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月大的时候视她的身体状况实施早产手术,相对于纽约冬天的寒风,还是佛州明媚的阳光更适应产妇的身体和心
理需求。
对外是称是陪伴妻子的休假,实际上麻卡帕因亲自接了向山去了托尼岛。
向山昏沉着,中和、镇静各种药控制着他燥乱的官能,失却了锋芒却显露出一种让人心头一紧的虚弱。
如果说他对于肉体的放纵伤痛能称为「怵目惊心」的话,但那也只是在他自我意识的控制内,玩味一般的超之度外,就
像一个审视、剥开自己伤口看看会有多痛的恶劣孩子。
意识丧失的放纵,这里,存在的是他的身体而不是灵魂,丢失在那里的灵魂是在寂寞还是在悲伤?不知道,他的心,只
隔着这样薄薄的一层皮肉,却远远千里之外。
心在跳,依旧热烈如斯。
托尼岛在蓝色的海上静静俯卧,望得见天空的云团海岸上永恒不变的绿丛隐映,静静的睡着的向山的眼眉在手指的纹路
下,一点一点的,一下一下的,麻卡帕因被那尖锐削瘦的骨头触碰到了心底里最柔软的悲悯。
托尼岛是麻卡帕因没有对外公布的地产,也几乎完全没有来居住过,自己家族本就有许多产业,所以如今这个岛仍旧是
布罗迪美国总部常用会场之一,虽然在麻卡帕因个人名下,但他这个主人却只占据了几处房屋而已。
向山静静的躺在机舱狭窄的床铺上,从发梢到手指流泄出精疲力竭的气息。但恢复了最起码的自制力。这样的他是被拔
去毒牙和撕去硬皮的毒蛇啊,忍不住这样想,于是就多了一点肆意,麻卡帕因目光放肆的倾注在他脸上,不带任何掩饰
也不顾忌任何人,想触摸他只需要伸出手,光滑的肌肤在冰冷下带着暖至心头的热意。
需要强硬一点吧,因为他是这样只要一个不留意就会闪烁消失的人种,当他偶尔折伤了翅膀堕至地面的时候,给他留下
更深的印记,这样即使他再度飞翔,是不是,就会拥有一个回到地面的理由了呢?
我的爱,是锁链也是解药啊。
可是有时候对这样卑鄙的算计着他的软弱的自己感到厌恶,其实现在只要他的眼睛里还有自己的存在就够了,小小的,
但也算是奢望的一个愿望。
戒断症状出现之后的虚弱在向山身上尤为明显,可能是平日的冷峻与发作时的癫狂对比太过明显吧!即使想要喝口水,
他的手臂都不能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发抖的肌肉在剧烈的震颤,有时候会躁热而有时候会因为寒冷而颤栗,麻卡帕因
的怀抱和胸膛就是他需要时的人肉沙发,寒冷时的恒温热水袋,躁热刺痒时的全自动智慧型按摩机。
秋天开放的大朵秋葵在热带气旋的风里摇戈多姿,属于秋天风景的岛北侧是较为高大的乔木林,房屋隐藏在山丘和林木
之间,正对夕阳的西北边金色沙滩,正是麻卡帕因第一次上岛时欣赏落日的海岬,小码头也依旧如故,仿佛一错神间,
站在沙滩上凝视着海面,有一艘船开来,迎着海风那时的向山站在船头向他驰来……
时光的流逝,总是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重现的时候,惊诧于自己的变化,仿佛被时间所抛弃,再看着这片沙滩,是
不是东方所称的神秘的「轮回」?
将落地窗的帘幕拉好,向山侧着脸靠在大沙发里,细瘦的颈子折断一般仰起,走回他身边蹲下,将手托在他脖子后面扶
高一些:「喝点水。」
干燥的嘴唇贴在杯子边缘,呜咽般抿了几口清水。
已经可以吃一点固体食物,脸孔能看得到一些光泽了,只是伸长了四肢而显得纤弱的他突显着一种符合麻卡帕因私心的
柔软气息,忍不住去搂抱着他,明明知道这里有着湿润而温暖的空气却害怕他寒冷一般需要紧紧的拥抱着他。
听到有人在门口的敲门声,向山张开眼睛,将脸抬高,似乎想从他的怀抱里躲闪开一点,麻卡帕因松开手臂让他仍靠在
软垫上,金送向山的电话进来,那种集团内部的挂在耳廓的行动电话。
是雪梨打来的电话吗?
向山嗯嗯的回答着那边的问话,夹杂着意大利语和日文的古怪混合语言,声音无精打彩,像在听家长训话的小孩子,在
回答着一连串的「好,知道了,我会,不用担心」,然后他把电话取下来叫金取走:「你去法国总部接个人到日本,然
后留下帮阿宏,我在这里暂时不用叫人过来。」
是,点了一下头离开房间,行动敏捷有素服从命令而从不多言的男人,比卡兹的感觉更专业可靠。
跟向山唠叨的说着保镖的对比,逗引他说话是让他的意识不陷入紊乱的心理学式谈话,只是向山还是很少开口,默默的
听着他的话,困倦了就合上眼睛入睡,对那些话语和温柔听而不见,视而不见。
这栋房屋是木质结构,适合秋冬感觉的二层小楼,正对岛子西北侧的狭长沙滩和码头藏在山丘的半坡植物之间。原木色
的风格有着北欧山林的淳朴感,冬天最需要的大大的壁炉里燃烧着略带潮湿露水的青白桦树枝,温暖的房间有落地的玻
璃窗充分接纳阳光,各个房间都放置着大而软的厚实棉布沙发,堆放着青色亚麻的靠垫,厚厚的垫子和亚麻的布料让人
慵懒的坐下便不想起来。
虽然住在旁边的卧室,但麻卡帕因一直睡在向山床边的沙发上,高高挂起的玻璃瓶中药水总是要滴答五、六个小时,保
镖也好佣人也好,都不准踏入这珍贵的、单独占有他的空间。
用力的、用力的,想在他的眼中刻下自己的存在,如果不能抓紧他的心,最少揪拉住他的眼瞳吧,用力地将自己的存在
融化在他的满眼。
周末去佛州陪了妻子两天,回来时在船上就听到了顶蓬被雨点砸击的声音,下雨了,潮湿的水气带来了一些寒意,夹紧
了衣领跳上码头,佣人说向山到沙滩上去了,天空落下闪电和鸣雷,热带海上的气旋咆哮而来。
远远看到向山站在遥远而空寂的海滩上,身影嵌在铅灰的天空和暗蓝的海水之间,他这么瘦了,即使穿着厚暖的毛衣,
只剩下了肩背的骨头挑起衣服的形状,那些曾经微长而飒飒飘在风里不羁的黑发现在剪短了,垂着,消沉着,却依旧被
同样的海风吹拂。
冷雨一直下着,伞象征性的遮着他半个身体,长久顶伫立在那里,从发梢到指尖,浸透着全然的冰冷。雨打在他脸孔上
,肌肤除了生理性的颤抖外木然无表情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从发梢那里流出来的气息有些消沉,视线却回复了漠然
。
手举起来,不知道应该首先碰触哪个部分。
审视了一番,伸出手,握住了他垂在袖口的右手,骨节和肌肉上的冷雨直透渗而下的麻木,袖口的布料也湿了,将他的
手握在两只手的手心,那一双冷漠的眼睛也没有转过来看他。随意搭在向山肩窝里的伞左摇右晃,雨在风里旋转,至近
,看到向山的嘴唇微微的动着,无声的喃喃自语吗?
唇之间散发出的字句断断续续,日文的,齿之间因为冷而颤抖,无边无际的灰色的海的那一侧,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的
,是在唱着一首歌啊,贴的太近,从记忆里挖掘而出的,曾经在某个沉闷的夏夜的夜晚听闻过的,陌生语言组成的喃喃
的歌。
不高的喉音,思念的,悲伤的,歌。
略用力,将那只不蓄积任何力量的右手拉扯着脱离开那支伞的范围,浏海和肩头都被打湿,冰冷僵硬的躯体并没有主人
的意志,被麻卡帕因怀抱的热量温暖的,也只是细胞堆积而成的肉体而已。
只是他闭起了眼睛,合起了嘴唇,陡然浑身颤栗起来。
是在麻痹的状态里陡然苏醒,也是刚刚知道学会冷与热感觉的孩子,与毒瘾发作时那抽搐的颤抖不同,缓慢的,一阵一
阵的,刚刚感觉到寒冷从外而内一遍遍发作起来,浸染,无法坚强,溃然。
憎恨的不是爱情而只是软弱吧?
痛苦的不是失去而只是不敢相信曾经得到。
用力的用他温热的手臂横过颈后,强迫般将那热压过来的男人,如这一阵阵颤栗而扑来的寒冷一样,抖震着,从指尖,
一直渗透而入。
微启的眼眸中黑漆的瞳孔,闪烁着交错复杂而变换起伏的眼神,认真,不带一丝矫饰,除了爆满着杀意时之外真实的向
山弘义这个人的眼睛,原来这么干净啊?谁说他是冷酷的?这里,只是一个太深的深渊啊……
习惯性的自嘲和自我否定加上过度偏颇的绝对论,向山的这颗脑袋里,是不是塞满了这样不同寻常的思维?
以前也许只是觉得奇特神秘想探寻,而知道了过去的那许多事情之后,却茫然的不知道该怎样去掩盖自己的好奇心所挖
开的伤口?舔噬?抚摸?还是这样的让他的感伤漫无边际的感染而来?
如果是疫病的话,传染给我,你是不是就可以痊愈?
「回去吧,雨太大了。」
发缕和脸颊都沾染上冰冷的水滴,手指僵硬,伞从肩和手指之间滚动着随风落下,雨很冷,雨很大,他从麻卡帕因的怀
抱里走出去一步,昂起了颈子,让天空无情的冰冷的雨尽情砸在躯体上,那些无法排斥的痛苦,那将要将心脏掐裂撕碎
的燃烧,就会被冲刷而去吗?
然后他轻轻的侧了侧脸,与麻卡帕因的视线相遇。
麻卡帕因不惧怕他的审视,挺直了背,让他可以平视自己的视线——向山的眼睛如此清澈冰冷,被他这样望着,肩膀上
曾经被他的子弹贯穿的伤口就会因为阴冷的雨雪天气而刺痛一下。
你给予我的伤,就是刻在我胸口上的记忆和现在。
你不能,控制我是否爱你。
向山突然间开口了,那种仿佛是叹息一般的口吻,记忆里曾那样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心寒心痛:「麻卡,你还会说你爱
我吗?」
没有等到麻卡帕因回答,似乎也并不需要回答一般,他看向海面飞舞的雨和滚滚灰白色的浪头,又仿佛疑问一般问了一
次……
「什么——是『爱』呢?」
第五章
冷冷的铅灰雨幕里,从头顶的发一直被浸湿到脚底,流窜的彻骨寒冷中,有个人问你:什么是『爱』呢?
麻卡帕因无法回答向山这个问题。
她是怎样爱着你?你是怎样爱着她?
那一切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爱你的心现在正在为你跳着!我还能用怎样的语言、哪种语言来说我爱你?要我说多少遍?千遍万遍?
麻卡帕因深深的凝视着他的眼睛,专注的望着,让赤裸的自己袒露在他的眼睛下,从见你的那第一面,你就刻在了我的
骨我的血中,命运让我们纠缠,不是吗?
向山的脸孔也全暴露在他的眼中,那样瘦了,曾经,你站在风里黑发飘飘的望着远方,微笑着从黑夜的公路绝尘而来,
凝视着我,从狙击枪的瞄准镜里!
你终于,看着我了,向山。
你终于,用你的声音叫我了,向山。
不痛,也不悲伤。
但是麻卡帕因的眼泪滚出了眼眶。
在冰冷的肌肤上将自己烫得快要窒息。
「你信上帝吗?麻卡?」
风声太大,眼泪太模糊,麻卡帕因怔了怔,擦了一下眼睛才听清了他的话,不明白向山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是回答了
:「我的家族一直都是新教教徒。」
「我信过天主教,我也曾在神前许下誓言,与某个女人结为神圣的夫妻,主说,婚姻是神圣的,主说,人要爱人——我
不再信任所谓的上帝,也不再会爱人。」
他把脸孔仰起来,让雨淋湿嘴唇与肩膀,海浪疯狂的扑卷而来,翻滚的云层预兆着团团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冷雨变成暴雨
的前奏。
低下头,向山望着麻卡帕因和他的泪,奇妙的,身体的冰冷,让话语和心脏都恢复了前所未有的「正常」——恶梦之前
的向山弘义,应有的冷酷的「正常」:「我不知道我是否爱丽裳——她活着的时候,我对她笑过几次呢?我不知道。她
是否爱我呢?她从来没有说过——你说的声音很大,我知道,我听到了。不管你说了还是她没说,我都没有感觉。」
「向山……向山!」
仿佛看到一个用匕首刺着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正在流血的人,麻卡帕因抓住了他的肩膀,手与后颈,向山的脸和脖颈都是
冰冷潮湿的,用自己的胸口是完全无法温暖的!
「我有什么好?」
向山歪着头问,露出了嘲讽的微笑,水滴砸在他的脸上宛如冲刷过绝望的泪水,只是他的眼瞳是没有一丝波动的冷漠:
「你真的很奇怪!你们都很奇怪!我有什么好?自私、狠毒、疯狂……控制不了毁坏一切的情绪!这个快腐烂的身体!
」
「痛吗?」
打断了他,麻卡帕因跪在沙滩滚卷而来的浪花里,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腿,被子弹贯穿的小腿,向山停住了嘴巴,俯视着
他。
这么近,这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向山清澈的眼睛有着黑白分明的颜色,而麻卡帕因的眼睛是透明的暖蓝色,他俯着
脸看着麻卡帕因的瞳孔,深深黑色的瞳仁和浅浅暖暖的蓝色的眼睛!
——只是那么久那么久,彼此都没有眨一下眼睛,直直的,向山望着麻卡帕因,麻卡帕因望着向山。
视线,是如此的可以白一个人的心。
胸口那些爱恋,痛苦,彼此的想法——赤裸裸的,无法控制的疯狂的爱意一直燃烧在心底!再一点一点从自己的眼睛里
被他所了解。
而向山的瞳孔里并不充满着冰凉或者敌意,也不再迷惘,很认真的看着麻卡帕因的眼睛,逼近的视线,似乎直接的问着
他的心——你有几分是真实的?
哗啦啦下着的,冬天的风雨交加中,向山忽然释然了,忽然微笑了。
眼睛里闪过一种随意而戏谑的笑意,然后轻轻扯起了嘴角微笑了。
而如泪一般的雨水,从微俯的脸上不断滴落。
他伸出了手摸到了麻卡帕因仰起来的脸、那些金色的浅浅的头发,拂过去,似乎很好奇,这个男人的心思是如此奇特,
正如丽裳,她依旧是那样爱自己吧?就算再怎么冷淡,她依旧是那样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再怎样不相信所谓爱情,
却总是不可思意的被某些人爱着,爱着。
麻卡帕因捉住了他的左手,拉到了自己的唇边,是那只只有四个指头的左手,轻轻放在嘴边吻着那些指头,冰冷而纤长
的手指是惯于握着刀和枪的,但是也可以这样无力的柔软着!
以前觉得他很强悍。
从肉体到精神,似乎无一不强,甚至到了固执的将肉体置之度外的强悍有力!
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迷在那种与他的微笑不同的强里。
而现在看来,他的脆弱其实隐藏在那种自暴自弃一般的「强悍」里。
正因为不想让别人抓到自己的弱点,所以无论多么痛苦的肉体伤害,他都用精神强硬的压制下去,压制到自虐的程度。
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将扎入大腿的木条拔出来,面不改色的任那些鲜血喷涌。因为他经受过最巨大的背叛的痛苦,经受过
肉体腐烂的绝望,经受过在毒品的肮脏里寻求解脱的欲死的境地,所以他才能将自己的脆弱的部分变成那样的「强悍」
吧!
最灼烧的眼泪滴在他冰冷的手上,向山被烫了一般颤抖了一下。
明明不是你的事、明明不是你的伤,为什么,你会这样颤抖着控制不住那些泪水的掉落!?
麻卡帕因?爱是如此滚烫的泪水吗?
「我不曾哭,麻卡。」
向山的手指摸着麻卡帕因后脑上的发,似乎在叹息,也似乎在微笑,不过声音依旧坚定:「是不是我已经忘记了什么叫
疼痛,什么叫伤心了吧?眼泪已经干掉了,有时候在想,我的泪腺和神经,是不是已经在那些逃亡的日子里被人切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