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也有分男女?这小镇的花街规矩真奇怪。
“自从五年前有个男扮女装的人混进来选花魁开始,凡是有男人在场,从来没有女人拿到花魁的名头,所以去年
开始已经分组了。”
我真为云莲镇的女人们悲哀。输给谁不好输给男人,那多郁闷。不过这年头多的是郁闷的女人,就好像输给久远
的我。
“两位到底是去男组还是女组,或者一人一边?”
“不用了,我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这男人肯定不是好东西。
久远轻声细气地说:“女的吧。”
“两位跟我来。”
男人七转八弯把我们带到一栋华丽的小楼。“我先进去说一声,两位在这里等一下。”说罢飞快消失在小楼里。
我对久远说:“我们还是走吧,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久远笑笑:“不会啊,我看这位大叔挺热心的。再说这世道哪有这么多坏人呢?”
很快出来两个武师打扮的高大男人把我们半拉半请地带进楼里。
“就是这两个么?长得还算入眼。”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踏着莲步慢慢走出来,“婀婀啊,你也出来看看,估量
估量能卖多少价钱。”
这女人的样子很像……以前看大戏的时候台上逼良为娼的老鸨……“糟了,这是青楼。”幡然醒悟被人贩子拐了
,我急出一身汗,“那个……大娘……”看吧久远,这世道就是有这么多坏人。
“大、娘?!”老鸨咬牙切齿地对我吼,“你叫我大、娘?你确定是在跟我说话?”
我连忙打哈哈:“怎么会呢,姐姐如此年轻貌美,大概大不了小妹几岁吧。不如我们姐妹相称好了,哈、哈。”
老鸨冷哼一声,收起几分嚣张气焰。“我不管你们是迷路也好被拐也罢,怎么都好。反正进了我秦楼楚馆的门就
别想出去了,安安分分做事,不会亏待你们的。要不是看在你们两个还有几分姿色,老娘是不会花钱买下你们的
。说不定你们被卖进深山老林,这辈子也别想再出来了。”
那我倒还要谢谢你了?!
“这位姐姐,我……在下可是男人,不得已才男扮女装。”久远总算想起来他是男人,不存在被困青楼的理由。
“笑话,老娘行走花楼多年,是男是女会看不出来?告诉你,要的就是你。我们秦楼楚馆只卖男人。龟龟,先把
他带下去梳洗打扮,晚上就能挂牌接客了。”
一个姿色妍丽的龟奴闪出来抓住久远。我看形势不好,连忙拖住老鸨:“姐姐,让我再跟他聊几句。”没等她答
应就从龟奴手中抢下久远。
“你现在状态怎么样?还是没内力?”虽然他一再称自己会武功,不过多日相处我实在看不出来。所有的烂摊子
都是我在想办法,他除了拖后腿之外没有任何贡献。不过事到如今只能随口问一声了,就当是对他师父面子的尊
重好了。
他点头:“不然也不至于沦落成这样。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只有认命了。职业不分贵贱,行行出状元嘛。放心,我不会歧视你的,大家都是凭本
事吃饭。”大声喊完做做样子,然后压低声音告诉他,“我会找机会逃跑,到时候捎上你。千万别再出纰漏了。
”
走回老鸨身侧对她笑了笑,暂时还要看她脸色过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要不是被久远弄丢了钱袋,本姑娘至
于么。
“仔细瞧瞧你长得也不错,也下去打扮打扮晚上接客。”
脑袋一麻我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你不是只卖男人的么?”
老鸨的脸上写着“你是白痴啊”白了我一眼:“不然呢?”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喂,老太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男人了?谁规定穿男装的就一定是
男人啦?”
老鸨有些诧异:“他都是男人了,你会不是?”又盯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忽然冷冷笑道,“编这么烂的借口
想跑,当老娘三岁小孩啊!龟龟,带下去带下去。”
我、生、气、了!“你,过来!跟我进去验明正身!”
由于我的活跃表现使老鸨缕娘纵横花街十多年的无敌招牌有松动的迹象,估计她原本想先抽我一顿再把我转手卖
给其他老鸨。不过在我挽起袖子做了几道小菜之后,她决定把我留在秦楼楚馆当厨子。
平生我的长处只有两个——拽文和做菜。虽然数量是少了点,不过刚好高度概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八字
考语,所以老爹老娘还比较满意。只是他们一直想不通我平时不念书不下厨,凭什么练就了这身功夫。
其实答案很简单嘛,从小到大只要我一犯事我爹就罚跪书房,要是他觉得这还不消气,我就要再去柴房住几天。
他让我跪书房,难道我就乖乖地跪么?当然不会啦,但是书房除了能看书以外也没别的消遣,那就只好看书咯。
柴房就在厨房隔壁,晚上无聊我就溜到厨房去把白天偷看到的菜式再做一遍,久而久之也就小有所成了。
“这盅罐煨山鸡丝燕窝不错。”缕娘吃饱喝足,朝我挥了挥手。“以后你就负责我和四位红牌的一日三餐。”
做厨子总比做花娘好,我忍气吞声答应下来。反正早晚也要从这里逃出去,难不成本姑娘一辈子留在青楼做厨子
?
“龟龟,刚才那个打扮好了没有?带过来看看。”
尽管我不是第一次被久远惊艳到了,但没想到他做男人,呃,是穿男装的样子真的很好看。龟奴很会打扮,他把
久远的头发打散,挑了一小半用红丝带松松扎了把,任大片长发软软垂到腰际。选了一身宽松的月白长衫,腰上
系了火红的流苏腰带,有点飘飘欲仙的样子。不过久远很煞风景地抱着他的剑,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缕娘他非要抱着那把剑,怎么说都不肯放手。”
我在这边厢看得想流鼻血,缕娘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随他去了。还凑合能上台面,以后就叫多多吧。”
多多?我记得小时候养过一只花猫也叫多多,那是想它多生点猫崽。难道缕娘昏了头指望久远儿孙满堂?
缕娘像一个刚嫁了女儿的妈,感触地说:“原来的多多嫁了个好人家,也是时候找新人补上了。这孩子什么都不
懂,找几个有经验的调教调教他。”
“缕娘啊,久……多多这样才叫能上台面,那谁才是秦楼楚馆的招牌呢?”我谄笑着搓手,差点就开始流口水了
,爱看美人是我的习惯。
“是我。”
你哪位啊?冒个头出来,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学人家武林高手神龙见首不见尾咩?
“婀婀来啦,我找人请了你好久了。是不是昨晚喝太多了宿醉头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缕娘也会有这种低头
哈腰的时候。
我抬头正眼打量冒出来的人。人,果然是不能比的。虽然我觉得久远已经是天上有地上不多见的美人,不过显然
眼前这个高一级。眉眼低垂含笑不语,远看已经是莲花君子般的人物。周敦颐怎么说来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
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实在想不出应该怎么形容他,
只好照搬文人的溢美之词了。
缕娘连忙把稀珍黑米粥端过去,附赠媚笑一个:“新来的小丫头手艺不错,先喝碗粥暖暖身,想吃什么让她去做
。”
能为美人做菜是我的荣幸。只是婀婀这个名字……太恶心了,肯定是缕娘的杰作。
婀婀放下瓷碗朝我瞟了眼,然后看向我身后的久远,却在问缕娘:“这就是新来的多多?”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缕娘的丹凤眼都快成铜钱状了。
“我要了。”很简短、很有力的三个字。
“什么?”缕娘有失风度地吼,“难得才找到能上位的人,你说你要了?”
“对,我要了。”英气十足的男人呵。
缕娘蹙着眉显然在思考利害关系:“如果不行呢?”
“你把他给我,我跟他一起待在秦楼楚馆;你不肯给我,我就带着他走。”摆明了只给缕娘一条路走。
“好啦好啦,随便你。”缕娘只能无力地点头。
婀婀优雅起身缓步走向久远,拉着一脸迷茫手足无措的后者明目张胆从缕娘面前走过,大摇大摆地上了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丫头,上茶。”缕娘的火气大概要烧到我身上了。我的运气真不好。
毕恭毕敬奉上一盏茉莉雀舌毫,我有点幸灾乐祸地对失了宝贝的缕娘说:“这个茶消火最好了。”
换来白眼一枚,顺带去厨房洗一夜的锅碗瓢盆。
第三章
翌日早晨我眨着酸疲的眼硬打起精神上楼找久远。尽管不知道那个头牌婀婀在哪间厢房,不过看他阵势多半就是
走廊深处的那一套雅致小间。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去偷看美人睡姿的,更不奢望能看到些别的。我向我家书房和柴房发誓!
但是端着脸盆敲门进房还是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久远裹着一床丝被蜷缩在塌上,婀婀靠在床沿把玩他的长发。
书房柴房我真是无心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没看见久远一手抓着婀婀的衣角另一只手抱着他的剑,我真的没看
到。
硬着头皮上前,毕恭毕敬地端上洗脸水,“呃,早上好啊,婀婀。”
婀婀还没说话,久远倒醒了,揉了揉眼睛朝我笑笑,“早啊,小离。”他想起身,忽然“哎哟”呻吟了一声,红
着脸对婀婀羞涩地抱怨,“都是你啦,害我腰疼到现在。”
脸盆“哐当”落在地上。婀婀冷冷皱起眉:“你怎么做事的?水溅得到处都是,快点清理干净。”
苍天啊,虽然我不谙男男情事,但是、但是、不管怎么看久远的表情,他们都一定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久远
啊,你,唉……”
“唔?我怎么了?”
“你昨夜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啦。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只一夜而已,我的保姆、丫
鬟、苦力就成了别人的了。我欲哭无泪。
久远低头轻声道:“说起来真的很丢人,昨天我跟清雕聊天聊到三更,迷迷糊糊地想去喝杯茶提神结果撞到椅子
扭到腰,还占了他的床。”他斜了婀婀一眼,“都是他啦,要听我这几年的故事,害我想睡不能睡还撞到腰。”
清雕?清雕是谁?他不是被婀婀要了么?难道婀婀逼他接客?
“喂,我不管你是不是头牌,也不管你在秦楼楚馆能呼风唤雨,总之一句话,你不能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我
指着婀婀的鼻子。
婀婀赶苍蝇似地挥开我的手:“我什么时候逼过他了?”
“那你说,清雕是谁?是不是你的恩客?你竟然叫久远去陪他?你、你、你!”竟然连久远这样温顺的小动物都
能下手,这男人真冷血。
久远“噗嗤”笑了,指着婀婀对我解释:“小离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清雕不就是他咯,婀婀是花名啦!”
那也不行。我看婀婀不是好惹的,一双桃花眼这么勾人,肯定风流韵事不断。
“既然你们没什么,那你还不快点走。”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好,才第一天就上了床,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不过
凭我小女人的直觉,久远被吃掉是早晚的事。
婀婀斜眼盯着我,我觉得我好像被蛇缠上的青蛙:“缕娘把久远给我的时候你也在场,他当然应该跟着我。”
“可是、可是……”我的确没有反驳的余地,“我跟我哥说两句也不行吗?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我们兄妹俩的
事情跟你没关系吧!”挑衅地甩了他一眼,叫你大清早对我凶,叫你霸着久远不肯放,叫你拐了我的保姆丫鬟苦
力还连累我洗了一夜的碗,哼,这下没话说了吧。
久远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想澄清:“小离我们什么时候……”
“你们是兄妹?”婀婀打断久远,看看他再看看我,然后又去看他,显然在对比我们的相貌。
既然能让缕娘俯首称臣,婀婀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大不了骗他说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总能把我们相貌的差异糊弄
过去吧。
“还真是挺像的。只不过你凶神恶煞,不像他这么温柔,气质差太多了。难道是家教的差异?”婀婀若有所思地
点头,“还好久远从小就去跟他师父学艺了,要不然肯定是小魔王。”
你说谁凶神恶煞?你才是披着羊皮的狼好咩?还有、还有、久远怎么把身家都交代清楚了?这个婀婀一看就不是
好人。哎呀,他一定会被吃掉的啦!
“久远,你跟我出去!”
“一炷香之内回来!”
“你怎么回事啊?干嘛把你的事情都告诉他?”我气势汹汹地对久远吼,“他不是普通人唉,你没看到缕娘对他
的态度吗,我真怀疑到底谁才是老板。”
久远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我:“清雕对我很好啊。他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我就告诉他咯。再说那些只是小
事情,你不是都知道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久远近二十年的人生据他本人概括来说就是吃饭睡觉读书练武的循环,这么无聊的日子他竟
然能过二十年,我佩服到五体投地。不过这不代表他就可以跟婀婀说实话,天晓得那只花狐狸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小离你总是疑神疑鬼的,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这不像久远能说出口的话嘛,先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他凭什么认定婀婀是好人?
“喂,你搞清楚。我也不想疑神疑鬼的,可是,请问是谁总在惹麻烦?是谁莫名其妙弃械投降的?是谁在我快要
成功说服寨主的时候跑去后院放火的?是谁弄丢了钱包害我们来选花魁挣奖金?又是谁相信坏人的一面之词让我
们身陷秦楼楚馆的啊?”
“可是,清雕他不一样,真的。”久远这次很坚定,没有被我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倒。
我激气:“我真怀疑你们昨天晚上做了点什么,你看你,这么快就站在他那边了。”
他连忙否认:“除了聊天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第一眼就问缕娘要了你?”
“我问了。他说他觉得我看起来满顺眼的,他需要一个小厮伺候着。”
这什么人呐,要小厮不会自己找去,抢我的干嘛!
“我跟你说,你还是不要跟他太亲近,以免又发生什么事。你可以不相信我的直觉,但你一定要相信你的霉运。
现在我跟他说我们是兄妹他也信了,以后就这么着。”这样我还能有点理由呆在他身边,以免羊入虎口。