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她开口柔和地道:“我看呀,别审了,不过是少了一些东西。这孩子也倔得很,不要闹出人命来,平白伤了殿下的福气,就这么撵他出去吧。”
元林没有说话,洛川寻却是慢慢地抬起了头,汗水顺着他挺秀的鼻梁一滴滴往下流,他的眼前已经完全模糊了,只隐约看见元林与他对视,却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洛川寻吃力地道:“敢问陈妃娘娘少了什么东西?”
陈妃冷哼了一声。
阿德道:“你还明知顾问,娘娘少了嵌翡翠护额一付,腰坠玉佩两块,还有上等的藕合色湖绸两匹,都是上上等的名贵之物。”
洛川寻勉力抬起眼帘,眼里露出一丝笑意,道:“护额玉坠与藕合色湖绸皆为男用之物,敢问娘娘……你身为女子,为何要藏有如此之多的男人之物。”他说这句话已经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说完便眼前一黑,完全晕了过去。
元林呆呆地望着洛川寻,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机智,对强权的轻蔑,对愚蠢的讥讽,都像一把刀子一般刻在了他的心里,可这样人却是离他千里万里的远,任凭他是何等样的人,他有多大的权势,多么高的地位。
他对他,都无能为力。
陈妃张嘴结舌,半晌答不上来,片刻才回味过来,一声尖叫,道:“殿下,这,这奴才居然敢污蔑我,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够了。”元林腾地站了起来,他的脸色黑沉似墨,他道:“陈莹,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陈妃吓得立即噤了声,元林素来冰冷,但却不轻易发怒,她还真没见过元林发如此大的脾气。
元林走向洛川寻,一把推开挟持他的人,将洛川寻打横抱了起来走了出去。其他的人,一下子彷佛意识到自己拎错了形势,靠错了边,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
陈妃才掉转过脸来对苏秦儿,道:“娘娘,你不是说……”
苏秦儿一皱眉,立即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元林知道洛川寻不愿意回他那里,还是将他送了回去。
他看着洛川寻背上交错纵横的伤痕,苦涩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注定了要纠缠在一起。好在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想日子久了,你总会有所改变。”
他说完推门出去,看着一脸惶惑的阿德,冷冷地道:“将宫内的李御医找来,另外取一瓶大内密制的九转丹药过来,若是他有一个好歹……”
阿德吓得连忙趴在地上,叩头道:“回殿下,刚才太子妃娘娘命小的送一瓶玉露凝肤霜过来,洛娘娘必定不会有事的。”
元林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德,淡淡地道:“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以后你们见了面还是管他叫阿寻吧。”
阿德见元林出了院子,才软瘫在地上,小太监上去搀了几次才把他搀扶起来。
他隔了许久才算站稳了,指着里屋颤声道:“你们以后记清楚了,这里头住的,他可能跟你们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东西,干一样的活,但他有一样跟你们却是大大不同的。那就是你们是奴才,但他是主子。”
乱紫夺朱32
洛川寻再次醒来却是身处倚剑馆的寝室里,这间寝室与元林的大为不同。
墙上依次比邻的均是宝剑,而用来隔开内堂与寝室的是一排悬剑架,墙角一处画篓里插的是宝剑,连湖纱窗下的墨色书案上架的依然也还是宝剑。
内侧墙壁上则挂着一幅山河图,气势磅@的运笔显示这幅画必非凡物,如此之多的剑挤在一起,映着山河图看上去端得是热闹非凡。
洛川寻没想到元林这么爱把与自己有关的男人都放在倚剑馆里,也许是因为夺走了别人男人的自尊,才还回一个虚幻的假象吧。
洛川寻跳下了床,背脊上依然还是隐隐有一些火热热的疼,但却不是之前有的那种火烧火燎一般的剧烈疼痛。
他似听到院中有剑啸声,便迎着声音而去,外面的亮光透着门上的湖纱照了进来,雾似的氤氲照得人有一些不真实。
洛川寻将门一推,金色的阳光便铺头盖脸地洒了下来,而与此一起迎面而来的,还有元林的舞剑图。
元林正在院中舞剑,他穿了一色紧身的青衣,身上的衣饰皆去,素服亮剑,锐利的便犹如一柄才出鞘的宝剑。
青衣乌发在空中恣意挥舞,森寒的剑光映着元林冷冷的目光,也许是回应着空中的剑啸声,令洛川寻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元林手上的那柄剑彷佛承继着太阳的热力一般,亮得璀璨夺目,散发着淡金色的光晕,夺人心魄,斯人斯剑,会令人有一种美极的叹息。
元林一回身,将剑顺势插入放于石桌上的剑鞘内,整个姿势如行云流水,那剑鞘从空置到剑柄入鞘,不曾有丝毫挪动。
“你醒了。”元林淡淡地道。
洛川寻微一躬身,道:“殿下。”他行了一礼,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落在石桌上那柄宝剑上。
元林坐了下来,洛川寻取过放在一旁的丝帕替他擦拭额间的细汗,只听元林道:“还喜欢倚剑馆吗?”
洛川寻淡淡一笑,道:“喜欢,只是阿寻不会剑,看着有一些浪费。”
元林听了,修长的手指搭在剑柄上,道:“你喜欢这柄剑吗?”
洛川寻已经将元林的汗抹好了,又替他倒了杯茶,闻言却没有正面回答元林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像是一柄好剑呢。”
“岂止是一柄好剑,当年越王勾践藏剑无数……”元林手搭着剑柄,铿锵一声,将剑抽出半截,顿时便令人有眼前一亮之感,他淡淡地道:“却唯独对它视之如珍如宝。
“有人赞它光华绽放,宛若出水芙蓉,清洌又不失其雍容,恰似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舒缓,剑刃又似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威仪。”他微一转头,道:“喜欢吗,送给你。”
洛川寻的眼帘猛跳了一下,却是微微笑道:“越王如此胸藏沟壑的人都为它沉醉,阿寻哪会不喜欢,只是我觉得这柄剑好像更配殿下。”
元林也不勉强,只是很随意地道:“你没有剑,我怎么教你习剑呢?”
洛川寻这一次真正被触动了,他眼放亮光,确定了元林并没有试探或者玩笑的意思,立即跪了下去,认认真真地给元林叩了三个响头,道:“阿寻谢过殿下授艺之恩。”
他起身,然后很随意地抽出院中一柄用来装饰的剑,笑道:“殿下,阿寻现在技艺太差,若配名剑怕掩其芳华,还是随便挑一柄更称手一点。”
其实能入倚剑馆的剑皆非凡品,哪怕是用来装饰院子的剑,也均是利剑一柄,于是元林拿起剑,道:“那就这样吧。”
他一抽剑做了一个起手式,洛川寻立即立于他身边,同样抽剑做了一个起手式,居然似模似样,元林转过头去,与他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