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坚强、不再爱哭。
因此,他早已舍弃「胖蕃茄」那个丢脸的绰号,也不是老爱跟在宋谦书屁股後面跑的小鬼了。
在国王面前,他可以抬头挺胸。
苏凡雁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直直地凝视著宋谦书。
「不光是我,其他成员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总之,请会长尽量控制能早点结束会议。」
「小草莓,你知道吗?」
似乎刻意忽略苏凡雁的话,宋谦书取下书柜上的一本系刊,漫不经心地翻阅著。
「有时我在想,你是不是故意要在大家面前和我唱反调?」
「那是因为你老是把我当成仆人看待,你要我怎麽服气?」
试问有谁能坦然接受自己是一个仆人?
不知不觉中提高了音量,苏凡雁赶紧清清喉咙,提醒自己该保持冷静。
「更何况,你每次都只找我一个人麻烦,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特别信赖我,我不希望有人误以为我们感情很好。
」
「和我感情好有什麽不对?」
看宋谦书一脸无辜的模样,苏凡雁觉得心头有一把无名火冒上来。
「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而是我和你根本没有任何感情。」
「喔?…」
宋谦书不置可否地歪歪头,将系刊放回原位,又再抽出另一本。
完全被忽视的苏凡雁,握紧了拳压抑怒气,就是这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的冷静态度,让他更火大,他才不甘心就这
样放弃和对方的唇枪舌战。
「还是说,会长才是对我产生感情的人呢?」
「嗯?」宋谦书轻轻挑起了眉,笑而不语。
「换句话说,你正是因为喜欢我,才老是为难我,是吧?」
「我喜欢你…」
明明只是语气淡然重复那简单的四个字,然而,一旦从宋谦书漾起弧线的唇边吐出,苏凡雁的心脏瞬间却有如漏
了一拍,只能望著那线条优雅的唇线轻轻绽开。
「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该死!这才是合理的答案啊!
正当苏凡雁懊恼自己刚才为了那没有意义的四个字心跳加速,宋谦书愉快的低语却传进耳里。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每当你不肯乾脆地听从我的要求,让我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我就会玩点小游戏当作消遣。
」
「小游戏?」
「我把你的照片,藏在其中一本系刊里。」
「我的照片?!」望著摆满了整个书柜的系刊,苏凡雁瞪大了眼睛,差点连眼珠子都凸出来。「你怎麽会有我的
照片?什麽时候的照片?」
「你说呢?」宋谦书不负责任地耸耸肩,将第三本翻阅的系刊放回书柜。「你以为我会有你什麽时候的照片?」
6
当然不可能是什麽帅气的照片啊!
苏凡雁很想向那张轮廓优雅的脸庞怒吼,他清楚得很,既然这是个游戏,宋谦书的目的,当然是把他戏弄到翻天
覆地。
他不停回想自己还有什麽丢脸的照片会落入宋谦书手中…怎麽想,都会想到小时候那胖嘟嘟的自己,跟在对方身
後的景象。
还记得,常常在家门口等他回家的妈妈,好几次因为觉得很有趣而刻意拍了下来,还嚷著要送去给宋谦书他们家
。
「八成是那个时候…老妈那家伙…」
苏凡雁懊恼地自语著,两道浓眉几乎纠结成毛毛虫的形状。
「我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系刊啦!」
宋谦书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
「你才一年级,时间还长得很,总有一天会有人翻到你的照片。当然,起初那个人可能猜不出来照片上的人是谁
,不过我已经在背面写上主角的名字。」
「什麽?!」
「所以,对方一定会恍然大悟,马上拿回来给你的。」
「浑蛋!在那之前已经被昭告全系了啊!」
苏凡雁差点扑过去揍倒他,最後还是在理智的拉扯下紧急煞车,愤然地咬紧了牙。
打死他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看到他小时候那痴肥的模样,那可是他人生的污点。最糟的是,自己紧跟在宋谦书後面
的愚蠢行为也会被揭穿。
然而,尽管和暴跳如雷的苏凡雁相距不过几公分,宋谦书既不闪躲,也不害怕,只是微笑地望著他。
「有什麽关系?明明挺可爱的。」
「屁啦!那是因为你从小就长得很好看,才能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气到爆粗口的苏凡雁,吼完之後才发觉不对劲,他不旦曝露了自己对童年的自卑心理,甚至间接赞美了对方的外
表。
真是糟透了…
在极端的自我厌恶下,苏凡雁转身走回书柜,藉由翻找系刊掩饰自己的困窘。
但出乎意料的,宋谦书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吹自擂,也没有开口说些什麽。
尽管苏凡雁能明显感觉到从身後投射而来的视线,他却决定无视,装作不知情地不断抽出系刊,再把空无一物的
书扔回书柜上,机械性地重复相同动作。
在诡谲的气氛下,宋谦书突然大喊一声「好」,打破了沉默。
「身为会长的我,就要接受你的建言,乖乖出去开会了。那你呢?」
「你…」
苏凡雁气势全无地叨念著「你这不是废话吗?」,继续埋首於寻找工作中。
「那你找完之後就出来开会吧!但话说回来…说你的部分已经报告完了,其他交给你们家优秀的组长或学长们也
没关系。对了,乾脆请你们家活动组的人妻发表一下新婚生活好了…」
「新婚?什麽跟什麽啊…」
意识到对方口中的人妻是指小八学长,一下子火又冒了上来,这麽说好像自己在不在都没差。
他在系学会的存在是这麽可有可无吗?
还是说,他就跟小八学长一样,只是对方作弄取乐的对象?
如果是这样的话,早在那个时候,就不该坚持让他留在系学会…
一股怨气梗上胸口,苏凡雁回过头去瞪著宋谦书,却对上如往常般戏谑的笑容。
「所以应该这麽说…如果你想要早点去社团看学姊们曼妙的裸体,就加把劲赶快找到照片吧!」
「才没有什麽裸体咧!」
再次被激怒到失控,苏凡雁放声咆哮著,反观神态自若的宋谦书,只是从容地向他摆摆手,大笑著走出了图书室
。
被独自留下的苏凡雁,气得将手上的系刊狠狠摔在地上。
「这个可恨的国王…不对,他以为他是灰姑娘的坏姊姊啊!」
狠心地把豆子丢进灰里,要他在时限前挑出来,不然就赶不上重要的舞会吗?
那个人从十年前就是这样,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无所不用其极地设计他人臣服於自己;十年後的现在,就
算外表看起来收敛许多,但内在散发的气势和压迫感,依旧咄咄逼人。
只要自己敢公然顶撞国王、抗拒国王的命令,就会给他一个下马威,要他记得自己丢脸的过去…那个他不想提起
的悲惨童年。
不管是胖蕃茄还是小草莓,总之非要把他当成娇滴滴的水果就对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就是处於被压榨、
欺凌的地位,此生永不得翻身。
「可恶!可恶!…」
在空无一人的图书室,苏凡雁发出有如负伤野兽般的哀鸣,就算知道外面的人应该听见了,却无法停止。
好好发泄过情绪後,再认命地从那堆翻也翻不完的系刊中,寻找薄薄的一纸凶器。
说是凶器,因为那张照片,或许是足以刺穿他埋藏多年的伤口。
其实小时候的他,把那些和宋谦书共同入镜的照片当成了宝贝。
依稀记得,照片中的宋谦书虽然背对著他,但面对镜头的表情,并没有当时表现出来的那麽讨厌他,有时甚至在
笑。
不过,那些同时也纪录著自己悲惨童年的照片,基於不愿面对过往污点的心理,不知何时开始,他把照片扔给妈
妈保管,後来不晓得被收到哪去了。
突然间,他想再次看见那总是穿著整齐的制服,背起高贵的书包,迈开白净双腿,抬头挺胸走在前方的纤细背影
。
「搞什麽!我的脑袋一定是坏了。」
用力甩甩自己的头,苏凡雁将自己荒谬的念头,连同对方的身影一同抛出脑海。
过去就过去了,他一点也不怀念。他讨厌那时的自己,也不可能眷恋有那个人在的回忆。
更何况,他绝对不想再当国王的跟屁虫,也不想被耍得团团转。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还在挣扎中。
望著还有无数本未翻过的系刊,苏凡雁长长地叹了口气,诅咒宋谦书会因为他的怨念猛打喷嚏,甚至到睡不著觉
的地步,才颓丧地恢复灰姑娘的身分。
7
然而,就算他翻遍了所有的系刊,依旧没有找到那张该死的照片。
也许就夹在某本书的某一页,他刚好没有翻到。
但是,这麽一来,不就代表他又得重来一次了吗?
不过再多的抱怨和恼怒,也换不回时间的流逝,听见图书室外掀起一阵喧闹,苏凡雁意识到会议已经结束,再看
看手表,社团活动时间也开始了。
再不赶去的话,他这个灰姑娘,就连每天短暂的喘息时间都会跟著消失。
「啊啊…烦死了!」
抓乱了一头短发,苏凡雁决定搁下这讨厌的工作,朝游泳池飞奔而去。
管他的系学会、管他的胖蕃茄、管他的宋谦书…
再想著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他的脑袋一定会变得不正常,他渴望跃进水中冷静一下,以免就此崩溃。
自从开始迷上游泳之後,这个能暂时和外界隔绝的地方,让他有如著了魔一般耽溺其中。
只要沉浸在冰凉的水里,再怎麽躁热不安的身体,就能得到平静与救赎。
在水中,他必须更卖力地摆动四肢,透过躯体和肌肉的协调,排除水底的阻力奋力前进,却也能因此感受水流滑
过全身的舒畅感。
在水中,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单纯地将自己封闭在喜爱的空间里。透过消耗体力时的疲倦与亢奋,彻底忘却烦
恼。
可是,现在的他不管再怎麽投入以往热中的活动,那似笑非笑的脸庞,仍无孔不入地侵占他的思绪。
『我喜欢你…』
以为听不见声音的世界里,回盪著那句不真切的话语,紧紧压迫著他的胸口,他不知那股压力从何而来。
抬起头,就在头顶上方,他看见了光明。
苏凡雁伸长了手,企图搆著那道高高在上的光芒,拼命向水面游去,他不想被那句话绑住而溺毙。
毕竟,他非常清楚…
『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俐落地从水中跃起,苏凡雁浑身的力量彷佛被彻底剥夺般,趴在泳池旁大口汲取氧气。
「该死…」
一把扯掉泳镜和泳帽,在隔壁水道游泳的同社团成员,关心地问他「怎麽了」,他只是勉强挤出笑容摇摇手,表
示自己没事。
再怎麽游也没有用,只会让自己钻牛角尖,他决定离开泳池。
水流从劲靭的躯体滴落,覆盖著匀称肌肉的四肢和胸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几过从旁经过的社员们,纷纷友善地向他打招呼,有几个灿笑著的女性社员,甚至投射出明显的好感,露骨到不
是特别敏锐的他,也能轻易接收到。
「凡雁,怎麽今天这麽快就不游啦?」
「嘿?你今天不但迟到还早退啊!」
面对社员们的揶揄,苏凡雁苦笑著说「饶了我吧!」,走向摆放毛巾的长椅旁。
拿起大毛巾擦拭湿答答的身体,然後稍嫌粗鲁地抹去脸上的水渍,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他仰头望著没有乌云密布
的天空,原来刚才看见的光明并非月光。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泳池,只见探照灯的光芒映入夜晚的游泳池。
明白那抹光亮的由来,苏凡雁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这不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象吗?
大家都和往常一样在水中悠游,只有自己无法融入。
看著其他社员们理所当然地游动著,他突然想起,宋谦书曾揶揄他是为了『曼妙的裸体』才加入社团。
「那个心术不正的国王…我才不是为了这种原因呢!」
虽说以前刚加入游泳社的时候,他对自己肥胖的体态感到自卑,也很害怕在别人面前袒胸露背。
现在的他,不但习惯穿著泳裤走来走去,对於其他社员们同样穿著少量布料的躯体,也不会有任何色情的遐想,
在他眼里,不过都是运动服装罢了。
倒是有几次,刚好在泳池边遇到同学,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取笑他真的有传说中的「倒三角」身材及六块肌,让
他多少有些别扭。
有谁会知道,他以前是一个圆滚滚到无人理会的胖小子。
不对,有一个人,无论他是什麽模样,都任性地以自己的方式「理会」他…
但是,他刚才也没有向那个人诚实。
虽然他向对方吼著『才没有什麽裸体咧!』,不过有一次,他的确在更衣室见到真正的裸体。
一个可以说是衣不蔽体的学姊,趁他独自留下的时候扑倒他,在他极力抵抗下,没有被对方得逞。
尽管他没有掀出这件事,但没有多久,学姊也退社了,後来他才听说对方有多恶名昭彰。
还记得他拒绝学姊的时候,对方因为他毫无反应而嗤之以鼻。
『我还以为你很会玩呢!真浪费。』
难道自己看起就是一副很好扑倒的样子吗?
他苦恼地把这件事情告诉女友,只换来哈哈大笑,说『这就表示你很有魅力啊!』。
「话不是这麽说的吧…」
苏凡雁不禁怀疑自己天生看起来就像有机可趁的样子,不然为何总是被别人戏弄?打击最大的就是,竟然说他看
起来很会玩。
过往的不愉快一口气涌上心头,苏凡雁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情绪,却嗅到空气中弥漫著潮湿的气息。
「好像快要下雨了呢!」
暗沉天空的乌云仍郁积著不肯散去。
早上的确是有听到低气压接近导致天气不稳定的新闻,祈祷在自己回到家前,雨不要落下。
只可惜,今天诸事不顺的他,再一次祈祷落空。
「真是倒楣透顶!」
听著越来越大的雨滴敲打伞面,快步走在回家路上的苏凡雁,只觉得无比烦躁,就连牛仔裤的裤脚被溅湿都令人
火大。
一整天累积的怨气,即将濒临爆发边缘。
所幸社团里还有剩的爱心伞,就算上面是过度可爱风的猫咪图案,他也只能凑合著用了,如今他只想赶快回到家
,洗个舒服的澡,然後倒在床上睡他个昏天黑地,把今天受的鸟气全都忘掉,明天再重新开始。
或许因为下雨的关系,平常就不太热闹的路上,更是冷清得可怜。
昏暗的路灯勉强照亮烟雨朦胧的回家路,但好几盏灯已经坏掉,不是没亮,就是闪烁得有如风中残烛,彷佛随时
会熄灭。
苏凡雁加快了脚步,突然间,微弱的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正当他张望著四周,寻找可能的声音来源时,却瞥见一棵连路灯都照不到的行道树下,蹲著一抹人影。
没有撑伞的身影,显得既孤寂又落寞。
都几点了,怎麽会有人蹲在那种地方?而且那背影看起来有点眼熟…
猜想对方或许是自己认识的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苏凡雁往前靠近了几步,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并非没有撑
伞,而是把伞放在地上,并定定地注视著伞面所遮蔽的地方,应该是为了替什麽东西挡雨。
失去耐性的苏凡雁,忍不住「喂」地喊了一声,但回过头来的人,让他错愕得往後倒退一步。
「学长?…」
不对,现在应该称呼那个人会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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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这麽害怕吗?」以一贯从容的态度,宋谦书语带嘲讽地站起身来。「我又不是幽灵。」
「这样还不像幽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