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舌在他唇际轻舔一圈,瞬间的温热和随后而来的冰凉成巨大反差,不由得摇摇头,无奈道:
“我低估了你。”
席锐坐进副驾驶座,一面拉下安全带:“这句话好像并不是在夸我。”
黎君但笑不语,一会儿伸手扭开广播,里面有个人抱了把吉他在低低诉说衷肠,音乐和嗓音都带了磁性,一时间
两人陷入沉默。
待车子开出市中心,拐入高档住宅区,街道更是显得寂静,夜空便似蒙布般的黑,待下了车,席锐不由得抬头感
叹:
“在城市里,一直都是看不到星星的。”
正往台阶上走的黎君顿了顿,道:“那是因为你不知往何处看。”
席锐回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灿如寒星。同样跟上台阶,笑道:
“想不到你也是如此浪漫的人。”
黎君挑眉询问,席锐用手抚上他的眼睛,被笑着挥去:“我不是说这个。”
席锐却不依不饶,索性抵着他的鼻尖,黎君也不躲闪,快速地给他一个吻,又转身去开门:
“好了,明早你若是能五点起床,我带你去看城市里一般看不见的景象。”
次日凌晨,黎君被一阵萨克斯音乐徐徐唤醒,身边的床是冷的,窗外漆黑一片,客厅里却似开着香槟酒会,一时
间他几乎产生幻觉。披了睡袍下床,发现客厅里灯火通明,唯一的房客正双手死撑眼皮盯着电脑,柔和的音乐正
是从音响里传来。
黎君走过去倒一杯茶,问:“你在做什么?”
对方抬起头,闭上眼睛笑:“现在是四点五十,我起床了,不,我尚未入睡。”
黎君啼笑皆非地望着他。
席锐像是耍赖般甩甩头,依旧闭着眼睛,唇角上扬:“你答应过的。”
黎君需要停顿一会才想起自己答应过什么,不由得失笑:“你的耐力可圈可点。”
面前的男人睁开一只眼睛,尽管彻夜未睡,却也清亮有神,眼神里带着点孩子气的玩弄,又有一份期待,声音也
放得极软:“黎。”
黎君有一种不明的冲动,想要伸手去摸他的头发,五指却在半空转了方向,落到桌上握住茶杯。
席锐睁开两眼看着他笑:“还不承认,你明明有一刻心动。”
黎君无奈地看着他,渐渐似是被催眠,身体越低越下,直到双唇相触。
对方没有得寸进尺,意味单纯的一个吻,却美好得让人不想放开。
席锐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脖颈,像是汲取对方温度,又像是将自己的温度交到对方手中。黎君
垂下眼睑,安静地扬起唇角,两人陷入一种宁静舒适的沉默,直到桌上手机闹铃响起,五点整。
黎君直起身,拿过大衣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微笑开口,依旧是那三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字:
“跟我走。”
这次两人没有走路,黎君直接开车,穿过几乎无人的街道,来到一片森林公园。
林荫大道延绵向上,两人的脚步踩在枯树枝和落叶上擦出柔和的声响,虽已是秋季,参天大树的枝叶倒还算浓密
,走在下面几乎不见光。
黎君看看表,靠在树干上示意对方休息一会儿,说:“这片公园被誉为伦敦之肺。”
席锐也觉得吸入这里的空气浑身清爽,不由得四处张望,看见一只小松鼠从树枝上窜过去,哗啦啦惊起小鸟一片
,又笑。
“我们现在离文明有多远?”
黎君微笑:“尚在市中心附近。”
席锐挑眉,能在繁华的城市里圈出如此之大的场地作为绿化,实乃不易。黎君看出他的想法,又道:
“这公园并非人工建筑,当初城市企划是围绕着原本的植物生长所来,”他指指自己靠着的大树,“这些古树都
已有百年历史。”
席锐但笑不语,走过去靠在树干的另一面,又伸出手来勾他的手。黎君稍愣,才反应过来对方想要和他一起合抱
树干的举动,不由得皱眉轻笑出声,却也由得他去,两人拼命伸手,十指却也只能勉强触到,只听得那面传来低
低的笑声:
“这像是古老的爱情片里会出现的文艺场景。”
黎君将头靠在树上,抬眼看那被枝叶交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我总是纵容你。”
“喂喂,”对方明显不满,“明明自己骨子里也是个浪漫主义者。”
黎君失笑:“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席锐不答,又努力够了够,用小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手背,黎君并不挣脱,他便笑了:“我看人一向很准。”
黎君不置可否,见他又转了过来,和他面对面,眼神里闪着小小得意:“我一早知道你想要我看什么,时间到了
没有?”
黎君微笑,并不否认:“还有十分钟。”
席锐将双手撑在他身后的树干上,就着这样的姿势亲吻他,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不至于让人迷失,黎君起初轻
柔回应,逐渐夺回主导权,两人几乎在那里玩起你追我闪的唇舌游戏。
稍过片刻,席锐睁开一只眼睛:“十分钟到了没有?”
黎君只是笑,眼里闪着近乎恶作剧的光,席锐露出不满的神色:“不想让我错过你精心设计的浪漫布局就不要玩
火。”
黎君大笑,“哪里来的布局,哪里来的精心设计?”
席锐只是盯着他,神色渐渐从不满变得温柔,放软语气:“你就不能让我满足一下虚荣心。”
黎君看着他,慢慢上扬唇角,并不答话,看看表,极其自然地携起他的手向前走去。
一段小路已经可以看到尽头,前面是个山坡,长满芒草。席锐只觉得对方攀得不急不缓,并没有拉着他前进,也
没有落在后面让他牵引,只是很平等地和他并肩同行,手心干燥温暖,神色也绝无扭捏,像是及其熟捻,一时不
禁心动。
只听得黎君道:“就是这里。”
像是随着他的宣告,天边慢慢出现一道光,灰紫,淡白,浅黄,金红,颜色不断转变。
有道是大英帝国日不落,这却是席锐第一次看伦敦的日出,在地势高耸的山坡上,俯瞰整个城市,看着它逐渐苏
醒,步伐有条不紊松弛得当,慢慢被一层亮得几乎透明的金色笼罩。
在上学的时候黎君有晨练的习惯,时常来这里看日出,如今见到对方入迷的神色,不禁微笑。
一个城市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一个人也相同,黎君一直觉得一个真正有修养和内涵的人应该去懂得欣赏周围的一
切,包括大自然。而席锐显得那样容易满足,轮廓分明的脸上那抹浅浅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感叹和快乐,这种自然
流露让他感到莫名心动,像是拾起已然遗忘许久的内心那份纯真,那种见到新鲜事物便可以欢欣雀跃的毫无负担
。
阳光逐渐普照,席锐终于轻叹出声,语调里带着笑意:“还说自己不浪漫。”
黎君轻笑,“我只是知道你会欣赏。”
对方举起两人依旧相握的手,看过来的目光近乎狡黠,像是起誓般说道:“是,我很欣赏。”
新生的阳光穿插过两人的指缝,一种金红的颜色,黎君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说:“这才有点像古老的爱情电影。
”
席锐大笑:“如果我是主角……”
黎君抬手阻止:“不用说了,我不会配合。”
“喂喂。”对方佯装不满,“你从不给我机会说台词。”
黎君看向他,眼神无辜至极:“对不起,我不够浪漫。”
于是乎,我们伟大的美国客户再次吃瘪。
第 15 章
黎君去上班,整个办公室居然座无虚席,看来昨晚半认真的威胁颇有成效,不由得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今日各位表现很好,午饭后一人一朵小红花。”
原本噤声憋气等待命令的众人一听此言,明白他是在开玩笑,齐齐瘫回座位,一时间气氛又活起来:
“吓煞我等,还以为詹姆斯和美国人学得强权主义,从此大家不得翻身。”
“胡说,詹姆斯是天下最好老板,我们出错他承担,我们吃饭他付钱,这种老板怎可能在短时间内转性。”
“人性最难料,若是有一天詹姆斯也无缘无故扣我奖金,那么大家务必要集体跳槽。”
黎君大笑:“我恐怕是真的对你们太温柔。”
一帮人碎碎念叨一会儿,各自捧了咖啡红茶开始一日辛劳。
黎君翻开当天的财经报,被二版头条吸引:欧洲各国政府开始抬高进口税,特别打压从中国来的廉价商品。
呵,这就是市场竞争,消费者希望价廉物美,掌控大局的欧美企业却不让,偏偏要将价钱一抬再抬,最怕中国崛
起,大把低价商品往国外送,若不采取相应措施,那些老牌号迟早站不住脚。
黎君喝一口茶,伸手拨一个内部电话,税务科的凯利来接:
“詹姆斯,我知道是你,我们这里正忙得人仰马翻,有话快讲。”
“可是为了财经报二版头条?”
“是,真该死,税务一加,这网站根本毫无优势,又要保本又要低价吸引顾客,简直不可能。”
黎君用手把玩茶杯,微微皱眉:“这也不是预料不到的状况,我们一早知道政府会出台相关政策,此刻不能坐以
待毙。”
对方没好气地道:“你是全权顾问,你说怎么办,要么让他去走私。”
黎君失笑,“客户资金雄厚,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凯利嗤地笑一声:“我知道,那美国人看起来不过是想玩玩,公司到底是否站得住脚与他并非性命攸关,亏得我
们如此呕心沥血……还好剩下五周。”
是,又是这五周之期,黎君轻轻放下电话。
五周过后,席锐是否能够一手将公司撑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黎君手撑额头,心里那丝情绪倒不似担忧,反而像是些许期待,毕竟他已经学会不可低估这个多面性的男人。
微顿了顿,黎君情不自禁地拿起电话外拨,对方很快活力十足地问候:
“黎!我正在给老丈人读报。”
老丈人?黎君微愣才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心情不再压抑:“老兄,不会说中文就不要说,还有,你妄想拉拢我父
亲。”
那头传来一阵笑声,老人似是非常开心,夺过手机道:“詹姆斯,你这个男友交得甚是合我口味。”
“……”黎君啼笑皆非,只好打打太极,“父亲,他给你读什么报?”
“财经报,詹姆斯,他和你绝对天作之合。”老人不依不饶。
黎君嘿地笑出来,“不知是谁当初说自己只看经济学家杂志。”
席锐拿过电话,走到一旁软声道:“黎,给我点面子嘛。”
黎君不予理睬,开门见山:“报纸看也看了,有何感想?”
那头沉默几秒,像是不以为然:“不过是提高成本价,一时半刻还不至于让大家破产。”
“是,”黎君揉眉,“一包雪花片原本六元进价,如今要七元五角,一两个一元五角是没差,但我们可是大批进
货,成百上千个一元五角加起来,恐怕离赤字也不远了。”
席锐笑起来:“黎,这种仗势还吓不倒我,你不要忘记我自美国来,那里平均每年要通过五百条打击中国出口商
品的条例,再高的进口税我也见过。”
黎君不语,他一早猜到席锐抛下美国来英伦白手起家会有他的道理,如此看来,对方也并非全无商业头脑。
席锐继续道:“让他们加,据我的经验,一般加税加的最狠的是国内的二次加工商品,我们可以扩大市场进口其
他,比如食品,麻是麻烦点,但算是学银行的做法,拆西墙补东墙。”
黎君觉得此办法可行,但恐怕起效缓慢:“那么我们只能帮你走出前面的一两步,之后还需你自己来。”
对方自豪地答:“那是自然,但我也只需熬过那么一段日子,待你跳槽过来,我又多个得力助手。”
黎君不禁笑:“别这么自信。”
两人又闲聊几句,约定晚上回家一起解决那只被冷置许久的火鸡,这才收线。
目标一旦定下,英人最是公私分明,牢骚虽发,却也采取客户意见,一面压低被提税的货物价钱,一面提高低税
的货物价钱,采用声东击西之法,渡小小网站过难关;黎君随即一声令下走透明路线,压价抬价进价出价都有适
当表格对外开放,渐渐在顾客群里竖起良好口碑。
身为总裁,席锐这段日子两头忙,先是致电国内物品供应商压价,又时不时提了香槟去犒劳办公室众人,逐渐和
几人交好,让欧文在享受免费香槟之余大呼美国人有手段,气氛甚是活跃。除此之外,这人还经常跑医院和老爷
子喝茶聊天,像极女婿派头,老爷子也喜欢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美国人,待可以下床走动,便时常让他扶着去附
近的公园听群众演讲,有时也一起讨论讨论。席锐很懂分寸,并不让老人激动,黎君陪着去了几次见并无大碍,
便随着他们去。老爷子倒似老丈人看女婿,不知席锐和他说了什么,竟开始对黎君旁敲侧击让他把握机会,让黎
君哭笑不得。
众人一直以防洪水猛兽之态对付其他同行打击,然而被列入黑名单的‘中国制造’却迟迟不见动静,大家一颗心
始终提着,不敢大意,日日忙至深夜,眼见亲手打造的网站已经可以在众多同行中站住脚,嘴上不说,心里也都
是颇有成就感。
五周而已,转眼尔尔。
黎君从办公室里出来,抬头一看,街上已经亮起圣诞彩灯,家家商店遍地打折,不禁微笑,西方一年一度最重要
的节日又到了。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他的房客却愁眉苦脸起来:家规所迫,必须在圣诞节回美国,于是席锐日日望着那日历叹
气,似是在旧金山有债主磨刀等待,黎君看了不禁好笑,拍肩安慰他两句,又各自忙开去。
自那夜疯狂过后,两人并没有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平日里的拥抱亲吻也都是浅尝即止,入夜黎君累极睡着,对方
竟也安分守己,从不前来骚扰。
终于等到出发前一天,是个周六,整天席锐都跟在黎君身后磨磨蹭蹭,傍晚时分终于将他惹笑:
“老兄,有话快说,憋在心里迟早烂掉。”
对方贴在他的座椅后面,双手够过肩膀抱住他的脖颈,将下颚抵住他的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早晨九点的
航班,得六点起床,实在不人道。”
黎君翻过一页报纸,闲闲道:“你并不是想说这些。”
身后的人先是沉默,随后轻轻笑起来,笑声从头顶窜到身体各部分,“你早已看穿了?”
黎君抬头,注视对方带着笑意的黑眸,眼神里尽是促狭:“你那张脸,有整整一个月都写着欲求不满。”
席锐嗷一声:“太直白了,我有那么容易看透吗?”说着摸摸脸颊。
黎君笑而不答,收起报纸站起身:“不用想了,既然明早要六点起床,就该好好休息。”
对方不依不饶:“我可以在长途班机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