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狐系列之三 玲珑望(出书版) BY 一笼

作者:  录入:08-04

「你……」孑禀开口,有些怪异的感觉。

戾狐依然笑着,双眼习惯地瞇起,「我说过,我回来不是为了送死,而是救我的娘亲。」

「戾狐……」五泠和狸力跳下来,看着戾狐的眼带着深深的不解。「到底,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忽而一个样子忽而又一个样子,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五泠紧紧地盯着戾狐。

戾狐却靠着树干,懒洋洋地笑道:「我也说过,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

「我还是可以封起你的娘亲。」孑禀冷冷地开口。

戾狐脸上的笑意更浓,「傻子,娘亲出了不周山,肯定立刻拉着那人远走高飞……当她还会傻呆在那里?这一次,她不

会回来了……不会像上次竟还傻乎乎地念着灵狐族,跑回娘家来……」

「戾狐,你刚才的一切都是演戏吗?」五泠注视着戾狐,双眼黑洞洞的不见底。

戾狐笑着看向五泠,「当然了,在我知道他如此执着琴音的时候,就如此打算了。不过个傻子,很好骗……」

「就像骗绝翌一样?」

五泠幽幽地开口,看着戾狐忽而僵住,随即又笑起来道:「是啊,就像骗他一样。」

「你真是个傻子,没见过比你还好骗的了!」逸寻苦笑,放下手中的棋子。

谷绝翌眨眨眼,东看西看,咬紧嘴唇,有些抱怨地皱起眉头,「师父,你竟然使诈!」

「亏你是个将军,兵不厌诈!懂不懂?」逸寻说着,得意地向后一靠,翘起椅子的两腿,一晃一晃地喝茶,「哼!再说

了,徒弟想赢师父,等几百年以后吧!」

「几百年?那我可早就死了……」谷绝翌笑起来,低头开始收拾棋子。

笑着的逸寻猛地脸色一沉。几百年,几百年以后,自己身边还有谁?还有人陪自己下棋吗?下完棋还是紧紧地皱起眉头

,埋怨一声:「师父,你竟然使诈。」

逸寻呆呆地看着谷绝翌,看他两鬓那刺眼的雪白发丝。当初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眼前人不过是个在大街上流浪的孩子,

而现在,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再过几十年,长出皱纹,还会叫我师父吗?再过几年,白发苍苍,还记得我这个师父吗?然后,一睡不起,而自己……

竟还是这副年少容颜,竟还活着……

「逸寻,你违反天理,为了一个人值得吗?

「虽然今世你和他情缘已尽,但是转世轮回,他继续他的生活,你也即将邂逅新的情缘……现在,你放弃一切,就为了

救活他……而在他苏醒的瞬间,却将永远地失去他……这会是永生永世的罪,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独守着残缺的回忆,会很苦的……

「你为什么,心甘情愿的生活在回忆中呢?」

那是因为……

「我不像其它人,我在这个世上,爱的就这么一个。」

费尽鲜血,拼尽力量,换回来的是那惨白着脸,紧闭双眸的人终于能够睁开眼睛……

而自己站在他面前,那人却视若无睹,费解地挠挠头,然后穿透自己的身体走了过去……

逸寻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双眼流血,那天,整个天地间的花朵纷纷凋谢,落英如雨。然而,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修长的

影一路远去,天上的风云紧随着他漫卷向天际。

「我在这世上,爱的就这么一个。」

逸寻端着茶杯,淡淡地笑了,眼眶终于承载不住一滴眼泪,滑落。

霎时,满园繁花烂漫,竞相凋谢,无风的花园,只有无数花瓣静悄悄地飘落。

「师父……」谷绝翌放下棋盒,站立栏杆旁,「花,怎么都谢了……」

「也许……它们开累了……」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逸寻站起身,跳上树干,找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来,「徒弟,师父

要好好的睡一觉,别叫醒我啊。」

「师父……」谷绝翌看着逸寻翻个身,就陷入沉静中,笑着,谷绝翌转眸一旁。

满院子的花朵静悄悄地破碎,谷绝翌一时看着愣怔无声,默默无语。

当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安静到过分……

谷绝翌深深地呼吸,然后收拾了棋子回到房间放好。抬眸四顾,抓把百合香,仔细地撒在香炉里,点燃,谷绝翌再次环

视四周,走到桌旁,擦了擦,又拿起茶杯、茶壶,挨个擦了擦。

看看四周,谷绝翌将床上的纱帘归拢挂在金色的挂钩上,又整理下被褥还有放好枕头,再次抬头,谷绝翌归拢好书案上

的书卷,放好毛笔,盖上砚台,再次转身的时候,旋起周围一圈淡淡的白烟。

百合香气……

寂静的房间,安静到似乎整个世界上的人都睡着了,只有谷绝翌一个人清醒着。

浑身的力气似乎在刚刚整理房间的过程中消耗殆尽,谷绝翌猛地整个瘫软在地上。角落里依然是覆盖锦布的古琴,可是

谷绝翌看着,却没有了勇气去掀开。

琴弦已断,还留这个古琴干什么?

谷绝翌躺在地板上,看着白烟流溢四方,只是看着。

迷蒙的眼,渐渐变得更加茫然无措。

张开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已经空了。

「戾狐,你……」

「你好烦……」戾狐挥手,五泠从他肩头跳下。

「戾狐……我也许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你。」五泠在跳上树梢的时候,几分落寞地说了这句话。

戾狐靠着树干,斜着眼望向远处。

有风吹过,几片落叶飘落,落在戾狐肩头,他看着却连抬手抚去的心情都没有。

有点想喝酒……戾狐舔舔嘴唇,早知如此,当初该带上一瓶酒回来。

有些累……戾狐慢慢地沿着树干滑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

当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安静到过分……

戾狐深深地呼吸,站起身,想要寻个地方修炼灵气……可是,现在修炼这个还有什么用?为了什么?

那个一直跟随在身后的孑禀终于抱着古琴回了寒潭,依然是平静的脸,这个活了千年的狐狸。他又是为了什么修炼出八

尾?那如同死水般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思?

可是,现在戾狐连去嘲笑孑禀的心思都没有了。

娘亲……该拉着那个人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也是,既然有喜欢的人何必要回灵狐族……

戾狐无奈地一笑:不过若不是因为当初自己只是个半人半狐的婴儿,还没有学会如何隐藏自己,娘亲也不会回灵狐族…

…待在人世,即使没有被云游的道士毙命,也会被人类惧怕和咒骂。

唉……叹气,戾狐觉得自己真的累了。

闭上眼的时候,明亮的天色,有云飘来,投下一片暗影。

「戾狐,戾狐……」

好累……

「戾狐,戾狐……」

是谁在烦我……

「戾狐……」

不要吵我,让我睡。

「戾狐……戾狐!」

「是谁这么烦我!」猛地翻身,戾狐挥去就是明亮的蓝色火焰。

冷笑,一手抓拢又扬手散去,蓝色的火焰竟化成几缕青烟。

戾狐瞪大双眼,眼前是个俏丽女子,冷峻的眉眼,坚挺的鼻梁还有红润的嘴唇,浑身淡淡的香气,长发的末端是鲜红,

结着发髻,斜插着树枝。

娘亲只有在那个人类面前,才会整齐地梳理自己的发,斜插上发簪的树枝。

「娘,娘亲!」戾狐不可思议地开口,然后皱起眉头,「妳竟然没有走?」

朱艳一笑,她身旁站立个文弱书生,白皙的面上是遮挡不住的微笑,青亘。

「你们两个留下来干什么?」戾狐吼道。

朱艳不耐烦地斜过眼,一拳就打向戾狐的腹部,「连你爹也不叫?」

戾狐捂住肚子,瞪着青亘,「我才不承认……」

话未说完,朱艳上前又是一脚,「屁话!许久不见,你这小子的个性怎么更让人生气!」

戾狐飞出老远,撞在树上滑落在地。

皱起秀气的眉宇,戾狐指着青亘道:「你,你怎么没有带娘亲走?」

「戾狐,哪有为人父母者自己走的呢?」青亘笑道。

「你们……竟还跑来灵狐族?」戾狐头更疼了些,「不怕孑禀又封起娘亲?」

「不怕……」朱艳笑得几分得意,「既然我的好儿子可以让那家伙解开封印,那么当然也可以让他解开第二次,第三次

。」

「妳……」戾狐有些哭笑不得。

朱艳回眸,看着青亘道:「只是害你等了那么多年。」

「守在不周山下,明知妳在身旁,却无能为力。」青亘笑得有些苦涩,一手抚过朱艳的发,宽慰地笑道:「妳依然好似

当年,还是如此美丽。」

「你也是没有变。」朱艳清秀的脸庞红了些许,笑得温柔而且惬意。

戾狐有些无聊地挥手道:「快走快走!在这里也不觉得恶心人。」

「儿子!」朱艳头也未回,身后一尾钻出,缠上戾狐的脖颈,「跟娘亲一起走……离开这里。既然你已让孑禀解开了封

印,想必是寻到了带着紫阳符咒的人,炼出五尾,我们不用怕什么所谓的道士……」

被尾巴拖在地上,戾狐挣扎几下。尾巴竟越勒越紧,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戾狐艰难地开口:「什么五尾,我只炼出了

三尾。」

「嗯?」朱艳有些诧异,「难道你没有找到带着紫阳符咒的人?」

「找到了。」

「那怎么可能?带着紫阳符咒的人阳气至纯至阳,吸干了,不用百年就可以让灵气瞬间提升!」

「嗯……我没有吸干他的阳气。」

「你说什么?」

「我没有吸干他的阳气。」

「为什么?」朱艳来到戾狐身边,一把抓起已经气若游丝的他摇晃两下,戾狐更加头晕目眩,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收回尾巴,朱艳追问道:「为什么你不吸……」

戾狐没有开口,嘴角带笑,有些疲惫地看着朱艳,又笑了笑。

「你……你……」朱艳挑高眉头,「带着紫阳符咒的人只能是个男人。」

「嗯。」

「你没有吸干他的阳气,就是不忍杀他……」

「嗯。」

「你,你动心了?」

戾狐叹口气,突然被朱艳一掌搧到了一边,朱艳笑道:「好小子!出去一次,竟还带了个回来!孑禀那家伙该气死了!

青亘挠挠头,有些为难地开口:「可是,两个人都是男子……这……」

「这又如何?难道人类还在意这个?」朱艳回眸,诧异地看着青亘。

青亘苦笑几声:「可是,我们可没有办法抱孙子了……」

「啊……」朱艳想了想,合掌道:「可以让戾狐化成女子。我知道这个法术。虽然戾狐半人半狐,用这法术十有八九是

必死无疑!可还是可以试试,大不了失败了重来。」

「娘亲,妳老糊涂了还是给关傻了?失败了就是我死,还能重来吗?」戾狐没好气道,揉揉脖子,这一会儿的工夫,他

怎么就感到浑身酸痛了呢?

「我的意思是……」朱艳靠近戾狐,笑得分外邪肆,「我再生个儿子,再试一次。」

「哦……果然,妳真该等那个儿子来给妳解开不周山的封印才对。」戾狐不甘示弱地笑道。

「可是,你已经解开了……娘亲我不会谢谢你的。」

「我解开,不过是为了让妳和这一无是处的人滚到天涯海角去!省得我每次回到灵狐族就看见这个人在破屋子里吃草根

、树皮,看得心烦!」

「原来如此!你不想和我们一起走?」朱艳依然笑得明艳动人。

「非常不想。」戾狐也嘴角带笑。

「哈哈!那最好了!」朱艳笑着,猛地抓紧戾狐的肩头,「我偏要带你走!」

「和你们在一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戾狐一笑,肩头一抖,瞬间身影隐去,随即显现在一旁的树枝上。

「娘亲我最喜欢做别人不喜欢的事情。」朱艳抓过身后长长的尾巴,话音落下的瞬间尾巴已疾飞而出,刺向戾狐。

戾狐侧身,那尾穿过眼前又猛地倒转过来,再次刺向他。戾狐依然只是轻松地侧过身子,「而我偏不喜欢去顺着别人的

意。」

「你越反感,我就越想带你走。」朱艳挥手间,又是一条长长的尾巴伸出。

眼看这母子二人打来打去,青亘无奈地笑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两人的性格一样的怪而且倔!明明心里万分担忧对

方,偏偏见了面,说出口的话都变了味。

青亘想起朱艳出了不周山,站在他面前时,他还以为又是自己已做了无数次的梦,朱艳站在眼前,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还是朱艳一笑又像是一哭,道:「我好想你……」接着,伸开双臂,扑到青亘的身上。

抱着那温热而柔软的身躯,青亘才可以确定这不是梦。

「艳儿……」呼唤着朱艳的名字,青亘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不断地抱紧怀中的人,害怕一松手,这人就再一次被带走

「如果知道当初回来会分别这几百年,我宁死也不会回来。」

「不要说了……艳儿,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还有戾狐,我们的孩子……」朱艳抬起头,双眼酸红,只是无法流出眼泪来,「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他长大了……」青亘看着朱艳,即使脸上无泪依然替她轻轻擦过眼角,「他长大了,很像妳……」

在青亘的怀中,朱艳笑得满足而且幸福。

不管灵狐族的长老,不管是不是会再次被封印,朱艳和青亘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戾狐一起走!

寻找的路上,朱艳不停地说着今后要如何生活,如何的好好对待他们唯一的儿子,要如何好好补偿这几百年来没有尽到

的娘亲的责任……

然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戾狐。远远地,看见几丝几缕飞扬的白发,朱艳知道那是戾狐,她的儿子。

看着戾狐的脸,朱艳看了很久,就好像要补回来几百年里没有看到的那千万眼一般。

哽咽了嗓音,朱艳轻轻地唤出口:「戾狐……」

像任何母亲一样,久别重逢,颤抖地,哽咽地唤一声:「孩子……」

可是,当戾狐醒过来。这两人却完全不像一般的母子了。

青亘笑笑,伸长了脖子看已经打到树顶上去的两人,道:「别打了……不怕那个灵狐族的长老来吗?」

「不怕!」异口同声的不屑口吻。戾狐和朱艳对看一眼,又开始打。

「戾狐,你何不带上那人和我们一起走,一起生活呢?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和艳儿唯一的孩子……」

身子瞬间一震,戾狐抬眸,朱艳的一尾直直地横扫过来。戾狐却没有看见般,站立原地,皱起眉头。

朱艳一声惊呼急忙收尾。可尾巴旋起的狂风吹到戾狐身上,他就好似片脱离了枝头的树叶般坠落。

「戾狐!」瞬间,朱艳疾呼,跳下枝头。

为人父母者,怎可能不心疼孩子,只是朱艳还不懂得如何对这个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太像自己的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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