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鬼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扇碧罗笑道:"你若不信,若是毫不知情,那为何舍得亲手刺死自己腹中孩子?!普天
之下,饶是再铁血心肠的女人也下不了手吧?"
他嘴角半扯,缓缓刺人:"除非,你事先知道,这个孩子活不到出生!"
柔月面孔惨白一片,冷汗淋漓,却依旧坚持道:"你说什么,我一句也不知。"
"自从月魄灭国,这已不算什么秘密。"
扇碧罗依旧笑着,多了几丝残忍:"月魄国皇族的体魄不同于人,最特别之处,是他们
延续血缘生命孕育之人由女人换作了男人,即使有女子侥幸怀孕,不到四个月就会自行
脱落,多年来,月魄皇族的血脉完全靠男人来维系。"
看着柔月的脸孔越来越白,扇碧罗依旧笑得淡然:"冥殊与我说过,云丹若和他在一起
,就是为改变这样的处境,因为男子孕育时日太长,多有不便,他想他的后代子孙由女
子来繁衍。"
顿了顿,扇碧罗道:"你综合了冥殊的血液,按理说,能够生下孩子,可你却亲手杀了
他。"
"你夜夜睡梦之时,有没有梦到他哭着唤你--母亲?!" 扇碧罗笑得极艳,可青深处却
隐隐透出一丝悲悯的薄凉。
柔月目光已滞,泪流满面,嗫喏着嘴唇,一言不发,狼狈万分。
扇碧罗看了她许久,终于忍不住宽慰:"说不定还能,再......"
"砰!~~~"却被柔月摔碎瓷器的声音打断,她红了眼睛,似乎忽然爆发一般吼道:"不,
不,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杀了他,是因为,是因为......"音量渐渐小了,哭音却
渐渐重了,"不是我狠心,是因为我,沦为娼妓十一年......"
"......"扇碧罗的眼睁大了,未成音节的语句梗在喉咙吐不出来,怔怔看她。柔月终于
大哭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凄凉无限:"其间,其间,我落胎无数,早已不能生产孩子
。"
"我开始不信,想试一试,可他2个月大时就已经,已经死了......"语音一转,带着泣
血的控诉:"那还不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父王、母妃尚在,月魄国安在,我又怎
会沦落至此!"
"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你有什么资格享受荣华富贵,快乐长生?"柔月的眼睛里
充满了狠毒的阴鸷:"我时时都在诅咒你,这生生世世,都不能幸福,永永远远,都不
得开心!"
"我会在一旁看着你,看你怎么活着,又怎么死去!"仇恨已生,语难尽怨。
扇碧罗长叹一声,闭上了眼,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冥殊,冥殊,世事无常,莫测难料,迂回百折,你的孩子如你一般,都恨我如骨,斩钉
截铁,绝无还转。凤尾香罗
一觉醒来,竟变了地方。
扇碧罗抖了抖身子,抿紧了唇,看着空无一人比起王府后殿大上几倍的房间,这布置这
格局,世间,只有一个地方能有。
可是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真是奇怪。
是谁,在那盏茶中下了药?!
而这周围空无一人,也很奇怪。
殿门口有些微响动,扇碧罗轻轻喊道:"王福,是你吗?"
来人没有声音,站在殿门口半晌,又悉悉索索推开门来,缓缓走了进来,走得近了,露
出一张陌生而苍白的脸,吓了扇碧罗一跳道:"你是谁。"
来人跪下,恭恭敬敬道:"小的叫小五子,奉命来侍奉娘娘。"
"是谁叫你来的,叫他来,或者,把皇帝叫来。"
那小太监一动不动,也不答应,也不起身,扇碧罗瞪了他一阵,他也看不到,更别提,
有什么反应,已然觉得累了。
这时,小太监动了,道:"娘娘请用膳吧。"出门,端菜去了。
扇碧罗撑起身子,准备下地,脚刚一放下就觉得一阵麻软,从脚尖一直软到骨子里,顿
时摔倒在床边,爬不起来。
小太监去而复回,看到扇碧罗摔到地上,一张白脸更白了。连连叫着娘娘,跑来搀扶扇
碧罗,却被扇碧罗一把推开,其实这一推也没什么劲,不过做做样子,意思意思的斜了
下身子。
道:"娘娘请保重身子。"然后固执的,大力的将扇碧罗半搂半抱的放到床上了。
"我被下了什么药?"
聪明如扇碧罗,如何不知自己现在的状态,一定是被下了药了。
这小太监又彻底变成哑巴了,一问三不知,殷勤的伺候着扇碧罗洗漱,扇碧罗不吃饭也
由着他,过不了一会儿,扇碧罗又沉沉睡去了。
隔个几日,扇碧罗醒了,这次,是白天。
小太监的脸一日比一日白,扇碧罗倒也习惯了,问:"皇帝来过吗?"
小太监惊了惊,像是没料到这个问题一般,愣了阵,才猛摇头几下。扇碧罗笑了:"小
孩子不要说谎,他恐怕,是日日来吧。"
扇碧罗已经没有力气下床,连喝水都要靠人搀扶,这让他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来,不由
的问:"我会死吗?小五子,你们给我吃的药,会让我永远醒不来吗?"
小五子惊恐的看着扇碧罗,就像他说的话会要他的命一般,扇碧罗笑了,道:"可怜的
孩子,一定是有人威胁你,照顾不好我,就要你的命吧。"
小五子这回学了乖,又默回一张脸了。
就这样,醒醒睡睡,这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只是扇碧罗不知道,他睡觉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延长,如今要连睡七天才醒了。
又一个七天过去,扇碧罗醒来,意外的,没见到小五子,倒是看见了一直想见,如今见
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人。
"咳咳。"故意咳了几声,惹那人转过头来,那张脸孔竟消瘦得吓人。
"发生什么事了?" 扇碧罗忍不住问。
那人满眼血丝,大步冲到床边,将他抱起,死死镶入怀中。
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念叨:"碧罗,碧罗。"
没有力气去推拒,任由他抱着,一声一声的唤,仿佛情深意切,句句肺腑。
"你把我掳到这里,做什么?"终于忍不住问了"你是皇帝,掳你臣下的妻子,传出去,
岂不让人笑话?"
"已经传出去了。"黑色的眸子睁开来,看着怀中之人。
"什么?!"扇碧罗反应不过来,又问。
"我说,已经传出去了,我掳你进宫的事,天下皆知。"
"那王爷他......"
来人冷笑一声,道:"这消息本就是他放出去的。"
这话吐得极慢,仿佛唯恐扇碧罗听不懂一般,还故意降低了声调,一句话终,扇碧罗已
经白了脸颊。
"这,这话怎么说?"
"碧罗,聪明如你,不会,不懂吧。"
"你......你......"连吐两个你字,也表达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其实你早就知晓一二,却一直假装不知,这样欺瞒自己,又是何苦?"黑眸咄咄逼人,
切切相问。
扇碧罗别过脸去,似乎无法面对一般。
"不用这般,碧罗,该来的总是会来,在你昏睡的时日里,他已坐拥我半壁江山,打的
,就是‘夺回王妃,处死昏君'的旗号。"
"你说,是我掳你,还是有人亲自把你送来?"
"这还不够震撼,那我一次说尽,好罢?夜雷昊的爷爷就是月魄国的大将军夜茂,所以
他才几次三番要我帮他寻找月魄国的公主柔月,我答应之后才娶你为妻,难道这些,你
都不知,又或者说,不曾察觉?!"
"你要的男人,为了复国,明知道你是冤枉,却还是挥得下那皮鞭。"
"碧罗啊碧罗,世间哪曾有人痴傻如你,明明知道一场空,还弥足深陷,不愿回头。"
扇碧罗呆了半晌,怔怔无语,青眸光丝几颤,终于落下泪来。
"我以为,他不过,是想复国罢了,却不想,他连我也算计其中。"
"你,我,都不过他手中棋子。"
扇碧罗抬起头来看这个号称金照国最年轻的皇帝,消瘦的,颧骨突出的,显现出几分苍
老的脸,久久的,长长的,许久,许久,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不知道是为凌风舞,还是为他自己。
夜寒如水,其心堪堪。
"碧罗。那年我见你第一眼,就......"话语才出口,就被截住,扇碧罗的唇瓣冰凉,舌
尖却温暖柔滑,用它来抚慰一个人的心伤,绰绰有余。
扇碧罗吻着凌风舞,却不断有冰冷的泪珠从他们的间隙滚下,落到床单上,浸湿,开出
朵朵桃花。
不知道,是谁在流泪,又是为谁而流。
手指在身体上肆虐,又带着谁的伤心,爱的,不爱的,痴缠的,无望的,都化作亲昵呜
咽,淡光泪珠,流色什锦,永不能化开的情长寸缕,同是伤心人,所以,才了解被伤害
的绝望孤独。
被压倒的那一刻,扇碧罗的青眸微微张开,望着床顶的凤尾香罗,隐约觉得,有双眼睛
在看着自己。碧文圆顶
日日云雨。
扇碧罗无法反抗,也反抗不了,随波逐流。
凌风舞沉浸于此,紧抱扇碧罗不放,翻来覆去,总是那一句:"碧罗,碧罗。世人都说
我掳了你不放,我就真的如他们所说,掳你不放。"
"我要你生生世世,都留在我身边。"
扇碧罗间或发出呻吟,随着律动沉迷,昏睡,间或清醒,青眸时暗时明。
那仿佛就是金照国最后的残阳,燃烧在这个年轻皇帝心里,渐渐隐没了最后的光芒。
一日,婷皇后来此。
见到满身欢爱痕迹的扇碧罗,再一次被吓到。
甚至被吓得满眼泪痕。
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疼,她心中感觉复杂难辩,忿忿道:"你这模样,还不如死了的好
。"
扇碧罗一笑,依旧倾城绝世,淡然幽幽:"我也想死了的好,可是,却不甘心,总想,
再见他一面。"
婷皇后默然,看着这具身体,忽然明白,这不过是个被拥有至高权力男人们再三玩弄的
男人,即使他拥有举世无双的青眸和容貌,在他被第一个男人看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
定了他的不幸,被追逐、囚禁和争夺,侮辱和伤害,看似好不容易勉强求来的爱情,也
成为操控者的棋子,无力反抗的深陷。
婷皇后流泪了,扑倒在扇碧罗身上大声嚎哭,她哭她因为要成为皇后而被摧残的童年,
哭那些被囚禁被淹没的青涩岁月,哭那些她原本可以过得平安简单的生活,哭那些失之
交臂却可能得到的爱情,以及,同样被权力摧残的命运。
扇碧罗在哭声中无法抵挡的睡去,在睡梦中觉得这世界是湿湿的,永无止境的伤心。
婷皇后在那一刻下定决心,要救扇碧罗出去。
所幸的是,她很快有了这样的机会。
那个下午有阳光,似乎,还很艳,从窗边一直照到扇碧罗的床边,他艰难的伸出手指想
抚摸一下久违的阳光,却徒劳了。
这时,殿门被推开。
一个人逆着光朝他走来,他手中捧着一件东西。
扇碧罗张了张嘴,来人已经跪到他床边,低声道:"娘娘,皇上说,请您节哀。"
节哀?!为什么节哀,扇碧罗不懂这话的意思,一时间他脑中转过上千种可能,却还是
纷乱异常。
"打开,快打开。"他喊着,带着惊恐和畏惧,他其实并不想看,却被节哀二字击溃,动
弹不得。
盒子打开了。
逆光,因为逆光,扇碧罗的眼睛一片黑暗,他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逆光。
"是......谁?!"他这样问。
手指在眼前晃动,身体却沉重如铁。
他看见了,又没看见。
眼睛,就在盒子揭开的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暗语。"
这句话的语气,苍老的如垂暮的老人,带着已然绝望的苍凉和悲哀,他还是,看见了。
想过千万种的可能,但没想到是这一种。
那颗头颅上的脸孔,在他生命里占据了长久的时间,最近,也夜夜入他梦来,只需要一
眼,
不,都太多了,半眼,已经足够,或者说,眸光一闪,就知道是,只是他,不敢相信,
没有丝毫准备,也不敢相信。
那是暗语的头颅。他回来了,的确回来了,哪里也去不了,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这方
式,极端得残忍,扇碧罗的心生生被呕出血来,染红了被褥和胸膛。
然后疯狂的咳起来,似乎连心肺都要咳了出来,拌着泪水,渗着悲凉,猛烈的、汹涌的
,一阵接着一阵的咳,抱来盒子的人被这阵势吓到了,惊慌失措的站起来,准备跑出门
去叫人。
"别走。"被断喝阻断,响起的是沙哑的,与那容貌完全不符的丑陋声音,"别走,把他
留下。"
暗语的头颅被留下了,被扇碧罗温柔的抚摸着,摆在床头,一遍一遍的道:"我说,你
怎么不来看我,我说,你怎么不回来看我。"
守王妃疯了,他甚至还不知道,那个忠诚卫士的死因,就疯了。
可是皇帝,也疯了。
站在殿外的小太监亲眼看到,皇帝将抱着人头的王妃搂进怀里,和王妃一样与人头说话
,然后,然后,从背后,极其卑劣的进入了王妃的身体,驰骋,丝毫不以为怵,一下、
一下,动得极稳,又极快。
这个消息传到婷皇后耳里时,这位皇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大发雷霆,她只是抬起头来看
着满天的乌云,喃喃自语道:"是时候了。"
六月的阵雨来势极猛,婷皇后的驾鸾却急急朝殿外驶去,皇帝正在御书房召开紧急会议
,据说,守王的军队已经快到皇城了。
暴雨还在下,在皇城北面的小山坡上,婷皇后从车上走下,她换了一身男装,指挥着两
个男子,从车上抱下一人,换到另一辆车上。
她在上车的那瞬间回头,望了望大雨中朦胧的皇城,轻轻地叹了句:"都是痴人。"便毅
然的驾车离去了。
紧急会议后半个时辰,后宫里的人们听到了一声堪比负伤野兽的恐怖嘶吼,然后盛传,
皇后不见了。
只是,真的是皇后不见了么?扇裁月魄
还有两天,将准备攻城。
夜雷昊这几日却睡得不怎么安稳。雷雨下得很大,他的心也跳的异常的快。
隐约一阵喧哗传来,他探头去看。
原来是巡逻的士兵在南坡上发现了一辆马车,马车里还有昏睡着一人。
听到这喧闹声,夜雷昊的心跳得愈发快了,他左手按住心脏,朝人群走去,慢慢的秉住
了呼吸。
他看到了,马车里躺着的,倾世佳人。
静溢的流淌着色泽的五官,徐徐的稳妥的呼吸。
他想起他们的初见,并不是碧落宫中那折磨的一箭,应该可以追溯到,许多许多年前,
那时,他还只是金照国军队里一个小小的先锋,身负爷爷临死前交付的重责,却不知何
时能够实现,
日日沉醉沙场,舔血为生。
那日,与和池国交战,和池国兵强马壮,金照国连连败退,也正因为他们的颓势,才有
幸,能与他初见。
他,应该是随当时的皇帝出征,扮成小兵,随侍左右。
冲锋陷阵时被留在军营,不让他涉险,却不知怎的被他得空跑出,在战场上,被吓得呆
若木鸡。
寒光之下,他救了他,挡下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