要去打扰他!」但是麻卡帕因更急促更大声地打断了她:「我爱他——雪梨,我想爱他、不管过去,现在的我想
了解他、知道他!如果我说,那个女人死了我是多么庆幸,你会觉得我很恶劣吗?但是我现在只有这个感觉!我不能,
这样放着他不管!」
两个人都沉默着。
雪梨又在低沉地叹着气,她的叹息声仿佛是一串复杂的缠绕,她自己,麦加利,向山,麻卡帕因,一切的一切,她的叹
息声,麻卡帕因已经听的太多太多次了!
终于,她很快决断的说了句话:
「随便你吧!」
第四章
用自己的大衣裹着向山,抱着他离开这个因笼闭而充塞满了陈旧腐烂空气的空间,放在车里,让他躺在自己的怀抱里。
卡兹在拥挤的雪路中尽量平稳的行驶,轮胎时常因为雪和水而打滑,摇晃中,向山朦胧闪烁着的眼睛里映着车窗外开始
飘拂的雪花,他仿佛怕冷般颤抖起来,整个躯体抖动不停,因为麻卡帕因搂抱的那么紧,他伸出的干枯的手只有抓住了
麻卡帕因的衣服——渴求着温暖一般、彷佛情人一般,在要求着更深的拥抱。
紧紧搂着他,将他压在胸口上,双手呵慰的摩挲着他的背,不停的摩挲,不知道能够让他感觉到多少安慰,轻声的呼唤
着:「向山!向山!向山!」
麻卡帕因已经忘记了一切,外面的雪,自己的存在,整个生命里,只剩下了怀抱里的这个人。
临走时让金到医院去陪护小林,他很谨慎的再次望了望向山,点头行过礼就自己赶去医院了。这个保镖身上那种谨慎小
心和危险的感觉更甚于卡兹,如果硬要说是什么感觉的话,他那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让麻卡帕因想起了CIA的密探,不
是FBI那种类型的,更像是CIA那种国际型的密探,或者叫间谍。
结婚之前他在纽约的最常住的地方是曼哈顿的高层公寓,简单而避人耳目,整个顶层三层都是他私人名下。现在专门有
一层是卡兹和秘书罗伯等身边亲近人员的住所。
麻卡帕因住的那一层空了很久,有人定期来打扫的空间依旧非常洁净,只是在这样的温度里充满了无人居住的冰冷,门
口站着接通知提前赶来的保镖。
卡兹护送他进房间之后,站着问是否需要什么东西他去买来。
麻卡帕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点点头:「吃的、沐浴用的,还有衣服,其他你看着办吧!」
听到他这样随意无章的回答,卡兹点了点头很快的离去了。
浴室很干净,只是洁净的空气冰冷彻骨,先放了一阵热水把空气熏热,水温不要太高,放上满满一池水,麻卡帕因回到
客厅,向山依旧是裹着他的大衣躺在白色宽大的沙发里一动不动。走近了,才看到他似乎暂时清醒了,眼睛疲惫而无目
的的望着四周,虽然看到了麻卡帕因的脸却似乎半梦半醒着抬着脸,想仔细看看他是不是真的。
「洗个澡吧。」
他没有什么反抗的意识或者动作,任由麻卡帕因脱去了他的衣服,被整个的抱起来,碰到热水的瞬间却舒展开了眉毛,
长长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仿佛接触到了水放松下来,整个人躺进了水里。
清澈的水映着他背上那露着空洞漆黑双眸苍白面具,自得又骄傲微笑的鬼魅在消瘦的肩胛骨中起伏着,只是躺在水中而
没有任何动作,麻卡帕因挽起袖子为他洗头发,汗水泡湿的发下面,不再坚硬的脖颈因为他的动作而虚弱的倒在浴盆的
边缘。
热水缓解了疲惫,手腕上被锁链磨破的伤口却被水泡得肿胀起来,麻卡帕因拿起他的手让热水淋过伤口的时候,他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