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Ⅴ(穿越)——朱砂

作者:朱砂  录入:07-30

李越一把攥住他手腕:“你说子丹没有死?”

暮雨疼得呲牙咧嘴,李越赶紧松开手:“你快点说,怎么回事?”

暮雨揉着手腕:“安定侯没死啊。当时他头撞阶石是昏过去了。人人都知道他是殿下的……当时皇上说殿下谋反什么的,凡是殿下的人都要抓,赶过来的官差就把他关进天牢了。我表哥就在天牢当差,是他告诉我安定侯关了进去。安定侯在天牢里不吃不喝一心求死,官差们也不闻不问。我表哥跟衙门里的师爷能说得上几句,那师爷说上头的意思就是等安定侯死了,把人送回西定去就算完……”

李越听得惊心动魄,明知道照暮雨的说法柳子丹现在应该活着,可是仍然止不住心惊。

暮雨喘了口气,续道:“我小时候爹妈就死了,那些胯骨上的远亲没人会管我,要不是殿下放了我出来,又赏了银子,我一辈子也别想跟表哥过上安生日子。殿下的大恩我还以为这辈子是报不了了,谁想到有这机会。后来安定侯眼看快不行了,官差们也不放在心上了,棺材都抬进天牢了,表哥就弄了个死人,把安定侯偷换了出来。其实天牢里瞒天过海的事多了,我表哥也替人家干过,知道门路。不过这次不是一般人,表哥怕出事,就辞了那差事不做,我们就离了京城。本想找个乡下地方安静过日子的,谁知道皇上到处在抓殿下的人,我们害怕,就想往西定跑。哪知道西定也乱,一路都安定不下来,一走居然就走到中元来了。”

李越等不及他再絮叨,忍不住道:“那子丹呢?他也跟你们在一块?”

暮雨诧异地摇头:“没有。安定侯在路上把伤养得差不多,就走了。”忽然想起这也算生死未卜,声音不觉低了下来,“他是悄悄走的,我们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李越现在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勉强压住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低声道:“子丹他,他都受了什么伤?”

暮雨想了想:“最重的就是头撞石阶的伤,差一点就死了呢。嗓子也哑了,大概也是在街头哭坏的。”

李越觉得心脏几乎就跳出喉咙,勉强压抑着追问:“他的眼睛,是不是也不能见光了?”

暮雨偏头想了想:“原本是怕见光的。天牢那地方不见天日的,何况安定侯哭得太过,眼睛也伤了。后来好些了,只是见不得强光。”

李越一拳打在自己头上。混蛋啊!那个,那个人竟然真的就是子丹!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勇气去看看他的脸!如果当时他再多留一会,或者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你这是做什么?”文程跟着李越一路进了房间,大有不得到答案死不罢休的架势。

李越没回答他,开始整理东西。短刀、绳索、火折子、夜行衣、银两、干粮,一件件摊在桌上,再逐一打包装好,甚至翻出几颗从摄政王府带出来的珠宝装上,只觉不可思议:“你不是要去东平么?”

李越头也不抬:“先去益州。”

文程暴怒:“你当真要去益州同元文景抢人?告诉你,这次你可别指望我帮你!北风我是不会让他去的,莫田也不许去送死!”

李越把背包再检查一遍以防遗漏:“我自己去。人少反而好办事。”

文程暴跳如雷:“行啊你!行啊!桃花劫还不少呢!一会儿东平,一会儿益州,你好忙啊!人家已经是元文景的人了,还未必愿意跟你回来呢!你——”

李越用冷峻的目光截断了他后面的话:“等他回来,关于元文景,我不想再听到一个字。如果有人胡乱说话,就算是你,我也不能放过!”

文程气极,语无伦次:“好,好啊!你最好干脆连元文景一块杀了算了!哦对了,元丰他们不是也见过他?也该一起杀才是!还有,你那位东平的小皇帝可还在房里眼巴巴等着你去救呢,你就这么走了?”

李越将背包捆紧:“杨一幸会跟他去。我把人带出来,也会过去。”

文程哆嗦着嘴唇,突然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脚步一停,冷笑道:“来了?甭指望人跟你去东平了,自己回去吧!”

李越回过头,王皙阳巴着门边站着,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李越轻轻叹口气,放下手头的东西招招手:“进来吧。”

王皙阳慢慢蹭进来,眼睛里带着失望:“你,不会跟我去了。”

李越摸摸他头发:“我说了,你现在只要拖。其实以东平的地势,要做到并不难,我去不去,其实无碍大局。”

王皙阳苦涩地笑:“我知道,就是天塌下来,也没有他要紧。”

李越笑笑:“东平的天还没塌。我会让杨一幸跟你先过去,等我把人带出来,立刻就赶过去跟你们会合,成不成?”

王皙阳低下头,满嘴苦涩,却轻声地笑:“成啊,怎么不成?”

李越心里微微有点歉疚,明明答应了,可又……

“你的伤好点了没有?路上别赶得太急。”

王皙阳仍然笑:“怎么能不急?那是我的国家,我的百姓,就是跑断了腿,我也得赶回去。”

李越无语。这话真的没法再说下去。对王皙阳而言,东平的事最大,可是对他来说,现在他只想去找回柳子丹。

王皙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你不跟我一起去,我也不想再耽搁了,我想马上就回去。”

“好吧,我让杨一幸给你安排。”至于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卫清平还在后院里劈柴。李越悄然无声地走过去,从侧面看着他瘦削的轮廓,有些贪婪。清平仿佛接收到他炽热的目光,直起身来,微微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子丹没有死。”李越凝视着他,不想再避开,看着他的神情由惊到喜,憔悴的脸上竟然焕发出光彩和希望来,自己的心却一直往下沉。

“安定侯他——”

李越一摇手打断了他,目光牢牢锁着他的脸。看一眼,就少一眼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冷硬:“你走吧。”

卫清平猛然睁大了眼,似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李越重复一遍:“你走吧。子丹已经受过太多苦,我想,等他回来,不会想看见你。所以,你走吧。如果是要赎罪,那么子丹还活着,你可以解脱了。”

解,脱。清平几乎是梦呓般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真的可以解脱了?或者说,他还能有解脱的一天?

“是。解脱。”李越深深凝视他,想把他在心里刻得再深一些,“如果说从前我不能原谅你,那么从今而后,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了。你的天地不该在这里,你生来,也不是劈柴挑水的人。至于我,我会带着子丹去游历四海,我们会过得很好。我的心愿,你已经帮我实现了,所以,多谢你。”

李越觉得卫清平的眼睛像是燃尽的灰,那一点火光渐渐的渐渐的,无可抗拒地暗下去。然后,他弯腰,轻轻放下手中的斧头,整理一下衣襟,深深向他行了一礼。这种礼节,李越在南祁还从来没有见过。不是以下对上的跪拜,却又有超出平辈之间礼仪的肃穆,像是诀别,又似是初见。清平一直没有抬头,就那么慢慢后退,直到退到院子门口,才突然抬起头来。只是散下来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旋即,他就转过了身去。他的身体重新挺得笔直,是这些日子在谨王府里从来不曾见过的笔直。仿佛是一柄剑,宁可折断,也不掩锋芒。

133.百转千回

南祁,丹华殿。侍候的宫女内侍比从前多了不少,只是,都有些无事可做。

皇后有孕,是全国上下的喜事,太后特地拨了自己宫中的人来侍候,加上皇后宫中原本的人手,黑压压能站上一院子。只是皇后还如从前一般,恬淡寡欲,除了御医每日来请一遍脉,丹华殿与从前几乎没什么区别,白饶了新进来侍候的人,一天在殿外从早站到晚,也不见皇后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千岁脉象稳定,安胎药可请停服了。”请完脉的御医把手从皇后盖着黄缎子的手腕上移开,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回话。皇后有孕刚刚三个月,开始略有些不适,吃了几副安胎药,如今已经没什么事,也让御医院里揪到喉咙口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后妃有孕是天下之喜,可是对御医们来说,随时可以转化为掉头之灾。

“淑妃现在情况如何?”

御医谨慎地回答:“回千岁,臣今日尚未给淑妃娘娘请脉。”先把前后摆正了,然后答到正文,“只以昨日脉象而言,尚算平和,比之前日略有起色。”

方苹微微蹙眉:“怎么安胎数月,竟然仍无起色?”御医们那都是套话,所谓略有起色,其实就是没什么变化。

“回千岁,淑妃娘娘年幼,本不宜妊娠。臣等竭尽所能,也只能……”

方苹微抬眼眸:“如何?”

御医一横心。有些事,藏着掖着到了最后可能还得出事,真要到了那时,脑袋多半不保,还不如早点说出来,让上头有个心理准备。皇后素以宽仁著称,到时候说一句半句好话,或者皇上还不会怪罪得太狠。

“回千岁,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方苹默然,片刻,挥了挥手:“辛苦你们了,尽心罢。”

御医稍稍松了口气,但想到马上要去朱纹殿请脉,心里又沉下来。年轻的皇帝每日早朝之后必在朱纹殿,御医要当着他的面请脉,还要详细讲清当日脉象,只用“略有起色”来搪塞是不中用的。偏偏这位淑妃年纪幼小,妊娠初期还显不出什么,如今胎儿五个月了,便见得心虚气短,累赘不堪,若说要将孩子怀到足月,怕是万万不能。现在御医院里众人左思右想,也只有拖字一诀,只盼她能拖过七个月,到时即使早产,孩子多半也能救得活,那便是万幸了。

御医一面苦恼一面往外走,一出寝殿门,就听见偏殿隐隐传来一阵歌声:“君似松柏树,妾如桃李花,一春多风雨……”后面的便分辨不清了。丹华殿里本来就安静得有些可怕,再加上这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歌声,御医虽知这是已废的高贵妃又犯疯病,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一恍神的工夫,眼角瞥见一个穿朱红正服的官员从身边过去了,百忙之中躬身行了个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正服上用白鹤图的,如今只有太子少傅周凤城。

周少傅每五日进宫一问安,如今已成了规矩,宫里内外人等对外官如此频繁出入宫帷也早见惯不惊,打起帘子让他入内。

侍女早放下了一道珠帘,两人之间,一内一外,标志着君臣之别。

“王尚书今日奏请皇上,欲迎淑妃回府安胎,皇上已经驳回了。”王尚书就是王坊,自韩扬身死,王坊便重新回来出任兵部尚书。

方苹短促地笑了一声:“淑妃已有五月身孕,此时确实不宜挪动了。”

周凤城默然。说得出口的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真正的理由却是说不出口的。

“臣听御医说,淑妃娘娘身体不适?”

“嗯……因此用不着惊马,走错一步,或者也就会胎儿不保了。”

周凤城皱皱眉:“千岁——”方苹言谈举止永远从容温和,很难想像她也会含着讥讽。

方苹淡淡地笑,眉宇间有一丝疲惫,只是隔着珠帘,周凤城看不到:“我倒希望出宫安胎,离淑妃远些,也省得皇上像防贼似的,白费些力气。”

周凤城低声道:“千岁本不该插手那件事的。其实皇上未必找不到人去做,千岁这样,徒自毁了双手清白……”

方苹在帘子后面高高抬起下巴:“周少傅此言差矣!苟利于国,虽万死而不辞。家父自幼便是如此教导,方苹一日不敢忘。何况只是一介清白……”

周凤城微微低头:“千岁说的是。”

方苹涩然一笑:“也没有什么对与不对。原本,也不过是各有所求罢了。”

周凤城再次默然,寝殿中死一般沉寂。半晌,周凤城方道:“国公准备明日上书,奏请皇上出兵援救东平。”他所说的国公就是方英。

方苹微微抬眼:“东平?”

周凤城点头:“北骁已经接连攻破东平几处城池,皇上却执意不肯出兵相援。”

方苹轻叹:“东平与我南祁,唇亡而齿寒,皇上为何总想不通这道理呢?”

周凤城苦笑道:“也怪不得皇上。当年北山一战,确实是东平与北骁勾结,险些得逞。若不是——”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若不是什么?若不是摄政王训练出来的特训军?这话,如今还怎么说得出口。

方苹先转过了话题:“不过,皇上也是有所顾忌,如今国中有兵无将,真要打起仗来只怕不行。”南祁本非以武见长,因此数十年来均是三国结盟,共御外侮。南祁能将东西二国变为属国,与其说是依仗国力,倒不如说是风定尘一人之功。他非但本人善于用兵,手下的陆韬也是个帅才,虽然年轻,但随他征战数年,经验之丰富连南祁国中四五十岁的老将也未必能及。除此之外,韩扬也算南祁国中的名将。当年风定尘先灭西定之时,东平国中已有异动,全仗他镇守岭州。直到风定尘挟平西定之威回头东进,势如破竹,其中也有韩扬不小的功劳。只是如今,摄政王固然已经死于北山,陆韬也是无影无踪,韩扬更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射死在岭州边关。昔日名将已经雨打风吹去,东西二国立时便不再臣服,皇权虽然前所未有地巩固,却让人不知是祸是福。

周凤城微微叹气:“千岁说的正是。皇上如今,该着力挑选人才才是。城卫将军齐帜,功夫过人,心思缜密,现在看来,已经是极好的了。无奈皇上总忘不了他是摄政王提拔的人,不肯加以重用。其实皇上若真不愿重用齐帜,再行挑选培养也是好的,可是……可是皇上近日只顾淑妃娘娘,臣下呈上去的奏折只是草草批阅,有些不是迫在眉睫的,便留中不发。可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一个人才岂是容易之事?若不早未雨绸缪,必致将来之毁。这也是国公为何要廷奏出兵援东之故。若单单是递上折子,只怕又是泥牛入海无所回应了。”

方苹低下了头,半晌,悠悠道:“皇上是至情至性。天家夫妻,难得能如小家儿女,伉俪情深。这正是求之而不可得之事……”

周凤城不能再说什么。宫中人人皆知,皇上独宠淑妃,虽然太后连续又为他挑选了几位妃子,却没有一个能分走淑妃的宠爱。若是在平常人家,少不得是夫妻和美的典范,可是到了皇宫之中,雨露不均却是大忌。

方苹轻轻挥手:“周少傅请回吧,我有些不适。皇上那里,我也会进谏。”虽然说得多了,只会让皇上更疏远。

周凤城默默行礼退出。轿子在宫门外等着,四名轿夫抬着,沿街快行,不一时便回了中书府。书房里微有响动,周凤城推门进去,就看见周醒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打好的行李,显然是正在等他。

“你,这是何意?”

周醒微微一笑:“当然是要走。周中书救我一命,总得打个招呼。”

周凤城怔了怔:“你——还是要走?”

“自然。自从知道殿下可能还在人世,我便想走了,只是周中书救命之恩未报。现在我也算替周中书做了几件事,虽然不敢说恩已报过,我也算是尽力了。”

推书 20234-07-29 :君王无情(穿越 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