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侍读完全消失得无踪无影,只是听说他与十九殿下又云游去了,十九殿下还特地送来花好月圆巨幅双面绣一幅,提前祝贺洛川寻新婚大喜。
洛川寻即便是想讹诈胡侍读也无从讹起,只得每日加紧破坏那大锁。
一日,秦子玉居然来了北院,洛川寻自从马场上与他别后便再没有见他,如今见了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听说……你要被太子收房了。”秦子玉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
洛川寻拿着树枝在地上划着,却不回答他。
秦子玉见他没吭声,吃惊地道:“这居然是真的?”他转而大声道:“你是男人啊,自然要顶天立地,太子怎么能将你收房呢?你以后要怎么在人前立事啊?”
洛川寻虽然对秦子玉陷害他一事心有戒备,但是他知道秦子玉到底是求赏识,却不是真要置他于死地。
他没有朋友,心中无论是恐慌、苦处都无法与人倾述,如今突然听到有人道出他心中的想法,为他鸣不平,不由心中一暖,对秦子玉的不满也少了许多。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是一个奴才,伺奉主子是天经地义。”
秦子玉在他身边坐下,道:“你现在怎么办呢?”
洛川寻摇了摇头。
秦子玉道:“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洛川寻看着杂草堆里的小鸡,道:“也许隔了二、三个月,我就能去秀水街解脱了吧。”
秦子玉释然,叹了口气,道:“也是,你一向喜欢清静,爱躲起来,要是真能去秀水街,对你来说,也许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别人要议论你,你最多不见他们就是。”他低头凑过去看洛川寻画的东西,道:“你在乱画些什么?”
洛川寻用脚将地面上的痕迹擦掉,道:“没什么,乱画的。”
秦子玉识趣地坐直了身体,有一句没一句地又聊了好一会儿天,又安慰了洛川寻几句,便起身走了。
乱紫夺朱28
秦子玉走出没多远,便一个拐弯走到了一处别院内,内里有一个中年太监在候着他。
他进去后,将门掩上毕恭毕敬地道:“阿吉师父,我见着了阿寻。”
阿吉点了点头,道:“如何?”
秦子玉道:“阿寻说他会安心伺奉殿下。”
阿吉松了口气,道:“他能如此识相,那就最好。”
“但是……”秦子玉皱了皱眉,犹豫地道。
“但是什么?”阿吉紧张地追问了一句。
秦子玉道:“阿寻看起来温顺得很,但其实性子……师父你很清楚。”
阿吉皱眉,道:“莫非他还要玩什么花样?”
秦子玉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见阿寻在地上画了几条线,看上去彷佛是在谋划从府里逃出去的路径。”
阿吉大吃一惊,道:“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秦子玉叹道:“如果不胆大妄为,那就不是阿寻。”
“我要立即禀明太子,狠狠惩罚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子。”
“千万不要!”秦子玉连忙制止,道:“我们没有真凭实据,太子又正当宠爱他,如果现在去告他,只怕阿吉师父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阿吉道:“难道我们就看着这个小子牵着殿下的鼻子走,更何况他万一要是真的逃出去了,这可怎么办?”
秦子玉幽幽地道:“阿吉师父你放心,那几条线我都记清楚了。”
阿吉闻言大喜,长吁了口气,道:“还是子玉你省心,只可惜太子……”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拍了拍秦子玉的肩道:“你放心,我找到合适的机会,会替你向太子争取的。”
秦子玉脸露感激,道:“一切有劳阿吉师父了。”
洛川寻此时正顺着月色往回走,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悠悠的短笛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那笛声而去。
果然不多久,就看见随云坐在假山石上吹着笛子,洛川寻站了一会儿,正想转身离去,却听有随云道:“阿寻,你来了。”
洛川寻只好走过去,攀上了假山石,见随云微笑着向他伸出了一只手,道:“来,我拉你一把。”
洛川寻犹疑了一下,终于藉着他的手一跃而上,与他并肩而坐。
随云没有说话,只是又吹了一曲,却是洛川寻吹过的曲子,显然随云将它做了一点修改,现在听起来圆润也优美了许多。
洛川寻默默地听着,他觉得随云一定有话要说,随云吹完了笛曲却是沉默了许久。
“阿寻,明天我就要离开太子府了。”
洛川寻听了一愣,回头道:“明天?离开?”
随云苦涩地一笑,道:“是啊,离开殿下。”
“为什么?”洛川寻脱口问道。
随云沉默了一会儿,英俊的脸上才泛出一丝自嘲的笑道:“因为我在这里没有作为吧,家族不希望将我这颗棋子浪费在这里。”
洛川寻彷佛能感受到他这轻描淡写的言语底下掩藏着的忧伤,道:“你要去哪里。”
随云望向远方,道:“很远的地方……一望无际的沙漠深处。”
洛川寻对随四公子其实是有很深的好感,现在听他如此一说,立即焦急道:“为什么?!”
随云低垂眼帘,道:“因为沙漠有一位王爷看上了我,要带我走。”
洛川寻张大了嘴,道:“就因为沙漠里某个谁看上了你,随家就要把你送走?”
随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道:“西夏皇朝的边陲冲要一直受到沙漠中的异族侵扰,这位王爷手握重兵,若是他愿意与我朝讲和,签定互不侵犯的和约,那么对兵部侍郎随青云来说,想必是一件足以青名垂史的功劳。随家封异姓王也来日不久了吧。”
洛川寻愣了很久,才道:“那么你呢,你就接受了?”
随云低下头,半晌才淡淡笑道:“我就算强行留下又能如何呢,不如去成就一桩功德。”
“那……太子呢,他居然也同意的吗?”洛川寻颤声问。
随云一阵激烈地咳嗽,却终是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洛川寻那一整晚都没能完全入睡,他枕边放着随云送给他的玉笛,他这一次终于收下了这根通体莹白的白玉笛。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天光一放亮,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简单洗漱了一遍,就匆匆往太子的寝宫赶去。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他觉得有什么事一定要做,有什么话一定要说。
等洛川寻赶到寝宫,却发现一身白袍的随云正立于寝宫外面,而两个挡驾的太监则端着架子尖声细语道:“四公子,殿下说了让你安心启程,就不见你了。”
洛川寻慢慢走过去,那两个太监也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他,立即弯腰笑道:“原来是洛少爷来了,我们这就去禀太子。”
洛川寻心中厌恶,但脸上却是淡淡地道:“不必了,我是来见四公子的,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太监最是会察言观色,立即道:“那您跟四公子谈,我们就不打扰了。”
随云英俊的脸上乌云一片,憔悴无比,显然也是整晚没有睡。
他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茶色的锦面玉簪花的暗纹底子,很是精美,他轻轻抚摸了一下锦囊,然后将它交给洛川寻,道:“请替我将它交还给殿下,跟他说我不配。”
然后他便转身离开,走了没多久,终究忍不住回转身来望了一眼寝宫紧闭的大门,满面泪水然后黯然而去。
洛川寻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出声唤住随云,他伸手从锦囊中掏出一块玉佩,是块通体洁白剔透的羊子白玉,上面刻着“君子如玉”四个古篆文。
洛川寻将那块玉佩紧紧握在手中,只觉得那原本温润慢慢变得灼热无比,彷佛烫着了他的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紧闭的大门,彷佛穿透了大门,看见了那个无情的元林。
他并没有按着随云的吩咐将玉佩还给元林,而是将它砸碎了放回锦囊中,然后埋在了他第一次见随云的假山石旁。
乱紫夺朱29
这一晚便是他答应给元林回覆的前一晚,他已经成功锯断了大锁,洛川寻决定当晚就走。
他除了带了一些贴身的钱,什么也没带,直到天一黑,他便驾轻就熟地沿着小路,潜进了北院,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激烈的跳动声。
洛川寻的手颤抖着摸到了大锁,只要打开这扇大门,从此便海阔天空,任鸟飞了。
可是当他的手用力一拽,整个人就彷佛掉进了冰窟里一般,那条断掉了的大锁不翼而飞了,换之的是另一条崭新的粗链锁,想来很有可能是府里的侍卫巡视的时候,发现锁链断掉了,而另更换了一条新的。
一刹那间,洛川寻整个大脑里一片空白,他无力地顺着门滑坐到了地上。
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的房间,整个人彷佛都不能思考,他有一刻怀疑是不是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因此,当清晨阿吉沉着一张脸过来问:“殿下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你允还是不允?”
洛川寻只是麻木的点了点头,阿吉得了肯定的答覆,那张板着的脸才算稍缓和了点,但像是仍然显不够舒坦,又尖着嗓门补了一句:“像我们这种贱命,能伺候殿下是主上积累的福德,你要好自珍惜。”
他的话出口,却没发现洛川寻的挺秀的眉毛轻挑了一下,眼神也渐渐地由涣散变得锐利起来。
阿吉将这则喜讯禀给了元林,元林像似淡淡的,只眼神一缓,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似有很多东西要从他眼里溢出来一般,满满的皆是喜悦。
而后,流水一般的事物便一样一样涌进了洛川寻的房子。
正红色的锦绣袍子,鲛丝外罩,软滑的白色苏缎中衣,亵衣,黑色的嵌珠靴子,一对白玉玉茭杯,二双花雕银筷,四色喜饼……洛川寻看着这些东西一样接着一样送进来。
最后进来的是一檀香木的浴盘,还有一盘则是沐浴用的香花皂角,洛川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还真把他当成了女子,他用得着这些东西吗。
他腾地站了起来,道:“我要洗澡了,你们都出去吧!”
阿吉一听,道:“小喜子,伺候阿寻沐浴。”
一个小太监立即进来,替洛川寻置盘,阿吉见弄得快差不多了,才道:“时候不多了,阿寻你要快一些。”
洛川寻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着他出门。
小喜子手脚甚是麻利,不多时已经弄得妥当,过来讪笑道:“小主子,我替你脱衣服。”
阿寻温和地道:“对不起。”
小喜子一愣,阿寻拿起倒水的提盒敲在他的脑袋上,小喜子眼一翻,立时便晕了过去,洛川寻才补了一句:“我说对不起。”
他将小喜子的衣服脱光,竖着放在提盆里,自己则换上小喜子的衣服,抱着水盆,然后将自己脱下的衣物高高的堆在上面走出门去。
阿吉正在吩咐其他一些人做事,见洛川寻抱着一堆脏衣服出来,也没在意,便道:“小喜子,这些衣服都用不上了,你丢了吧。”
洛川寻含糊地应了一声,他一出院子便将手中的提盆往花丛里一丢,然后向太子府的大门奔去。
现在他身上穿着太监服,府内正忙着他与太子元林的亲事,进进出出采购的事物必定很多,这个时候的门禁必定没有那么严,他只要说奉了阿吉又或者是阿德大太监的命令出门购物便可以。
洛川寻一口气奔到大门口才放慢脚步,此时果然不同往日,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眼看着敞开的大门近在眼前,他突然被人拦腰一把抱住,只听耳边有人道:“阿寻,你要去哪里?”
洛川寻一扭头,发现居然是秦子玉,他吃惊地道:“子玉!”
“阿寻,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要去哪里?”秦子玉皱眉问道。
洛川寻颤声道:“子玉,求你了,让我走。”
秦子玉的声音很冷静,他沉声道:“这可不好,我既然是太子府里的奴才,见人私跑怎么能够不加阻拦。”
洛川寻狠狠地一击肘,击中了秦子玉的胸膛,挣脱了他的手,刚向前没跑几步,就被另一个人抓住了,那人力大无比,擒着他的双手,洛川寻根本无法动弹,耳边听秦子玉忍着疼道:“做得好,陈二子。”
“带他去见阿吉师父!”秦子玉又吩咐道。
陈二子应了一声,将洛川寻拦腰提起来便往回走,洛川寻拼命地挣扎,但对陈二子来说彷佛只是在挠痒一般。
洛川寻闻到陈二子身上那股汗味,又想起了他在花丛中对自己的侵犯,不由地一阵恐惧恶心,但却没可奈何,只能任他们二人将他半抱半拖拉回了原处。
阿吉师父见了洛川寻,只冷哼了一声,道:“不识抬举。”然后又咐咐道:“将他摁床上。”
等秦子玉与陈二子将洛川寻摁好,阿吉拿了一杯碗水过来,道:“把这个给他灌下去,他就折腾不出什么妖蛾子了,掰开他的嘴。”
洛川寻拼命地挣扎着,他嚷道:“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不,殿下说过我可以不同意的,我不要,我不想……”
阿吉冷笑了一声,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殿下说让你考虑,那是情趣,你还把自己当个人物。快,别再跟他废话,别误了吉时。”他后面一句是对秦子玉与陈二子说的。
秦子玉与陈二子应了一声,立即强行将洛川寻的嘴捏开,洛川寻挣扎着含糊地道:“子玉,秦子玉,你说过会报答我的。”
秦子玉咬牙道:“阿寻,别再闹了,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十九殿下也说了,这是一条最快的路子。”
他说话间,阿吉已经将满满一杯水都倒进了洛川寻的嘴里,随着水流入,洛川寻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麻木,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可是肌肤的触感却是变得异常的敏感,旁人的每一下他都能清晰地感应到。
陈二子喃喃地道:“子玉,我这一次算将功赎罪吧,殿下将来会不会因为我……”
只听秦子玉道:“这点阿吉师父会替你转圜的,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陈二子似乎松了口气,而洛川寻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这些人在自己身旁交谈,他们的话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清楚。
他清晰地看着自己被阿吉指挥人脱光衣服,然后被放入盛满香草的水桶中清洗,那些太监拿着柔软的白巾细致地擦拭自己身上的每个部位,像是在抹着府内一样名贵的瓷器,这些人用各种严苛的目光浏览着他的身体。
尊严在这个时候彷佛成了一种可笑的东西,即便洛川寻完全无法动弹,他仍旧在这种奇耻大辱下瑟瑟发抖。
只听有太监低声,道:“阿吉师父你的药水还真是厉害,连我碰着他都有反应。”
阿吉似乎凑过来看了一下,道:“手脚麻利点,别刺激太过,等下殿下用他的时候,没效反而就不好了。”
太监们应了一声,很快就将洛川寻擦拭干净,穿上备好的亵衣,将他用棉被裹着,直接送进了元林的寝宫。
乱紫夺朱30
太子的寝宫显然是重新得到了布置,一改往常的空旷,添置了不少东西。
重重的黄绫帷幕,从几丈高的房梁上一泄而下,垂在青石小砖的地面上,外面的湖纱窗下多添了一只水龙纹青花花觚,里面斜插着几簇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