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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
林知府细细打量张紊,对庾定胥道,“俊,真是俊。”
庾定胥眉一拢,“大人,这一季的屯田簿已登完了,要请大人过目,时间紧得很,大人要吩咐甚,请说快些。”
林知府一扁嘴,“小张,你如何受得了定胥这性子,”斜眼瞥见庾定胥不耐,赶忙打了官腔,对张紊说道,“事
无巨细靡遗,你俱要仔细些,担当好。”
“是,小的知道。”
庾定胥不理那位美髯公,一指那位伏案的书生模样人物,“这位是任检校,你须得替他抄誊上下文书,他吩咐的
,你只要认真做便好。”
任检校冲张紊一笑,“张小兄弟。”
张紊见他和蔼,不禁也是一笑。
那头庾定胥对林知府道,“林大人,我们去衙门罢。”二人便并肩走了。
几乎是二人甫踏出公文房,任检校换了副三姑六婆面孔,“张小兄弟真是庾定胥表弟?”
张紊不由得一愣,“是。”
任检校只当他呆头呆脑,“放心,我不跟别人说。”
“……”
张紊顿了顿,“想必你是误会了。”
“嗯?”
“他真是我表哥。”已不知是第几回解释亲疏,为甚么绍兴这边人人都好奇庾定胥情事?
等到任检校落座莞尔一下,他才发觉自己将问题问了出来,那人不掩失望,道,“我同他相识三载,不曾见他失
态,不曾见他大笑大哭,不曾见他跟谁亲近,也不曾见他着急生气……总言之,凡人喜笑怒骂,他都仿似没有。
”
“是么?”
张紊接过纸笔,一心誊写,一心神游,还一心飞去了庾定胥身边。
“今日做得怎样?”
张紊动了动腕子,“嗯,有些僵硬。”
“那明日还去么?”
张紊蓦地一抬头,狐疑说,“表哥的意思是我不用去了么?”
庾定胥抿了抿唇,“随你。”
张紊犹豫又犹豫,“我、我还是继续去好了,不然在家里呆着实在闷。”也太愧对你了。
庾定胥眼一斜,心里闷闷一叹,只道:放院里有个林嵋儿,放外头有些虎狼。幸而张紊说了“家里”两字,稍稍
平了分怨气。
又做了两日,转眼间八月已近,暑气阑珊。
任检校从外头进了公房,满头大汗的样子,“张小兄弟,你还真是坐得住,不愧是庾定胥那人的表亲。”
张紊呵呵一笑,停笔问他,“任大人怎么忙进忙出的,有甚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正好!我也不跟你客套,驿站的有口信过来说巡按文书到了,我在勘磨宗卷,一时也抽不开身,你替我去拿罢
?”不等张紊支吾,如珠落玉盘,又劈里啪啦补一句,“驿站离衙门不远,就两条街,一路左转便是……来,令
牌也交与你!喏!”
一揩汗,定定望着他笑,“快去快回。”
张紊只得咕哝一声,把话咽了下去。
他觉得,不告诉庾定胥,贸然出去,恐怕不好。
可心里有一人嗤道:庾定胥不就是救你回来,现在反正风头避过了,你堂堂七尺男儿,怎生连出门都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想他到绍兴以来,事事倚赖庾定胥,又经了磨难,自觉从前性情已改、豪气不再,心底多少有些愤懑。
索性攫了令牌,出门去了。
道:不就是出个门么!有甚大不了的!
其间过程颇顺利,那边人很快寻到了,令牌甚至都未拿出来,心不在焉便将文书递到他手里,还问了句,“咦老
任,你怎么长变了样?”
张紊不晓得该说甚,干笑两声拿了文书就往回走。
岂料一个玉树临风的庾定胥,伫在红漆衙门口,身旁一个鸣冤大鼓,破皮破架,说不出的傻气。
他笑脸还未扯出来,庾定胥开口,“以后去哪里要先同我说。”
“诶?”
这突来一出,把张紊搞得怔忪,暗自思量:你从前不是说“你想出去便出去”么?后来又说“不必问我”。可我
真出去了,你怎么这样?
他瞪着庾定胥兀自转身的背影,轻声说:“表哥,你喜欢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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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宽阔脊背一僵,复又前行。
张紊不甘心,跟紧他,“表哥,你喜欢我罢?”
庾定胥拐进了正厅,至门前猛一回首,“你还不去任检校那做事!莫跟着我。”
张紊勾着嘴角一笑,“好……”
这一声长长拖着。
得庾定胥不深不浅一瞪。
任检校睨他,“张小兄弟心情看似不错。”
“是。”
“庾定胥刚来过了。”
“嗯,我晓得。”
任检校忽而把头一撑,温柔说,“我总觉得,他太过自持克己,所以愿望一定很少。”
张紊微诧,那人复又称赞说,“他是真君子。”
遂两相无语。
牝鸡归巢。酉时时外头阵阵吵闹,任检校自一人高的桌案中抬头,做了个伸展,长舒道,“走喽,吃饭去了……
张小兄弟你反正是要同庾定胥回房去吃的罢,我不等你了!”
说罢一溜烟跑了。
张紊这才想起林嵋儿有回无意中说:衙门里头都是聚在一块吃饭的,你来之前,庾定胥也是和他们一起吃的,哪
像现在,活似金屋藏娇。
他杵在外屋门前,冷不防有人说,“怎么又傻站着。”
接着庾定胥从他身边过去,径自进了屋。
“表哥,你好用心……”
没头没脑一句呢喃,庾定胥淡淡皱眉,“你说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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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张紊昏睡在里屋窗台边,不知为何发了春 梦,醒来时心如擂鼓,噗噗直跳,胯 下紧涨,竟是蓄势待发了。
来绍兴后,他禁 欲多日,一来没甚心情,二来,他也未曾出门去那风月衢纾解过。
彼时庾定胥在外间罗汉椅上休息,他要去茅厕势必要经过他,料想庾定胥不会贸然进来,干脆下唇一咬,把手探
进了裤腰里,腿根一夹,在那蒲团上扭摆。
由不得嗯啊轻呼,眼前演出梦里残景,莫名地同庾定胥的背叠在了一块。
……
他松开手,扯了单裤揩去体 液,一时怔了。
庾定胥虽说自律,可清晨起床是日日艰难,纵是醒了,也是个神鬼不侵的棺材脸。张紊不同,此人虽说顽劣,可
早睡早起,纵是夜里不睡早晨也醒得了。
这日到庾定胥轮休,他是心满意足地睡到了辰时末刻才醒,一睁眼,就见张紊直直挺在帐子外头,脸朝着他,不
知在发甚么愣。
看他起身,那人笑说,“表哥你起来了,任检校说你今日轮休,便也放了我一日假,叫你陪我出去转转呢。”
庾定胥撩开帐子,正对上他兴味盎然的脸,“好。”
张紊倒像吓了一跳,摩拳擦掌说,“表哥你真陪我出去?”
“怎么,奇怪?”
张紊呵呵笑着跑了出去,庾定胥不管他,一看盆里打好了水,帕子拧好放在一旁,想来是张紊做的。自自然然地
抹了脸。
暗忖道:舅舅,墨魁未曾伺候过你,小侄就要先享这福了。
他洗漱完,张紊又奔进来,端了馒头浆汁,稳当地放到桌上,“表哥,早饭。”脸上笑意融融,乖巧懂事的样子
。
张紊还真以为庾定胥是陪他去玩的,出门许久还是乐陶陶的,他表哥在前面引路,朗朗乾坤都在脚步中,可走了
半天,他声也不吭,既不说停,也不说去哪。
“表哥,这是要去哪里?”绍兴城里和杭州城里,并无甚不同,大抵是些客栈茶楼、戏苑酒馆,张紊扫一眼便过
去了,一掌牵住了庾定胥。
只觉掌下肌肉一僵。
庾定胥回头,淡淡说,“先去扯布为你做几件换洗衣衫,再往画梅斋一趟,我有些公事找他。”
张紊把嘴一扁,“不说陪我来转转的么。”
庾定胥噎了一刹,“完了再陪你。”剑眉微蹙,英气得紧。
把张紊看得一闪神。
直道了声乖乖!暗啐自己没定力。
岂知时日最是易裁,他们脚程上耽搁小半天,裁缝量测去了小半天,午时等饭去了小半天,庾定胥公事一完,日
暮西斜,街上荒了。
庾定胥看他着实不开心,耐着性子哄道,“好歹这条街你也转了个来回,有看中的么?”
张紊登时眼一亮,遥指前方颜氏正楷黄旗,上书“绍兴佳酿”,也不假意推诿,“自然看中了此宝地土产!”一
副口水悉悉索索地样子。
庾定胥是乐见他这样的,想当初甫遭难时、乃至十日前的他,都像是折了爪牙的恶犬,亦或是拔了毒牙的龙蛇,
教训是教训到了,只是看着实在可怜。
掏钱替他买了。
偌大个人、一介清秀公子,抱着个黄汤坛子兀自欢快,那便是张紊,随性得很,糊涂得很。庾定胥默默走在他后
头,只觉人若有他生,也不过尔尔。
晚间纳凉,两人取了荷叶杯,你斟我酌,不当心喝多了两盏。
丫头探头探脑的,“庾大人在么?庾大人,老爷请你过来一叙。”
庾定胥视线晃晃荡荡,撑着石凳起来,一捉张紊袖子,夺了酒坛杯盏,“不许喝了,你洗了就歇息罢。”
张紊酡红着面目,月色将这男子洗出身艳异颜色,眸子里似是打了甚主意,些许狡黠,些许浪荡,“……我晓得
了,表哥。”
庾定胥睇他眼,便跟着丫头走了。
张紊这边,目送了他出去,自鼻子里轻轻一哼,“非逼得你说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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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定胥始料未及,他不过是吃了几杯黄酒,又被知府大人交代了几件事情,一回房间就见这样一派场面,他那宝
贝表弟,赤 裸裸地靠坐在他床沿,长发披泄而下,颊若远山烟杏,平平是男子,却容姿姣丽。
庾定胥眉头一皱,厉声问,“你这是做甚?”
张紊到底局促,拨拉了几下长发,想遮在身前,“我……”
庾定胥想来是林嵋儿从中撩拨,淡淡道,“把衣裳穿好。”说罢就要关门出去。
张紊一咬唇,“慢!”
一下竟从床上跳了下来。
恁一身匀称肌理,温白如玉,如笼华光,庾定胥强定下心神不去看他,转头要出去。
那人几步转到他面前,“那你为何帮我,为何收留我?我家人不认我,娈童侍妾都不识我,缘何只有你收留我?
”说不出的咄咄逼人。
庾定胥余光看他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起手脱了外衣扔给他,“你想多了。”
张紊还在那不依不饶,追根究底,“众多表兄弟,我同你,又不是顶熟,为何你就是信我?”
庾定胥从不善解释,让他问烦了,猛一回头,想抱怨,却见他哭了。
鼻头红着,头低挂着,可怜至极、委屈至极的模样。那霎时,也说不出是哪里来的躁动,长臂将他一揽,紧紧抱
了,下巴抵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严丝合缝。
张紊闷在他肩窝里,“……你这样抱着便如抱个婆娘似的。”
庾定胥便松开一些,垂目看去,恰巧张紊泪眼汪汪看上来。
他红唇欲啮不啮,角上有槁皮,显而是肝火旺了……一时受蛊般戚戚下了嘴,待触到两瓣软嫩,进而惊雷,再要
推开他,为时已晚。
张紊抬手把他一箍,含了他双唇,漫舔几下,使力将他推坐在床沿,顺势深吻去,勾了庾定胥毫无防备的舌头,
交缠卷缩,力道大得、直吻得自己舌尖也生疼,便如饥渴了十数年似的。
他一膝跪于榻上,好使两人下 身厮磨,光 裸胸腹擦着庾定胥单衣,敏感得直颤,这些那些暧昧,激得唇上动作
愈发急遽,咂吮顶探,引得庾定胥也回复起来,虽说是回复,也不过是动动舌根、转转舌尖而已。
他心里一面叹道,庾定胥好生涩。
嘴角一面微扬,微侧脸,好使濡沫益深、绞以欢愉。
二人鼻尖相阖,唇齿交 媾,再分开俱是轻喘,张紊拿舌尖舔了他上唇一下,“张紊亏欠表哥,愿拂枕席,一奉清
宵。”
庾定胥原本是任他压着,双掌撑好他不让他摔着,眼里也染上了桃色,正定定看他,不防听了这话,当即揾他手
臂,使力一搡,推开了他。
张紊猝不及防被他摔在床上,春心一荡,谁料庾定胥起身来,半眼也不看他,整了整衣襟,关门出去。
他正半 裸躺撑在床,胯 下勃兴,春潮涌动,脸色却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庾定胥!”这回是恨恨低唤,牙齿磨得咔咔作响。
这正是:庭花如有意,留艳待君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来说庾定胥,这正人君子是真可怜,莫名其妙被他表弟一通胡乱引诱,幸好灵台被泼了盆冰水,及时抽身,不然
到明日,要悔青了肠腑。
他确实爱慕张紊已久,只是从前张紊是个人人宠爱的小少爷,后来是个惹人嫌的纨绔子弟,两人间又不晓得何时
积了隔膜,各自为政。岂料不知哪里冒出一个鳖精,生了一番事,阴差阳错把张紊送到了他身边,于是日夜相对
,如近水楼台……
可他既冀望张紊的真心,又怕他的真心。须知张紊如今是落难,如若日后一切还原,今日情意还留得几分?私心
里,他只愿鳖精永永远远抢着他的身份,好让他把张紊这一整个人,完完整整的独占住。
张紊不知道,庾定胥脑里心里这些有违道义孝悌的念头生生地在他体内燃了一把火。
足可燎原之大火,经不起一再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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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再见庾定胥,张紊板着脸,理也不理他。
庾定胥倒没话找话。
……
“表哥,你对着我说那个案子甚的,我不懂。”
庾定胥看他终于开了口,眉间略略多了些受宠若惊。
张紊颇为抑郁,“表哥,几时去找个降妖除魔的道士法师来?”
庾定胥神色一冷,“这事你不必急,我会尽早解决,让你一家团聚。”
张紊语气无奈,“不是我,是林嵋儿。”
林嵋儿病了。
卒心痛,好的时候还能踢踢花毽,一犯病就如死人脸色,蹙眉叫痛,凶险时,刹那间便昏厥过去。
衙门里都晓得她病了,只是男女、亲疏有别,俱不曾踏进过她闺房。众人口中论及她种种寒症,都是从丫头那听
来的,如何如何诡异,怎样怎样少见。
张紊同任检校请了假,拽了庾定胥,二人促膝坐下。
遂把林嵋儿那大事和盘托出。
原来林知府虽说让她读书认字,当小子一般教,夫家去世后,也不顾理法将她接回娘家。然,想她十五岁嫁人,
廿岁守寡,及至今日,已有近十年,十年间她一步也未踏出过家门,为甚?概因她父母怕她惹人指点。
如此可见,林知府看似开明,其实也保守严厉。
因此自她夜夜梦见与陌生男子放肆纵情后,她惶恐得不敢同家人讲。十年深院,她身边既无闺友,亦无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