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
天影脸上红了几分,拉住冰逍道:「她已经是我夫人了……你口口声声唤我娘子美人,却是何居心?」
逸寻笑得无奈,冰逍看着天影也是有气无力,「有谁唤过我是美人的……他是在喊你……」
「我?」天影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夫人,妳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逸寻看向谷绝翌,谷绝翌一直脸带笑容,安静地注视眼前,只是两鬓竟有了刺眼的白发。还年纪轻轻,若不是过于伤神
,怎会有了白发?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一人独处,是不是刻骨铭心的痛?
逸寻叹气,开口道:「绝翌,太子……不,应该是皇上,他召你进宫。」
年迈的先皇经历太长时间的风平浪静,先前皇城一战,太子被俘,竟因此卧病在床,久治不愈。后来太子回来,先皇倒
是终于宽慰地一笑驾崩。
太子坐上皇位……令谷绝翌吃惊的是,皇上没有责罚任何人!也没有怪罪御前兵营害他身陷险境。绝口不提皇城门口的
一战,就好像那不过是场噩梦。
现在梦醒了,是庆幸那是场梦还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谷绝翌缓步走出将军府,下人已将如雪牵了出来。
自当日在刀鱼堂救出太子后,这是谷绝翌第一次再见太子,不,是当今天子。
谷绝翌整理衣襬,下跪道:「御前兵营大将军谷绝翌,参见皇上!」
「平身,爱卿。」
平静的语句,自然而带着威仪,太子是成为天子的最佳人选。谷绝翌抬起眼眸,座位上一个身着金龙盘旋长袍的人,双
眸幽深闪烁精光,随意的姿势,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质。
经历磨难,太子也长大了。谷绝翌站起身。
「爱卿,最近身体如何?」
「谢皇上挂念,臣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嗯。」放下手中的书卷,皇上站起身,步下台阶,「你失踪的这段日子,寡人一直记着,怕你有什么万一……」
「谢皇上。」谷绝翌再次行礼,这次却有手扶住他的双臂,抬头,对上皇上一双漆黑的眼,「不要老是说谢,寡人可是
你救出来的……」
「皇上……」谷绝翌皱起眉头,因为皇上抓住他手臂不断用力,竟有些疼痛。
「绝翌,」皇上一笑,拉着谷绝翌的手向门外走去,「陪寡人到御花园看看。」
「是,臣遵命。」谷绝翌随着皇上走向御花园。
两边奼紫嫣红,几个身着粉色衣裙的侍女翩翩而过,竟不比那翩飞的蝴蝶逊色;远处传来笑声,温暖阳光普照大地,处
处明媚。
「绝翌,这里美吗?」
「非常美。」
「是吗?」皇上继续拉着谷绝翌向前走,「在那黑暗的屋子里,寡人想最多的就是这个御花园。」
谷绝翌闻言,猛地皱起眉头,如果可以,他希望皇上永远都不要再提刀鱼堂。当时身为太子的皇上在那受到的对待,就
连谷绝翌都不愿意回忆起来。
可皇上浅浅地笑着,拉着谷绝翌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随意道:「当时在那黑暗中,寡人不停地想,想你会不会来……你
终究没让寡人失望。不过,却没想到,你和那个怪物一起来……」
「皇上,他……他……」谷绝翌凝住。该说什么?还要说他是自己的弟弟吗?
「他不是人,对不对?」皇上拉着谷绝翌迈上台阶,「你被他逼的……当初他胁持我,自然很顺利!因为皇城里无人懂
得法术。」说着,皇上笑起来,笑声随着风飘荡,震到谷绝翌的心中。
「看来,皇城里也该准备几个道士。」皇上推开房门,立即几个太监和侍女跪下行礼。皇上摆摆手,示意那些人退下,
掩上房门。
「其实,经历了那些事情也无妨。」皇上拉着谷绝翌继续向里走去,「有句话不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
智,饿其体肤吗……」
「是,皇上所言有理。」谷绝翌叹气。
「而且……」皇上拉着谷绝翌坐到躺椅处,「而且,那也不算是苦事。」
谷绝翌一愣,随即手上被用力一拉失去重心,跌在皇上的怀中。
谷绝翌大惊失色想要挣扎起身,可皇上已将他压在了躺椅上,凑到他耳边,低沉的嗓音,若有似无的热气,道:「绝翌
,至少那次遭遇让寡人知道……原来男人和男人间也是可以的。」
「皇上。」谷绝翌惊异地瞪大眼。只见皇上越来越靠近,随着话语嘴唇轻轻地碰触到他的耳边。
「皇上……」谷绝翌看着屋顶,那里雕刻着飞龙还有缠绕的云朵。
谷绝翌偏过头,有着热度的嘴唇就贴上他露出的脖颈上,谷绝翌闭上眼,那嘴唇相触着好像把烈火烧灼着他的肌肤,疼
得不能忍耐。
「皇上!」谷绝翌猛地手上用力推开皇上,站起身来,「皇上,你日理万机,想必是累了,臣这就告退!」
「谷绝翌!」皇上动怒,双眼紧紧地盯着谷绝翌,「你这是什么意思?」
谷绝翌垂眸不语。
「拒绝寡人?」皇上气急,喘了几口气,忽而冷笑起来,「还是,你只习惯了那怪物碰你?」
谷绝翌依旧沉默。
「寡人碰你就不可以?难道你为了那怪物,还要守着自己的贞洁吗?」
冰冷挖苦的话。谷绝翌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上也渐渐地冷了起来。
「寡人还真该昭告天下,给你立个贞洁牌坊!」皇上冷笑连连,看着谷绝翌惨白的脸,微微颤抖的身体,竟感到心中一
丝快意。
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你该誓死保护的皇上!你身为我的将军,你的心里就该只有我一人!可是……那天,我向你伸出
手,你……你竟然忽视走过,握住了他的手!
「皇上劳累,臣……告退。」谷绝翌努力保持语调的平稳,行礼,后退。
「谷绝翌!你这次回来,不就是离开他了吗?寡人要你,是你的福气!」皇上猛地一掌拍向躺椅扶手。谷绝翌依然坚持
地慢慢后退,退到门边。
「谷大将军,记住,你是我的臣子,就一辈子是我的!」皇上笑起来,笑声响彻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谷绝翌笑着,转过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即使走过长廊,皇上的笑声依然在萦绕耳边。
谷绝翌猛地扶住柱子,有些支撑不住身体般地靠过去,低下头剧烈的咳嗽,然后摊开的手心中,有鲜红的血。
抬头,谷绝翌望着天空。这么纯粹的蓝色,有鸟自由自在地飞过,有云悠悠地飘过,有金黄色的阳光倾泻下来。
为什么?谷绝翌再次剧烈地咳嗽,咳个不停……为什么?身上却只感到冷,连心都好像停止跳动般,冷了下来。
第八章
「戾狐……」孑禀上前,他的前方是那冷灰色的人影。
「戾狐!」
忍无可忍地叫喊,也终于换来忍无可忍的戾狐转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叫了几个钟头,跟着戾狐走遍灵狐族,终于换来此人的转身。孑禀一笑,怀中依然抱着古琴,道:「你休息了几日,想
必神志非常的清醒……」
戾狐无奈地看看天,又狠狠地瞪向眼前的人,「我一直都很清醒!当时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现在我依然如此告诉你…
…让我带你去见绝翌,不可能!」
「那你就带他来……」孑禀说得自然而然。
戾狐顿时感到头又开始疼了,「不可能,还是不可能!你做梦去吧!」
「就是梦里相见也可以……」孑禀依然平静地说道:「我只想听听他的琴音到底如何的悦耳……」
「啧!」戾狐此刻才知道,和眼前的人说话是件非常痛苦且折磨人的事情,他还不如和这人痛快地打上一场。想着,戾
狐浑身青烟缭绕……一手伸开,火焰跳动。
孑禀一见,手指轻挥,戾狐身上的青烟还有手中的火焰都消失无踪。
戾狐的眼睛都瞪圆了,「孑禀!你这个疯子!要不和我打上一场,要不你就待在那寒潭里面!不要老跟着我!」
「我也想去寒潭,可现在我的心已经乱了……」孑禀说着,有些忧愁地抚过怀中的古琴,「心乱,如何弹琴?心不定,
下指迟疑,就是那琴谱,我看着也越来越不明白了……」
「那你还是一人到寒潭里发呆去吧……我要再去修炼!」戾狐大吼道,吼完,转身就想走,可身子纹丝不动,戾狐有些
懊恼地闭上双眼。
拉住戾狐的衣襬,孑禀道:「带我去见那个人类。」
「不。」
「带我去。」
「不。」
「带我去。」
「不!」
戾狐浑身使力,可孑禀抚上他的肩头,那浑身的灵力即刻就退了下去,「带我去。」
孑禀固执地开口,戾狐也丝毫不逊色的坚决道:「不!」
「带我去。」
「不。」
「带我去。」
「不!」
五泠无聊地撑着下巴,狸力也开始无聊地梳理自己的尾巴,「他们这个样子,有几天了?」
「三、四天了……」五泠上下眼皮直打架,「他们也不觉得无聊……」
「嗯……可我们不也是无聊的看了这么多天。」狸力无奈道。
「当然要看着了!万一长老心情不好,杀了戾狐怎么办?」五泠瞪狸力一眼。
狸力笑起来,「先不说长老不杀生,就是长老有这个心,谁又能拦得住!」
「嗯……也对哦。」五泠依然担忧地看向戾狐,道:「可是,我担心这么下去总有一天长老失去耐性,被戾狐逼得凶性
大发……很有这个可能。」
「嗯,因为长老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弹琴。他是个琴痴。」
长老喜好古琴,这是所有灵狐族的狐狸们有目共睹的。千年道行,就是长老天天坐在寒潭内,吸了千年寒气所得来的,
只是,他的琴音没有变化,千年了一如当初,却反而修炼出八条尾巴。
「我只想弹琴。」抱着古琴,孑禀看着眼前众人冷冷道。
「你当长老,想怎么弹就怎么弹。」有人说。
所以,孑禀成为了灵狐族的长老。
五泠无奈地撑着下巴,继续看着那边道:「早知长老喜好古琴到这个地步,戾狐何苦和他打得那么惨。」
「问题是,就算知道了……戾狐也绝对不肯带长老去找谷绝翌啊。」狸力继续舔着尾巴道。
「带我去。」
「不。」
「带我去!」
「不,不!不不不不!」戾狐捂着耳朵,终于开始歇斯底里。
孑禀也大怒,握紧拳头,「你为什么不带我去!」
「他是我的!我不会让你见他!」
「我又不会吃了他!」孑禀开始大吼。
戾狐用不比他声音小的嗓门也大吼:「那也不可以!」
「我就是听听琴音而已!」
「他只弹给我听,一辈子!」
「你这该死的半狐,你找死!」
「我就是不带你去!就算我死了!」
孑禀双眼晶亮地看着戾狐,戾狐细长的眼也狠狠地回瞪着。顿时风云变色,刚刚还明艳的阳光此刻风声四起,电闪雷鸣
。
「带我去!」依然是命令的口气。
「不!」想都不想地回绝。
「我可以给你灌输灵气,让你裂变出第四尾!」
「不!」
「我再给你灵气,你裂变出五尾后,就可以不怕那寒潭的寒气!静立那里,千年寒气可以助你灵气增长,你再也不用吸
食人的阳气!」
「不!」
「你可以打败我!然后你就是灵狐族的长老!」
「不!」
「你……」孑禀深深地吸一口气,金色的双眼内敛起来,浑身顿时缠绕着雪白如丝的烟气。
「糟了……」
五泠探头出去,被狸力一把拉住,「你去了也没用!」
戾狐依然冷笑,斜视着孑禀。
孑禀伸出手,细长而雪白的手指,指尖冒出尖而锐利的指甲,一指抬高戾狐的下巴,孑禀冷笑道:「你真是倔强……我
的耐性已被你磨光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始至终,我不过是被你打扰而已。」戾狐挥去下巴上的手,立刻划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孑禀大怒,怀抱古琴,看向戾狐的双眼金光四射,戾狐简直不能站立在那里。
「如果,我解开不周山的封印呢?」
狂风四起,孑禀长发飞扬,雪白的袍子呼啦作响,戾狐需要紧紧抓住身旁的树干,否则他几乎要被这狂风吹走。
「不,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答应!」
蕴含寒潭千年的寒气,四起的风好似冰冻的匕首。戾狐的长发激烈地在风中舞动,整个天地间的万物疯狂般地在肆虐,
戾狐一手扬起,遮住双眼,模糊视线中孑禀依然冷静,漠然。
「如果,我解开不周山的封印呢?」
话语脱口而出,瞬间就随着风声刮到整个天地间。
戾狐艰难地移动脚步,风刮过他的脸颊,又是血色的口子。
「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答应!」戾狐转到树后,靠着树干大口呼吸。
谷绝翌……绝翌……猛地,戾狐仓卒地一笑,捂住双眼。不要再逼我了!不要再提起那个为我弹琴的人!
「戾狐,我解开不周山的封印,放出你的娘亲!」孑禀长身玉立,风声呜咽中,一手指天,「你欠我的!我救了你的命
,放出你的娘亲,你欠我!」
细长的指尖环绕更多的烟云,乌云霎时遮蔽光芒四射的阳光,遮住整个天空,远方隐隐有雷鸣。一手点额,划过鼻梁,
点上淡色的唇,猛地,尖利的指甲刺破光洁的额头,孑禀垂眸,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
一颗珊瑚珠子般的血珠沿着眉宇,滑落,落在孑禀伸出的手心中间。
「我封了妳四百年,这四百年中妳依然念念不忘那个守在山脚的人类……挚念如此,难道天地间真有长久的东西?」
孑禀一笑,握紧血珠,伸手在天空一抹,一道艳红的流光瞬间闪亮又迅速地隐入浓浓的烟云中。
霎时,风停了下来,金色阳光穿透烟云普照大地,刚刚狂风肆虐的世界转眼间已是鸟啼虫鸣,恢复明媚。
金色光柱洒下,孑禀站立光柱中,额头依然一道血痕,但他丝毫不在意般看着周围的一切,伸出手,一片淡粉的花瓣飘
落
他的手心中。
睫毛随风震颤,可金色透明的眼看得出来这小小花瓣上的美丽吗?静静站立的雪白身影,在翠绿的草地上投下修长暗影
,渺如丝绢般的长发蜿蜒在地,慢慢地飘,带着超脱尘世的释然,也带着无奈之极的无奈,一切都是注定的。
迷失进了生命,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
「注定孑然一生……」
而孑禀,却连为此难过、悲伤的权利都失去了,千年岁月,早让他遗忘了很多,放弃了很多,唯一紧紧抱在怀中的只有
……古琴。
孑禀看着手心中的花瓣又飘起,飞向一旁,漠然的脸,平静地注视着,然后转头。
从深色的大树背后探出头来,戾狐笑得有些不明,有些狂肆有些……张狂。
当五泠和狸力从老远的地方,拍去一身灰尘赶回来时,也就看见戾狐的这张笑脸。
狸力眉头一皱,五泠心上一沉,戾狐笑得就像那天说出几句话赶谷绝翌回去的那天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天戾狐的眼
深沉透不进丝毫光线,而今天,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